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办公室的车泰咸,准时在五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结束工作,然后也没跟她打招呼,就一个人下了班。
“这家公司有够奇怪的,准时下班也不必准成这样吧!”
尽管嘴里碎碎念着,但铁沐臻还是快速收起自己的东西,同时检查秘书室所有的开关,确定电源都已经切断。
这是她的习惯,不管有没有人交代,只要她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她一定努力节约能源。
所以即使在世蹇企业,她只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她也恪守着她的坚持和原则。
“你还没走?那一起走吧!”
跟所有员工一样也准时离开办公室的况世蹇,看见秘书室超过六点还有灯光,便顺道走过来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铁沐臻想推辞,虽然她对他怀有幻想,但其实那是一种很虚无缘缈的感觉,况且她中午又那样对他,所以她现在实在没办法跟他单独相处。
“我记得你下班之后要到我家教天玮,难道你不想搭个顺风车?”况世蹇微笑的问铁沐臻,他发现他很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然而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倒没细想,也许是面试的第一天,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吧!
那时候她穿着跟今天来上班一模一样的洋装,长长的头发向上盘成一个发髻,一双眼睛乌黑而又清明,整个人说不上漂亮,但很容易给人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她那个精致小巧的鼻子,非常恰到好处的衬托出整张脸的立体感,配合着她清脆的声音,形塑出她约略的个性。
“我……好吧!”抓着皮包考虑再三,铁沐臻思索着况世蹇的建议,最后她点头答应了。
因为只要一想到现在这个时间,自己要从东区风尘仆仆的赶到位于台北山区的况家,她就觉得累。
“那走吧!如果你饿了的话,我们还可以先去吃饭。”率先走出秘书室,况世蹇打开电梯,回头等着铁沐臻。
“况先生……总裁,我觉得我们还是直接回况家好了。”总觉得怎么称呼况世蹇都很奇怪,所以她打不定主意的两个都叫。
“难道你以后都要叫我况先生总裁?这听起来很别扭,你能不能选择其中一种方式叫我就好?”
等铁沐臻也进了电梯站妥,况世蹇边说边按下通往地下二楼停车场的按钮,他实在不习惯她对他这么别扭的称呼。
不管什么事,即使小如芝麻绿豆,他都追求简单而又有效率。
“我也很难决定我该叫你什么,在公司大家都叫你总裁,我总不能例外吧!可是下了班之后,你就是况天玮的爸爸而已,我叫你总裁又怪怪的。”
本来这个问题对铁沐臻采说是不存在的,但由于自己老是况先生况先生的叫况世蹇,却发现全公司上下都叫他总裁,因此她才会这么难以抉择要怎么称呼他。
“那么你呢?你觉得叫我什么比较顺口?”
发现铁沐臻并没有因为况天玮的关系,而表现出她对他相对的亲密,换句话说她把两件事、两种身份划分的很清楚,没有一点攀权附势的想法。
这点就足以显示出,她和其他的人,尤其是其他的女人有多不同。
自从结束和沈尹君那一段勾心斗角的婚姻后,他已经很久没特别注意一个女人了。
是的,离婚以后他的生活只剩下工作,而铁沐臻的出现就像一簇火花,没有特别炙人的热度,但却只要一丁点就能够引发一团大火。
这就是他现在对她的感觉,不把她当成普通的甲乙丙丁,而是一个女人,他有兴趣的女人。
只是,过去的经验让他裹足不前,因此他只能容忍自己对她说话和颜悦色,甚至偶尔表现出关心,但一切都还在观望而已。
他还不确定,他已经尘封许久的心,是不是要对铁沐臻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影响他心情的女人开放。
“况先生,我觉得还是叫你况先生比较合适,这样不管是在公司或在况家都很合情合理。”拨了拨长发,铁沐臻下了结论。
其实跟况世蹇单独相处也还好嘛!害她紧张了老半天,前几次因为被他的外表迷惑住,自己才会说话给巴或是心跳加速,现在的她嗯!也许说不上处之泰然,可是已经自然很多。
“那就这样决定了。”况世蹇没再多说话,因为电梯已经到了地下二楼,他先步出了电梯。
“况先生,关于你早上交代的事,我想再问清楚一点。”快步跟上他的脚步,铁沐臻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又失神了片刻。
回神回神,铁沐臻快回神——
铁沐臻摇摇头,她又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了,这一点真是糟糕,万一以后常常看况世蹇看到发呆,那岂不是糗大了。
其实就单纯欣赏一个英俊的男人而言,铁沐臻此刻的行为,是属于合理可解释的范围,只是她每次都拼命叫自己要理智。
因为他的身份、他对况天玮的态度,还有他曾经结过婚的那一段过去。这些都在在让她即使对他充满迷恋,也总在最后将自己拉回现实。
刚从学校毕业,虽然求学时代铁沐臻不乏追求者,但从没有一个人像况世蹇给她的第一印象那么强烈。
除去他的外表不谈,光是他沉稳的气质以及他白手起家的成就,就够让铁沐臻难以自拔的欣赏他,再加上他俊挺外型的加分效应,况世蹇不折不扣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车上谈。”
况世蹇察觉铁沐臻想拿出她藏在皮包的东西,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到车上再说。
基本上,几乎所有的大公司停车场都会附设监视录影机,世蹇企业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即使录出来的影像是无声的,况世蹇仍然非常谨慎,他不希望铁沐臻帮他的事情被他想钓的鱼发现。
“好。”很神奇的,铁沐臻发现她似乎很能揣摩况世蹇的心意,他们对彼此的默契,好的令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况世蹇和铁沐臻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各自神情自若的上了车,而随着他们车子的驶离,停车场又恢复了静默。
※ ※ ※
“铁小姐,关于早上的事,我们还是边吃饭边谈吧!”
首先打破沉默,况世蹇把方向盘一转,将车子开往回况家的反方向,他决定跟铁沐臻单独谈谈。
“好……不对,那天玮呢?你又想逃避回家以免和天玮相处吗?”坐在副座,铁沐臻不满的看着况世蹇。
“不是,我想公事不应该拿回家讨论,而且我饿了。”
虽然有心想改善他和儿子的关系,但或许是长久的习惯使然,况世蹇对于十二点前进况家,还是有一点排斥。
“你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是理由……”听出况世蹇还是有逃避回家的意思,铁沐臻为况天玮抱不平。
但她没有办法阻止况世蹇的车,所以不一会,她就和他出现在东区著名的法老餐厅。
“两位这边请。”应况世蹇的要求,服务人员引着两人到隐密包厢坐定,并拿出菜单让两人点菜。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这些了。”况世蹇没有问铁沐臻的意见,他熟练的点着菜,随即要服务人员离开。
“你这个人一向都这样吗?”
不由分说把她带来这里,还完全不问她意见就决定点什么菜,她甚至连菜单上有什么菜都不清楚呢!
而且,况天玮现在说不定正兴奋的等在大厅,她实在不想让他失望——谁叫她又鸡婆的答应,要让他爸爸每天都能早一点回去。
“你是怕我点的菜不好吃。”故意装作不知道铁沐臻在抱怨,况世蹇轻笑了起来。
“不是,我是因为你一点都不关心天玮,况且现在我已经下班了,实在没理由跟一个堂堂世蹇企业的‘大总裁’吃饭。”
在工作上,铁沐臻是欣赏况世蹇的,但在家庭情感交流的部分,她则给他非常低的评价。
她不明白况世蹇到底想逃避什么,血浓于水——况天玮再怎么说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即使他跟前妻的感情不好而离异,也不应该冷落了况天玮。
“生气了?”
况世蹇心中的结还没有解,所以他选择忽略有关况天玮的话题,但他对铁沐臻出于真心的关怀况天玮,却有一种安慰。
这是一种补偿心理吧!
他明知道自己对况天玮有所亏欠,却无法让自己敞开心胸,去接纳他的存在,因此知道有人代替关心况天玮,他安心了许多。
“当然,除去世蹇企业总裁的光环,你充其量就只是一个,没有感情又失职的父亲。”
铁沐臻越说越觉得生气,她现在不把他当成梦中情人、公司老板,而纯粹当他是况天玮的爸爸。
也因为况世蹇这个身份使然,让她常常没办法表现出她的风度,还有矜持的形象,就像现在一样。
她知道缺少父母关爱的孩子很可怜,况天玮虽然衣食不缺,但他的内心非常的孤独和寂寞。
“我说过我会试着改变,但你至少给我一段时间调整。”一说到况天玮的事,况世蹇就明显气弱许多。
“况先生,为了天玮好,我希望这样的情形不要再发生。今天这顿饭就当做是一个例外,我们是为了公事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铁沐臻见况世蹇释出了诚意,也不再得理不饶人的喋喋不休,她为两人今天的饭局找了个台阶下。
“嗯!”深沉的应了一声,况世蹇抬起头看着为况天玮说话的铁沐臻,不由得想起沈尹君,没有什么原因,但他却开始比较起两人的一切。
说漂亮,铁沐臻比不上沈尹君,但她却拥有她独特、吸引人的魅力……说热情,沈尹君执着于权势利禄,而铁沐臻却一心一意,关心着非亲非故的况天玮。
也许所有的男人一开始,都会被沈尹君那样的女人吸引,就像他当初决定娶他一样。
可是日子一久,大部分的男人会发现,像铁沐臻这样的女人,才是可能相互扶持一生的伴侣。
离婚之后,他有好一阵子不断在检讨自己感情抉择的错误,也不再对任何女人心动。
但铁沐臻一出现,他的心思就几乎不受控制的老是绕着她,眼光也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这种感觉随着和她的互动,而益发的明显和强烈,但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况世蹇并不知道。
不!应该说是他不敢肯定、不敢承认他的心门又再度微微的开启,为了铁沐臻这个女人
一个他甚至完全不清楚,她对他抱持什么想法的女人。
“况先生、况先生、况世——蹇——”
发现况世蹇陷入沉思,铁沐臻越叫越大声,最后索性喊他的全名,还出动双手在他面前挥舞着。
这个男人真令人摸不透,动不动就随意变换情绪,一下子跟你侃侃而谈,一下子又沉默不语。
对了,早上的时候,明明她说话说得很得体,但他表情却突然阴寒了起来,也让人很莫名其妙。
套一句樱桃小丸子里那个九尾班长常说的一句发语辞,总而言之,况世蹇这个男人怪到不行。
“对不起,你说什么?”
况世蹇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他摇了摇头,想把他对铁沐臻的好感和莫名的情绪甩开,但还是没有成功。
“该谈谈你早上要我帮忙,但没有交代清楚的事啦!”
铁沐臻看服务人员将菜都已经上齐,并且离开之后,就从皮包里拿出她瞒着车泰咸藏起来的问题报表。
“想不到你一点就通,真的猜到我的暗示。下午车秘书送分析的报表来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从她手上接过报表资料,况世蹇满意的翻阅着,铁沐臻分析整理的地方都很条理清楚,更重要的是都有点出关键的重点。
“你怀疑车秘书,就是让公司账务出问题的关键人物?”
根据她的判断,这些核算账册有很多都是车泰咸经手的,但那些其实应该是属于总裁的职权,并不是一个机要秘书可以越俎代庖的。
“你很聪明。”况世蹇点了点头,对她的专业和应变能力,以及分析事情的能力更加的赞赏。
这也表示,当初他什么公司实务运作都没有考过她,只跟她谈过话就破例录用她的人事决定是对的。
而这全因她当初的一句话如果你连我有没有能力都看不出采,那你也没有什么识人之明了。
所以他果断的做下决定,现在应证了,他是有先见之明的,他识人的眼光分毫不差。 “这么说你说的那条自以为是的鱼,就是指车秘书他哕!”夹起菜和着饭一起送进嘴里,铁沐臻顺便说出她的推理结果。
“嗯!”不置可否,况世蹇专心的看着铁沐臻整理的资料,他知道除了车泰威这条鱼之外,还有一只左右车泰咸的狐狸。
而那只狐狸,他希望不是“她”,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帮你注意车秘书的一举一动,还要过滤他经手的一切文件?”放下筷子,铁沐臻只想得到这些,其他的她就想不出,她能帮况世蹇什么忙了。
“他经手的文件我会过滤,到时候再请你帮我找出问题点。至于注意车秘书的一举一动,我想你也不必太刻意跟我报告,觉得不对劲时再通知我就行了。”况世蹇收起资料,她的机灵让他放心不少。
而且依照朱伯一年多来给她这个家教的评价,他相信她认真的态度移转到现在的工作上,表现还是会一样的好。
“我明白了,不过况先生,你还是赶快把东西吃一吃,我们赶快回去吧!”瞥了一眼包厢里的大钟,时间已经快接近八点,她想到在况家等他们的况天玮,不由得催促起况世蹇来。
“好吧!”对她的催促没有不悦,况世蹇反而对她生出更多的好感,因此他快速的解决掉铁沐臻没有吃完的莱和食物,立刻起身付账。
“你……”惊讶的张大嘴巴,铁沐臻不敢相信况世蹇这么的干脆,她对他的印象又稍稍往正分的方向修正了一次。
“走吧!铁沐臻小姐。”况世蹇对着还坐在位置上傻楞愣的铁沐臻说,心里却想着——有她在,他相信他很快就能改善自己和儿子的关系。
两个人、两颗心,在这场饭局之后,各自开始对彼此酝酿、发酵出新的想法以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