我的心情似乎又更恶劣了,因为她。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竟没因为我是个“死”过的人而害怕,她来找我时,听到我提起过往的事,竟然眼眶含泪的问我,“你死的时候痛不痛?”
她在同情我,可怜我吗?而我竟然因此而有点喜悦,太奇怪了。
还记得那眉心的痛楚转瞬间穿透全身时,我难受得立即昏厥,醒来后,已经在这个牢笼里……
我很想告诉她所有事情发生的经过,但是我能吗?愈让她了解我,与我知心,只是愈增加她的危险,增加以后离别时,我将承受的痛苦,更称了秋枫、白桦为难我的心意。
所以我当时起身就走。
但奇怪的很,无论我躲在哪里,她总有办法找到我,白桦说是秋枫告诉她的,但面善心恶的秋枫是怎么被她收买的?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然而我错了,某日秋枫竟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一起吃饭吧?”他说。
多令我惊愕,一向都是白桦送食物来,让我独自取用,曾几何时变了?
因为元晴吗?
“我愈来愈喜欢你的新娘了。”秋枫笑着说。
我的心因他的话猛然狂跳,为她欢喜为她忧,更为他们的愉悦相处感到嫉妒,有没有那个可能……秋枫将取代我成为元晴的丈夫?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更加恶劣了。
☆ ☆ ☆
“夫君,吃红烧蹄膀好吗?”元晴体贴的夹了块亲手做的菜放进他碗里。
他没拒绝,默默的吃饭。
“小晴晴,那我呢?”秋枫索性把碗递到她面前,一副我也要妳夹菜伺候的模样。
“你有手不会自己夹吗?”她凶凶的瞪过去,刻意坐到他身边,“夫君是特别的,喔!”她多希望他能点头附和一下。
可他没有,竟夹起她夹给他的那块蹄膀,送到秋枫的碗里,“吃吧!”
秋枫得意的朝她挤眉弄眼,也学她的模样靠到他身边,故意嗲声说:“爷对我果然是特别的。”
元晴气得眉头皱在一起,“秋枫,你是个男人,夫君也是个男人,男人跟男人撒娇,你不觉得羞耻吗?你看,连白桦都在笑你了。”
坐在对面默默喝汤的白桦确实是在笑,不过是冷笑。
“我是在笑妳。”白桦轻鄙的睨了她一眼,“谁规定男人跟男人不能成夫妻?”
元晴怵然眼睛大睁。白桦的意思不会是……
她连忙看向秋枫,注意到秋枫竟然伸手探入她夫君的衣襟内,让她夫君露出胸前一截白皙的肌肤,而她夫君竟躲也不躲,任秋枫蹂躏。
“对,我们就是这种关系。”秋枫笑嘻嘻的望着她,“不然这山里头还有谁能当爷的对象呢?”
还有白桦呀!至少她是女的,用起来比较正常……等等,天哪!她在想什么?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白桦嚐了一口清酒。
真相大大重击了元晴。她夫君不只是她跟白桦的夫君,还是秋枫的夫君,他们是二女一男共侍一夫,天哪!她受不了,这超过她道德与伦理可以忍受的范围。
“不可以!我们不可以这样搞在一起。”元晴拍桌站起来。
秋枫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无聊似的打了个呵欠,“怎么,妳要退出,专心当厨娘?”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认为……
“你应说跟白桦在一起。”可话一出口,她就很悔了。白桦跟夫君先在一块的,她怎么可以后来居上?“不,我是说我应该……”跟秋枫在一起。想想也不对,她一直当秋枫是姊妹呀!天,她头痛极了。
“妳怎么晓得我们没在一起过?”白桦漫不在乎的轻哼。
元晴听得嘴巴张得大大的。白桦是说……是说她跟秋枫也有肌肤之亲?而且还在他们的夫君面前坦承通奸?
这对夫君不是莫大的打击吗?他一定气炸了!
元晴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她夫君的脸,黑压压的一片,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不然咧!”秋枫无聊的用手指敲着桌子,“几百几千年了,不找点事做,怎么打发。”
“也不能因为无聊就乱搞呀!”元晴低吼,不敢相信秋枫的道德观念这么差,“小心死了下地狱。”
“那还得我们死得了才行。”白桦瞪着她,仿佛恨透了她提起“死”这个字。
“小晴晴,妳真笨,都跟妳说我们已经数千岁了,妳怎么还搞不清楚?我们根本是不死不老之身。”秋枫很好心的提点。
“什么?”元晴愕异的僵直身子,他们不老不死,不就意味着当她老了,白发苍苍的时候,他们还是这副德行?
“妳是我们之间的例外。”白桦接着说,“不然妳以为我会轻易把我的男人让给妳吗?真是天真,妳对我们来说只是个短暂的玩具。”
一把利刃刺穿元晴的心。她只是个玩具?她悲哀的望向夫君,多希望他吐露一点否认的声音,但他没有,坐在那边仿佛是尊木头雕像。
从出生她就不是被人期望的存在,爹怪她害死了娘,怨她不是可以传宗接代,下田干粗活的男孩儿,村人更认定她是个灾星,纵然她努力做一个好女儿,认真做每件事,但还是有人不满。
她一生最大的希望,就是盼望有个人爱她,需要她。亲人是无望了,她转而希冀那个未知的丈夫。
当她后来觉悟到,要被牺牲做祭品时,她连那个愿望都放弃了,因为她不认为她真嫁得成。可老天垂怜,让她嫁了,却又嫁了个不把她当“人”的丈夫,就连“大房”、“二房”也一样不把她当“人”。
玩具?
她这一生就注定要这么无用吗?
“夫君,”元晴含泪低语,“你真把我当玩具吗?”
他默然不语,虽望着她,但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难道还真爱妳一生一世?”秋枫温温的笑着,“若他真的做到了又如何?等妳老了、死了,再伤心难过个几千几万年吗?妳还真狠心。”
仿佛被槌子重重敲了一下。是啊!她怎么可以自私的要求他的真心,毕竟她没法与他白头偕老啊!当她老死后,他该怎么办?
老天怜她,却又折磨她,给了她无解的姻缘,让她空欢喜一场。
“夫君,你说话啊?”元晴碎声要求。
至少说一句“没错,妳就是玩具”来彻底断了她所有的痴心妄想。
但他只是端着那张黑脸望着她。
“是还是不是?”秋枫代“她”温柔的问,“至少给她个话,让她明白自己的本分。”
刹那间,元晴又了解了一点。秋枫看似亲切,但实际上或许不,感觉上虽然和善,但事实上,可能也不。为什么人的表面与内在有这么大的差别?
为什么幸福总不降临在她身上?
“夫君?”泪光在元晴眼眸打转,是心碎,是情裂。
“是。”
他的轻轻一声,却铿然有力,重重撞击着她,把残余的心霎时压个粉碎。
有梦,最美;梦灭,却最悲。
“我明白了。”元晴几乎颤不成声,“那么……我会尽我……玩具的本分,任凭吩咐,夫君……”她立即摇头,“不,是爷,不,也不是爷,我还没那个资格跟白桦、秋枫这样叫你,我应该称呼你……主人。”
轰隆一声大响,闪电画过天际。
山顶隆隆的似要坍下来。
元晴惊愕的抬头。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山崩了。”秋枫失笑,轻轻一点他的下巴,“看来你的心情恶劣极了,呵呵!”
山崩,跟他的心情何干?
☆ ☆ ☆
元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印象中,原本苍翠的“累积山”光秃了一半,而原来老是细雨不断的天空则不断降着滂沱大雨。
“怎么回事?”她惊愕的问着身旁带她出山,瞧瞧久违天地的秋枫。
秋枫依然和煦的笑着,“爷心情不好,当然天地与之同泣了。呵呵!”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她吗?她……做错了什么?而天竟然跟他的心情同调,太令她惊讶了。
“怎么样才能让……主人心情变好?”她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他的心情变好,村民就不会再受水患之苦了。
“那就看妳了。”秋枫歪着头。
她不了解、不明白,看着满天大雨,心情沉重了起来,她担忧起她的爹亲、她的村人,大雨加上山崩对他们可有影响?
“秋枫,我想回村子里去看看,我一定会回来的,你帮我转告主人,好不好?”她焦急的询问,再三的保证。
秋枫的嘴角更上扬,“好极了,妳回去一趟,待个几天再回来吧!”
秋枫人好好喔!或许她之前想错了,秋枫其实还是和善可亲的,只是他笑的样子,太……诡异了,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她想太多了吧?
“妳要回来的时候,只要对着这棵大树说‘摩莎摩谒诃’,通往山里的门就会打开。”秋枫细心的叮嘱,更不忘提醒,“别忘了回来时,带些好玩和好吃的。”
☆ ☆ ☆
遮雨的伞从元晴震惊的手里掉落,因为眼前,她从小居住的村庄,竟被土石淹没了一半,村民们正努力想从土石中挖出还活着的人和尸体。
恐惧攫住了她,把她的心一下抓得老高。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害他心情不好,天才会降下大水……
“爹?”她爆然大喊,往颓圯的土堆奔去,她还认得她家的屋子就在土堆的下头,“爹,你在哪里?阿晴回来看你了,你快出来呀!爹!”发疯似的用双手挖掘土石,眼泪和大雨混在脸上再也分不清。
村人们惊异的看着她,一个个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停下来,还有人在里头啊!”元晴朝他们大吼。好奇怪,他们的脸看起来好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妳……妳是阿晴?”
元晴望向那白发苍苍的老人,熟悉的轮廓、相识的眼眸,却配上陌生的斑斑白发以及岁月的皱痕。
“爹?”她轻唤,不明白何以成了这般?“你真是我爹,元……元镖?”爹为她伤心而一夕白了头发吗?
“是呀!我是元镖。”老人激动的走上前去,摸摸她的手,捏捏她的脸颊,“妳真是阿晴?”看她点头,又更激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妳怎么一点都没变?”
山里奇异的遭遇从她脑海掠过,难道……
“多少年过去了?”她屏息的问。
“三十年。”
三十年?可她在山洞内并不觉得过了三十年呀!顶多个把月而已,难不成,她成了秋枫、白桦的同类?可他们说她会老会死……那么就是山中岁月一日,人间流金一年了?
“阿晴,妳……是人,还是鬼?”元镖害怕的猜测。
“爹,我当然是人。”她握住他老人家的手,“你瞧,我的手是温的。”
确确实实还有着人的热度。
“这些年来,妳都在哪里?”
“山里,‘累积山’的山里,我和他们住在里头。”她不想隐瞒爹亲,让爹亲担心,“夫君待我极好,我在里头也过得很好。”她只是撒了点小小的谎,把“主人”和“夫君”称呼调了一下。
村人们恐惧的面面相觑,愤恨的交头接耳起来,可是她并没有注意到。
“那个‘水爷’不中意妳当他的新娘吗?”
“怎么会?”元晴装出灿烂的笑,说谎只为了让爹亲放心,“我跟夫君一直相亲相爱。”
“既然如此,为什么从妳嫁进山里开始,这雨势不但不停,而且还更大,最近这一阵子甚至大雨不断。”
才说着,豪雨就像倾泄的水流般,哗啦哗啦的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