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偷闲不知羡煞多少同事,可是事实上短短的五天却累惨了她。
她是报社的广告AE,名称好听,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业务员,为报纸拉广告的。
不过可千万别因为她是业务员就对她轻忽怠慢,芸芸众生有一份十五元、十元甚或五元的便宜报纸可看,他们这些广告业务绝对是功不可没。
她的工作和其他多数人一样,有固定上下班时间,不过那只是表面上,业务员根本没有私人时间,真的是卖命,不只是卖劳力。随时机动准备,电话一通,她就得随传随到。哪一天手机不通,还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天知道,手机不通怪电讯业者、怪手机业者,再怎么样,也怪不到她这个广告业务头上来呀;可是客户才不管,总之找不到她,她就该被千刀万剐,即使是她放年假的私人时间。
所以这次她狠了心向公司请了一星期年假,出国去也;才不会让那些有钱的猪头自以为是大爷,三天两头破坏她的清静。只是她也许是和猪头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呆了,一向“见光死”的她,竟然安排了以热情阳光著称的仑里岛度假。一到那儿她就后悔了,每天戴副太阳眼镜躲在伞下看人,看其他人开开心心的高兴模样。
看了四天之后,她终于决定自己受够了,于是将原本为七天的假期硬是缩短为五天,打道回府。回国了,还有两天清闲时间,反正大家都以为她们在国外度假。
站在机场外,地想着自己或许该到黄盛阳那走一趟,告诉他她回来了。
黄盛阳是她的未婚夫,热情上进的好青年,她的大学同学,两人交往至今也已有四年的光景。没有太多的感觉,淡淡的;不过那样才好,细水才能长流。她想着,决定到黄盛阳的住处。她没有先打电话知会他,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坐上计程车,她将黄盛阳住处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到了目的地,司机细心地为她取下行李。付了车费,她将行李留在管理室,反正一会儿就离开,没必要搬来搬去。
跨进电梯,她有些好笑地看着手中给他的礼物。他总自认浪漫,看到她送的礼物大概会昏倒。
按了电铃,她随即听见屋内传来声响,那表示他在。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将手中礼物举得高高的,在门大开的那一刻,她喊道:“Surprise……”口中的话语与脸上的笑容全都在看见他背后的女子时凝住。
黄盛阳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那名女子则是穿着他的浴袍──她送给他的浴袍。
两个人发梢都滴着水珠。
他脸上有着错愕与狼狈,她却突然觉得有些滑稽,结果那个surprise是他给她的。
“小雪……”黄盛阳呐呐地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又看了他身后的女子一眼,她再举起手让他看见自己子中的东西。“这是虾饼,岑里岛的名产,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听人家说这很好吃,就买了。”
他接下,好半晌说不出话。
“你不是……不是要在那儿待七天的吗?”他总算得以说出完整句子,却仍是闷着声,好像不敢放声与她说话。
回来捉奸啊。她发现自己心中竟然只觉得有趣,不过她没笑出来,也没将心中的话说出口,那太不给他面子。所以她只摇摇头回答:“提早回来。”
“哦。”他再次辞穷。
“我走了,拜。”她摆摆手,朝电梯走去。
“小雪。”他也不管自己是露两点的上空,腰间浴巾随时有滑落的可能,硬是跨出大门一把抓住她的手。“别走,进来,我们谈一谈。”
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门内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女子一眼,道:“不,我不进去了,不打扰你们。”
“我……我和她……”他也回头瞧了一眼。“我只是一时糊涂。”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屋里的人听见。
她想了一下,对他道:“去穿衣服,我在巷口那家咖啡屋等你。”也没等他回答,她伸手按了电梯的钮,搭着电梯下楼去。
他的动作很快,她还没点好东西他就到了。
“薄荷茶。”她瞥了他一眼,对侍者道。她一向喜欢薄荷的感觉,凉凉的。
撑起下巴看着他,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无法触动自己,他太过阳光了。她早就说过,自己是“见光死”。雪怕太阳,他却是阳光,而且还是“盛阳”,与他太过接近,自己会融化的。
坐了许久始终不见她开口,他原本就不安的心,更慌了。
又等了会儿,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她不愠不火、毫不在意的态度终于惹火了他,他冲动地脱口而出:“你不能怪我,我会和她在一起,是因为你不给我,四年了,我是男人,我有我的欲望……”话出口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他是来挽回她,不是来指责她的,而且他也没那个立场,所以立刻地,他又呐呐地补了几句:“我爱你,如果你早些给我,就不会发生这件事,其实……其实我要的,是你。”
凌雪不觉叹了口气。交往了四年,说她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可是说实话,当大门打开,看到门内光景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也之所以事后的现在,她没有太大的反弹。
他有她父亲的影子,这样的男人有外遇,一点也不令人惊讶。
“你说话呀!”他心急地催促道。
“给你,你会更爱我吗?你房里的女孩给你了吧?那么,你爱她吗?你爱她多,还是爱我多?”她淡淡地问着,一点地不后悔自己没早些用性来绑住他。她早就知道性不可能绑住任何人,你能给,别人不能给吗?对于那些以为献身就能留住男人心的女人,她只能奉送一倔“蠢”字。
有则新闻说,研究发现,花心有外遇的人是因为其基因的问题。她觉得可笑,此时却不禁相信了几分。面前的男人就是好例子。如果他真知自己所说的那般爱着她,怎么能够与那名女孩发生关系?如果他爱那个女孩胜于自己,又怎么能望而里之地来找她要性?她想,或许连他自己他不明白吧?因为他的基因有问题……哼哼,很好笑。
她说得他哑口无言,可是随即他又心火顿生。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你也不懂爱人,对任何人任何事你都是这样的毫不在意,就连发现我和人上床你都可以这样的云淡风轻!”
“我的云淡风轻,不正是最初吸引你的地方吗?”她仍是带着浅浅的笑。
“我……”他顿时又接不上话来。
她点的薄荷茶送上未了,她没有为自己斟茶,而是从皮夹中抽出了纸钞置于桌“你并不若自己所说的那样爱我,或者该说,你爱的自始至终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编织出的假象。我们就到此为止了,好好对待那个女孩,毕竟,她给了你你要的不是?”她不甚在意地说着,将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置于他面前的桌上。看到自己面前的茶她又补了一句:“我走了,那壶薄荷茶就算是请你的。”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心中明白他不会喝那壶茶。他一向不爱薄荷,不是不爱薄荷的气味,而是他曾看过报导──薄荷有损男性雄风。
步出室外,她为自己戴上了太阳眼镜,发现自己的唇嘲讽地扬了起来。
甩了甩刚剪的俏丽短发,凌雪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不知不觉间,她竟蓄了六年的长发,想来有些不可思议。那个发型就如同黄盛阳对她的意义──一种习惯。现在想来,因为习惯而与一个人厮守、因为习惯而蓄了六年的长发,都是一样的可笑。所以与黄盛阳解除婚约的同一天,她也将陪了自己六年的长发剪去。
看了看表,她决定去参加公司今晚的餐会。
那是几个关系企业广告部的联合餐会,她也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堂。大约每几个月就会有一次这样的聚餐,几个广告部的人聚在一起,说是交换心得,其实还不就是吃吃喝喝,顺道聊八挂。她本来没打算参加,毕竟今天仍是她的休假时间,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止她可以去现一现自己的新发型,她有趣地想。
来到会场,她的新发型果然引起不少话题,大家问的几乎都一样,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一开始她还觉得有趣,问多了,她开始不耐烦。还有,几乎每个人说的也都一样,说温和纤细的她,还是适合飘逸的长发。她感到好笑,他们到底了解她多少?
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她不停地喝着香槟与红酒,用无害的笑容来窃自己打发掉一切问题与关心。直到大家找到新的话题,她才得以清静,端了杯红酒,躲到角落去看人。
“少喝点,你喝这么多,会醉的。”
凌雪抬起头看向说话的男人”沈淙沂,她的老板。她总觉得他的名字很有趣,这么多的水,想来大概是合过八字,说他命里缺水,家里才会为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想到这儿,她有个更好笑的念头”倘若真是命里缺水,何不叫沈淼淼?不过当然,她没有将心中的建议化为言语。他可是大老板呢。
她之前没有看到他,有些意外会在这儿见到他。这种小聚会他一向不曾参与的。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她也不想弄明白,依然是一贯恬淡的笑,她说:“还好,我只是一直拿着杯子,喝得并不多。”其实她确实喝了不少,只是这么说是最简单的回答,她也没有细想他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喝了不少。
“你剪了头发。”
她愣了一下。他的话令她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不过随即她又想起今晚整场的人几乎都问过她同样的问题,或许是他先前听别人与她的对话吧?底下这么多员工,她只是许多里的一个。在公司待了三年多,他与自己从来不曾有交集,她甚至怀疑他是否记得自己的名字,所以对于他的话,也无须在意。
她维持着笑容,轻轻点头。
“嗯,今天刚剪。”
“很漂亮。”他说。
直觉地认为他只是单纯礼貌性的应酬话,她也礼貌地应酬了回去:“谢谢。”
看到他取来一杯红酒递到自己面前,她才发现,自己的酒杯已经生了。与他交换手中的杯子,她轻辍一口后才说:“你方才才要我少喝点的。”
他笑着,没有回答。
不知不觉间她又解决了杯中酒液,失态地打了个隔,她连忙伸手掩口对他道歉:“对不起。”她真的喝多了。她的酒量不错,可是她很少喝这么多酒,记忆中好像从来不曾。今天也不知怎的,一杯按着一杯,像个酒鬼,她皱眉想着。
对于她的道歉他没有回应,轻扯着笑看了她许久,他问:“待会儿结束之后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
她一怔,转过头看他,她明白他的邀约不仅止于咖啡。
“所以你让我喝酒,打算灌醉我?”很单纯的问句,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他的笑意加深了。
“不,我不喜欢醉得不省人事的床伴。”
他可真直接。她好像该赏他一个巴掌走人,可是她环视了会场一圈之后却听见自己回答:“那么走吧,我不想等到餐会结束,满无聊的。”
※ ※ ※
“你失恋了吗?为什么剪发?”结束之后的许久,在他的房里,他抚着她柔细的发问道。
“我以为你是不同的。”她淡淡她笑,垂眼掩住其中讥诮的光芒。
“什么意思?”他的手依然在她的发间穿梭,发现自己喜欢上那种滑顺的触感。
“今晚会场上的人几乎都问过相同的问题,你没有,我以为你是特别的,结果你还是问了。”
他笑。“你对我失望吗?”
“没有希望何来失望?”
他的自尊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又回到先前的问题”“所以,你失恋了吗?”
她没有回答,将被单抓在胸口,坐起身,左右张望了下,可放眼所及,只见她的贴身衣物,外衫则是完全不见踪影。她又同过头对仍躺着的他追:“找件衣服给我。”
“是的,夫人。”他好笑地说,起身伸手从自己床侧的地上捞起自己的衬衫给他。“你很习惯使唤人呀。”
接下衣服,她还是没有回答,穿衣之前看了他一眼,决定转个身背对着他。
她的动作再次令他笑了出来,等她下了床,他瞥到床单,笑意渐渐隐去。
“为什么是我?”他问。
没头没脑的问题令她回过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触及床单上的红色污渍,她明白了他的问题。她还是没有回答,将他柜子里的酒和杯子取了出来。
披上床边的浴袍,他也下了床,将她手中的酒瓶取走。她看着他,若他将那瓶酒放了回去,又走到客厅去取了另一瓶回来,为她斟入酒杯。
“喝这个。冰酒,很甜,比较适合女性的口味。”他说。
“你不但当报社老板,还兼卖酒?”她笑着,辍了一口,发现金黄色的酒液真的很香甜,于是她又斟了一悴,又再斟了一杯……直到他伸手阻止了她。
“别再喝了。”他将酒瓶放入柜中。
她也没有反对。
“你一向这么喝酒的?”他蹙眉问道。
她摇头,不断摇着头。
他伸手捧着她的颊格她是个不停的脑袋走了下来。
“别再摇了,再摇你会头晕的。”
她看了他两秒钟,声音混浊地说:“我的头,本来就会晕。”
他不觉笑了出来。“你喝醉了。”
“大概吧。”她说。
发现她的身子有些摊软,他连忙扶住她的臂。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头颅,他突然很想很想知道她先前没有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我?”他顶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问道。
她虽然略有醉意,双眼却晶亮得异常,眨也不眨地查看着他。
心跳陡地漏了一拍,他仍是坚持地问道:“为什么是我?一定有很多男人想要你,为什么选择我?”
“我不知道。”她说,显得有些疑惑。“很多男人想要我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未婚夫想要我。”
她有未婚夫?他条地一僵!
他的表情令她笑了。抬手轻触他的颊,说:“别紧张,他是我前任未婚夫,没有人会因为戴了绿帽子来追杀你……至少不会是因为我。”她轻笑出声。“我们分手了,因为他的床上……有别的女人。”
“你呢?你为什么找上我?”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拿他的问题来问他。
老板的花边从来就不是新闻,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他喜欢波霸,喜欢冶艳的女人,她这种小家碧玉,向来不对他的味。
他静静看着她,估量着她酒醉的程度,猜想着她是不是容易接受敷衍的个性,一边在心中为自己找个合适的藉口,或者是想办法转移话题。
不过他根本不用花那些心思,她看了他两秒钟,转过身朝洗手间走去,还一边说着:“我要上厕所。”
他没好气地瞪着掩上的门,心中却又同时松了口气。
待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她站在他面前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口齿清浙地说:“我要睡了。”
他看着她说完、爬到床上钻进了被窝,下一秒便进入了昏睡状态。
※ ※ ※
在太阳尚未升起的清晨中醒来,她感觉到腰间沉重的压力,然后是背后抵着自己的躯体以及耳边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已然习惯黑夜的双眼让她在幽暗之中仍可分辨出追不是她的卧室。
她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醉了,可是她并未醉到不省人事,她记得一切,包括与他的每一句对话。
她轻轻移开腰问的手,坐起身来看他。
许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竟也转醒。两人的目光在昏暗中交曾,他问:“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
他生起身,捻亮了床头灯,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我饿了。”她说。
他笑,下了床对她伸手道:“来吧,我们去找吃的。”
她摇头,随即因为一阵晕眩而蹙起眉来。待那不舒服的感觉稍退之后,才说:“不要,我不想动。”
他的表情霎时变得滑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侍候她?自己从来只有被侍候的份。
他昨晚没说错,她可真是擅于使唤人。算了,他想,步出房间去为她觅食。
在冰箱中找出微波食品为她加热,顺便窃自己弄了一份,他又回到了房间。可是面对他挥汗辛勤准备的食物,她非但不心怀感激,反倒是紧锁眉头,甚至有些嫌恶的表情。
“怎么,你嫌弃啊?”他怪声怪调地嚷了出来。
她白了他一眼,随即懊恼地发现眼部肌肉与大脑是相连的,连这么小的动作都会牵引她的头痛。“我头痛。”她闷声说。
他顿了一下才道:“你昨晚喝了那么多,不痛才怪。”
他的话让她不顾头痛,再次赏他一个白眼。瞪着面前的食物,她勉强地吃了两口。
反倒是怕对食物失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餐具,静静地审视着她。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半晌之后他问。
她抬起眼来看他。这是她的新发现,她只要不移动头部就不会头晕头痛,至少不那么严重,所以她只抬起眼皮瞄他。
“你在人前总是温顺可人,可是现在的你……”地想着合适的措辞,最后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不一样。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你?”
她笑了。
“什么叫在人前?你不是人吗?”
发现自己的语病,他也觉得好笑,不过他仍不忘追问:“告诉我。”
“你觉得呢?”她不答反问。
看了她一会儿,他语气肯定地说:“现在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其它时候只是一种伪装。”
她又露出了笑容。
“为什么要伪装自己?”
“你该问,为什么在你面前不伪装自己。”她纠正他的问题。
“好吧,为什么在我面前你不伪装自己?”他从善如流。
她还是笑着,依然不答。
“你耍我,不管什么问题,你根本一开始就不打算回答。”撇着嘴,他沉默了会儿,又搬出昨晚没得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笑容淡去,她没有笑意地址着嘴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食物。
他的第一个问题,她就算回答了,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曾经伪装些什么,她是很随性的。在他面前表现得不同,不代表其它时候的她就不真实。
至于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是他?说真的,她也不知道。
与他发生关系可以说“酒后乱性”的结果,她并不后悔,可是心头总觉得阴郁…她不知道,也不想现在去追究──她头痛得很,任何问题都比不上她的头疼。
即使要哀悼她失去的“贞操”,也得待她头不疼了再说。
她的安静与复杂的神色让他真的对食物完全失了兴趣,抛下手中的餐具,不再追问,他跳下床道:“我要洗澡,你要不要一起来?”
她摇头,上列皱起眉来,头痛令她口气不佳地答道:“不要。”
他挑了挑眉,一把将她抱起,朝浴室走去。
不顾她的抗议与尖叫不休,他独力完成了为他们俩沐浴净身的动作。
她原本穿着的他的衬衫被水泼湿了,他也没再另外找件衣服,连浴巾都不给她,就这样将赤条条的她又抛回床上。她立刻拉起被单覆住自己,愤怒地瞪着里着另一件干净浴袍在房里走来走去又进入浴室里的他。不过她的怒气随之消褪了些,因为沐浴之后,她头痛的症状减轻了许多。
他没有将门掩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他,她猜想怕在刮胡子。
目光在房间四周绕了一圈,她将被单夹在腋下,伸长了手勾来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香菸与打火机。为自己点了菸,面向窗外,她徐缓地抽着。
余光中她注意到他出来了,她没有理他。
爬上床坐在她的身后,他在她的肩上印了个轻吻,同时伸子取下她指间的菸,抽了一口。
她突地笑了。
“笑什么?”他问。
“那是薄荷凉菸。”她答。
“那又如何?”
她回过头,满眼的笑意。
“你没听说吗?薄荷有损男性雄风。”
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抽了口才道:“无所谓,我本钱雄厚。”
他的说法令她扑她笑了出来。“自大。”她说,又从他手中取回香菸。
他没有回嘴,而是吻了她的颊。
“坏女人,又抽菸,又喝酒。”
她不以为然地瞥视他。
“你不抽菸、不喝酒?凭什么男人做来天经地义的事,女人来做就被冠上坏女人的名号?”
他笑着,并不争辩。那原本就只是随口说说,他并不真的那么认为,而且现在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个话题。细细审视她的眉眼,他问:“昨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哀悼与那无缘未婚夫的恋情?”
她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抽了一口菸,突然觉得菸变了味,变得又苦又涩。张望着,地想找个菸灰缸什么的将于捻熄,却什么也找不着。
明白她的举动,他将她手中的菸取下,以指头捻熄了菸头,看也不看地往床下一抛。他的视线始终锁着她。
看了他许久,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不想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垂下头将额抵着他的胸口。
好一会儿,他几乎以为她睡着了,却听见她开口说:“我的确在哀悼,只是我哀悼的是我四年的青春。”数了一声她又说:“你知通我难过什么吗?我在难过发现他有外遇,我竟然一点都不难过。我根本不爱他,我不知道自己这四年来在做什么,平白浪费了自己的和他的青春。”
搭在她肩上的手放开,改以臂圈她在怀中。
停了许久之后她突地又开口,声言有些飘渺空洞:“我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好像自己被隔绝开来一般,像个透明人,没有人需要我。”数了一声她才又说:“最近每个人都幸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该为他们开心的,可是我高兴不起来。凌云又怀孕了,我爸梅开五度,就连我妈牧场上都添了好多只小牛……只有我……”发现自己糊里糊涂中说了些什么,她一怔,条地退出他的怀抱,将他的手拍开。“没事,我乱说的,我更年期提早来,你别理我。”
依然紧抓着胸口的被单,她左右张望着不肯看他,一边嘀咕着:“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为什么不见了?”
她的衣服在客厅,他们昨晚是从客厅移到房间的,不过他没打算提醒她,而是下了床,取件干净的浴袍给他。
“到外头去,我弄点像样的东西给你吃。”他说。
她盯着他,又看向他手中的浴袍。“你哪来这么多浴袍?”这已是她今晚见到的第三件浴袍。
“买的。”他说着,动手要剥除她身上的被单。
“你走开,我自己来。”她闪过身轻嚷,适时响起的电话让他没再坚持,将浴袍塞进她手中,转身接起床头的电话。可按起电话,对方听见他的声音,却只嘿笑两声便将电话挂上了,他柠眉咒了声,也将听筒挂回去。
凌雪则趁他接听电话时,以最快速度卸除身上的被单又将浴袍穿好。
她穿他的浴袍的模样令他发笑。她身形纤细但不娇小,算高姚的了,可是他的浴袍穿在她身上仍是太大。很可爱,他想。
他们一同走出房间,穿过客厅:还没走到厨房,门铃便响了起来。他脚下一顿,立刻这身走向大门的方向。
她看着他的背影,考虑着是否该回避,可她还来不及做决定,门外的人已经进门了,且大声嚷嚷,显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好家伙!你到手了对不对?”高瘦男子以拳击着沈淙沂的肩。
“我早说他没问题的,愿赌服输。”另一个壮硕的男人拍着一个个头较矮的男人“等一下:他亲口说了才算。”个子较矮的男子说着看向沈淙沂。“你自己说,昨晚那个小姐你到底弄上手了没有?”
另一个男人连忙又补了一句:“别骗人,我们赌的最高原则就是诚实。”
沈淙沂紧握拳头,巴不得把他们几个打得满地找牙。可是他们却完全没发现他铁青的脸色,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直到有人先发现沙发附近有凌乱的女性衣物,然后有人发现了身着浴袍站在厨房门口的凌雪,一个个才明白自己闯了祸,纷纷住了嘴。
沈淙沂瞪了他们一眼,转身望向凌雪,而这一眼今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她柠着浴袍的系带,垂着头,一脸无助羞惭的模样。
她是装出来的,他知道。不过回过头,他又瞪向那群成事不是败事有余的家伙。
“对不起,我们不是……因为前天晚上在Pub看到的你和昨晚在餐会上看到的你不太一样,所以我们才打个小赌,赌……噢!”高瘦男子的解释顿时化成一声惨叫,他身旁的人或踩或踢或拧,全都选在同一个时间攻击他。
“对不起,打扰了,我们马上离开!”壮硕男子向凌雪道着歉,将其他伙伴都推了出去。回过头,还对沈淙沂补了句:“抱歉,因为你从来不让女人在这儿过夜,我们不知道”
他没能将话说完,因为其他人将方才对待高瘦男子的招数全改用在他身上,也因为沈淙沂“碰”地将门关了起来。
屋内霎时回复清静。
他犹豫了几秒钟才回过头去看她,果不其然,方才那一副羞怯不安的模样不见了,可他也没瞧见预料中怒意勃发的表情,相反地,她正扯着唇,兴味十足地看着自己。
“你们赌多少?”她问。
他忍住咒骂的冲动,在心中叹了一声才通:“他们只是开玩笑,没有──”
“我前天确实是去了Pub,八百年没去,一去就被你们看见,很巧。你们赌多少?”
“凌雪……”
她突然发现这竟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满讽刺的。不过这个大老板知道他“临幸”的小职员的名字,她该觉得荣幸了是不?
“我相信你绝对是押自己可以……嗯……”她停了一下,思考方才那些男人的用词。“将我弄到手。现在你赢了,赌金该分我一半吧?”
他走到她面前,谨慎地审视她的神情,问她:“你真的不生气吗?”
她耸耸肩,不经意看到自己的衣物竟散落在沙发附近,在心中斥着自己,却面不改色地走向沙发,一一拾起衣服,简洁地答道:“不。”
“为什么不?”他跟着她的脚步。
“为什么要?”她回眸眸巧笑倩兮地看他一眼,朝房间走去。“你的花名在外,我早已久仰。我说过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一个在公司餐会上引诱职员上床的老板,我本就不期望你能有什么高尚的──啊!”
一把将她抱起丢在床上,他压低了身子将双臂撑在她身旁两侧,眯起眼沉声道:“你还记得我是老板,说话就该有分寸。”
震惊过后,她微倾坐起身,伸手抓住他浴袍的衣襟,两张脸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她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低声喃语:“真是抱歉,现在不在公司,是在你的床上。在床上,只有男人与女人之分,没有老板与职员之别。”
她的唇轻轻擦过他的。
他的眼神闪了一下,握住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他以自己的重量将她定在床上,俯首狠狠地吻住了她。
唇舌纠缠,不再有任何的威胁与挑衅,随着衣物的逐渐褪去,两具躯体赤裸一如新生儿。满室寂静,只剩下男人与女人的低吟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