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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情 序幕

  “你知道那个傲慢的律师怎么说吗?”那对猫般的绿眸闪着气愤的光亮,一头乌黑的秀发往后甩。蓝安妮和她新近继承为蓝安利爵士的孪生哥哥坐在船上,正诉说着最近和他们的外婆去伦敦拜访蓝家律师的经过。

  她模仿那位律师正经八百的语气道:“我亲爱的蓝小姐,你没有属于自己的钱。过去你是你父亲的责任,此刻你是你哥哥的责任,未来你会是你丈夫的责任。”

  安利笑了,他是个年方十六的瘦长青年,容貌和他的孪生妹妹神似。他了解妹妹一向最气愤男女间的不公平,这次她直接找上律师询问她的财务状况也合她的个性。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也是自从兄妹俩得知父亲蓝洛斯爵士,在锡兰担任总督时却因病逝世的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驾船出海。此刻他们全坐在甲板上享受阳光,享用管家柏克准备的丰盛午餐,任“海鸥号”随波逐流。

  两兄妹惊人的相似,不认识的人常会将他们搞混。就像一般的双胞胎,他们也爱玩假扮彼此的游戏,戏弄左右的人。将近十七岁的他们仍未发展出明显的男女特征,安妮又喜欢和她孪生哥哥做一样的打扮,穿着上衣、长裤,在乡间骑马,任何安利会的事她都要学会。由于他们一直居住在乡下的蓝庄,远离伦敦的社交界,和外婆及管家同住,只要老夫人不管,其他人也不去说话。双胞胎的父亲在他们小时候就到锡兰赴任,担任总督,母亲伊芙也跟着洛斯一起走。因为双胞胎年纪还小,担心他们无法适应锡兰的气候,他们被留在老家蓝庄,并请伊芙夫人的母亲,寡居已久的南兰丝夫人来照顾他们。南夫人因为没有自己的子嗣,南家的爵位在南爵士死后传给了爵士的其他男性继承人。夫人被迫搬离开南邸,靠一份微薄的寡妇津贴,住在城里的房子。接到她女儿的邀请,南夫人极乐意承担起照顾这对年幼的双胞胎兄妹的责任,她可以住到舒适的蓝庄,有成群的仆役可使唤,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最重要的是,她爱这对年幼的外孙子女——不像她那个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女儿。伊芙太过重视自己的美丽及魅力了,不可能成为好母亲。

  安利催他妹妹说下去。“后来呢?”

  安妮绽开个灿烂的笑容,这一刻她美丽得谁也不会将她误认为她的哥哥了。满十六岁后她在罗丝的坚持下,换穿过女装,虽然她一直遗憾自己的胸部不够丰满,但罗丝告诉她胸部坚挺是最重要的。

  她有对莹亮的绿眸,反映出每个激动的热情,加上那性感的双唇,长密的睫毛,没有人不对她强烈的美丽屏息。罗丝本已安排她进伦敦的社交界,后来这件事因为洛斯的死耽搁下来。

  安妮又开口了,“我问他,如果我这位未知的丈夫没有出现,我可以用我的嫁妆来养活自己吗?”

  安妮到伦敦问蓝家的律师这些问题是有目的的:由于外婆的遭遇,她明白到财政独立的重要。罗丝出嫁后,一切的财产都属于她丈夫,在南爵士去世后,她只得到微薄的寡妇津贴,所有的钱都到了南爵士的男性继承人那儿。最主要是上个星期她哥哥的坠马意外令她不得不关心起这个问题。因为安利没有结婚,如果他意外去世,所有的钱会落到他们的堂兄蓝伯纳手中——蓝洛斯的弟弟蓝洛勃之子。而根据罗丝了解的,蓝伯纳并不是个善良人物,他在伦敦花天酒地,还欠下一屁股债。

  “他怎么回答?”安利又问。

  “我亲爱的蓝小姐,我保证你不会有找不到丈夫的问题。”安妮学对方的样子说道。当然,那时她穿的是她外婆为她打点的淑女装束。  

  安利笑道:“瞧你现在这样子可不一定。”他打趣安妮此刻男孩般的装束。为了方便在船上工作,他们都穿着长裤,头发扎成马尾,梳在脑后。

  “最后我直接问他父亲是否在遗嘱里留钱给我,他坦白说没有。”安妮继续道。“但他保证我的嫁妆绝没有问题,我又问他我的嫁妆有多少,如果我不结婚,是否可以用那笔钱来养活自己?他不肯说,只说那不是他可以决定的,我就问他该由谁来决定?”安妮说到此露出忿忿之色。

  “谁?”

  “我们的法定监护人沙维奇,无论多大或多小的事,我都得征求他的同意,你也是,安利,魏律师这么说。”

  两兄妹的表情变得沉重了起来。他们及罗丝外婆都对这位被指定为他们法定监护人的男子无甚了解。只除了他很有钱,拥有和他们父亲相邻的农场——而那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蓝洛斯爵士病逝还不到一个月,他才年过四十,谁都没料到他会这么早走,但在锡兰热带潮湿的气候下,生命是脆弱的。多少怀着淘金梦的英国人因为在他那儿水土不服,或染上疫病而埋骨异乡。

  安利和安妮自他们父亲离开前往锡兰后就没再见过他,锡兰远在半个地球外。虽然他们以前还小,但他们还记得小时候父亲慈爱的样子——反倒是对他们始终在开宴会的母亲无多大印象。长大后安利及安妮还刻意学会驾船,希望有朝一日能到锡兰。

  但在一个月前一纸恶耗传来,他们的父亲在锡兰病逝,安利成为继任的蓝爵士,蓝庄、蓝家在城里的房子,及所有附属的产业都由他继承。蓝洛斯在遗嘱中并指定了他在锡兰邻居及好友沙维奇为两兄妹的法定监护人。

  恶耗传来后,两兄妹伤心了好一阵,甚至闭门不出。倒是他们的外婆经历较多,罗丝关心双胞胎的未来,找人打听他们的监护人沙维奇是何等人物。她所得到的结果令她非常满意。尽管沙维奇并不是贵族——显然他是那些赤手空拳到锡兰打天下,并成功发迹的少数人物——现在他已富可敌国。他拥有和总督府相邻,一座叫黑豹园的农场,农场种植茶叶——当时被称为绿金——及同样是高价作物的橡胶。他还拥有自己的船队,一艘艘的船将茶及橡胶运回欧洲,获得暴利,再进口印度需要的商品。他到锡兰还不到十年,已经富有得无法估计。而显然他最近正打算衣锦还乡。事实上罗丝之所以能打听到这么多关于他的事也因为他最近不惜重资,在蓝庄邻近不远的地方买下了一大片土地,建造一幢叫“伊甸庄”的华宅。

  安妮沉默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我一直觉得很不公平,这位远在半个地球外,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竟可以决定我们的一切?我告诉魏律师我要立刻写信给锡兰的母亲,告诉她这是无法忍受的。”双胞胎的母亲仍留在锡兰,他们曾以为她会在办完丧事后回到英国的。但从蓝伊夫最近的来信中显然并无此打算。

  “结果?”安利又问。

  “魏律师说那没有用的,我们的母亲并不能改变法律,他还强调即使是你——现任的蓝爵士需要动用到任何钱,也要征求沙维奇的同意。”

  “幸好他是个有钱人,我们可以不必担心他会偷用我们的钱,甚至花光它们。”安利一向个性乐观。

  “我就不服气了,他凭什么管我们?还没离开魏律师的办公室,我心里就有个计划了。”

  “我几乎不敢问那是什么了?”安利含笑道,他很清楚自己和这位孪生妹妹最大的不同处是她个性精灵古怪,并总能想出一些妙绝点子。

  “我决定好好淘空这位‘监护人’的钱包!首先在我们离开伦敦前,我去大大采购了一大堆女性的服饰,并将帐单寄给他!”虽然安妮喜欢穿长裤的轻便,她毕竟还是有女性的虚荣心,喜欢所有美丽的饰物。

  “老天!他看到帐单时会气坏的!”安利坐了起来,不再懒洋洋的。

  “那还只是开头,我真正的计划重心在‘伊甸庄’。”安妮洋洋自得地道。

  两兄妹很早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拜访过“伊甸庄”,即使它尚未完全落成。事实上,那次安利坠马的意外就发生在他们由“伊甸庄”骑回来的路上。那次的造访虽然只看到建了一半的“伊甸庄”,安妮已被它彻底地迷住了,之后她又单独去了好几次。安妮一向喜欢豪华的建筑,甚至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她自然地和负责造园的名建筑师韦威廉一见如故。韦威廉告诉她沙维奇建园的预算是毫无限制时,安妮对这位法定监护人的财富惊讶得合不拢嘴。这次造访过伦敦后,她就有了个计划。

  “你怎么做?”安利专注地问。

  “我去找韦威廉,说服他在‘伊甸庄’的每一处使用最贵的建材。”安妮很清楚自己对韦威廉的影响力,凭女性的直觉,她知道韦威廉喜欢她,并善加利用这一点。

  “我几乎不敢问了,”安利假装呻吟状。“譬如?”

  “我说服他宅邸里所有原本镀金的地方,都改用真正的十四K金,这就够他花费了。”

  “的确,”安利附和。“我想我可以不必问其他的了,我相信你的计划会把他的口袋挖个大洞。”  

  “我还没完呢!我仍有许多打算要说服韦威廉的呢!”内心里,安妮却知道她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报复那位不知名的沙维奇而已,还有其他更深的因素是她没有对她哥哥说明的。事实是,自从看到“伊甸庄”的第一眼,她便已经深深爱上了它,而她说服韦威廉所做的一切改建,也正是她梦想中的完美建筑该有的样子。

  安利突然抬起头看着远方。“西边有着很厚的乌云,快速地朝这边飘来,我怕不久天气要改变了,穿上你的油布雨衣,懒骨头,”他开玩笑道。“起来准备回港了。”  

  安妮跳了起来,一颗心揪着忧虑。她还没告诉安利上次她和罗丝外婆到伦敦途上的马车意外。外婆认为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锯断车轴,她甚至断言安利上次的坠马也可能不是意外。安妮感到难以置信,但罗丝外婆接着告诉她,他们的堂兄蓝伯纳曾在他父亲的死讯传来不久后来访。罗丝阅人无数,她一眼就看出伯纳心术不正,他打量蓝庄的样子好像在打量自己的财产。

  罗丝没有告诉双胞胎这件事是不希望他们多虑,但不久后就发生了安利坠马的意外——因为马勒断掉,而后又是马车意外。她开始怀疑这一切不只是外表显现的那么简单。她知道如果安利有什么不测,蓝家的一切财产便由蓝伯纳继承,利欲薰心之下,这些意外就有可能是由有心人造成的了。

  当然,罗丝并没有告诉她的外孙女这么多,她只要她多加小心。安利更是完全不知。此刻安妮想起了这件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安妮照安利说的穿上了雨衣,安利也一样。就这么一会儿间,气温已经陡降,他们可以听到隆隆的雷声,风起得好快。兄妹俩忙着调整帆的角度,让它正对着风面。

  “海鸥号”开始变得不稳,船身下沉。他们尽可能弯低身子,并不由得感到一丝恐惧。风吹得船身极难控制,似乎随时有翻覆之嫌。

  安利忙着调整帆布,一面下令道:“放松主帆,让它减轻一些风力。不要拴住,握在手里,才能较快地放开它。”

  他们都知道在陷入飓风时,必须尽快把帆收起来,“帆脚的绳索缠在一起,我没办法弄好它。”她对她哥哥喊回去,然后她看见了舵的底部被锯断了一半以上,随时会断裂。蓝伯纳的影子闪过她心中,但她很快地抑制下去。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她没有告诉哥哥这个可怕的消息。也许它还可以支撑下去。她勇敢地决定道,没有必要多增加安利的惊慌。

  安利尽可能调整船首向着风,以减轻风力。他心中忧虑,他们在距陆地颇有一段距离的外海上,归程会是一段漫长的奋战。风将海水吹成了一片白沫,浪涛声震耳欲聋。安妮的恐惧愈来愈增,她似乎可以在耳际听到自己的心跳。她用力吞咽,制止自己尖叫出声。

  “找出水桶来,船进水了!”安利,叫喊道。

  安妮的目光扫过小船。“它不在船上,我用果汁桶!”但小船倾侧后不久,两个桶子就都被海浪扫下海中了。

  “老天!幸好这只是短暂的,一下子就可以脱离了。”他试着压低情况的严重性,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妹妹。但他显然很清楚情况并没有那么乐观。他突然地放开舵轮,用绳索在安妮的胳肢窝下绕了一圈,再绑回到主桅上。当他再次握住舵时,它由被锯开的地方整个断裂了。小船倾侧向风的方向,随波逐流。

  紧接着一根桅杆断了,像吐信待声的长蛇般,随风扫过空中,并以致命的准确性击中了安妮的脸颊,划出了一道血痕。她的脸庞早因寒冷而变得麻木了,她只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海鸥号”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但是最可怕的还是已经放松了的主帆,它随着风猎猎作响地在小船上扫过来扫过去,双胞胎必须不停地闪躲,不然被击中,不是脑袋开花,就是被扫下船去。

  安妮咬紧唇,制止自己尖叫出声,但是闪电击中桅杆时,那阵压力令她不由得放声尖叫。不稳的小船向风面栽过去,海涛已经与船舷平,而后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海鸥号”倾覆了。

  事实上,一切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一瞬间,但安妮的感官却似乎被扭曲了,对她来说,一切进行得就像慢动作一般。船朝海浪中陷入时,她整个人靠在舷上,她的眼睛惊恐地大睁,看着排山倒海般的海涛升起,冰冷的海水墙以万钧之势将她压到了海水下。她被海水压着一直往下沉,当她睁开眼时,她看见一片海绿色,以及无数的泡沫包裹着她,而后她明白到那是由她的口鼻中吐出的气,并意味着她生命的气息正在离开身躯。等到泡沫停止时,她就再也吸不到空气,她的肺感觉像要涨破了。

  突然间,她像木塞般被突然拔离到水面上。一切缓慢地停下来,再加速变快到令人晕眩的速度。她用冰冷麻木的手指将头发拨离开眼睛,狂乱地在船上寻找着她哥哥的踪影。她有安全绳系住,但安利什么都没有。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到彼此,并伸手摸摸对方。

  双胞兄妹坚决不要显露出彼此心中的慌乱。他们曾在平静无波的海面练习潜到水中一段长时间扶正船身,此刻他们将两人所学的派上了用场。他们抓住断裂的舵,双脚抵着舵舷。船在他们的重量下翻了过来,他们用脚抵住船,抓着船舷。

  安妮爬到船上舀水,安利则留在船外平衡船身。船身渐稳后,安利也爬上船帮安妮舀水。“海鸥号”现在可说是一片残破,一度两兄妹没有时间去谈话、祈祷,甚至思考,现在他们重回到了船上,两人不由得同时又哭又笑。他们全身湿透,冷到了骨髓里,他们也有些情绪失控,几乎恐惧得发狂。

  另一波巨浪扫过船上的甲板,安妮尖叫道:“撑下去,安利。你在哪里?”  

  冰冷的恐惧攫住她的心。“安利!安利!安利!”她一遍又一遍地尖叫。但触目所及是滚滚不绝的海浪,一片灰色的雨雾迎面狂扫过来,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安妮原以为她可以轻易地瞥见她哥哥穿的黄色雨衣,但什么也没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淹没了她。她并不是为自己危急的处境担忧,她的全副心思都在她哥哥身上。

  耀眼的闪电划过了天空,安妮闻到硫磺的气味,知道地狱近了。她看见主桅折断,像被砍断的大树般往下倒。她忘了自己还绑在主桅上,下一刻她只知道她已在海里,拚命喘气,吐出她吞下去的海水。

  她像软木塞般在水中漂荡。海水不停地覆过她头上,她感觉到腋窝下被束缚住,用力一扯,随即明白自己还系在断掉的主桅上。当它荡到她身边时,她双臂用力抓住它,终于她的头能够浮到水面上。

  上帝!安利究竟在哪里?她告诉自己他可能已爬回船上,正疯狂地找她。海水冰冷无比,她的身躯逐渐变得麻木,继之是她的心灵。雨继续倾盆而下,远方的海面雷声隆隆,安妮攀着浮木,机械式地在海面浮沉,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过去。

  数里外,安利正有着和他妹妹类似的遭遇。他躺在管家柏克为他们准备的大野餐篮里,餐篮像大筏般地带着他出海,越来越远。安利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清醒的时候他在心里感谢天至少安妮留在“海鸥号”上,并漂向正确的方向,迟早潮水会将她带上岸,他自己则已离岸太远,唯一的希望是有船只经过求救,但那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黑夜开始降临时,他的希望随着渐暗的光线消逝,他陷入了昏迷。

  一艘商船上的水手正在看着一群被暴风雨驱离了航道的鲸鱼,就着微弱的太阳光,一个水手瞥见了安利穿的黄雨衣,喊叫出声。在水手们的合力协助下,终于一名勇敢胆大的船员用鱼钩勾住了野餐篮,水手们七手八脚地将那名溺水昏迷的年轻男孩拉上了船。救了安利的是东印度公司的船“亚伯威伯爵号”,而它的目的是孟买。

  自从天色转暗后,一股紧张的气氛就笼罩了蓝庄。黑色的云朵由西方吹过来布满海上,雷声开始隆隆响起,南夫人原本在会客厅接见一位倾慕她的中校,此刻她向布中校致歉。她无法再心平气和地和布中校喝下午茶,她的两名年轻的外孙子女正在海上。

  “我得上楼看看暴风雨有多大,由安妮的房间看出去的视野最好。”南夫人忧心忡忡地道。

  南罗丝虽然已年过五十,但风姿仍不减当年。她因为和南爵士没有生下男性子嗣,南爵士去世后,她只得离开南邸,靠着一份微薄的寡妇津贴维生。因此当她的女儿邀她来蓝宅照顾一对双胞胎外孙子女时,她欣然应允了。

  数十年来,双胞胎可说是她一手扶养长大的,而且她敢说她疼爱他们比她那位自私美丽的女儿远甚。虽然蓝爵士夫妇到锡兰赴任时,双胞胎已经七岁,但伊芙从以前就不是很喜欢亲近他们,她更感兴趣的是在蓝庄大开宴会,招待远近的年轻绅士,享受他们的倾慕、恭维、赞美,不管她丈夫正因公在伦敦忙碌。

  事实上,伊芙和洛斯的结合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爱的考量。若说伊芙曾真正地爱过谁,那或许是洛斯的弟弟洛勃。不像他严肃的长兄,洛勃一向风流不羁,潇洒自命,而且自我中心,他和伊芙是同类。罗丝知道他们甚至曾议及私奔,而后蓝老爵士去世了,洛斯继承了爵位及蓝家偌大的产业,伊芙实际的一面很快地看出成为男爵夫人的好处,她抛弃洛勃,很快地掳获了蓝洛斯,成为蓝庄的女主人。

  蓝洛勃并未伤心太久,他很快地娶了一位有钱商人的女儿,并生下一子,命名为蓝伯纳。倒是伊芙因为迟迟不愿生育,反而双胞胎还比他们的堂兄年幼许多。

  罗丝想到了这位“远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忆起了洛斯去世的消息传出不久后,这位蓝庄“第一顺位继承人”来访时,贪婪地打量着蓝庄的目光。

  安利年轻未婚,没有子嗣,万一他有不幸,蓝家的爵位和财产都将落入他手中。可预见的是,南夫人和她的外孙女将会立刻被扫地出门,尤其洛斯在遗嘱里除了安妮的嫁妆外,并未特别留给她可自己支配使用的财产。

  罗丝并不是爱杞人忧天,相反的,她一直是个乐观、幽默、开朗的老妇人,只是伯纳来访后就发生两次意外令她心有不安。一次是安利骑马因马勒断掉而摔倒,另一次蓝家的马车在她和安妮要往伦敦的路上出事。

  罗丝事后还特别查询了一下蓝伯纳的经济状况。蓝洛勃在结婚后不久就花掉了他妻子大部分的财产,夫妇俩后来在一场意外中一起丧生,他们的独子伯纳的个性酷似其父,他流连赌场及风月场所,听说已债台高筑,罗丝的疑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没有对安利提起她的疑虑,但她吩咐了马厩的人留意陌生人并注意马匹。

  罗丝上了楼,布中校跟随其后。他们走进安妮的房间,发现追随蓝家两代的老管家柏克早已在那里。他忧虑地看着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洛斯及双胞胎可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洛斯不在后,他照顾、疼爱双胞胎恍若自己的子女一般,虽然大部分时候他就像典型的英国管家,不苟言笑,且不轻易流露出自己的感情。

  此刻他正平静地对南夫人道:“别担心,南夫人,安利是个好水手,而且他们两个都聪明得很,他们看见天色不对时就会返航的。”

  一阵骤雨打了下来,令他们无法到阳台上。“我从没看过雨来得这么快。”罗丝道。

  “最近这个星期一直窒热难当,大概是因为这样,反常的天气。”布中校评论道,他虽已过盛年,但仍仪表堂堂,壮健不减当年。

  暴风雨一会儿就袭向了海面,罗丝道:“老天!这风真大,‘海鸥号’会被吹成碎片。”

  管家柏克试着安慰夫人,尽管他自己心里也忧虑得很。“我敢说他们在暴风雨吹袭之前,就已启程回到半路了。”

  三人回到楼下,守在客厅,等着双胞胎回来。风卷起了厨房窗外的一处花架,花园里不少树已被吹倒了。

  “老天!这是我离开比斯卡湾后第一次看到这么强劲的暴风雨。”布中校道。

  柏克轻碰布中校的肩,示意他不要让罗丝夫人担心。罗丝并不是个容易担心的人,但是她心里早有不好的预兆。

  柏克走向门。“我去船屋看能不能看到他们。”

  “我也去,”罗丝说道。“我没办法坐在这里干等。”

  船屋没有“海鸥号”的影子,于是他们沿着河往海口走去。暴风雨已移向远处的海面,陆地的风变小了。他们来到海边,举目往海面望去。但他们听到的只有澎湃的海涛声,海面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船只,没有人影,或是船只的遗骸。

  布中校很快下了决定。“我们留在这里没有用,罗丝,现在暴风雨已经远去了,海面可以航行了,我驾我的小艇出去,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

  “哦,杰克,谢谢你,不过不要一个人出海。”

  “我的邻居是个驾船好手,我会找艾肯特和我一起出海。放心,就算‘海鸥号’遇到了麻烦,我们也会将它安全拖上岸的。”  

  “南夫人,你没有带外套,”柏克告诉她。“和中校先回屋子去吧,我沿着海岸走。潮水就要涨了,就算‘海鸥号’的帆被风吹坏了,潮水也会将它带上岸。”

  南夫人决定回去加件外套,但她打算立刻就回来加入柏克。她和中校走回屋子,中校给她个安慰的拥抱,告诉她不要担心。他离开回去准备驾船出海。

  罗丝披上一件红色的斗篷,心想着鲜艳的红色就像烽火般地召唤着海上的人。她经过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憔悴不堪。她深呼吸了口气,平静自己。离开屋子前,她对圣朱德祈祷,并严厉地告诉自己不能失去希望,乱了阵脚。

  她在海边赶上了柏克。天色已经变暗了,海边阴沉沉的一片,只有远处的天空还剩一点光亮。罗丝抓着柏克的手臂片刻,自镇静的老管家处汲取力量。然后她放开了他。“我走这个方向,你走另外一边回到河口,潮水就要涨了,我们随时可能会看到他们。”

  他们分开来找,一个小时后两人再次回来。海边已经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们仍竭尽目力,搜索着任何可能的动静,拒绝放弃希望。

  “我们再找最后一遍,我还不能回屋子去。”罗丝道,知道柏克就要叫她回去,事先阻止了他。

  “好吧,”他同意道。“如果你发现了什么就叫我。”  

  十五分钟后,柏克先叫喊罗丝。前一刻海浪中仍无所见,而后浪花在岸边破碎,柏克看见了其中漂浮着一个黑色的物体。他毫不迟疑地踏入浪中,抓住那个东西,立刻知道那是个人。他看见了对方身上穿着黄色油布衣。

  “老天!你还活着吗?”他问手上抓着的人。“罗丝!罗丝!”他大吼,跟眷用力将对方抱离水中。

  他听见罗丝回应他,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仍可以听出她回应的声音中的兴奋。他注意到男孩身上还有绳子系着,顺着绳子摸到了一截断掉的主桅。他试着要解开绳子,但绳结在水中泡得涨大了,他将绳子绕过男孩的下身,脱了下来。

  他知道他手上抱着的人还在呼吸,尽管他已昏迷不醒。罗丝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哦,我的天——”

  “是安利,”柏克喊道。“他还在呼吸。老天,他好重!”

  “亲爱的上帝,安妮呢?”罗丝喊道。

  “没有看到她……也没有看到“海鸥号’。安利用绳子把自己系在桅杆上。”

  “安妮!安妮!”罗丝绝望地对着漆黑的海面大喊她的名字。她疼爱这个外孙女比自己的女儿更甚。她的声音消散在海上。

  “罗丝,如果我们要救安利,我们得尽快送他到温暖的床上,他昏迷不醒,几乎冻坏了。来吧,罗丝,我们得尽力抢救生还者。命运只愿意交还我们其中一个,但如果我们不赶快,我们可能两个都会失去。”

  罗丝的心像是被扯成了两半,但她知道她必须实际一点。她最后绝望地往海面上望了一眼,啜泣地跟随抱着外孙的柏克回到宅邸。走到半路时柏克必须停下来喘口气。罗丝爱怜地将男孩湿透的头发拂开额前。等他们回到屋内,安利的身子温暖过来后,他就会告诉他们安妮的下落。

  仆人瞪着眼睛站在那儿,女仆则只是无助地搓着手,罗丝迅速地发号施令。“在安利的房间里生火,他在海水里冻坏了。立刻热一些汤!拿白兰地过来!由温柜里取热毛巾过来!算了,我自己来!”跟着她又想到了些什么。“叫布莱来!我要他驾着马车到布中校那儿,告诉他安利安全回来了,但要他们继续寻找安妮及‘海鸥号’。”

  柏克一路抱着安利上楼到他的房间,毫不在意屋子的地毯上滴得都是水。他将安利放在床上,并开始脱下他湿透的衣服。他扯下雨布。

  “我的天——”

  罗丝无法相信她的眼睛。“老天!是安妮!”

  柏克惊讶地后退一步,让罗丝接手脱衣的工作。安妮湿透的上衣及长裤被褪了下来,罗丝用暖过的毛巾裹住她,再用被单盖上。

  一名女仆端着热汤上来。“蓝爵士会活下来吗?”年轻女孩哽咽着声音问道。

  罗丝看着她良久。老天!女仆说得对,可以确定肺炎是逃不掉了。“他会的,你出去吧,我的外孙需要好好的休息。叫其他人不要接近他的卧室,这才是乖女孩。我不要安利受到任何的打扰,我自己来照顾他。”

  门关上后,柏克及罗丝互换了忧虑的眼神。柏克在壁炉里生起火,罗丝耐心地将热汤灌到安妮的口中。安妮的身躯逐渐地暖和了起来,但她明显地已筋疲力竭。

  罗丝用被子包好安妮的身子,安慰她道:“睡吧,亲爱的,明天你就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

  安妮的眼睛已经闭上,她已回到了温暖安全的家。她的嘴角扬起个甜美感激的笑容,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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