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受推而颠跛了下,倏然重心不稳地跌倒在地,「啊!」
「啊什么啊!还不站起来!」男子粗鲁地朝男孩腰侧一踢。
「山大哥!」突然一道轻柔的声音唤住男子的下一个动作。
「什么事?」男子回头问向一位长得清清秀秀的姑娘,她的衣服补了丁,褪色得如白布一般,但乾净和整齐的外形,与他们山寨中的人不一样,她的气质在山寨中更如出淤泥而不染尘的清莲。
「山大哥,这孩子哪儿来的?」长离手指着躺在地上不动的人问。
「这孩子是傍晚老大打劫山下商队,顺道带回来的。」阿山边说边走到她眼前,「长离,山寨今天可是大丰收,一会儿老大一定会加菜,你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山大哥。食物我都已准备好了,等水一滚,我就可以开煮了,谢谢你想到长离。」她先看阿山,婉拒他的好意,再转头看向男孩,「山大哥,为什么要留这孩子在山寨里,大寨主留他有什么用意吗?」她边说边朝着男孩走去。
「听说是要留给大夫人的。但这孩子性子很拗,根本不要人接近,老大看了很生气,叫我把他关到山後让他饿几顿,看他还有什么性子可拗。」阿山跟随她身後走到男孩身旁,粗鲁地一把将他抓起。
长离看了眼另几名人犯,从他们身上的锦袍看来,他们该是被掳来当人质的。而眼前这男孩与他们穿着不同,应该不是同一群人,他怎会和他们在一起?
她有疑问,但她知道问阿山得不到答案。她微笑看着阿山,「山大哥,让这孩子跟着我好吗?」
「长离,你想要这孩子?」阿山不信,看她肯定地颔首,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为难地抓抓头和脖子,踌躇一会儿才说:「长离,你要这孩子做什么?」
「我……当然是要他帮我做些简单厨务,不然,你认为我能要他做什么?」长离微偏着娇颜,微笑看人,语气是理所当然的。
「这……可是……」
「山大哥,你放心。孩子跟着我,一来我会教他些厨务,让他帮我的忙,他不会在山寨里白吃白喝;二来我会让他明白,大夫人因为没有孩子,才想要和他亲近。我会让孩子接受大夫人的,你放心把孩子交给我,好不好?」
「可是这孩子扭得不让人碰。」阿山抓住正瞪大眼睛看着他,双腿不停踢动的男孩面向她。
长离对着男孩一笑,她小心贴近男孩,在他耳边轻声说些话,男孩不驯的动作因而缓了下来。
男孩和阿山互瞪一眼,他气狠狠地头一甩,挣扎不休的动作随即停住。
「山大哥,你看,这孩子其实很听话的。我才说要拿东西给他吃,他就乖乖了。你让他跟着我、让我试试看,好不好?」
「这……好吧。」阿山放手,男孩狼狈地跌回地上,他看长离将男孩扶起,男孩并没有对她又打又踢,这才推着另四名人质走开。「就让他跟着你,回头我跟大夫人说,让大夫人对老大提这事,但你可要保证这孩子一定乖乖听话。」
「嗯,我知道。」长离等阿山走後,连忙解开男孩身上的绳子。
男孩瞪着长离,不信任地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长离蹲下身来与他齐高,双眼平视他,猜想他的心思,微笑地说:「我本来不属於这山寨。三个月前,我和我家小姐路过这儿时,遭到他们打劫。我为了保护小姐而受伤,又为了让小姐和另一位丫鬟有逃生机会,以自己当诱饵,胡乱在山里乱走乱窜,後来因流血过多而昏迷。」
长离止住了话,卷起了袖子将左手臂上好得差不多的伤口给他看。
「当我醒来时,才知道是山大哥把我救回山寨。」她放下衣袖,站起身来看他。「山大哥对我很好,他为我疗伤,为我隐瞒身分,还说服大寨主让我留下来养伤。而我为了不增添山大哥的麻烦,正巧山寨的老厨子刚死,山寨里一时找不到厨子,我就接下这厨子的工作。」
长离说完自己的故事,看他猜疑的表情,给他一个真诚的笑容。
「至於,你问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想,你与那四位员外不同行吧?你的衣着和他们不同,而他们看你被欺负了,没有担心、害怕的样子,所以我猜想你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只是我不懂,你才小小年纪,为什么没有大人跟在身旁?难道……」长离说到这儿,脸色倏然一白,难过地撇过头去,不想去印证从他脸上闪露出的答案。
男孩一直观察她的表情,心里隐约相信她说的话。她身上流露着一股教人安心的气息,他渴望被这种气息安慰,不觉地放软语气说:「我爹娘确实都死了,但他们不是被这里的人所杀,他们死在杭州。在他们死後,我和一名家仆打算回京城投亲,半途遇到这支商队,才和他们结伴同行。没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差,眼看十来天後就到汴京,却遇到这群强盗。」他很丧气地垂下头。
长离看他垂头丧气,走过去抱他,他微微抗拒了下,才松下来任她抱。
她摸着他的头,叹道:「我也没亲人了。不过你比我幸运,至少京城还有亲人……这样吧!你先留在山寨,等过段时间,我找个机会偷偷带你离开这儿。到时,我会先送你到你京城的亲人那儿,确定你安全後,我再去找小姐,这样你认为好吗?」
男孩的表情疑惑中带着不信,「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不现在走?」
长离毫不迟疑的就回答他,「我说的当然是真的。至於不能马上离开的原因,若我们偷溜走,一定会被他们发现到的,因为这时候他们的戒心还很强。而且我若要走,至少要告知山大哥。」
「为什么要告诉他?」
长离看他不悦的神情,知道他对阿山的不信任。「其实山大哥人很善良,只是他身处山寨里,有些事他必须听命行事,不能随心所欲,他有他的难为之处。」
他听她为那山贼说话,不耐地把头一甩。
长离不理他的动作,又说:「至於为什么要把离开的事对他说,是因为他救了我,又为我做保,让我留在山寨里养伤。如果我带着你偷偷离去,又不对他说一声,到时候会让他在山寨里很为难的。」她抓住他的肩膀,让他看清楚她的眼神和表情,「今天不管山大哥的身分是什么,他救了我是事实,我不想恩将仇报,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看她认真的表情,毫不虚假,於是点头表示明白。
「那好,在离开前这段日子,你要乖乖听我的话,耐心的和我配合才行哦!」
男孩对她的话犹豫不答。
长离看出他还是不信任她,并无怒意也不在意,她打算离开。「你很聪明,应该可以看出我的诚心和善意,我不想勉强你什么,但我也不会为了让你信任我,就做出让山大哥为难的事。」她退离他数步,看着他深思不解的眉头,笑道:「小弟弟,我不知道别人面对这事情会怎么处理,但是我认为做人一定要懂得感恩。山大哥对我有恩,我不能报答他,至少也不能再增添他的困扰或伤害,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这是我的坚持和决定。」
长离说完话,转身往厨房走,她煮的水一定滚乾了。
「我……暂时先答应你。」男孩在她离开前,主动上前抓住她的手说。
长离回头看他一眼,反手牵他的手,急忙的往厨房走去,「你放心,我也很想早点离开,但我真的不能不顾虑山大哥的处境,他对我真的很好。我无法报答他,至少不能再伤害他了……」
男孩一直听她说话,感觉她有一点像娘,但更像他爹和他的夫子。
***
「长离……长离……」寒若文边跑边喊地冲进厨房。
长离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看着急促喘气的小男孩,「若文,什么事让你跑这么急?」
「长离,快跟我来。」寒若文气喘吁吁地跑近她,拉着她急忙往外头走。
「发生什么事?」长离跟着他的脚步,直问着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看见叔叔的『天鹏』了,可是……牠被人抓住--」寒若文话尚未说完便被人打断。
「长离?你要去哪儿?」阿山迎面而来,手中抓着一只挣扎不停的鸟。
「山大哥,我……我正要去看……你手中的鸟。」长离手指着阿山手中的鸟,实话实说。
「为什么?」阿山疑惑地问,双眼瞪如牛目,直看着寒若文。
「因为若文说,他看到一只奇怪的鸟在天上飞,要我去看看,没想到山大哥就把鸟儿抓来给我瞧了。山大哥,这是什么鸟?怎么……」长离以好奇的表情看鸟,「啊,牠受伤了。山大哥把牠带来我这儿,是要我为牠疗伤吗?」
「我……」阿山看着长离那温柔的表情,说不出他把鸟抓来,是要她把牠杀来当下酒菜的话。「你喜欢这只鸟?」
长离关注鸟儿的怜悯的眼神,在阿山问话时,移回他的脸上,「山大哥,这鸟儿长得好特别,我还不曾见过。而牠受伤了、好可怜,幸好牠遇见山大哥,换是山寨的人抓牠,牠就会成为今晚的下酒菜了。」她边说边伸手接近鸟儿。
「长离,小心些,这鸟儿的凶性大。」
阿山把鸟儿移开些。他看她万物皆善良的眼神,明白要吃这只鸟、享受口腹之慾是不可能了,不免在心里长吁一声。
「你若想帮牠疗伤,那可要小心些。这是种大隼鸟,性情与鹰一样凶猛,若为人长期饲养,只会认得主子;倘若野生的,野性和凶性更大,接近的人、动物都会受到攻击。方才你那样无防备的接近牠,是很容易受伤的。」
长离对阿山的说明点点头,「多谢山大哥的提醒,长离会小心的。」她趁阿山不注意时偷瞄了眼寒若文,看到他眼里的急切。「山大哥,既然你说牠这么凶猛,那么就麻烦山大哥帮长离带到厨房,等长离煮好饭菜,再想办法来治疗牠。」
看她崇拜的眼神,温柔善良的表情,阿山当然无法拒绝。
他喜欢她,但明白她不能接受他的感情,除了强盗的身分外,她的心也有所挂虑。因为之前在她的伤势好後,就曾对他表示想要离去的心意,但她怕这么贸然离开,会让他在山寨里为难,加上现在又多一个孩子在身旁,她才勉强留下。
他可以从她的眼神和行为明了,她只当他是救命恩人,接受他的关心,回报她愿意付出的朋友关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阿山将鸟儿搁在厨房旁的梁柱上绑好,回头见长离忙着切菜,跟着她前前後後的寒若文乖乖地帮忙生灶火。他走到她身後,低声唤她,「长离。」
长离察觉一股人的体热接近,微微地闪开一段距离,才回头漾起笑容,「什么事呢?山大哥。」
阿山从怀里掏出一支簪子,递到她手中,「这……是我今儿个下山时,用我自己的银两买的,给你。」
长离看着手中的金簪,柳眉微微一拧,随即抬头笑着把金簪塞回阿山手中,「山大哥,谢谢你想到为长离买这东西。但长离用不着,你若拿这簪子送邱姑娘,她一定会很欢喜的。」
「长离,我对金钏只是……只当她是普通的夥伴,我对她……」
「山大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长离不知如何开口拒绝,才不会伤害他的情感,她愧疚地垂首不语。
阿山见她难为不语,叹着气,收回簪子,「好吧!你既然用不着,改明日我拿去换别的东西回来,你不必为这事难过。你去忙你的事,不然等会儿饭菜送得慢,又要遭大夥的谩骂。」
长离对他的体谅,心中的愧疚感更大。她无言点点头,沉默地继续做菜。
阿山看她不甚开怀的神色,收回想表白的心情,抬头看了眼寒若文,见他努力工作,不再多说什么,叹声气後便走开。
长离等到阿山离开,紧绷的心情放松後才开口问:「若文,这鸟儿……真的是你叔叔养的鸟儿吗?」
「嗯。」寒若文搧着灶火,看着终於放弃挣扎的鸟,「我不会看错的。两年半前,叔叔从大漠将这鸟带回来时,我还因为偷偷玩牠,结果被牠啄伤左手,牠头上的那簇蓝毛我记得很清楚。」
长离听他的形容,转头看看鸟儿的额头,果然有一簇蓝得发光的羽毛。「你说牠叫什么名字?」
「天鹏。」
「为什么叫天鹏?」
「因为牠额上的那些蓝毛,叔叔说那是穹苍的颜色;而牠的体型很大,好像传说中的鹏鸟一般,所以叫天鹏。」
「那……牠还认得你吗?」长离将桌上的菜切完,转手换切肉时,忽然想起该喂鸟儿一些食物,她拿着肉往鸟儿接近边问着。
「应该……我不晓得,牠很凶,爹娘那时不许我接近牠。」寒若文跑到长离身旁,看着她小心地与天鹏接触。
长离拿着肉,小心地试了几次,终於让鸟儿明白她的善意。牠瞪着大眼,转了转头,叫了一声,忽然探下头,喙子快速地将她手中的肉叼走,然後牠用爪子捉住肉,一边斜眼看长离,一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寒若文看她喂食成功,眼里的崇拜又多几分,「长离,你好厉害耶!」
长离对他的话觉得好笑,她将手中的另一块肉拿给他,随便拿起一块布擦手後,把他抱至与鸟同高,「这次换你喂牠吧!」
「这……」
「试试看。」长离鼓励他。
寒若文试了好几次,鸟儿迳自整理羽毛不理他,最後他沮丧的要她放下他。「长离,牠真的不吃我给的食物。以前在家里,除了叔叔和专门照顾牠的人外,其余的人拿食物给牠,牠都不吃。」
「真的?」长离讶异的看他,她取回他手中的肉,第二次喂天鹏。这次牠瞧食物换人拿,又转转头低鸣,一眨眼,肉已到牠的爪子下被撕裂了。
长离看牠真是相信她,小心地上前看牠的伤口,「若文,我看牠的伤势不严重,我先去把大夥的晚饭弄好,再来帮牠疗伤。看牠的伤势,应该几天就会好,到时你要怎么做?」
「我……我要牠帮我带信回去给叔叔,这样叔叔就能来救我们了。」寒若文毫不掩饰的说出意图。
「哦?牠真能帮我们送信吗?」长离讶异的看他,她以为只有信鸽才能传信,没想到这种猛禽也能帮人传信。
「牠能。」寒若文坚定的点头,同时又说:「长离,我有跟你说过我叔叔吗?我叔叔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他不像我爹,只是个文弱书生,除了当官外什么都不会。我希望长大後能像叔叔一样会武功,这样我就可以云游四海、济贫扶弱。」
长离听他这么说,微笑对他解释,「若文,读书当官并没有什么不好。若能用心读书,视透圣贤哲人之意,当个好官为民伸冤,这可比当个大侠还受人尊重,也能救济更多弱者。」
她低侧着头,看他微微羞赧的表情,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反之,一个人若只会逞血气之勇,不明白当人之义理,武功再高强,还是一样得不到别人的尊敬。这个道理是随人变通,等你长大一点,再来决定将来要做什么,现在的你,应该多学一些有用的东西,将来便可运用自如。」
寒若文听她柔语劝说,很快的点头附和。
长离是一个夫子之女。她原是住在洞庭湖旁,几年前,她爹受京城的书院约聘,他就带她前往汴京。
途中她爹受了风寒,加上旅途劳累,最後一病呜呼哀哉。长离独自处理爹爹的後事,由於遗嘱交代要她到京城告知书院的人,於是她继续旅程。但她身上的银两有限,常常夜宿野外破庙,後来她生病了,接连发生一些事让她流落至此。
长离很坚强,寒若文听她说着那些经历,她总笑说,她很感谢这一路帮助过她的人,是那些人给她生存的机会、勇气,也让她明白帮助别人的重要。不管她处在任何艰困的环境,只要她有能力,她就会尽力照顾别人、帮助别人,因为受过的恩惠太多,她无法一一回报,只好尽力而为。
他真的很钦佩她推己及人的精神和毅力。她虽是个女子,但她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有君子风范的人,比他的夫子、父亲和叔叔更令他钦佩和敬仰。
「长离,我……还不太会写字,等天鹏伤好了,你帮我写信好不好?」寒若文为自己以前贪玩不读书,感到羞愧。
长离看他不好意思的脸红,没有多问的点点头,「好。」
「长离,叔叔来救我时,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他等不及她回答,跑到前头看她。「长离,和我一起走啦!」
长离认真想一会儿,才道:「这事……到时候再说。」
「长离,一起走啦!」寒若文坚持的说,「我会跟叔叔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样叔叔就会保护你离开这儿。等我们回到京城,我让叔叔在京城里帮你找人,这样你就不必在京城里毫无头绪的找,你和我一起走嘛!」
长离看他认真要求的表情,她微笑地点头回应,令他高兴的大叫。
但她心里却不敢奢想,他叔叔会真如他所言的帮她。不过,该是她离开这儿的时候了,毕竟她留在这里已近半年。前些日子她还对阿山说过,她不知道小姐和她分开後,是否安然无恙……
***
「爷,天鹏回来了。」
寒季书从羊皮卷上抬头,看着栖在下属手臂上的鸟儿,嘴角微扬地嘲讽道:「你也晓得倦鸟归巢了吗?」
天鹏拍拍翅,尖锐的「啾」一声,飞到寒季书桌前,每走几步便抬一抬脚。
「谁胆子这么大?敢托你送信给我。」寒季书解下牠脚上的书信,不敢置信这只凶如猛兽的飞禽会受人托信,当然更不相信牠会乖乖接受那人的委托。「没伤了那人吧!」
天鹏听到主人的评语,一等主人将信取下,即刻不悦的鸣叫,并飞回牠平日栖息的地方,闭起眼打盹。
寒季书看牠嚣张的模样,摇头感叹他平日真是太过宠牠了。牠这一去数十天才回来,他不过讲两、三句,牠就不理他的闭眼打盹,真不知谁才是主子。
而他自个儿也真是的,一个人和一只禽鸟呕个什么劲。他边打开纸条边想。
他笑着摇头,看起了信来,愈看眉头愈皱。当他看完信後,一股偾张的怒气取代原先的笑脸,信纸被掐皱於手中。
他冷瞪着空气沉思,嘴角不经意地漾起一股冷笑,自语道:「人不惹我,我不犯人;既然敢冲到我,就怨不得我。」
他起身往外走,护卫见他三更半夜有出府之意,立即随他而行。
半个时辰後,他在齐王府内把天鹏脚下取来的书信,递给了齐澍谦看。
齐澍谦静静的看完信後,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也早将埋怨他「扰人清梦」的话收了起来。
「你想怎么做?」
「我要你帮我……」寒季书说到这儿,迟迟没接下文。
「我知道我要帮你,但……你要我怎么帮?」齐澍谦半眯着眼,用着衣袖遮掩住打着呵欠的嘴问道。
寒季书听他呢呢哝哝的语音,斜瞟一眼,「我看……我明日再来。」
「不……不用,我还好。」齐澍谦赶紧睁开眼,坐正身子,「季书,你既然已有打算,就现在说,不然依你我的性子,今晚谁都别想睡好,是不是?」
寒季书睨了好友一眼,嘴角一勾,立即开口传递出他的用意。
「奸诈。」齐澍谦一看到他的笑容,明白自己又被他耍了。「都老朋友了,在这重要关头,你还这样玩我……」他摇头看着好友。
「不这么玩你,你会有精神吗?」寒季书看他还是半眯的眼,口气不耐烦的道:「精神来了吗?老棋子。」
「不来行吗?」齐澍谦睁大眼,没好气的嘀咕後又大声抗议,「你别太过分了,她调皮喊我『大棋子』也罢,怎么你比她更顽皮,居然喊我『老』。」
「你确实是比我老,不是吗?」他挑眉肯定的反问,引来齐澍谦的横眉怒目,令他顽皮、恶意地大笑几声。
但在下一秒,他的表情顿然一肃,语调一沉,「澍谦,说真的,我已经很久不噬血了,几乎都快忘了血的腥味。你明日上早朝时,帮我向皇上请一支军队……」
「呃……等等,就算我请得了军队,皇上也不会让你率军去的。你想想,再过几个月就要『文竞』,宋室的面子还要靠你来撑,东宫太子的学业还要你指导,皇上怎可能让你去冒险?」齐澍谦摇着头道。
「我领不领军无所谓,可是若文是我大哥唯一的血脉,你们若坚持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参加『文竞』,殿下的太学师傅也可找人替代了。」寒季书边说边起身,「今晚我打扰到这,你可以考虑我的提议。明日过午,我会再来。」
他话一说完,不待齐澍谦任何商量的语句出口,转身就走。
齐澍谦看他一脸坚决,急急伸手拦人,「好、好,你坚持要去,我明早就入宫,无论如何一定帮你请到一支军队,这样可以了吧!」
「谢谢。」寒季书释然一笑,依齐澍谦的手劲重新回座,「这么晚来扰了你的清梦,不好意思。」
「不要紧,你的心情我能体会,现在我允了你,你可以安心了吧?」
寒季书点点头。「什么事?」
齐澍谦对他忽来的问话一愣,随即笑开,「还是这么精明,知道我留你有事要谈,难怪……你爹宁可来找我,也不敢登门到你寒府。」
「你到底想说什么?」寒季书带笑的俊脸,因齐澍谦的话悠然一瑟。
「有关於……你的终身大事。」齐澍谦又怕又犹豫的说。
他见寒季书不吭声,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下去。
「寒大人一直托我告诉你,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和柳府的婚事。」
「柳二姑娘?」
「是的,就是柳如眉没错。」齐澍谦高兴地附和,「你爹说你老大不小了,不能再坚持想那位姑娘,况且你大哥、大嫂又走了,寒家现在只剩你……」
「谁说只剩下我,大哥的子嗣--若文,他是寒家的长孙,由他继承寒家的事业是最恰当不过,我爹娘太杞人忧天了。」寒季书冷冷地说。
「那……你的意思……」
看齐澍谦故作无知的脸,寒季书撇撇嘴,「我的意思是,齐小王爷,请您转达寒大人,我不想娶柳二千金,也不会娶柳二小姐。」
齐澍谦听到答案後,概然而叹。他想问为什么,但寒季书的话让他吞了回去。
「两年前我听了他的安排,放弃寻找心中的人,那是因为我不确定世上真有我命定之人,故我接受他与秦府说定的亲事。结果呢?我被人退了亲,在汴京城丢个大脸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那件亲事。」
他说得轻描淡写,齐澍谦还是听出他隐忍的恕气。
「教人生气的是,大哥还为此不明不白的被人贬官。我不是怨他,只是……唉!往事不提也罢。」他真的为这事愤怒许久,尤其大哥被贬官不到两年就出游遇难而亡,留下的子嗣--若文又不听话的擅自行动,如今人受困贼窟,所有的事他不知该怪谁又该怨谁。「总之,柳府的亲事我不同意。」他烦躁的手一挥,表示不想多谈。
「好吧!你不同意,我没意见。寒大人再来时,我就说你明确表示过了,你不同意这件亲事。」齐澍谦在心里嘀咕,寒大人什么事不直接找季书谈,偏来找他。
有时他还真不懂他们两人谁才是季书的父亲。
「季书,我还有一事想问。这两年来,你一直在找的那位姑娘找着了吗?」
「没有,一点消息也没有。」寒季书双手抹了抹脸,沮丧的答道。
齐澍谦了解的点头,「那你打算再找多久?一年、两年,还是无数年的找下去。」
寒季书对齐澍谦的逼问,沉默不答。
「季书,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你的父母想想。你也一把年纪了,你以为你还有多少年可以找?还有,你可想过,说不定等你找到那姑娘时,她已经嫁为人妇,就算到时候你找到她了又怎样?」
寒季书对他的话愕然抬头,久久无话可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没想过,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了吗?」
「这事……眼前我毫无心思去想,但你今天的话我会放在心里。等我把若文带回来後,我会认真、仔细的想想。」寒季书允诺他後起了身,「夜深了,谢谢你的帮忙。我回去,你也去睡吧!」
语毕,他就像初来时般飘然而去。
齐澍谦坐着望向那抹远去的身影,逐渐消失於夜色里。
「唉!静骧不退让、你是太坚持、画君又……唉!『四君子』又不是『死性子』,怎么每次一遇事就来硬的。」偏偏大家的性子又相像,一群坚持又固执的人聚在一起,「四君子」念久了,倒真的很像「死硬子」。
他起身走到院子,仰首望月沉思,慨然一声长叹便缓步走回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