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剥啄声将雷彻拉回神来,他抬起头,书房的门开了,杰伯的脸出现在门后。
“忙完了吗,孙少爷?”
“我不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吗,杰伯?”雷彻温和地道。
算算日子,杰伯跟着爷爷也有五十年的时间,根本是看着他和父亲长大的。在雷家,杰伯的地位早已超过一个管家,而是一个和雷家密不可分的老家人。不止他的叔叔姑姑们对杰伯尊敬有加,就连爷爷都将他视为自己的亲弟弟般看待。按理说,杰伯早就该享清富,让雷家的子子孙孙去侍奉了。
只不过,杰伯似乎不这么想,他的身子依然硬朗,照样每天清晨五点起床,跟着爷爷去练太极拳。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雷家每一个人的生日和重要的日子,打理雷家上上下下的事物,而他对自己从小叫到大的称谓从未改过。
“习惯了,改不了口。”杰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将一杯热腾腾的茶放到他桌上去。
雷彻耸耸肩,看着杰伯帮他关上窗子、拉上落地窗帘。
从雷彻有记忆以来,家里的气氛一向就十分和乐,叔姑之间鲜少发生纷争和大家族会有的争财产事件。尤其是雷力邦退休之后,将所有事业交给长子雷宗哲一手打理,整个雷家依然向心力极强,让力邦集团一直处于颠峰不败之地。
这两天,雷宗哲和夫人到美国去洽谈公务,家里顿时冷清了许多,杰伯一面拉落地窗,一而絮絮地叨念着:“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去睡吧!我看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别说休息了,连交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这么下去何时才能让老爷抱曾孙啊?”
雷彻没有回答,只是随手合上资料夹,一手漫不经心的摸摸满头深密的黑发。
对于杰伯出自于善意的关怀他早已习以为常,也总是以一耸肩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到目前为止,他的日子过得尚称平顺惬意,也还不认为自己有结束单身生活的必要。
“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他打趣地问。
“我怎么不关心?当年大少爷在你这个年纪时,你都五岁大了哩!”他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吁了一口气,“哎,那位云家的小姐……老爷一直很喜欢她,说人家清清秀秀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我也觉得那女孩儿不错,如果你和她有缘能有个结果,或许就能化解雷家和云家多年来的心结,云家大少爷对雷家的偏见也不会这么深了。”
雷彻心中微微一动。有缘?若不是为了寻回失落已久的“金绿玉猫眼石”,他和云颖旭也根本不会认识了,他抿嘴不发一言。
“只可惜,原来那云家的小姐早就许给人了。”杰伯还在长吁短叹,“要不是那位俞先生来咱们家拜访,我和老爷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本来我们还在想着……”
俞绍维到雷家来?雷彻愣了一下,眯起双眼,“他来拜访?什么时候?”
“现在就在楼下和老爷聊天呢!”杰伯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面色变得冷峻,“怎么了,孙少爷?”
雷彻没有回答杰伯的疑问,迈开大步出了书房,脑中闪过数种俞绍维可能会出现在雷家的目的。当然不可能是冲着他而来,他谅他没那个胆子和他正面冲突。那……是为了云颖旭?
一个弃未婚妻不顾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来找他兴师问罪?一丝冷笑泛上他的唇畔。他倒要看看俞绍维在耍些什么花样,抱着何种目的登门造访。
才步下楼梯,雷彻便听到俞嵩年略带抱歉地讨好的口吻说着:
“其实我们早就该来拜访雷老爷子你了,却一直不敢贸然造访,尤其是小犬前两年才从国外回来,对珠宝界还是全然陌生,我就是希望他能长进些,瞧瞧力邦珠宝现今在珠宝业界的成就,能多少学得一点……”
“你太客气了,俞少爷学成归国,回这里来接手你的事业,你应该开心有子传承衣钵才是。”虽然对俞嵩年那副巴结讨好的嘴脸有些不以为然,但长年在商场上打滚的经验和眼光,雷力邦早已练就了不动如山的定力。他往椅背一躺,锐利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过态度不卑不亢、显得相当斯文有礼的前绍维。“俞少爷回国来多久了?”
“你叫我绍维就好,雷董事长。”俞绍维连忙说,“我回本地两年多了,但真正投入这行是最近几个月的事,对整个珠宝业还不甚了解,所以家父和我—直想登门拜访,直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
“很好,年轻人就要像你这样,肯学习才能成长进步。”雷力邦赞许地点头,“我已经退休了,近来也很少管公司的事,不过我有个孙子和你差不多年纪,他现在是力邦珠宝的负责人,或许你和他可以互相切磋一下经验。”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力邦珠宝的雷总可是咱们珠宝界最年轻的负责人,真不愧是雷老爷子的孙子,果真不同凡响啊!”俞嵩年陪着笑,“绍维还有很多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若是他们两个年轻人能彼此认识,互相交换经验,那就太好了。”
“当然。”雷力邦笑着说,朝站在一旁的管家林嫂点点头,“林嫂,你去叫雷彻下来,见见这两位俞先生。”
“不用打扰雷先生了,老爷子。”俞嵩年连忙说:“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既然雷先生在忙,那就麻烦了,反正总有机会见面……”
“应该的,你们来者是客。”
一个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俞嵩年和俞绍维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雷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客厅。
“俞董事长。”雷彻在他们身前站定,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哦,雷总经理。”俞嵩年站了起来,即使有些惊讶雷彻会突然出现,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表情立刻转为温和地微笑,“幸会了,我经常听闻你的大名在咱们珠宝业界被提起,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能将这么大的事业管理得井井有条,真是不容易啊!”
“我只是尽我的本分!”雷彻目光转向俞绍维,伸出一手,“不认得我了吗,俞先生?”
即使有什么情怨,俞绍维也隐藏得很好,他伸出手和雷彻一握,平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当然记得你,雷先生。”
“你们认识?”俞嵩年和雷力邦有些惊讶。
”嗯,我们在力邦珠宝的拍卖会上见过面。”俞绍维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眼睛仍然瞬间不眨地盯在雷彻泰然自若的脸上,仿佛在提醒他那天晚上的事。
雷彻自然不会不明白俞绍维心里在想着什么念头,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唇边泛起一丝轻松的微笑,“对了,那天俞先生身边还有位美丽的小姐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姓……云?云颖旭小姐?”
“她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俞绍维嘴角扯了扯,“雷先生真好记性,那天晚上在场的名嫒淑女众多,你还会记得她的名字。”
“那天晚上虽然兴会的人士众多,但像俞先生身旁的云小姐那般美丽出众的女孩只有一位,自然令我印象深刻。”雷彻嘴角哂了哂,“俞先生和云小姐郎才女貌,该是好事近了吧?”
“我的事业还在启蒙阶段,哪有资格谈结婚?”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倒是雷先生你事业有成,何时请喝喜酒啊?”
雷彻没有开口,只是微眯起眼打量着前绍维,他显然对云颖旭和他之间的事知之甚详,现在又加上一个沈韵妃居中搅局。即使云颖旭只字不提,俞绍维也不可能放过可以拿到“金绿玉猫眼石”的机会。而现在俞绍维眼中的敌意和咄咄逼人是为云颖旭抱不平而来,或是为了“金绿玉猫眼石”?
“我也希望他早点定下来,只是这事儿也急不得嘛。”雷力邦大概电看出了这对年轻人之间的火药味,故意轻咳了一声,“倒是绍维你,都有未婚妻了,电该尽快定下来好让你父亲抱孙子啊!”
“老爷子说得是,这事儿是该办一办了。等有好消息一定第一个通知你。”俞嵩年朝儿子使了个眼色,“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不再打扰,改天有机会再来拜防。”
雷力邦点点头,看着他们父子俩站了起来,在林嫂地带领下出了大门。直到车声离开了雷家庭院,他才回过头来。
“你和俞绍维是怎么回事?”雷力邦睨着他,“瞧刚才你和他之间暗潮汹涌,怎么,你做了什么事让俞绍维对你这么不满?”
“唔,”雷彻将自己往沙发上—抛,从鼻子早哼道:“被你发现了?”
“除非是蠢蛋才看不出来俞绍维对你有敌意,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雷力邦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开口:“这点他倒是比不上你。怎么,是咱们力邦碍着了他的路,或是纯粹你和他之间的问题?”
“没什么。”他说得轻描淡写,“大概是我那天多看了她的未婚妻两眼,他不高兴。”
雷力邦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对自己孙子的脾气和个性,雷力邦可是摸得一清二楚,不可能看不出来他眼里闪烁的阴郁的神情,只不过他不想谈。雷力邦也明白还是少管这些年轻人的事为妙。
“你知道俞嵩年来找我干什么吗?”他问。
“还会是什么?”雷彻耸耸肩,“不是来拜访你这位大人物,向你阿谀滔媚一番?”
“这只是其中之一,他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打探‘金绿玉猫眼石’。”
见雷彻微微一凛,雷力邦往后一躺,口吻安详自若:“他想从我口中套话,证实‘金绿玉猫眼石’是不是在这里,只可惜他太急躁了,不懂得察言观色的道理;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俞嵩年的珠宝公司真不知道是怎么经营起来的。”
雷彻沉寂了半晌,“你告诉他了?”
“告诉他什么,‘金绿五猫眼石’在这里?”雷力邦微笑了起来,饶富兴味地看着他:“当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俞嵩年有能耐将‘金绿玉猫眼石’从咱们力邦手中拿走,那也是咱们的错,怪不得别人。”
见雷彻沉默不语,雷力邦看了他半晌,然后慢吞吞地接口:“不止如此,俞嵩年和俞绍维还有意无意的提到云大少爷的近况,大概是想试探我对这件事的想法如何。俞嵩年当年是云家的长工,照理说为主子来要回传家宝物也没啥好奇怪的。但我老觉得他的动机并不单纯。”
“俞嵩年也想借‘金绿玉猫眼石’传说中的力量,以求得世代富贵。”雷彻冷笑一声:“什么为云家抱不平、为主子卖命效力?说穿了,他根本是在软禁云辰岳,想等他死了之后独吞这件宝物,而云颖旭只是他们利用的筹码罢了。”
雷力邦皱起眉毛,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再开度开口:“现阶段来看,俞嵩年对云辰岳相当恭敬,看不出他想私吞‘金绿五猫眼石’的企图。我听照顾他的医生和护士们说,俞嵩年每隔三天必会亲自登门探视,对云辰岳一直相当尊重。”
见雷彻沉默不浯,雷力邦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接了下去,“还有,俞嵩年说云家的小姐……就是云颖旭,她已经和俞绍维订了婚,就等云辰岳选个日子让他们结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雷彻下颚绷紧。即使早知道这件事,他仍然微微蹙眉,不甚愉快,他不喜欢这个事实。
“原来云大少爷早就帮孙女儿找好对象,可惜……”雷力邦摇头叹了一声,然后叮嘱道:“对了,雷彻,多小心俞绍维这个人,信爷爷看人的眼光,这个年轻人心术不正。表面上看来虽然给人诚恳忠实的印象,但他眼神狡猾,比他父亲更胜一筹。也许他知道现在没有能力和咱们力邦作对,但小人总是找得到机会的,你要多留意。”
“我知道。”雷彻的嘴角往上牵了牵,目光犀利而沉稳,“他想不自量力和我作对?他不会有机会的。”
——***——
“雷总,沈小姐来了,你要不要见她?”
雷彻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浓眉微微皱起。沈韵妃?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这个女人,她来做什么?
“叫她进来。”他吩咐道:挂上电话,他站了起来,猜测着沈韵妃再次出现的目的。
门开了,沈韵妃踩着风情万种的脚步走进来,美艳的脸上仍有她那抹惯有的、能勾引任何男人欲望的微笑,只是它对他已经不再管用。
“你来干什么?”一等她关上门,雷彻嗓音低沉地开口询问。
“来看你啊,不行吗?”她轻移莲步走到他身旁,给了他一个妩媚地微笑,“这么久没看到我,想不想我?”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小姐。”他的口吻依旧冷淡有礼,“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恕我没有时间招待你,你可以走了!”
“何必这么冷漠呢,彻?”她不以为意地耸肩,声音依旧甜腻,“就算我们不再是情人,好歹也还能当朋友嘛!我难道连来看朋友都不行?”
“我记得你说过,我可以到力邦珠宝公司里任选一件我想要的珠宝,当做我们分手的礼物,不知道你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雷彻停下手中的动作,半侧头来看她。她那张精心描绘的脸上依然笑意盈盈,但只有他才了解这样貌似无邪的女人,根本毒如蛇蝎!
“算,但得要我觉得值得你要的价码才算。”他似笑非笑地道:“这几个月给你的珠宝总值超过五百万,你仍然觉得不够吗?”
“五百万的珠宝对力邦集团而言根本是九牛一毛,又怎么能满足我,你说是吗?”沈韵妃狡黠地微笑,一手轻搭他的手臂,挑逗的轻划,“不过,若要拿你做比较,那么再多的珠宝我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雷彻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顺势偎进他怀里,双臂搂住他的颈项,将唇印上他的。她热情地吻他,相信他根本抗拒不了她的挑逗,但他没有动,咀没有反应,仿佛是具冰冷的大理石雕像,她扯开唇,恼怒地瞪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我好想你,彻!”她的身躯依然贴着他蠕动,在他唇边诱惑地低语,“如果我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们再像从前那样……”
雷彻拿掉她在他身上游移的手,开始觉得不耐。
“别让我觉得你是个麻烦的女人,韵妃。”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冷冰冰地开口:”我再说最后一次,结束了!如果你够识趣,我很乐意成为你的朋友,但是……别再来惹我!我说得够清楚了吗?”
沈韵妃扬了扬眉,唇边现出一丝笑意。
“你在吃醋,对吗?”她摆摆一头极具野性美的头发,“一定有人告诉你,我最近和俞绍维在一起,对不对?你难道不明白那是我故意做给你看的吗?我根本没把他放在心眼……”
“你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你应该去向你的丈夫解释,而不是我!”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不要逼我说了出‘滚’这个字,沈韵妃!”
“你不怕我会将我们的事告诉新闻界吗?”她尖刻地说:“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雷彻!”
“尽管请便,我不在乎。”他冷笑一声,“如果你不怕你的老丈夫会因羞愧而暴毙,让他的公司因此全盘瓦解的话,我随时准备好在法庭上见你。”
“你……”她怒极,不假思索地举起手,却被雷彻一手攫住。
“你闹够了没有?”他低沉地咆哮道:“我从来不打女人,如果你不想我叫人进来撵你出去,那就不要逼我破例!”
沈韵妃紧紧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男性脸庞,因他脸上的怒气而兴奋。
“你果然还是要我的,彻。”她低喃,语气充满欲望而低哑,她用自由的一只手去轻抚他的颊,声音里有着邪恶的自满,“为什么你要否认,你仍然这么英俊,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让我神魂颠倒。回到我身边吧,我绝不会将我们的事告诉其他人,我怎么舍得让你背着负心汉的臭名?”
“在你之前,我从没遇过需要胁迫男人上她的床的女人,你是第一个!”他的手大力握紧,凑近她顿时涨红的脸,口吻轻柔却令人不寒而栗,“别再惹我,沈韵妃,得罪我对你没有好处,出了这个门之后,我希望不会再看见你,明白吗?”
“你要我离开可以,但我要你履行承诺。”她昂起头,决定不再客气,“我要‘金绿玉猫眼石’!”
雷彻眯起眼,目光冷冽,“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雷家用最卑鄙的手法得到这么一件稀奇的宝物?”反正已经激怒了他,沈韵妃索性豁出去了,“怎么,区区—颗猫眼石能值几个钱,你连这个都舍不得?”
“是谁告诉你的?”他没理她话里的轻蔑之意,目光盯着她,“谁告诉你有这么一颗宝石?又是准告诉你它在力邦?”
眼见已经成功地引起他的注意,沈韵妃再次走近他身边,将双手挂上他的颈项。这次他没有推开她,她眼里一丝得意。
“这么说来,是真的了?它果真在力邦里?”她靠着他的肩膀磨蹭,一手轻划他的颈项,在他唇边呢喃:“是俞绍维告诉我的。瞧,这就是我接近俞绍维的目的,如果你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她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已经猛的被打开,—条人影风一般地卷了进来。雷彻回过头去,在见到那一身雪白的人影时微微一愣——是云颖旭,她怎么来了?
“云小姐,你不能这样闯进来啊……”他的秘书急急地跟在后面嚷,待见到办公室里的三个人时顿时噤了声,尴尬地看向雷彻,“雷总,这……”
“没你的事,你出去吧!”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秘书小姐如获大赦般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见到满脸怒气的云颖旭,沈韵妃这才拿下还勾在雷彻脖子上的手臂,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斜睨了雷彻一眼。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云小姐啊!”她的语气里充满轻视和不屑,“怪不得突然不理我,原来又看上了人家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啊!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呢!”
“你说够了没有?”雷彻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耐性已经到了极限。
沈韵妃立刻一副备受欺凌的小媳妇脸受到惊吓般,万分委屈地咬着嘴唇,“你凶什么凶?刚才你还对我那么温柔,怎么一晃眼就全变了?”
雷彻只觉得情绪紧绷到了极点,几乎就要爆发,他勉强压抑地转向云颖旭,用一手爬梳过满头乱发,语气平直,“什么事?”
云颖旭不发—言,只是向前一步,将手上的一张纸丢到他脸上去。
“这算什么?救济金吗?”她咬牙切齿地低喊:“拿回去!我云颖旭就是算饿死也不希罕你们雷家的臭钱,你可以带着你的支票滚下地狱去!”
这到底算什么?她无法忽略心中那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用钱解决他们云家的债务之后,再接济一个陪他上床的妓女?他的钱是用来买她的心甘情愿吗?她无法忍受这样近乎施舍的侮辱和怜悯!哦……该死的雷彻,该死的他!
“我不是救济你,而是救你的爷爷。”他顿时明白了她怒气从何而来,他沉声道:“我承认我用的手法不够光明正大,但我绝无恶意。听着,我只说一次,你爷爷若再不送大医院,他可能随时会死去,这些钱是用来支付他的医药费,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谢你,但我们云家不希罕你雷家的钱财。”云颖旭冰冷地说,然后一甩头,“很抱歉打断了你和沈小姐的约会,我马上就走!”
“我话没说完你不准走!”雷彻猛地攫住她的手,厉声说道:”你再固执下去,很可能会害死你爷爷,难道你不在乎?”
她根本不挣扎,“你弄痛了我的手臂。”
“总比让云辰岳死掉的好!”他咬着牙迸出话,压抑让他的口吻粗暴。他气坏了,连沈韵妃都未曾让他感到如此焦躁,这个女人就是有办法随时挑起他的怒气,却又像火焰一般烧烤着他的灵魂。
云颖旭没有搭腔,身躯依旧僵硬,目光直直地盯着正前方,而雷彻稍微放松了些,但并未放开她,她距离他很近,她身上的清香飘近他的鼻端,柔滑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但她没有看他,站在那里的模样像尊精致、凛然不可侵犯的玻璃娃娃。
“你听到了没有?”他的声音不由得放柔。
“听到了。”她的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感情,“我想我爷爷宁可选择死亡,也不会要你们雷家的钱来治他的病。”
他的手再度握紧,“或许你应该先听听他的说法,别这么快替他下结论。”他在心里喃喃诅咒。老天,这个女人顽固得像钢铁一般不肯屈服,他不记得曾有女人令他这么困扰过。该死的是,他无法置之不理。
云颖旭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目光依然冷淡。“你用这个方法收买过多少情妇,雷彻?”她低声说道:“你知道爷爷是我在世上惟一的亲人,所以打算用这个方法收买我,让我欠你更多人情?”
“救他是我爷爷的意思,我只是为他办到而已。”雷彻面无表情,“如果你觉得治他的病是侮辱你,那你尽可以带着你的骄傲过日子,让云辰岳因你天杀的愚蠢而病死,我绝不勉强。”
突地,他的脸侧向一边,那一个巴掌又脆又响,迅速在他颊上留下红印,这巴掌只把他的头打了个转,他仍然站得稳稳的。
“这一巴掌是替我爷爷回报你们雷家的。”云颖旭全身颤抖,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咬牙切齿地进声道:“爷爷不会死!如果你们雷家不多事地来打扰他,他可以活到百岁!你回去告诉雷力邦,除非他将我们云家的传家宝归还,否则云家宁死也不会接受他的假仁假意!”
雷彻看着她盛怒的表情,微微愕然:她的神情狂野,仿佛任何事情都击不到她一般傲然。
云颖旭用手捂住唇,猛力吞咽了一口口水,惊愕抹去了她脸上的愤怒,冷汗从她的额头冒了出来。他可以看见她眼里的惊惶,她再退后一步,然后转身跑开。
她祈祷自己能尽快离开这里,不至于吐在地毯上令自己出糗。她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及时奔到化妆室的洗手台前,她的五脏翻绞,感觉胃部抽动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她应该忍到出了这栋大楼的,再怎么样电比在雷彻和沈韵妃面前出丑得好……
一只手由身后圈住她的腰,有力们支撑她虚软的身躯——不用猜也知道是雷彻。云颖旭想站起身离开他的怀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但他的手臂却箍得更紧,她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他抗衡。
“放开我。”她喃喃地道,感觉雷彻用一块舒服的湿手帕擦拭她的脸。她的胃渐渐平静下来,突然间感激自己看不见他的脸,至少她看不见他脸上的嘲弄。
“你应该多照顾自己的身体。”
她听得出他声音里隐含的怒气,但他只是提供了他温暖的臂弯,刚毅的下巴绷得紧紧的。
“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应该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她挣扎着离开他的臂弯走到一边去,镜子里的面容严峻,目光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她突然间愤怒了起来,不甘示弱地挺直了背脊。
“你还想怎么样?”她冷冷地道:“你应该去陪那位沈小姐,你们久别重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吧?别让我打扰了你。”
雷彻眉毛一扬,“你在吃醋吗?我和沈韵妃……困扰了你?”
“你和任何女人交往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拿回‘金绿玉猫眼石’!”她偏过头去,无法直视他深思的目光,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颤抖。哦,她这是在吃醋吗?
“你再努力些,云颖旭。”他慢吞吞地开口,目光闪烁:“或许下回我就会顺了你的心意了。”
云颖旭过了半晌才了解他的意思,他面露微笑,那种傲慢而自负的笑容每回总会激怒她。可是有好一会儿,她只是看着他,不去猜测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里所隐含的意义。她相信他也也发现了她并未如往常般反驳他,因为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还有什么问题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摇头。“我要走了。”她不再看他一眼的走过他身边,他并未阻止她,沈韵妃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颖旭抬起头,面无表情,“沈小姐还有事?”
“当然没有。”沈韵妃恶意地微笑,斜瞥了雷彻一眼,“我只是想知道,云小姐和俞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
“这是我们的事,你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冷淡地丢下一句,随即转身朝电梯口走去,沈韵妃带着一丝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哦?恕我冒昧了,我只是想,既然你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为什么还不打算嫁给他……”
怀了孩子?雷彻猛地一震。她怀孕了?他的脑海里立刻疯狂地占满了这个念头,感觉五脏六腑似乎被掏空了。他怔怔地盯着她迅速变得苍白的脸颊。是的,若非如此,她刚才的呕吐不会来得急去得快……而她却宁可欺骗也不愿意告诉他!
愤怒立刻像把利刃般刺穿了他。她怀的是他的孩子,他绝不会怀疑这一点。她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怀孕,却根本不打算告诉他。他大步向前,猛力攫住她的手臂,面色铁青,“她说的是真的吗?”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在问:“你怀孕了?”
云颖旭闭上眼,任灰雾笼罩住她,她想抽回被他握痛的手臂,他的手指却如铁链一般固若金汤,她无法在他凌厉的目光下说话,但绝望鞭策她开口。
“是又怎样?”她脱口而出,泪水刺痛她的眼眶,但她眨眼忍住,不愿让他见到她哭。“孩子是我和俞绍维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雷彻的手臂握得更紧,她疼得几乎落下泪来,但她倔强地忍住,毫不畏惧地回视他,固执地将背脊挺得笔直。
“你说谎!”他的声音粗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冲动地将她拥进怀里,狠狠地吻得她晕眩喘息。他的孩子……老天,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个可能!
云颖旭又开始挣动了,声音里布满绝望的恨意,“你想怎样?”她忍无可忍地低吼:“这不是我的错!我根本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他!”
“你不要,我要!”他的声音低沉,却在转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自制,他但愿她挣动,声音冷酷无情,“照这个情况看来,恐怕你得嫁给我……愈快愈好!”
云颖旭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嫁给你?你一定在说笑,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很遗憾,你恐怕别无选择。”他的喉咙抽紧,目光冷静,“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变成私生子,让雷家的子孙流落在外。”
“你休想!”她激烈地说:“我会去拿掉他,我根本不要这个孩子!”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雷彻紧紧的盯着她,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他原以为她的恨意只针对他,却未曾察觉她对他的敌意如此深刻。不知怎的,他相信她真的会这么做,如果他逼急了她,她真的会说到做到。
“我相信你会这么做,但在这之前,我给你一个考虑的机会。”怒火令他脸色阴沉,“记得我告诉过你吗?‘金绿玉猫眼石’如今是属于雷家的,而且它……只传历代的长子。”
云颖旭甩甩头,“那又如何?”
“嫁给我,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他绷着声音道:“如果孩子是男的,我自然会将‘金绿玉猫眼石’交给他。到时你要带走‘金绿玉猫眼石’,我绝对不会有第二句话。”
她平静了下来,他可以感觉她的态度软化了,她垂下睫毛,有好半天不发一言,而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害怕她出口的会是个否定的答案。
“如果孩子是女孩呢?”
“那就得看命运怎么宣判了。”他冷静地道:“你何不赌一赌?”
“一个孩子,换回原本就属于云家的宝物?”她微微一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雷彻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来看他。
“你真的要娶我?不后悔?”她清晰地问。
“我从来不做后悔的事。”
云颖旭转开目光,“好,我答应你!”她的声音苦涩,“希望你不会后悔,雷彻。”
雷彻没有说话,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答应嫁给他,但他却没有一丝喜悦感。一个不情愿的新娘,他涩涩地想。她的表情告诉他,他或许赢得这场战役,但他并未赢得整个战争。他要她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人,而不是以眼前这般遥不可及的距离告诉他……她挫败了,但他并未获胜。
而自始至终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的沈韵妃,心中熊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小贱人怀孕了!她妒意横生。云颖旭想用这个卑鄙的手段来套住雷彻,简直是无耻至极!
雷彻是她一个人的,没有其他女人能抢走,可恨的云颖旭,绝对不可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