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宇不遑多让地递出一张人事命令,笑道:「哥也没让妳丢脸。」
这什么东西?她好奇地摊开来。「你要去英国受训?」
「妳不要紧张,才三个月而已。院长曾经暗示过,等受训回来,我的职务和薪资会有所更动。」
「噢。」可是!三个月耶!中间刚好卡到她的生日,今年他又没办法陪在她身边了。
她有些小失望,不过想起哥哥的前途,她强自绽开笑颜,不想绊住他。
为了庆祝沈天晴的成绩优异、同时也替沈瀚宇送行,一群人兴致一来,约了到钱柜唱歌唱通宵。
毕竟是年轻人,疯起来完全不顾形象,一不留神,大伙儿都有几分薄醉,开始抢啤酒杯的抢啤酒杯,抢麦克风的拚命飙歌飙到破嗓。
「我的歌、我的歌啦,你不要抢!」一脚踢开学弟,林宛萱夺魁,得意地扯开嗓门,唱着唱着,声音开始哽咽,原本故作无谓的表情,由脸上崩坍——
「你像过去那样走来 紧紧用双手将我环绕
你的温柔其实如刀 要我还你怎样的笑
我明明都知道 这将是最后的拥抱
你给我一个圈套 我不能跳不能遁逃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 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曾经幸福的痛苦的 该你的该我的 到此一笔勾销……」
迷蒙的眼,在空中舆沈瀚宇交会,泪水自脸上从容决堤。
吵杂的包厢淹没了她无声的泪,只有沈天晴——
她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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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首歌是唱给你听的。」
「嗯。」
喧闹的包厢之外,走廊尽头传来轻浅的男女对话。
「我真没用,连想好好为你唱首歌都做不到。」她自嘲。
「小萱——」
身体一阵虚浮,林宛萱软软地将头枕靠在他肩上,一如还恋爱时那样。
「今晚去你那里,好吗?」她伸手,圈住他的颈子。
「妳醉了。」沈瀚宇轻扶住她的腰。
她随意抵靠在墙上,缠在他身上的手没放。「我没醉,你知道我的酒量,这不足以使我醉。我只是想再抱抱你,感受你的体温,这样而已。」
沈瀚宇低头凝视困在墙与他之间,她醺红的醉颜。
「我们分手了。」他轻声提醒她。
「我知道。但是你想要有人陪,不是吗?」
「不能是妳。」既然试过,清清楚楚知道给不起她要的,再去利用她的深情予驭予求,填补自身的空虚,这种行为太卑劣。
是啊,这就是沈瀚宇,他有他的人格、他的原则,也是这样的他,让她泥足深陷,爱得毫无理智。
「从分手到现在,你老实告诉我,你曾经想念过我、有过一丝丝心痛的感觉吗?就算只有一点点?」
「……」
「你知道吗?有时真的很恨你,恨你太诚实,连欺骗我都不愿意。」他从来都没有骗她,是她太傻,以为只要他和她肯努力,终究会盼到期待中的爱情降临。只是,她终究还是失败了,代价是一身的伤,这从来就不能怪他。
「虽然分手是我提出的,我也不曾后悔作下这样的决定,因为我知道你给不起我要的爱情,可是你知道吗?不管再过多久,看着这张俊俏的脸孔,心还是会痛得没办法再故做潇洒……」
沈潮宇只是沉默,安静、有耐性地听着她说。
她苦涩轻哼。「多可笑,以为自己够理智,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我比想象中的还要爱你,如果现在你要求复合,我想我一定会答应你……」
他不语,而她也没期待他表示什么,径自接续。「但是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像我爱你那样地爱我,我也不可能迁就那样残缺的感情。知道我为什么要提分手吗?因为你没有灵魂!我明白你很努力地想爱上我,但是眼睛骗不了人,你没有心、没有灵魂,只要你一天找不回来,你就永远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一个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眼前这张至今依旧爱得心口发痛的俊颜。「每一个你交往过的女人都恨不了你的原因,就是在于你很认真地看待每一段感情,你从来就不是在玩爱情游戏,爱不了我们,你心里比谁都苦,所以我们没有办法恨,甚至心疼着这样的你。瀚宇,我能问吗?那个让你失了心的女人,是谁?」
「……不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这是你心灵深处谁也碰触不了的禁忌,但至少我有权利知道,你会和我交往的原因,是因为『她』吗?有时我会觉得,你是透过我寻找着什么……」
他垂眸,拇指指腹沿着她优美的唇形轻轻挲抚。「妳微笑时,颊畔会有浅浅的酒窝……」
难怪,他总是看着微笑的她失神。
勾下他的头,她主动吻住他微凉的唇,这是最后一次,让她好好记住与他缠绵的感觉。
沈瀚宇没有拒绝,轻拥住她,描绘他最爱的优美唇形,同时也尝到滑过相贴唇畔间,她心碎的泪。
「不管如何,你给过我最美的回忆,我由衷感谢,不管那个人是心苹还是任何人,我都希望你能早日寻回那颗遗落的心。」她松了手,离开他的怀抱。「我先回去了,帮我跟大家说一声。」
「我送妳回去——」
她摇头,微笑婉拒。「你是今天的主角,怎么可以先走?」
「可是妳喝了酒!」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还没醉到回不了家。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不爱,却又对我这么好,你知道吗?这样的温柔对女人而言,其实更残忍,有时冷酷一点,反而是解脱。」
他无言了,默默看着她……
「再见了,我最爱的男人,祝你幸福。」恋恋不舍地吻了下他的唇角,越过他,独自走向没有他的人生。他没挽留,倚在墙边,目送她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收回目光,转身想回包厢,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清眸——
一张不言不语、幽然与他对望的清韵容颜……
他心脏一阵揪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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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回家,沈天晴始终没多说什么,异常地沉默,他不晓得,她到底站在那里多久,又看到了多少,她不说,他也不问。
连齐光彦都察觉到他们气氛不对劲,频频关心探问。
从进屋之后,他就一直站在阳台抽烟,沈天晴洗完澡出来,在他身后站了好久,他都没发现。
「你现在的心乱,是为了宛萱姊吗?」
一不留神,烧到了底的烟屁股烫到手指,他回神,赶紧拈熄。
「心苹姊的爱,你战战兢兢,不敢接受;而宛萱姊的爱,你接受了,却还不起,她们都是你在乎的,你却谁都伤害了。」
不敢迎视她过于清亮的明眸,他狼狈地移开,再燃起一根烟。「妳才几岁,懂什么爱情?」
「我懂!你知道我懂!我不像你,不敢面对,只会逃避!」
他一霞,用力吸了口烟,再沉沉吐出,像要将心乱如麻的思绪,也随着废气一同释出体外。
沈天晴凝视着缭绕烟雾中,朦胧的俊秀容颜,叹息轻问:「哥,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会不会把心藏得太深,连自己都看不清楚了?」
他爱的是谁?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他爱谁,这点从来就无庸置疑,但是,他能说吗?
如同上一回,他无法响应,只能沉郁地吸着烟。
「哥,你不能这样,想要谁,要表示清楚,否则,你爱的人随着你隐晦不明的态度摆荡不安,得不到确切答案,你不爱的人又无法彻底死心,你这样!会让每一个爱你的人很痛苦,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声音隐隐哽咽,背过身去,不愿让他看见她的脆弱。
「晴——」他黯然,伸出了手,却没有立场给予抚慰,凝视着她清寂的背影,迟迟无法给她一记拥抱。
「其实,那些爱你的人未必真的奢望得到什么,她们要的,只是一个明确的答案而已,有这么难吗?」字字句句全是不可错辨的怨怼,他不是不懂,只是——
晴,对不起。
他无声地,在心中轻轻说着无法出口的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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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门铃响起,刘心苹卸了妆,才刚躺上床,就被逼着离开温暖的床铺。
没料到的是,门外站着的人——
「瀚宇?」她惊呼。几个小时前才刚从钱柜分开,实在料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好啊!」伸手拉他,发现掌温出奇的低,将他按坐在椅中,抚上他的脸,也是冰凉的。
「瀚宇,你没事吧?」她弯身关切地俯视他。
他摇头,抬眸看着这张没有疑问的绝美容颜,她的眼中正盛满不容错辨的忧心与关怀了
这样一个高雅、聪明、内外兼具的女子,不论爱上任何人,她都可以很幸福,为什么!偏偏要爱上他?
沈瀚宇眸光一黯,探手拉下她,出其不意地吻上红唇。
她微愣,剎那的恍神,只感觉到他唇腔的温度。柔软的探触,芳心泛着酸楚疼痛的幸福,几乎想就此沉沦不醒——
但,也只是瞬间而已!
她用力推开他,想也不想地挥了他一记巴掌。「沈瀚宇,你把我当成什么!」
他直视着她,神色没半分改变。「妳还爱我吗?」
又一记巴掌造访他另一边脸颊。「你混帐!」他凭什么这么问她?凭什么?
「我懂了。」他贴头.站起身。「对不起,我不该来的。」
这是他个人的悲哀.不该拖任何人下水。他没有权利要求她的无怨无悔,她也没有义务永远守候。
他就这样走了?
刘心苹瞪着他落寞寂寥的背影,一瞬间的心酸揪紧了芳心。「沈瀚宇,你站住!」
他停住,才刚回身,柔软温香迎面扑来,怨怼地捶打他。「你好过分!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先是莫名其妙地吻了我,又不给一句交代地疏远我,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不怪你,因为感情的事勉强下来,看着你女朋友交了一个又一个,再一次又一次地分手,我只能静静守在你身后,陪着你在感情世界中浮沉……可是,你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这样戏弄我很好玩吗?就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就可以这样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我也有尊严啊!你还要糟蹋我的感情到什么地步才罢休?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爱你,看到你幸福就够了,从来都没奢求过什么,有这么难吗?为什么要失魂落魄地跑来找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看了会心疼,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明知道……我已经爱到连尊严都没了……」
她放声痛哭,每说一句就捶一下,他也没反抗,由着她发泄,直到她捶累了,双手不知几时缠上他腰际,紧紧拒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沈瀚宇捧起她泪痕斑斑的面颊。「我从来就没有想要伤害妳。」带着满心歉疚,低头吻住她。
她闭上眼,流着泪,心碎酸楚地响应他,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拥抱他的机会,她不想放开,她知道这样很傻,但是就算只有一夜,只要能真真实实地拥抱他,以她的体温去温热他空凉的心,她愿意!
「心苹——」他及时打住,神情复杂地凝视她。「如果我是妳,会立刻放手。」
「我知道。」但是她不想。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仰首主动接续未完的吻。
这一夜,她成功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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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进浴室冲澡,围了条浴巾出来时,他已经穿回衣服,沉默地在床头抽烟。
她注视着烟雾弥漫中的面容,他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神情凝重地猛抽烟。她苦笑,不打算为难他,主动开口问:「要回去了吗?」
他抬头,瞪着她。
这句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在问他:就这样了吗?一如数年前,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不要这样看我,你知道我没有表面上的潇洒,我也想任性地留住你,但是,我可以这样做吗?你允许我这样做吗?」
沈瀚宇静默了下,熄掉烟蒂,认真地望住她。「心苹,我很感谢妳这样对我,总是在我最寂寞无助时陪伴着我,看着我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妳从未离开一步,我不否认,今晚会来找妳,是在藉由另一种方式逃避某些事情,这一点妳也很清楚,可是妳还是留下了我,在我需要妳的时候,用妳的柔情拥抱我,给了我女人最珍贵的爱情与纯真,就因为这样,妳的无私宽容才更令我汗颜——」
「你没有义务向我解释——」今晚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他不需要有压力,更不需要愧疚,尽管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但是我想。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最爱我、而我也该去爱的女人是谁,所以我想真实地面对妳,也面对我自己。」他站起身,一步步坚定地走到她面前,指着胸口一字一句说道:「里头的这颗心破了一个洞,不论你给得再多,付出得再完整,都填不满它,我是个残缺的男人,所以不敢轻易拿这样残缺的自己去亵渎你,你值得拥有更好的,而我,什么都没把握给你,也许执著到最後,你什么都得不到,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刘心苹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动容地直摇头,眼泪甩出眼眶。「没关系,没关系——」
沈瀚宇捧住她的脸,拇指划去上头的泪痕。「不用我说,你也清楚,你对我而言意义是不同的,虽然那还不是爱情,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它会变成爱情,你愿意陪我等到那个时候,和我一起修好这颗心的缺口,再将你完完整整地放进来吗?」
她咬著唇,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再点头,眼泪落得更急。
他沉沉叹息,收拢双臂,将她密密圈抱住,已经分不清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多怕这一回,会再误了一个好女人……
每错一次,便要多背负一分愧疚、一分罪责,心已千疮百孔,他真的希望这一回能有所不同,他不想再错下去了,那种一再寻觅却总是落空的感觉,好苦,好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