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他的楚楚一定也看到了。仗别人看不到她,楚楚在叶湄身边观察许久才又绕回来。
“她们要去楼上餐厅吃下午茶。”
“楚楚……”蓝奇诺担心地问。
“我没事。”她头低低的。“记得帮我问那句话。”
他应了声,往电梯走去。
这些天,蓝奇诺找到了一家设备良善的安养院,把楚楚转进去,等她安顿好了之后,他才决定跟叶湄见上一面。
来到六楼的庭园餐厅,虽然不是假日,但餐厅里享受下午茶时光的人还是很多。
蓝奇诺让服务人员带位到他指定的座位,也就是叶湄跟她女儿的座位隔壁。
“妈咪,我去拿东西喽,也替你拿一些好吗?”年轻女孩用洋腔洋调的国语说。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当然啦!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听到她们的对话,年轻女孩笑嘻嘻的起身,在经过他身边时,他特别抬头打量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女孩脸都红了,急忙低头快步离去。
接下来,年轻女孩发觉隔壁桌的男人一直往她们这边打量,桌上放着取来的点心也没有吃几口。莫非自己引起他的注意了?这样想着,女孩的动作举止不由得更轻柔起来。
“这里的口味不好是不是?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刚才你不是在喊饿吗?”叶湄察觉到女儿的异状,关心地问。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睡到快一点,午餐也没吃,现在才吃这么一点,还说不是身体不舒服?敏秀,要不要让医生来检查一下?”
杨敏秀听到隔壁男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她怕母亲继续说下去会破坏她的形象,连忙打断母亲的话。
“妈咪,我去上个洗手间。”杨敏秀摸摸嘴唇,蛋糕上的奶油有没有沾到嘴唇?口红弄花了吗?那个男人看她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蓝奇诺早就看到叶湄的女儿频频对他投以注目眼光,他瞄瞄往洗手间奔云的身影,冷冷的笑容挂在嘴边。
“叶女士,我能坐下吗?”不浪费时间,蓝奇诺起身移到叶湄面前的位子。
叶湄抬头,讶异地看着这个帅气的陌生男人。“你想追我女儿吗?”刚才他跟敏秀之间的一来一往她早看见了,没有想到他的手脚还真是快啊。
“我早是你女儿的未婚夫了!”
叶湄吃惊地看着蓝奇诺。不可能啊!他们回到台湾才一个多月,敏秀何时被这个男人订走了?
“不可能,敏秀很乖,她到哪里去我都知道,她没告诉我她认识你。”刚才他们的态度像不认识的人,怎么说也不可能。她提高警觉心,这个男人很危险。
“很讶异吗?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女儿,是你在二十一年前生下却不闻不问的女儿,楚楚。”现在她像个担心女儿的好母亲,他看了就心寒。
闻言,虽然叶湄故作镇定,却不小心碰到水杯,冰凉的开水晕洒半张桌子。
“害怕了?”
叶湄瞪着这个冷眼看她的男人。她以为楚家知道她嫁了个有钱丈夫,派他来敲诈她,说什么她也不能让他们破坏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你在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除了敏秀,我哪还有其他女儿!你知道你这样说是在破坏我的名誉,我可以告你。”她要保护敏秀,同时也要捍卫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向左边瞥了瞥,蓝奇诺又道:“我不怕你告,而且任何人见到你们,绝对不会怀疑你们不是母女。想来你从严没有见过她长大的模样,告诉你,你们简直像极了。”
“别说了,这位先生,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可以请饭店经理赶你走。”她大吼,引来餐厅经理的关心。
“叶女士,有什么问题吗?”餐厅经理扫了蓝奇诺一眼,也认出他来了。“你不是那位……”
“是谁都不重要,我只跟叶女士讲最后一句话。”蓝奇诺盯着叶湄看,眼神专注。“你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她现在正与死神搏斗。如果你想通了,这是我的跟楚家的电话号码。”
他扔了一张纸条到桌上,起身离开。途中遇上了从洗手间补完妆回座位的杨敏秀。
“喂……那个你……”杨敏秀结结巴巴的想唤住他。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蓝奇诺直直的往前走,脚步非常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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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乎别人当他是个疯子,蓝奇诺拔腿狂追受不了叶湄的话而伤心离去的楚楚。
终于,他拦下了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他移到角落,避开行人好奇的目光。
“楚楚,别气馁,我们还有机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让她去见你。”
“她不来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可以也快死了。”她说气话。“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值得我留恋的,死了也无妨。”
“我不是吗?”他一脸阴森。“我不是你留恋的人,你可真会伤人的心,我这样像个神经病一样随着你跑来跑去,你竟然说这种话!告诉你,楚楚,你欠我的可多了。”
他说的话很重,口气也恶劣得很,但他说得没错,她欠他的可多了。
欠他的,是情是义还是恩,不管哪一样她都还不起。
他怒目相向,她沉默无言,在别人眼中只看到蓝奇诺瞪着墙壁不吭一声,一路从饭店追出来的梅敏秀看到他时也是这副模样。
“你……我是梅敏秀,我有事问你。”追得喘吁吁的杨敏秀一手撑在墙壁上喘息着。
“找我有事?”他转身看她。
他眸底的惊涛骇浪将杨敏秀吓住了,她退了一步,呐呐地开口。
“我想问你,你跟我妈咪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一直哭,东西也没吃完就进房间休息了。”就是因为母亲很少这样失控,所以她才会溜出来想追上他问个明白。
“还会哭嘛,算她还有点良心。”
杨敏秀大声抗议。“你为什么要诬蔑我妈咪,她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妈咪!”本来以为这个男人刚才在餐厅里猛盯着她瞧是对她有意思,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全天底下最好的妈咪?”他质疑。
受不了他嘲讽的口气,杨敏秀替母亲辩驳。“虽然她不是我亲生的妈咪,但是她疼我就像疼自己的女儿一样,她当然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妈咪了!”
蓝奇诺一听,惊讶地抓住杨敏秀的手腕。“她不是你亲生的妈?”
“她是我爸爸再娶进门的二妈,那又怎样,她可没有亏待我。”手腕被抓得疼死了,杨敏秀叫着拉开他的手。
他深深看她一眼。“那你可是幸运得很。”
“你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转过头,语气忽然变得轻缓。“楚楚,我们走。”
楚楚是谁?她在哪里?为什么她没看见别人?
杨敏秀惊恐地瞪着蓝奇诺将她拉到一辆车子旁,将她塞进后座。
当她以为自己被绑架的时候,他又说话了。“你应该有手机打电话通知你妈咪说你在这里!”他塞了一张纸给她。
杨敏秀低头看到纸上画了简单路线图,低声喊道:“安养院?”
“没错。”
盯着他的后脑勺,杨敏秀真希望他是安养院的医生而不是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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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原本满腔的忿怒在看到病床上那个女孩时,杨敏秀的口气软了下来。那张沉睡的脸庞跟她记忆中的母亲有那么几分相似,她们之间真的有血缘关系吗?
“楚楚,我的未婚妻就是你母亲以前抛弃的女儿。”蓝奇诺恋恋地说,走向窗边将窗帘拉开,让阳光温暖病房。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将楚楚转到这家安养院的理由,这里的环境优美,没有一般医院的阴森,带给家属无限的希望感。
“你的未婚妻跟我妈咪怎么会有关系!”
他拉过杨敏秀,让她看得更清楚些。“你看到她还能说她跟你母亲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吗?”
“有人想像,不足为奇,这并不能表示她跟我妈咪一定有关系,更何况你还诬赖我妈咪是一个抛弃亲生女儿的狠心母亲。”杨敏秀才不相信他的指控。
“是吗?那就等你妈咪过来,顺便验个DNA了。”他拉过一张椅子堵在门口。
杨敏秀脸色一变,看他像尊不动明王似的堵在门口,她心里又惊又怕,倡她看到他往病床上注视的双眸,冷淡中多了几分柔情……!不对,她发现他的目光好像是在病床上,实际上他看的方向是病床的右侧。
“你……”正想跟他问个明白,他一记白眼扫来,让她不敢问出口,只好转移话题。“你们认识很久了?”想想这样问有点唐突,她又换了别的话问。“我是说你这人还不错嘛,竟然还这样忠贞的守在她身边。”
他看她一眼。“我是在她昏迷之后才跟她订婚的。”
“她昏迷之后……”杨敏秀讶异极了,也感慨这样的好男人就这样被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控制住下半辈子,他是蠢还是痴呢?“为什么?”
“她需要我。”他的眼神扫向只有他看得见的楚楚。
而楚楚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他这句近乎告白的话,她抬起头看向他,随即又撇开。
他这又是何必呢!
蓝奇诺皱着眉起身,不管杨敏秀还在这里,他只想问楚楚那样撇开脸不看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病房外响起阵阵脚步声,没有敲门,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来。
“警察先生,你们看,就是他绑架了我的女儿。”护女心切的叶湄气急败坏的不顾警察的劝阻便冲了进来。
“妈咪……我不是……”还来不及解释,杨敏秀便看到蓝奇诺被两个警察制住。
“敏秀,你别害怕,妈咪会保护你。”叶湄紧紧抱住女儿,头一抬,却为病床上的身影震慑住了。
“这位先生,这位叶女士报案说你绑架了她的女儿……”
“你们说的是哪一个女儿?”蓝奇诺倔强的昂起下巴。
“当然是这位杨小姐,不然你是绑架了她几个女儿!”一名警察瞧不惯他的态度,劈口就骂。
一抹浅笑挂在蓝奇诺嘴边。“如果我真的要绑架她,还会叫她打电话回去,还会让她自由的行动?想清楚一点。”
“叶女士,杨小姐……”这两位都是最近颇受高层重视的人物,处理得不好,他们的下场可是会很悲惨的。警察先生小心翼翼地请示着。
“妈咪,”杨敏秀觉得奇怪,妈咪的身体怎么这么僵硬?但为了替蓝奇诺解围,她只好将妈咪推开。“我不是被绑架啦!你们可以去问问看,刚才我是自己走进来的,没人威胁我。是真的,妈咪。”
“叶女士……”警察们因为被绑的对象这么说了,而叶女士又好像吓傻了一样僵直着身体,眼神流露出呆滞,在问不出个所以然的情形下,他们也只好收队了。
警察走后,病房内没有人先开口说话,好像彼此都在观察着对方。
“妈咪,他是蓝奇诺,他带我来这里只是想让我看这个女孩。”杨敏秀憋不住了,先开了口。她小心翼翼地观察母亲的反应。“妈咪,这个女孩你认识吗?”
叶湄紧盯着病床上的躯体。她还活着,却动也不动!望着亲生女儿,她心中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开。她应该就这样掉头离去,可是她的脚无力的定在地上,想走也走不了。
这个她抛弃的孩子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
“妈咪,你跟她是不是有关系,她是不是你的亲生的女儿?”杨敏秀也看出母亲不对劲了。
秘密一旦被揭开,之前她为了隐瞒这个秘密所编的谎言立即显现,后果的严重性就有如岩浆自爆发后的火山直流而下,最终烫伤的仍是编织谎言的自己。
“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了,但我要替楚楚向你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要她?”没让叶湄有喘口气的机会,蓝奇诺开口质问。
一个又一个的质疑让叶湄招架不住,为了保护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她豁出去了,不惜再编织一个更大的谎言来抵挡他人对她的攻击。
叶湄挺直身子,冷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这个女孩,她也不是我的女儿!你的居心我太明白,敏秀太单纯了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我警告你,你想用这种方法引起敏秀的注意,你太天真了。”
“她不是你的女儿?”他沉声问道。
“我女儿只有敏秀一个,你听清楚了吗!敏秀,别待在这里,我们走。”说完,叶湄强行将杨敏秀拉走。
蓝奇诺没有追出去。比起她们,他更担心楚楚。望着退到角落的楚楚,她心痛的模样让他坚固如铁的心开了一个大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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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一个人吃饱全家饱,现在他不能够再为所欲为,他不但要养活自己,还要负担楚楚在安养院的费用,林林总总的花费算下来已经花去他存款的一大半。以前他的生活态度是活一天、享受一天,看来很自由自在,但目前他在维纳斯的工作等于是被撤掉了,现在他得靠自己。
而他这才尝到为五斗米折腰的滋味。没了工作就没了收入,光靠以前的积蓄过活,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但他蓝奇诺毕竟不是这么容易被击倒的人,为了生活也为了楚楚,他以他的名气开了一间摄影写真馆,专门接一些写真拍摄的业务。冲着他的名气,短短两个月内,上门的客户虽然没有门庭若市,但也在稳定成长中,而明显对他的人感到兴趣的也大有人在。
他无所谓,只要有钱赚,管他是要拍全家福写真还是替自己的青春留下纪念,他照单全收。
“你其实不必那么勉强。”靠在他身边,楚楚幽幽地叹了声。他的黑眼圈愈来愈明显。
蓝奇诺坐在桌前翻着今天的行程表。“我一向不会勉强我自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撑得很辛苦!他的付出她都明白!只是现在的她又能给他什么回应?她连抱抱他都不行啊!
“待会儿有一个女孩要来拍,我要叫人清场。”
“清场?为什么?”
“她要拍全裸的写真订。”他记起来了,那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清秀的脸庞隐约有分戾气。
“那你……”她问不下去了。“要我回避吗?”
她误会了,他知道。就是知道,他才会朗声大笑起来。
“你又来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本来就有责任在我身边监督我的。”
他又来了,他三天两头就提醒她她应尽的责任,他愈认真,她就愈惶恐,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她拖垮的,她真的害怕。
“徐小姐来了。”一名工作人员在门外喊着。
“先请她去化妆。”他吩咐完了,回头道:“你不来吗?”
“你……要我去吗?”
“当然要,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他的微笑让她无法拒绝,立刻向他靠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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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铁门,刚才被那个小太妹整的怨气还积在肚子里。
他明白有些女人找他拍写真订是冲着他的人来的,但是像那个姓徐的女人那样大胆不避嫌倒是第一个。在他撤掉了其他工作人员、只留下一名助理后,赤裸着身体的她马上就用行动表达了要勾引他的意图,不但摆出来的姿势开放大胆得令人咋舌,一边还说着令人想入非非的话来挑逗他。没挑逗成他,他的助理反而受不了了。趁助理去洗手间洗脸时,她更是大胆地整个人贴上他的身体,两只手还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气极了,将那个女孩推开,在她第二次又不知羞的黏上来时,他的右手毫不客气的甩了她一巴掌。
接下来的情形更让他气到极点,那个女孩竟然装作被他侵犯似的,故意衣衫不整地哭哭啼啼的跑出去,幸好有助理当证人,才证明了被侵犯的其实是他才对。
虽然这件事就这样解决,他也订金全数退还给那个女孩,但是他的气还是没消。
“飞来艳福也不会享受。”正因为别人看不到她,所以楚楚对事件事清楚得很。
蓝奇诺闷闷地说:“这是一个人家未婚妻可以说的话吗?”最近她的态度怪得很,不知是不是受了叶湄不认她的刺激,她三番两次对他说杨敏秀的优点,还要他去约她。
他当然没真的去约杨敏秀,反而是杨敏秀背着叶湄偷偷来找他,第一次是来替叶湄道歉,接下来不是路过就是忽然想到他。他又不是傻子,会不明白杨敏秀看上他了,但他可不是别人说了什么他就得照单全收的人,所以至今他只把杨敏秀当作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我只是不想剥夺你的福利,你知道这种艳遇不是人人都享受得到的。”
“那种艳遇不要也罢……”话落,耳里才听到她的尖叫声,一只麻布袋便自他的头顶罩下。来不及反击,数记拳头便如落雨似的落在他身上,这些个来路不明的拳头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结实。
到底是谁?他想挣脱,拳头落得更多,手劲更大,他承受的痛楚也越重。
“别打他,来人啦!救命哪!”楚楚放声吼叫,可是在寂静的巷子里,依然听不见她的违章。
她是个灵魂啊!事事都得爷赖他,现在他有麻烦了,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楚楚不死心,拦着一丝希望,她往那些动手的人扑去。一扑,扑了个空,再扑,穿过一个人身,她跌到地上。
“别打他,住手啊!你们……这些王八蛋,干嘛打他……”她急得跳脚。
就这样,蓝奇诺挨打了好几分钟,他们才住了手。
“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你也不打听一下,我是哪个老大罩的,我的马子你也敢碰,敢叫她脱光衣服给你看。”一名带头的青少年骂了一连串脏话又往他的肚子补了一脚,一群人才意气风发的离开。
“蓝奇诺!奇诺,你有没有怎么样?”她扑到他身边唤他。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才将麻布袋扯开,他站了起来靠在墙上。他满脸是伤,脸上青一块黑一片的,嘴角跟鼻孔都有鲜血流出来,便他还有力气,他休息了一下,便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你得去医院。”她坚持。
“一点小伤死不了人的。”从那些人撂下的话中,他知道这些人必定是刚才那个对他投怀送抱被拒绝的小太妹心有不甘,而叫来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楚楚看着蓝奇诺走向车子,她想去搀扶他颠颠倒倒的身子,但她……她什么事也做不到,更别论当他的支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