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他神色黯然地颓坐沙发,茶几上摆的是两张离婚申请书,上头已经有幽兰的签名和盖章。
「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连珠炮地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没去找她吗?娘家呢?她有没有回去?」
「我去了好几趟,他们不让我见她。」白家的人非常冷淡,看得出来对他非常不谅解。
经过长时问的调养后,幽兰终於出院回到姜家,却也立刻趁隔天姜涛上班时不告而别,至今已经过了三天。他每天跑到她娘家好几次,但都被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幸好他们家的人都很有风度,要不然你啊,早就被打死了!」姜母不是个护短的母亲,是非曲直,她心里有数。「一个好好的女儿,嫁到我们家一年,却伤痕累累的回去,我要是幽兰的母亲,非跟你拚命不可!」
「我倒宁愿他们打我、骂我,起码表示他们还把我放在眼里,可是……」他们现在对待他就像是陌生人一样,甚至比陌生人还生疏。
「我问你,那个姓沈的女人呢?你怎么处理?」讲到沈曼苓,姜母的火气就更旺了,若不是那个女人,她的宝贝孙子也不会没了,就连媳妇都跑了!
「我要她离开了。」那天他从医院回来后立刻跟她摊牌,虽然她矢口否认有动手脚,但他已不再信任她。
为了沈曼苓,他已经付出太大的代价--心爱的妻子,和一个无缘见面的孩子,但真正的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所以他这几天的心情非常沈重,几乎被悔恨给淹没,差点又藉酒浇愁。
「看来你的脑子终於清醒,只是,为时已晚。」姜母落井下石,存心不让他好过。「我真搞不懂你,那个女人哪点好,值得你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妈,你们都误会了,我对曼苓不是那种感情,只是想补偿她而已。」
「补偿她什么?你又没欠她!」
「是我害死她唯一的亲姊姊,怎么会没欠她呢?」沈曼菲的死对他仍是一个阴影。
「都已经两年了,你还在意那件事?」
「再怎么说,那都是两条人命啊!」
「那幽兰的小孩怎么说?难道就不是人命吗?」
「这几天我根本无法入睡,悔恨和愧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个不祥的人,要不然为什么我周遭的女人都会遭逢不幸?」他痛苦地掩面自责,由脸上的黑眼圈可以明显看出,他已经好几天没睡好觉。
「别胡说!」姜母怒斥他的胡言乱语。「你的不幸都是那两个姓沈的女人造成的!只要不再跟她们有牵扯,好运又会跟著来。」
「是吗?连幽兰都走了,我还有什么好运……」他已经没有信心。
「你爱幽兰吗?」
「我爱她。」他毫不考虑地点头,这是无庸置疑的答案。否则他不会一想到即将永远失去幽兰,心就像被刨出一个大洞,疼痛难耐。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爱她的,却不知道她已经将他的心给占满,一旦失去她,他将成为一个无心的人。
「所以你更要将她追回来呀!」姜母兴致勃勃地提议。「先约她出来吃个饭,见面三分情嘛,比较好说话。」对於幽兰这个媳妇,她势在必得。
「可是,我现在连见她一面都有困难。」他也想约她谈谈,但是别说见面了,连讲通电话都不可能。
「没关系,看我的,我来约她。」姜母信心满满地拍胸脯保证。「我负责将她『带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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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母低估了幽兰的固执程度,她没那么好说话。
这一个星期,无论姜母打了几通电话,甚至登门拜访,但是都被幽兰的家人以「身体微恙,不宜见客」挡掉,结实地碰了一个软钉子。
「怎么办?她连我都不见。」姜母无力地摇摇头。「我看幽兰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心放弃这段婚姻了。」事到如今,她也没辙了。
「……」姜涛的神情萎靡憔悴,一点生气都没有。这阵子,他不仅没睡好觉,就连饭都吃得不多,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又不见了。
一旁的陈婶自告奋勇。「换我去试试吧。」
「没错,你以前对幽兰最好,搞不好她会跟你见面呢。」姜母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久违的活力又回到他脸上。「陈婶,我送你过去,顺便在路上买一些营养食品,麻烦你带给幽兰。」这是他仅剩的希望了。
如果连陈婶出马都不能打动她,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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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你看起来气色还不错ㄝ,那我就放心了。」陈婶总算如愿见到幽兰,发现她除了瘦了一点外,精神状况倒是还不错。
「别再叫我少奶奶,我已经不是姜家的媳妇。」她淡淡地提醒。
「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姜家的少奶奶。」陈婶是个固执的人,一旦她认定的事,就很难改变。
幽兰干脆把话挑明。「陈婶,如果你今天是来当说客的,那就不用多谈。」同样的路,她不想走第二次。
「我不是来当说客的。」陈婶连忙否认。「我这次来是想看看你的身体有没有好好调养?小产是很伤身体的。」
「我妈妈有炖一些补品给我吃。」
「我也有带来一些东西给你进补。」陈婶连忙拿出姜涛刚刚买的高级补品。「你看,有人参、燕窝还有鸡精。」全都是一些养身补气血的昂贵药品。
「是『他』要你带来的吗?」所谓的「他」指的是谁,她们心照不宣。
「不……当然不是,是……是夫人要我拿来的。」陈婶聪明地拿姜母当挡箭牌,要不然礼物太贵重,一定会被识破。
幽兰将礼物推回去。「请你拿回去,我不能收。」
「为什么?这是夫人的一番心意啊!」
「我不想再跟姜家有牵扯。」很多经验,一次就够了。
「少奶奶,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次的意外,不只你伤心难过,少爷也不好受。」
「我不想谈他……」
「少奶奶,你一定要听。」陈婶很坚持,如果这次无功而返,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进门了。「自从你走了以后,少爷就茶不思、饭不想,再加上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那与我无关。」
「怎么会没有关系!少爷是因为想你,得了相思病。」
「别说笑了,不是有沈曼苓在吗?」虽然语气淡淡的,但是陈婶还是闻到一丝酸味,於是她抱著希望再接再厉。
「那个狐狸精,早就被少爷赶走了。」说到这个,陈婶就很满意。「少爷怀疑那天的事是她搞的鬼,虽然她死不承认,不过少爷并不相信。」
「已经不重要了。」当她决定放弃这段婚姻时,就不再过问谁是谁非,要不然就不叫「放弃」。
「怎么会不重要?少爷也是被陷害的。」
「是他自己让人有机可乘,就谈不上陷害。」她的语气非常冷静,像是事不关己。
「少奶奶……」幽兰冷漠的态度浇熄陈婶原有的希望。
「陈婶,在这段婚姻里,你是陪在我身边最久的人,也是唯一给过我支持的人,所以我一直对你怀有感激,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放弃了。」幽兰感性地述说心情。「你也应该知道姜涛对我和对这段婚姻的重视远远不及沈曼菲。我不愿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底下,因为他放不开那段过去,这桩婚姻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悲哀。」
「那是因为他觉得愧对沈曼菲……」虽然不认同少爷的想法,但这个时候还是得站在他这一边。
「那他……就对得起我吗?」幽兰冷冷地反问。
「少爷知道他错了,他对你和小孩的事感到非常后悔,所以才会食不下咽、睡不安稳,每天活在悔恨当中。」
「小孩的事,他会比我难过吗?那是一条生命活生生从我身上剥离,那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每回提到这个话题,她的小腹就一阵收缩,仿佛在提醒著她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小生命。「造成流产的事不能完全怪他,是我自己不该对他怀抱希望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失望而失足坠下楼梯,说到底,这还是我自己的错。」说著说著,眼里又有盈盈泪光。
「少奶奶,你千万别这么说,这件意外不是你的错,是少爷不应该放任沈曼苓那个女人为非作歹,他一直很自责。」乍听幽兰的说法,像是不责怪姜涛,但实际上却是完全将他摒除在外,这等於是放弃他了。
「我没有办法跟一个老是活在过去,然后又造成无数新悔恨的男人生活。」她并不同情他的遭遇,那是他自己的个性造成的。「所以我决定离开他,不再受他影响,这样可以让我活得更自在。」
「你不是很爱少爷吗?」
「爱上他让我变得软弱、失去自我,这种爱情,不要也罢。」
「可是少爷很爱你,这是他今天亲口说的,难道你就这么放弃这段好不容易两心相许的感情?」陈婶急急说出每个女人都爱听的话,希望能挽回她的心意。
「他的爱来得太迟了。」幽兰听了以后没有喜悦,反而觉得悲哀。「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迟迟不肯说出口,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你们还年轻,还有几十年可以过,怎么会太迟呢?」
「一次的伤害就已足够,我不可能再犯不同样的错。」她的心意已决。「陈婶,请你告诉姜家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不会再走回头路。」
「你难道不能原谅少爷吗?他也算是受害者。」陈婶不愿见佳偶变怨偶,苦口婆心地劝说。「再说,他是真心悔改,为什么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呢?」
「我都不在乎他了,还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呢?」她虽然说得一派云淡风轻,但眼底的黯然,却清晰可见。「很多事情无法从头来过,被伤透的心已无法复原,就像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无法重见天日一样,一切都太晚了。」
「少奶奶……」
「别说了。」幽兰温柔但坚持地结束这个话题。「陈婶,我随时欢迎你来看我,但请不要再谈起『他』,否则我也要将你列为拒绝往来户。」
「唉……算了,既然你不爱听,我就不说。」陈婶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但仍语重心长的提醒。「人生只有一次,无法重新来过,不妨多给自己几次机会,以免将来后悔。」
「我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就像她之前说的,一次伤害就已足够,她绝不会再走回头路。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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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位於北投,是一栋两层楼的透天厝,住家环境清幽,附近的小公园经常有许多居民前来做运动,算是个人气相当旺的地点。
最近这几个星期,有一辆银灰色轿车老是违规停在白家大门口对面。车子来的时间并不一定,有时一停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只停个几分钟就开走,车里的人也不下车,只是默默地注视白家的动静。若有其他车要过,这辆车就会立刻让道,但是绕个圈,又立刻停回原位,虽不至於阻碍交通,但是鬼鬼祟祟的行径总是让人侧目。
每当有人进出白家大门时,车里的人眼中便会瞬间燃起一道光芒,但在看清不是他想见的人后,亮光随即熄灭。
原来这辆引发众人议论纷纷的车子的主人,正是姜涛。
那天陈婶带回来的消息虽然让他很失望,但起码知道她身体状况良好,算是唯一的安慰。
虽然她不想见他,但他总可以看看她吧,只要不被她发现就好了。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每天只要一得空,哪怕只是一个小时的中午休息时间,都会往白家跑,而且只在屋外守候,不再莽撞地要求跟幽兰见面。
这几天,偶尔可以见到幽兰出门走动,刚开始他激动地想上前跟她攀谈,但是几经思考后,还是决定维持原意,只要远远看著她就够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想念一个人。
不管是工作、开会、吃饭、驾车,他无时无刻不想著她。直到现在,他总算知道相思是多么地折磨人!
当初沈曼菲死时,他的难过是因为浓浓的自责,无关情爱。但是如今失去幽兰,他是打从心底感到悲伤,这种酸涩的苦楚,是他生平的第一次体验。
幽兰说得对,他老是沈湎於过去所失去的,而忘了珍惜现在所有。所以总是不停地做出让自己后悔也伤了别人的傻事,这是他自己个性的问题。只是就算他愿意修正这个缺失,也已经太迟,因为再也唤不回幽兰的心。
「叩!叩!」有人敲他的车窗,惊醒了正趴在方向盘沈思的他。
「对不起,我马上开……」他以为是挡到别人车子的出路,连忙出声道歉,没想到摇下车窗一看,竟然是--白幽兰!
「幽兰!」他连忙下车,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深怕这只是一场梦。
「能不能请你以后别在这里出入?已经有邻居在抗议了。」他这一个月的「监看」行径,已惹来不少民怨,逼不得已只好由她出面制止。
「害你受到责怪了吗?」他没有想到自己单纯的渴望,会替她带来不便。「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你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需要我去跟他们道歉吗?」眼神是诚惶诚恐的认真。
「算了,只要你别再来就行了。」她急急转头,不敢与他认真又炙热的双眼交会,就怕被灼伤。
记得以前他们亲热时,他也经常以这种眼神看她,看得她全身快要融化……
幽兰连忙摇摇头,甩开胡思乱想,她不能再被过去羁绊!
他紧张地为自己争取。「我只想远远地看著你,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千万不要连这小小的精神寄托都要剥夺。
「你这样做就已经打扰到我了!」当她得知他每天都会不定时在屋外站岗时,她的心竟然开始浮动,不复先前的平静,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心慌。「我们已经离婚,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要不然她担心自己的坚持会出现裂痕。
他急忙表明自己的立场。「我没有要离婚……」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你怎么想吗?」她冷冷地回视他。「一段无法互信互爱的婚姻早就该结束,是我太傻,才会造成这场悲剧。」
「不,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让沈曼苓住进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么多是非,这都要怪我!」他自责不已。
当初是为了要减轻罪恶感才会引狼入室,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端,都是他不听人规劝才会引起的,是他的错!
「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我的孩子能因此活回来吗?」听他提起沈曼苓,她心中的怨恨又慢慢回笼。
「对不起……」他亏欠她太多了,光是一句对不起,无法表达他心中的歉意於万一。「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但我是真心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能过得好……」
他温柔多情的话语,让她几乎要沦陷其中……
「只要你离我远远的,我就能过得更好,你不要再来破坏我的平静。」她的心中响起了警示灯,一心只想赶快将他驱离,以免才筑起的心墙被他的柔情攻破……
过了良久,他终於点头,声音空洞而无力。「我知道了……」如果这是她的希望,他会遵守。
幽兰不敢再多看一眼他憔悴的面容,匆匆转身逃离,但是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夹杂著一句深情的爱语--
我爱你……
这句话随著微冷的春风吹送到她耳里,清晰可闻,轻轻震动她深锁的心弦,却也带来盈眶的泪水……
「你的爱来得太迟。」她的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前走,表情哀戚地喃喃自语。「我已经不想再爱你……」成串的泪珠,一滴滴滚落,像是在悼念那段逝去的感情……
「唉……」姜涛看著她瘦弱却倔强的背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后,开门坐进车里,缓缓将车开走。
一辆红色小车随即驶进他空出来的车位,若是眼尖的人会注意到这辆红色小车不只是今天,就连昨天、大前天、还有上个星期也出现过。只是它聪明地停在不同的位置,但都是可以观察白家门口出入的地方,所以比较没吸引众人的注意。
驾车的是一个美艳时髦的女人,她的眼光正恶狠狠地盯著白家大门,一抹算计的精光闪过,让人不禁觉得背脊发冷,好像又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白幽兰,我得不到的男人,你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