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点乱。」项敬之让黎小悦跟着进门,淡淡地开口。
打从在警局碰面,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凝滞到了极点,就连平常安静个两分钟都会被闷死的项敬之,也没开口讲过一个字。
「妳坐着。」项敬之打破沉默,吩咐完,兀自离开客厅,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杯热可可塞进黎小悦冰冷的手里。
黎小悦这才抬起头,淡漠的眼眸有了一丝动摇。
「我明天会帮妳请假。」项敬之在她身边落坐,口吻异常的严肃。「妳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跟我说这整件事情的经过。」
黎小悦低着眸,捧在手中的热可可,冒着热气,迷迷蒙蒙地快要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见到项教官……不,应该说是教父大人。
多可笑!还真被姚敏敏猜中了,她的教父先生果然是英俊的年轻男人,而且她的教父先生不但是教官,还是十七年来第一次让她心动的男子。
「说话,小悦。」项敬之命令她开口,平日总是一脸笑意的俊脸,此刻显得有些阴沈。「我不介意跟妳耗一个晚上,妳不说话就永远别想离开。」
黎小悦因为他冰冷的嗓音而心口一震,他也是吗?他也像所有的人一样,已经将她定罪了吗?
「不要这副无动于衷的表情!」项敬之一把扳过她的小脸,愤恨地开口。方才在警局里面,旧同事告诉他,他们在问黎小悦口供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肯说,要不是看在他是保人的分上,能不能保释都是问题。「妳不说话就永远没人能懂!也没人能帮妳!懂吗?」
谁能帮我?这世界上还有谁会帮我?黎小悦依旧低眸不愿看他,咬着下唇,用力地几乎要渗出血。
被她倔强的表情弄得心软,项敬之重叹了口气,手指拂开她的唇瓣。
「一年前妳为什么要认罪?」项敬之的语调轻柔,他深信黎小悦之所以不愿开口,绝对和一年前的事情有关系。
黎小悦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震撼地惶然抬眼,没料到他会知道自己曾有那样的过去。
「我问过了,当时妳母亲和受害者的口供一致,而妳的口供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句认罪。」
「因为那是我做的!」她不想记起来!她不想再回忆!她已经努力埋葬了,为什么他还要提起!黎小悦撇开脸,将热可可重重地放在茶几,溅起的热水烫红了她的手,她却毫无反应。
项敬之看见她迅速泛红的皮肤,急急拉着她到流理台冲水。
「怎么这么不小心!」项敬之的口吻显得懊恼。
他的双手自她身后环住她,粗糙的手掌紧握着她的,在冷水下冲洗,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姿态多么暧昧。
倏然被那股直逼而来的阳刚气息环绕着,黎小悦心神微失,胸腔里的跳动也乱了拍数,亟欲挣脱,却被他一把环住了腰间。
「别乱动。」项敬之低低地开口,结实宽厚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水很冰,再忍耐一下子就好了,我陪妳冲。」
他的声音低醇,口吻里的温柔和关切是那样显而易见,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为什么?
一整个晚上的故作坚强终于崩塌了,她整个人靠在逃不开的温热胸膛中,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很痛吗?」听见她小小的啜泣声,项敬之心痛万分,连忙急切追问:「要不要我带妳去看医生?很痛吗?」
泪水朦胧了双眼,黎小悦抽开手,反身将自己埋入他的胸膛里。
「小悦……」项敬之先是手足无措一阵,而后终于将她拥入怀中,心下明白了她为何而哭,轻拥着她半晌,项敬之才开口:「他对妳做了什么?」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黎小悦的眼泪流得更急。
项敬之伸手关起水龙头,打横将她抱起,笔直走入房间,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
「嘘……别哭,我不问妳就是了。」项敬之端起她泪湿的脸蛋,抽几张面纸,动作异常轻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眼泪流太多不好,否则下辈子那个混蛋为了偿还妳的泪水,还会跟妳纠缠不清。」
被他温和奇异的话语所吸引,她怔怔地止了泪水,透过薄薄水光看着他漂亮关切的黑眸。
「我不喜欢妳为别的男人哭。以后妳只能为我哭,好不好?我要妳下辈子还是只能跟我纠缠不清,懂不懂?」
项敬之平日飞扬的潇酒在此刻已沈淀成深情的温柔,他的俊脸微扬,轻吻过她微启的红唇,带着得逞的浅笑。「妳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项教官……」
「叫我项大哥,别再叫我教官了。」项敬之宠溺地抚过她的脸颊。「我是为了妳才去当教官的。」
「我的教父真的是你?」黎小悦语音依旧有些哽咽。
「曾经是。」项敬之帅气一笑,倾过身很色情地舔过她的唇角。「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以后也不想再是。」
他粗糙有力的舌尖,勾挑起她的一阵战栗,她深深屏住了气息,好久才喘了出来,再自然地伸出舌头舔过有些麻痒的唇瓣。
「小悦、小悦、小悦。」项敬之被她可爱青涩的反应弄得一阵「身不由己」。
妈的!他又开始下流了!没事对小悦做什么挑逗动作!白痴!自作自受!
「项大哥,你怎么了?脸色怪怪的。」黎小悦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伸手想探,却被项敬之一手握住。
「怎么了啊……我想想……」项敬之一阵干笑,这是他的床,床上是他喜欢的女人,他现在还能怎么了?不就是想马上把她扑倒,做他喜欢的事情。但这种事情能解释吗?「没事,总之没事……妳快睡觉吧。」
项敬之起身要走,随即却被冰软的掌心一把拉住。
「你不是想知道那件事情吗?」黎小悦私心不愿意他提早离开,来不及多想就开口了。
「妳愿意告诉我吗?」项敬之蓦然回过头,热切的坐回她身畔。
只要他的宝贝小悦愿意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他不介意忍到血管爆掉,或是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个流鼻血过多而身亡的人。
「他是我妈妈的男朋友。」黎小悦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闪着真切的关心,轻叹一声,倾身将额头抵着他伟岸的胸膛,缓缓开口:
「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对我动手动脚,我不喜欢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也不喜欢他跟妈妈拿钱。妈妈的社交我一向都不过问,可他真的太过分了,三番两次想对我……」
黎小悦感到项敬之的身体微微一僵。
「有次几乎要让他得逞,幸亏我朋友来找我。后来,朋友劝我去警察局报案,但妈妈知道后,竟然为了他,对我下跪,哭着求我不要去。她说她病了、老了,希望有人能陪她。我怎么可能忍得下心拒绝妈妈,所以这件事情就作罢了。
事后,他开始避着我。我以为日子可以平静下去。可是那天我放学回家时,他喝醉了……」黎小悦抓着他衣襟的手开始紧握,语调颤抖,却怎么也不肯再落泪。「他打我、想要逼我……」
项敬之内心翻腾着强烈的怒气,拥抱着怀中轻颤的人儿。
「我拿……东西打了他的头……逃出门,他追了上来,我……在扭打的时候把他推下楼,那时候妈妈刚好回来了,她、她很生气,她气我伤了他。」黎小悦当时的愤怒和委屈一涌而上。
「送他去医院后,妈妈居然为了维护他,就跟警察说我伤人。那时我真的好灰心,只想赶快离开那个家,所以,什么也不肯说。」
项敬之气得无法言语。心里一面为他的宝贝小悦所受的委屈抽痛着,除了紧紧环抱着她,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难怪他的小悦性子会和一般青春年华的女孩子这么不同,遭遇过这么多事情,受过这么多委屈,还能好好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明天一定要去查出那个混蛋的下落,告不了他,至少也要痛扁他一顿!
「小悦。」项敬之抬起她埋在自己胸膛的小脸,认真地说:「明天我再陪妳去警局一趟,关于秦文婷的事情,妳务必要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出来,知道吗?」
「我有前科,他们不会相信我的。」她今天在警局,己经感受到那种不被信任的滋味。
「不管他们相不相信,妳都必须为自己辩白,因为这是妳的权利,也是对我的义务。」项敬之深深望着她。「我不要妳一辈子背负着这个阴影,妳要学会信任别人和自己。没有做错的事情,妳就要很坦然的否认。」
黎小悦轻轻点了点头。
「开朗点。」项敬之扬开俊笑。「要对世界绝望、忍气吞声过日子、或者与世无争,都留到以后……从前妳受了很多委屈,可是现在有我宠妳,妳就要很理直气壮、开开心心的过日子。知道吗?」
「我知道了。」黎小悦颔首,绽开了一抹淡然却甜蜜的笑。
看着那抹可爱甜美的笑容,项敬之觉得那种想扑过去、一口吞掉她的下流欲望又冒出头,他决定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现在妳乖乖睡觉。」项敬之替她拉上被子。「明天我请假,陪妳去完警局,就带妳出去玩。」
「晚安,项大哥。」黎小悦轻轻地说。
「晚安,我的宝贝小悦。」项敬之低下身子,深怕一旦踰矩,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忍痛只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祝妳有个好梦。」
※※※
夜深露重,静谧无声的房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项大哥……我……我睡不着。」轻柔悦耳的嗓音在他身边扬起。
「小悦!」项敬之从睡梦中惊醒,漂亮的黑眸充满错愕。
「我好冷。」跟着那软软的话语,一阵温暖馨香袭入了他的被窝。
「小悦,别这样,快回房间睡觉。」柔软的身躯偎上来,项敬之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
「我不要,我想跟项大哥一起睡。」那柔软的曲线密合贴住他的胸膛。
「小悦!」他不该反应的地方已经有反应了,项敬之咬牙捺住冲动。「妳这样我会……」
「项大哥,我喜欢你。」她张开手臂,紧紧环住他,项敬之这才注意到她睡袍底下,什么也没有。
「小悦,再这样下去,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项敬之用最后一丝理智问着,话才说完,嘴唇就被那柔软甜唇绵密吻住。
噢!天啊!这种情况,通常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投降,更何况项敬之比「正常」更「正常」,他伸手揽住满怀馨香,嘴唇封住了那红灔灔的檀口,大掌伸入未着寸缕的睡袍内,沿着嫩滑的肌肤游移而下。
咦……等等,小悦这么可人的女孩怎么没有腰……还没有胸?
皮肤怎么越摸越粗?
「项敬之!你想对我女儿干嘛?!」
国字脸?!小悦……不!是樊主任!
「啊!」项敬之一看清怀中居然不再是甜蜜可人的黎小悦,而是横眉竖目的樊主任,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恶梦!恶梦!」项敬之从沙发上滚下来,冷汗直流!
他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非要做这种梦不可,项敬之摸摸脸颊,又摸摸鼻子,低头一看,脸色更加灰败。
做这种梦就算了,居然还流鼻血!他还要不要做人啊!
「项大哥?」黎小悦一早就起床了,听见项敬之的声音,妤奇地走过来探看。「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项敬之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反应」还没消褪,连忙抓起一旁的被单遮住重要部位,尴尬傻笑。「妳起得真早!呵呵呵。」
「你流鼻血了。」
「又流了?」项敬之摸摸鼻子,果然又是血。
刚才在梦中跟佳人耳鬓厮磨,一醒来,又看见晨起的黎小悦,露出那可爱清新的模样,流几滴血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真的没事吗?」黎小悦清澄的黑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项敬之。
「没事!没事!」现在没事,妳再继续用那种眼神看我就会出事了!
项敬之围着薄被,从地上跳起来,尴尬地猛挥手往房间退去。「妳等我换个衣服,我们就可以出门了。」
项敬之话一说完,狼狈万分地关上房门往浴室冲。
冷水澡!冷水澡!他需要洗个冷水澡啊!
※※※
「哈啾!」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项敬之无力的揉揉鼻子,不过心情倒是很愉快。
刚和黎小悦从警局出来,警方借调了圣乔诺中学的保全公司监视录像带,发现整件事情果然是秦文婷先动手的,黎小悦只是想拿回自己的围巾,过程中,秦文婷一时不慎,失去重心才从楼梯滚落。
警方还是依例替黎小悦做笔录,对于秦宛玲昨晚提供给警方的假口供,警方则保留追诉的权力。
「秦家的父母都是有权有势的人,等过两天案子一消,整件事情就会被当作没发生过一般。」离开警局的时候,老同事还颇埋怨地说:「浪费警力!」
项敬之也当过警察,怎会不知道其中甘苦呢?!他也没多聊,就跟黎小悦离开了警局。
「小悦,妳会不会不喜欢圣乔诺中学?」项敬之忽然开口,表情煞是认真。
「为什么这么问?」
「圣乔诺是我的母校,我在那里度过了一段很棒的学生时代。」项敬之想起那些狐群狗党,嘴角又扬起开朗的笑容。「当初送妳过去,也是希望妳能过个开开心心的高中生活,不过还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项大哥,你不用担心。」阳光下,项大哥的金发格外耀眼,那双闪烁着真切关心的漂亮黑眸,令她感觉温暖踏实。「其实我在学校过得很好,交到很多很好的朋友,校长对我也很照顾……」
「等等!校长?!」项敬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项老校长呀!我们班负责校长室的打扫,项老校长很亲切,常常会跟我们聊天。」黎小悦不明白他强烈的反应从何而来,只是继续说着。「项老校长之前还说过,他觉得跟我很投缘,想要收我当干女儿。」
「干……干女儿?!」臭老狐狸!项敬之怪叫着,险些跳脚。「妳不能答应!千万不能答应他!」
他是老狐狸的孙子,要是老狐狸收了黎小悦当干女儿,他的辈分不就当场矮上一截,以后见到黎小悦还要喊她一声:「阿姨。」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师生关系和教父跟干女儿的双重关系已经够混乱了,现在还加上教父是干女儿的干侄子、教官要叫学生「阿姨」,这是什么乱伦世界啊!
「项大哥,你干嘛这么激动?」黎小悦不解。
「妳答应那个老狐狸了吗?」项敬之陡然停住脚步,转身握住黎小悦的肩膀,认真万分地问。
「还没。」
「那就好,那就好。」项敬之松了一口气,随即面容一整,黑眸定定地凝视着她澄澈的眼瞳。「从今天开始,妳不是我的干女儿,也不是我的学生,更不可以是我的阿姨,妳只能是我的小悦、是我的女朋友!知道吗?」
项敬之大胆坦率的言词和俊帅脸庞,散发出来的深情魄力,令黎小悦的脸颊一阵燥热,心跳如擂鼓般响亮有声。她还没开口回答,一声如响雷般的男人嗓音,已从她身后轰开。
「项敬之!你这淫贼!快放开我女儿!」
女儿?黎小悦一回头,一张严肃且怒气冲天的中年男人面孔,映入她眼底。来不及反应,她便一把被扯出项敬之的掌握,到了中年男人的身后。
「樊主任早。」项敬之潇酒无畏的狂放个性,当场收敛成乖顺小绵羊,堪称国际水准的专业变脸速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你光天化日之下,想对我女儿干什么?」樊台生横眉竖目。
你自己都说了是光天化日,我再下流也只能摸摸小手、说说情话、顺便私定一下终生,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项敬之摸摸鼻子,把一肚子的话吞回去,露出恭敬的微笑。
「你、你这混蛋!昨晚居然跟我女儿过夜!」樊主任厉声轰炸,严肃的五官扭得更加骇人。
「啊?你……你知道了?」如来佛就是如来佛,项敬之心虚地开口。
「我知道?!」樊主任瞇起眼睛,不可置信地再次重复:「你跟我女儿孤男寡女过夜,整间公司都知道了!」
「蒋承礼!」项敬之恍然大叫,这种好事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你说!你对小悦做了什么!」樊主任压根不理他的惨叫。「说!」
「我……其实我……」樊主任气势磅礡,让项敬之不自觉的开始结巴。
怪了,他心虚个什么劲啊!他除了春梦,什么也没做耶!
「你……我要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樊主任见他吞吞吐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和这个风流花心的男人共处一室、共度一晚,内心之愤宛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诱拐?」项敬之的俊脸满是委屈。他昨晚历经煎熬,压抑到几乎要脑充血毙命,一早还鼻血猛流,险些贫血身亡,现下竟落得一个诱拐罪名,真是不值啊!早知道,昨晚就「先下手为强」了。
一直在樊主任身后,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莫名其妙争执的黎小悦,终于淡淡地开口:「谁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