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来看,一张明细表上清楚列着更换保险杆多少钱,烤漆又是多少钱,总共加起来,五万两仟叁佰块现大洋。
蒲雨苑当场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五万块!天哪她银行里所有的财产也不过才两万多块,而且她这个月的信用卡还没付呢!
五万两仟……蒲雨苑喃喃念着。这对她来说虽然算不上天文数字,但也够残酷了。如此庞大的打击,害她这一早上的班都上得浑浑沌沌的,脑里只是不停烦忧着。
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跟谭洛胥商量一下,让她分期付款,一个月付一万,五个月就可以还完了,不晓得他肯不肯?
边指导客户如何申请支票的蒲雨苑,心里却全是这五万多块的欠债。终于逮到休息的时间,正想打个电话跟谭洛胥讨论一下分期付款的可能,却又想到,她的手机不在她身上。ㄝㄡㄥ
说穿了还是她迷糊,上星期六去帮蔚琪臻整理蔚丞骐的遗物,不小心就把手机忘在蔚丞骐的屋里了。看来还得找一天去找蔚琪臻,请她开门帮她拿手机。
“蒲小姐,”一个低沉、颇有份量的男声喊她。
蒲雨苑从沉思中茫然抬头,赫然看见她想念的手机就在她眼前!
“咦?!”蒲雨苑乍见手机,喜出望外。而着她手机的人,是蔚时琪。
“是你啊。”蒲雨苑见过蔚时琪一次,是她上回去找蔚琪臻的时候。不过那天蔚时琪刚巧赶着出门,蔚琪臻匆匆介绍了一下,一面之缘。
“琪臻说你把手机忘在她那了。”他微笑道。“我刚好要到这附近来,就带过来给你。”
“真是谢谢你。”蒲雨苑由衷说,眼角一瞥墙上的时钟,快到中午了,她遂跟身边的同事商量:“我先去吃饭好不好?”
她们同事中午一向是轮流吃饭休息的,同事见她有朋友来,也很帮忙,答应让她先走。
蒲雨苑拎起了手提包,打了卡,顺便把蔚时琪也—起领出了银行大门。
“对不起,我在上班,只有吃饭时间才能自由跟朋友讲讲话,”蒲雨苑一走出去就连忙跟蔚时琪解释,“但你不必陪我吃饭的,我等等随便吃吃就好了。”
“吃饭皇帝大,怎么能随便了事。”他认真说。礼貌而绅士地扶着她走向马路,他的车就暂停在银行前。
她一猜到他打算开车去吃饭,就急得连忙摇手,“真的不用麻烦啦,我中午没休息多久,开车出去又要找停车位什么的,不必啦!”
他已经开了车门,用一种很有把握的语气要蒲雨苑放心,“离这里很近的,你上来就是。”
蒲雨苑从来不擅长拒绝,她上了车。
蔚时琪倒也没唬她,他的目的地离她工作的地方只有五分钟的车程,而车子大喇喇地就停在一家意大利厅的门前,当然也省了找停车位的时间。
“这样可以吗?”蒲雨苑下车,略略担忧那挡住了餐厅门面的车子。
“有什么不可以?”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顺手推开了餐厅的门。
蔚时琪和这餐厅像是熟识,服务生一看见他,就必躬必敬地过来招呼,领他们到窗边一个位置坐下,他细声对服务生交代了几句,服务生立刻应允地走了。
这样的情景,让蒲雨苑忍不住问:“你好像跟这里很熟哦?”
他笑笑。“我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蒲雨苑发出一声呼。“你好厉害哦!”
他笑着叮嘱,“所以记得,以后要是来这吃饭,只要跟他们说你是我朋友,就没人敢收你的钱。”
“那怎么好意思。”蒲雨苑大大不可地摇着头,服务生已经端上第一道菜了。果然是老板,待遇非凡,不仅上菜的速度飞快,这恐怕也是厨师的拿手私房菜,菜单上没有的。
“来,吃吃看我们主厨特制的沙拉。”果然,蔚时琪殷勤地推荐着,“菜色多,份量足够吃饱,又不会发胖。”
闻言,蒲雨苑嫣然一笑,“你还真知道我担心什么呢!”
“琪臻也最爱这个,”他举了个例子。“每次来,都只要一盘就打发了。”
蒲雨苑细细嚼着那美味的沙拉,有感而发,“你们几个,好像感情很好哦?连住都住在附近。”
他笑。“住附近是因为父母贪便宜,房子都买在一块了,我们也只好一起长大。虽然每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古怪,却还是成了最好的朋友。”
“怎么会怪?”她清澄的眸子好认真。“我觉得你们很正常呢!”
“正常?”他诧笑,还真笑了好一曾才停。“就说我吧。三十八岁了不结婚,在别人眼中还不悖道逆俗?丞骐,什么都不跟人家说,自己一个人弄得神秘兮兮的。琪臻,喜欢女人。洛胥,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律师,个性却律师得很,做事小心翼翼的,又爱狡辩。”
蒲雨苑眨着亮亮的眼睛,奇异地听他说完。她有很多问题可以问,比如他为什么三十八岁还不结婚?而且他看起来不像那么老啊。又比如蔚琪臻为什么喜欢女人?但这些似乎又不那么重要,也不那么奇怪,蔚时琪该结婚而不结婚,一定有他的理由。而蔚琪臻喜欢女人……喜欢女人有什么关系?男人喜欢男人的不也一大堆。
她挑了个她最想知道的,竟是:“谭洛胥的个性是不是真的这样,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
“有时候是。”蔚时琪想了一下,敏感地若有所思看着她:“你是不是很注意洛胥?” 。
“当然啦。”蒲雨苑吐了口气,倒没想到他是别有所指,她的理由单纯而直接得很。“我害他手受伤了嘛,他好像一直还怪我的样子,害我都好愧疚。更糟的是,我竟然又撞坏了他的车子。”
只是为了这样?蔚时琪的目光很有兴趣似地停伫在她脸上,研究她的神情,而她的反应并不像在说谎。
“唉,一讲到这我就伤脑筋。”蒲雨苑当然不是作假,光提到谭洛胥这个名字,她就既愧疚又烦恼。“五万多块的修车费耶,我实在没办法一次还完,不晓得他愿不愿意让我分期付款?”
“等等,等等,”蔚时琪想搞清楚这件事。“他要你付修车的费用?”
“不是啦,本来就是我应该付的。我也愿意付,”蒲雨苑负责,却又无奈地道,“只是我真的没那么多钱……”蒲雨苑左也不是右也担忧,显然为了这事很烦心。“嗯,只是跟他商量分期付款,又好像显得我很没诚意。”
“我去打电话给他。”蔚时琪忽然起身,走向柜台里的电话。
“不要啦,喂……”她跳起来,跟着冲到柜台,蔚时琪却已经拨出号码问他。
“你干嘛叫蒲雨苑赔你修车钱?”一接通谭洛胥,蔚时琪就开门见山地问他。
柜台的电话是扩音的,不过效果不大,不至于广播给外面的客人听,但站在时琪身后的蒲雨苑却可以清楚地听见谭洛胥的声音。
“车是她撞坏的,她赔很理所当然。”
“她没钱,”蔚时琪微斥的语气。“为了要还你钱烦恼得要命你晓不晓得?”
“我当然不晓得,不过怪了,”谭洛胥的语气十分吊诡,“你怎么会知道她的情形?”
蔚时琪知道这话题要是一开,就不是三言两语结束得了的,而他现在没时间跟谭洛胥斗嘴。他简单明了地道:“别问我怎么知道。反正你不准跟她要修车钱。五万多块,你接一个案子都不只五万多块。”
“这太不公平了吧?”谭洛胥抗议。“喂……”
然而蔚时琪连抗让的机会也不给谭洛胥,挂掉了电话,轻松地走回坐位。
蒲雨苑也跟着回来,面露担忧之色:“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他十足把握地说。“他敢要钱,我会叫他跟我要。”
“我……不用还了吗?”她疑惑地小声问他。
“当然不用还。”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他信心十足的保证,让蒲雨苑相信她是解了危,这段时间聚在心口里的长气,终于得以舒坦地吐出来,她整个人像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似的,长呼了一口气。
“吁——”
“这下心情轻松多了吧?”他含笑看着她。
蒲雨苑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的笑容变回了明亮堆璨。“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真可爱的形容词。像小孩子看人,只有坏人与好人之分。蔚时琪凝视着蒲雨苑,不晓得她的心是否也像小孩子一样单纯?
“快吃吧!”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点暖宠。“免得等会来不及上班。”
“对哦。”她恍然想到,赶紧低头品尝那盆特制沙拉,一边心里想着,时琪还真是个体贴的人。
然而体贴的还不只这样而已,他在蒲雨苑上班时间之前顺利地把她送回了银行,让她不至于担心迟到。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体贴吧?好像只要跟他在一起,就不必担心什么,所有的事,他都能安排得好好的,她可以放心依靠他。
虽然他大了她整整十四岁……蒲雨宛在目送他离去时,心里忍不住梦幻似地臆想,但如果面对的是这么一个懂得照顾女人的男人。
她或许不会在乎年龄的差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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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洛胥这下十分肯定他周遭的亲人朋友们一定瞒着他什么,否则怎么可能他老妈出门不让他跟,蔚琪臻去哪还躲着他,而蔚时琪,竟然知道蒲雨苑没钱还他修车费J
这一切看起来都有鬼,而他一定要找出原因,第一,就从他老妈下手。
他老妈去养老院不让他跟是吧?好,他就在门口等。算好了他老妈平常离开养老院的时间,他提早一刻在门口守株待兔,就不信逮不到那个神秘的藏镜人。
果然,差不多下午五点钟,谭妈妈出现在养老院门口。身旁陪伴着一个人,还有说有笑!
谭洛胥当然立刻跳出去拦截。然而等他仔细一看——
“怎么是你!”
他大喝一声,把谭妈妈她们都给吓着了,而谭妈妈身边那女孩,长发扎起的马尾甩啊甩,无辜的眼睛眨啊眨,不是蒲雨苑是谁?
谭洛胥实在太过惊吓了,忘了维持他的风度,他继续喝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又怎么会认识我妈?”
“你神经啊你?那么凶干嘛?吓死人啦!”居然是谭妈妈把蒲雨苑往身边拉了拉,很维护她似的。
“好……”谭洛胥努力镇定了情绪,试图用一种比较友善的语气。“我没想到会是你。我只是很好奇很好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事迹败露,蒲雨苑也知道洛胥一定会不高兴。她嗫嚅地,终于开口了。“就那天……我去找琪臻……”
“等一下!”谭洛胥忍不住插口,“你认识琪臻?”
蒲雨苑支支唔唔的。“就……有一天,琪臻来我公司找我……”
好啊!蔚琪臻,果然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偷偷去认识蒲雨苑。谭洛胥让她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蒲雨苑呐呐地。“我本来想顺便来看看你,看你的手伤好一点没有,或是你的车,是不是很严重,但我想你一见到我可能就会发脾气,所以我在门口站了好久,都不敢按门铃。后来谭妈妈出来了,说你不在,我们站在你家前面聊了一会,谭妈妈说她正准备去养老院当义工……”
“我们聊得很开心呢。”谭妈妈插话了,替她解释。“这女孩子啊,很得我缘,而且人又善良,我一说起义工的事,她就很有兴趣,哪像你,八人大轿都抬不动。”
连自己老妈都倒戈了,护着蒲雨苑那边,他哪还能骂人。但他还是要发脾气:“那也不用瞒我吧?”
“是我请谭妈妈不要说的。”蒲雨苑连忙把责任揽回自己身上。“我怕你觉得我有什么……”她想了一会才找到那字词似的。“目的!琪臻也觉得这样子比较好。”
谭洛胥眼睛一亮,推测道,“不只觉得比较好,这招是她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蒲雨苑果然没心机,一脸吃惊地不打自招。
从小一起长大,蔚琪臻那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谭洛胥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的唇角得意地掀了掀:“恐怕连我小叔,也给了些意见吧?”
“没有没有。”蒲雨苑又忙着爆料,“我跟他本来不熟的,是因为那天我把手机忘在这,他拿来给我,我们才去吃了顿饭。”
“吃饭?”他摆出了一张大大不以为然的脸,既是不屑,又是受不了。他那小叔,才跟人家见过两次面,就进步到吃饭的阶段去了?
谭洛胥太过夸张的神情,连谭妈妈都看不下去,斥道:“你那什么表情啊!”
神色一收,他假装乖巧地木然道:“我哪敢有什么表情。”
谭妈妈瞥他一眼,陡地下了命令,“你既然来了,就送苑苑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坐捷运就可以。”蒲雨苑急着声明,但没人理她。
谭妈妈把谭洛胥拉过一边,要儿子低下头听她训,她放低了声音说:“你给我听好,这女孩个性好得很,我也很喜欢,你要是给我讨个这样的媳妇,我一定每天少骂你两顿。”
什么跟什么,八杆子扯不上的事,她老妈也能一头热的自作多情,他没能跟他老妈辩,只有苦笑。
“没事的,”谭妈妈这厢放开儿子,又去跟蒲雨苑说,“让他送你回去。他要是敢欺负你,跟我说。”
谭洛胥安静得像个木头人。蒲雨苑有皇太后护着,他哪里还敢吭声。谭妈妈寓意深长地望了儿子一眼,这才走了。
“走吧。”谭洛胥只得认命当司机。
“真的不用了。”蒲雨苑仍推拖着,脸上是那种客气而疏远的笑。
他站定她面前,无奈地:“不送你我会挨骂的。”
“可是,”蒲雨苑微微噘起了嘴,懊恼地,“我不太敢坐你的车。”
他眼珠子转了转。“怕什么,我又不可能再给你开。”
她像个罪人似地低下了头。“不用开,光坐着就很心虚了。”
谭洛胥只觉得这女人还真难搞,婆婆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那怎么办?你要我回去被我妈骂。”
“那……”她当然不想他挨骂。她为难地,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你陪我走去坐捷运好了。”
她怎么说就怎么算数吧!虽然这里离捷运站走路得走十几分钟,但至少是她要求的,他老妈就没得骂人。
于是红砖道上,一前一后,女的默默在前面走,男的百般无聊赖在后头跟。
终于蒲雨苑受不了了,停步在红砖道上等到他。打商量似地,“你不要那么不高兴。”
“没有,我高兴得很。”他那夸张的语气,一听就知道言不由衷。本来嘛,他周遭的人,包括他老妈、蔚琪臻,和蔚时琪,才不过几天,就全倒向蒲雨苑那边去了,还在他背后一团和乐密谋着瞒他,把他背叛了似的,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你是不是还很气我?”蒲雨苑轻轻试探地问。
他没回话,但他倔倔的样子,看起来就知道他不是很开心。
“你别气了,”她下定决心,想把恩怨一次做个了结。“这样吧,我站在这里让你骂到高兴,到你爽为止。”
她那坚毅的表情,破釜沈舟的样子,让他看了实在想笑。其实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人,又见到她这么小心翼翼赔不是,老早已经不跟她计较了,偏她又冒出一句这么好笑的话,他忍不住想戏弄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道:“那你脱衣服啊。”
蒲雨苑傻傻地,“脱衣服干什么?”
他忍住笑,一语双关。“不然怎么爽?”
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硬吞给回去,她没好气地说:“那脱裙子不是比较快?”
他耸耸肩。“你要脱我也不反对。”
蒲雨苑终于骂人了。“你变态呀?”
“变态也没你厉害。”他口才好得很,犀利地,“我才转个身,我身边的人就全把你当宝。喂,你是不是会下什么魔咒?”
“我要是会魔法,现在就手一挥让你去马路上撞车子。”什么嘛!她诚心想化解两人之间的纷争,释放出和解的善意,却被他开玩笑拿来耍。她赌气地不向前走,就在路边公车站的侯车亭坐下了。
谭洛胥跟过去,坐在她旁边。“喷,这么恨我?”
“你还不是一样很讨厌我?”蒲雨苑委屈地。奇怪她从前碰到的男人都觉得她很可爱,都很宠她的,为什么惟独他这么例外?
“你怎么不问问看你自己的表现?”果然,他又把发生过的历史事件点出来了。
路上有两只流浪狗,看见蒲雨苑似乎也知道她是好人,摇摇尾巴过来靠在她附近,她翻开皮包,找出早上吃剩的三明治,一点一点剥给它们吃。
她对小狗这么友善,对谭洛胥可就一点和蔼不起来。她连珠炮似的说:“你以为我一天到晚都是衰星啊?那我走过的路不就会裂开?我坐过我椅子等等是不是应该垮掉?”
谭洛胥以机率来算。“我就遇见过你两次,两次都有倒楣事发生。”
“那你今天又遇到我啦。”蒲雨苑忙着替自己辩护,“你看看嘛,看今天会不会有衰事降临在你头上。”
“哗!”他故意做了个骇然的表情。“好恐怖的赌注。”
那神情有点夸大,不像是真的,蒲雨苑忽然觉得谭洛胥只是在跟她开玩笑。她停止了喂小狗的动作,研究似地疑疑问他:“你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在闹我?”
堂堂大律师,却居然被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给问倒。他是真的害怕她惹事?还是只是逗她?抑或两种想法都有?
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为了不为难自己,他很快转变了话题:“你那天去找琪臻干什么?”
蒲雨苑实话实说。“她答应让我帮她一起整理蔚丞骐的遗物。”
谭洛胥闻言又是一惊:“她让你进丞骐的屋子?”
停止逗狗的动作,她认真看住他:“你们对我很好奇,相对的我对蔚丞骐也很好奇,但我却已经没有机会认识他了。从他的遗物里,我希望我还能多少了解他一些。”
谭洛胥玩笑地说:“不是趁机去看看那栋房子,好计划以后怎么装潢?”
蒲雨苑蹙蹙眉头,很不喜欢这种说法。“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他半真半假地提醒她:“那栋房子挺值钱的,你不爱钱?”
蒲雨苑连头也没抬,专注着喂小狗吃三明治。“钱谁不爱?但是够用就好了不是吗?”
她太过简单化的答案让谭洛胥楞了一楞。“你的想法真单纯。”
“单纯就好啦。我这人对人生没什么目的,也没什么志向,我觉得生活就是过得快乐,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别人就好了。”蒲雨苑说完,毫不在意地又去逗小狗玩了。
她的回答再度让他感到讶异,没想到看似没大脑的蒲雨苑,偶尔也会说出一两句像样的话来。
蒲雨苑则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活哲学难得地赢得了谭洛胥的一些些欣赏,小狗们已经吃掉了她剩余的三明治,她没东西好逗小狗玩,刚好谭洛胥的车钥匙被他随手放在长椅上,她就拎着车钥匙在小狗面前晃啊晃,钥匙叮叮当当的,小狗果然有兴趣。
但也许就是太有兴趣了,蒲雨苑没多留心,其中一只狗,竟然猛地突然跃起,咬住了钥匙,转头就跑!
“喂!”谭洛胥警觉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想去抓小狗,结果小狗机盛得很,早跑掉了,害他扑了个空。
完了,完了,又闯祸了?她想也没想,只抛下一句:“我去追!”
谭洛胥都还来不及阻止她,她已经跟着小狗的脚后跟冲出去了。
还好,那只小狗还不算太没良心,跑过马路就停了下来,蒲雨苑气喘吁吁追过去,轻拍了拍小狗头算是教训了它一下,拿回钥匙了。
取回钥匙的蒲雨苑,满脸开心,像是做错事了的小孩弥补了她的过失一样,然而因为紧张地冲去追小狗,发尾都渗着细细的汗,洛胥看了竟有些不忍,道:
“其实钥匙不见就算,回保养场复制一只就行了。”
“奇怪。”蒲雨苑稀奇地看了他好久,慢吞吞地说:“你不是应该骂我笨蛋才对吗?居然拿车钥匙逗小狗玩。”
也对。猛然提醒了谭洛胥。哪个白痴会拿车钥匙逗小狗玩的?钥匙本来就不是玩具。
不过真的稀奇的是,他竟然不太有骂她的情绪,反而有点心疼她为了钥匙奔忙。
然他怎么可能承认是不是,他狡猾地,“你希望我骂你?”
“哪个人喜欢挨别人骂啊!”
蒲雨苑嗔,反手去看她的左手腕后方。她从拿回钥匙后,就经常做这个动作。这引起了谭洛胥的注意,问她,“你怎么了?”
“刚才跟狗抢钥匙,被他的爪子抓了两下。”蒲雨苑平常地道。
他却似乎不觉得这事平常,不假思索地抓起她的手腕,检查她的伤势。“怎么抓成这样?痛不痛?”
“倒是不太痛。”在手腕后方,蒲雨苑还是看不太清楚,但她显然不太担心。“没关系,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谭洛胥看起来好像还比她担心一些。“肯定会留下抓痕的。”
织细的手腕,粉嫩透明的肌肤,已经明显地浮现了几条红红的痕印,看着让人好是心疼,他握着他的手,一时之间竟忘了要放下。
怎么不放下呢?谭洛胥是一时没想到,蒲雨苑则是不晓得该怎么开口要求他松手,只得这么怔怔望着他,欲言又止,陡地他抬起视线,两人的眼光接触了。
莫名其妙地,像双磁铁似的,不需任何理由,两双眸子怔怔地互相锁住。
仿佛频率对了密码正确了,一道电流般的感觉窜流过两人的心,一种蠢蠢欲动的温柔,来自心底深处的悸动,鼓动着彼此。
那一刹,蒲雨苑的神思是空的,被吸光似的,成了真空状态。茫茫然,昏昏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她只能无助而被动地望着他,而她知道谭洛胥肯定也跟她一样,因为她的眼瞳里映着他的,一样一双失措的眼。
时间只是短短一霎,却又像已经静止了好久。两人骤然像触电似的,陡地一个放手一个缩回,霎时离对方好远,仿佛怕再被电到。
“还好,没流血。”谭洛胥的声音还有点哑,却刻意摆出一脸轻松的样子,就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事实上他也正说服自己,本来就没发生什么,刚才的一切一定是错觉、假象,是飞碟飞经地球上方影响了他的磁场。他是个多有气质多有眼光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这么一个白痴女人有什么触电的感觉。
“是啊,抓痕应该过阵子就消了。”蒲雨苑就算脸还有点红,心还在怪怪的乱跳,却也撑出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气,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刚才一定是痛昏头了,才会一时心跳怦然。就是说嘛,根本没道理,她怎么会对这个动不动骂她笨蛋的男人有什么心动的感觉?
两个人,一个坐在长椅这头一个坐那头,中间腾出空位,好像要留给别人似的,然后一个努力对自己做心理建设,刚才的一切是宇宙乱象,不能作数;而另一个正对自己催眠,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不小心两人竟又这么有默契地同时转头,四道眼神霎时又凑在一起,都是一样的惶然,所有的努力当场破功。蒲雨苑像坐到了一张弹簧椅似地直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说:
“嗯,我忽然想去买个东西,呃,你不用陪我去了。”
谭洛胥像接到一张特赦令似的,也不再坚持要送。“那,我先走了?”
“再见。”蒲雨苑说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跨出步子了。
“再见。”谭洛胥回了一句,也迅速往回家的路上走,两人的方向刚好相反,分道扬镳。
刚才那两只流浪狗,又从马路对面逛了回来,只是这回,长椅上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地上一些些碎碎的面包屑,烤三明治的油印子,记忆着刚才的一场混乱。
一场混乱,对刚离开的这两个人来说,还像是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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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些想刻意遗忘的记忆,即使那印象不小心浮现脑海,也会想泼瓶溶剂把它给永远毁尸灭迹掉。那天在公园发生的事,对谭洛胥来说,正是这样的一个状况。
他甚至想,如果可以的话,从此以后不要再见蒲雨苑算了。不过这似乎是天底下最不可能的事,至少谭妈妈,三不五时就在他耳边念:
“喂,你约蒲雨苑出去嘛。”
再不就是:“你怎么都不打电话给她?这样怎么追得到人家?”
谭洛胥实在懒得跟他妈解释,他并不打算要追她。一点点、一丝丝这样的计划都没有,想追蒲雨苑的,是别人。
那天,蔚时琪要谭洛胥过去谈点“要事”,在蔚时琪那摆满名设计师家俱的漂亮屋子里,蔚琪臻也在,他两人正色地对谭洛胥说:
“我们觉得,虽然半年后才能肯定蔚丞骐的屋子给不给蒲雨苑,但至少现在可以先给她屋子的钥匙。”
“给她钥匙干什么?”谭洛胥果然呈现反对的预兆。
“她最近在帮我整理我哥的东西。”蔚琪臻搬出她事先准备好的演讲稿,“而基于雨苑跟我哥可能存在的某种微妙关系,我觉得即使我不在,她也应该可以进出那屋子。”
“你们这么信任她?”谭洛胥提了个现实面的问题,蔚丞骐屋里或许还有些值钱的东西。
“我们觉得她可兹信任。”蔚时琪笃定地说。
一人一句,两面夹攻。谭洛胥拨现他必须同时与两个人打仗,而这场仗他就算赢了也没什么好处。他摆摆手,莫可耐何的手势,算是退下战场,放弃对战资格。“算了,我打不过你们,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别这么说嘛。”蔚琪臻正色地,“我们可是很认真在征求你的同意的。”
蔚琪臻这倒不是做假。事实上,当她从谭妈妈那儿得知谭洛胥已经知道所有的事,并且不太原谅他们全都瞒着他时,她就开始自省了。
他们这回好像做得太过分了些。别说大家是亲戚,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们似乎都忘了顾虑到谭洛胥的感受。于是,蔚琪臻现在有了新决定,就觉得——定得先知会谭洛胥才行。
不过谭洛胥最在意的倒还不是被众人蒙在鼓里,而是十分怀疑。“你们可不可以老实告诉我,为什么对蒲雨苑的事这么热心?”
“有吗?”是蔚时琪回答了。
“有。”谭洛胥的回应简洁有力。
“她很可爱。”蔚琪臻笑了。“不知不觉就让人想对她好。”
“她很单纯,”蔚时琪也说。“会让人想照顾她,保护她。”
瞧这一男一女满脸欣赏的神色。
他调侃地扬扬眉:“你们都已经看中猎物了是吧?”
蔚时琪笑笑,不否认。“男未娶,女未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谭洛胥坏坏地提醒他。“你大她十四岁。”
蔚时琪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年龄是个问题,男人愈老愈值钱不是吗?“什么时代了,年龄不是距离。”
“就是,”蔚琪臻也笑着嗤谭洛胥,“要你来担心。”
他瞟了瞟她,唱歌似地轻松说,“蒲雨苑不是女同性恋。”
蔚琪臻脸微微红了红,但还是很有战斗力。“我以前也是异性恋。”
“哗,你想等她……”谭洛胥的神情揶揄极了。“不,还是想直接把她训练成女同性恋?”
蔚琪臻不至可否地哼一声。“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谁晓得?”
未来会发生什么洛胥当然不知道,但他明白现在的状况。他夸张地吹了声口哨,“真厉害。才只见过她几次,你们就都被她迷住了。”
“这很正常。遇见可爱的女人,人家都会有好感,都会对她有某种妄想。”蔚时琪停了停,用一种钓鱼般的态度问洛胥,“你对她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
谭洛胥当然不会被钓上。“没有。”
“你不正常。”蔚琪臻速速下了评论。
谭洛胥反唇相讥:“你们才不正常。”
蔚时琪不只不以为忤,还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能去掉谭洛胥这个太有身价的敌人,对他当然是件好事。“这么说我少了一个对手喽?”
“放心,”他绝对不认为自己的眼光会这么平凡,会喜欢上一个蔚琪臻和蔚时琪都看上眼的女人。“我绝对不会跟你争。”
蔚琪臻显然敏锐多了,她并不太相信谭洛胥的话,试探似地,“明天她下班的时候,我要去找她耶。”
“啧,”谭洛胥叹于他们的行动速度。“已经约好了?”
“还没。”蔚琪臻有把握地,“不过我知道她通常下班之后都没什么事。”
“去吧去吧,”谭洛胥玩笑中带点嘲讽,“尽量去吧。”
就蔚琪臻所知,谭洛胥并没有什么演戏的天份,她差不多要相信他了。“你真的对她一点都没感觉?”
谭洛胥有点烦了的样子。“你要问几遍?”
她不问了,和蔚时琪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谭洛胥那神情看起来不只是受不了,还带了点不屑,他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