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人走了,没事了!”
良久,一个声音解除了警报。
倏地,她又重见光明,外头依然艳阳高照,市场内依然人潮汹涌,只见眼前多了个面带微笑的陌生男子。
“大人?”
“是啊,我们市场里的人都称警察叫‘大人’,你不知道吗?”
章芳尘惊魂未定,脑中一片空白,只傻呼呼地立在原地。
“明磊,这是这位小姐的货,她卖的是蝴蝶结……”另一名男子从棚子底下搬出她的箱子道。
“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
章芳尘总算恢复思考能力,向两位“恩人”致谢道。
“小姐,你‘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躲警察哪能这样直直跑?不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你等着接红单子啊,刚刚是明磊说要掩护你,换作我,才没那么好心!”
“粽子,少说两句!那边有客人等着付帐,还不快去!”
这时,章芳尘发现原来他们也是摆地摊的,而且是向眼镜行租位置不必躲警察的那种。棚子上挂有运动衫、滑板裤、休闲T恤、马裤……琳琅满目,不过,“马克”都跟名牌货有些出入,不是英文字母拼错了两个,就是图案的比例有问题。
“小姐,你不好好读书,为什么要出来摆地摊?”那名叫作明磊的男子责备道。
“我需要钱,工作又难找,不摆地摊,难道去抢银行不成?”
“摆地摊也要有摆地摊的样子,你想摆地摊是不是?好,那从明天起,就来我这边上班,一天八百做不做?”
“好,不过只有暑假期间,开学我就不做了。”
“一言为定。明天早上八点半到中和街市场报到,详细地点我画一张草图给你……”
接下来,他们讨论一些工作细则,像货放哪里、摊位怎么开市、怎么收工、每种商品的单价……等等。
“对了,我叫蔡明磊,他是我‘死忠兼换帖’的,名叫陈仲志,大家都叫他‘粽子’,你看他人也很像粽子,圆鼓鼓的。”
“我叫章芳尘,目前就读于C大史学系,即将升大四……”
“史学系?那你怎么会有这些货?我还以为你是念家政的,没事弄些针闲女红出来卖卖钱。”
章芳尘见他诚恳老实,便毫无保留地把发饰的来源据实以告。
蔡明磊还同意将她的这批货留下来寄卖。这回算她遇上了贵人,非但工作有着落,连发饰也得以拍卖,真是“一兼二顾,摸蛤兼洗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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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章芳尘回到家,她的三个妹妹正坐在客厅电脑桌前窃窃私语,房里头还亮着大灯,照得屋内一片灯火通明。
“人出来电灯也不关掉,像你们这种用电方式,难怪不得不再计划盖一座核电厂!”
章芳尘走进章淑尘和章香尘共用的那间房里。天啊!所有的衣服全倾柜而出,夏衣、冬装、长裤、短裙……红灯黄绿蓝靛紫,色色齐全,如果不是她们一脸无事状,还以为遭了小偷呢!
“大姐,快来看看我们的杰作!”
“打这是什么表格?‘霓裳丽影’?哈米碗糕?我怎么都看没有!”
“没什么,这只是一个大标题而已。来,接着往下看,这个‘青草地’就是我上回五分铺买的那件毛绒绒绿背心,旁边一格是标明它的所在位置,像这里是在衣橱第一层第四叠的第二顺位有没有?表格打好了,等一下我们就按上面标示把衣服对号入座,以后再也不愁临时找不到衣服。”章淑尘得意道。
“这个主意是我聪明的脑袋瓜想出来的,是不是很给他具备科学的精神啊?”
“三姐最爱居功了!我也有帮忙给衣服取名字,像这个‘紫罗兰’就是二姐最喜欢的那套紫色纱质洋装……”
“了解,了解,就是那套洋装才一百九,淑淑却到珠艺庄买了三、四百块珠子回来缝裙摆,剩下的珠珠还串成一条项链和两个蝴蝶发夹……这样做是很有条理,只是,你们净取些怪怪的名字,什么‘青草地’、‘紫罗兰’,我咧,还有‘红烧排骨’呢!这什么跟什么?我怕以后连你们自己也搞糊涂了。”章芳尘不禁质疑道。
“不会,不会,我们取的名字每一个都再贴切不过了!像‘红烧排骨’就是枣红色中间有一道绉褶的上衣,那两旁一褶一褶的,马上令人联想起排骨来,因为它是红色的,只好叫红烧了……”
对她们姐妹而言,每一件衣服都有着一段深刻的记忆——和老板杀价说到口沫横飞,在衣服堆里挑到汗如雨下,在灯光下缝缝改改,折腾到三更半夜,穿出去赢得所有人赞叹的目光……
“大姐,改天我们的衣服也像这样归类一下。”章净尘提议道。
“可能没办法喔!我们衣服没淑淑这么多,而且有些过时的衣服不是钮扣被我拆下、领子被我摘掉,就是长袖变短袖、长裙成短裙,你们知道的,玩这种‘变装秀’的把戏我最在行!”
“这叫‘物尽其用’,不,是‘一衣三穿’!像我那件桃红色衬衫,买回来时是长袖,后来大家流行穿无袖,大姐就帮我把袖子取下来,前几天我嚷着要买一件七分袖衬衫,她又把袖子裁去三分车回去……更神的是,我穿出去遇到同学,同学还以为我又买了新衣。”章净尘举例说明道。
“现在的衣服只怕不流行,又不怕变旧!市面上卖的护色漂白水一般效果都还不错,只要倒一点搓揉、搓揉就清洁溜溜,既不伤衣料,也不会褪色什么的。而且一件衣服买回来,凭良心说,能穿个几次?三、五次不到就换季,隔年人家又流行新的款式,过时的衣服还来不及变旧,先沦落被打入冷宫的命运,这不是很可惜吗?所以我常常把它们翻出来重复使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自从几年前章芳尘以九百八十块钱买回一台手动裁缝车后,便有如老虎添翼似的,她“拼装”衣服的功力更上一层楼,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这得归功于她外婆的调教有方。
从前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娴针银、谙女红?何况她外曾祖父是开绣坊的,她外婆从小耳濡目染,手艺自是个中翘楚。
章芳尘小时候跟她外婆学过绣花、裁衣等针线活儿,她是很有这方面的天分,不过,后来升学压力沉重,就再也无法接触,只学到一点皮毛而已。
后来才发现,光是这些皮毛就足以让她受益无穷,透过“DIY”,她可以把路边摊货“脱胎换骨”成百货公司的质感。上了大学以后,她更靠这一招半式走遍天下,总是无往不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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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章芳尘依约来到了市场内的摆摊位置。
她赶到时,蔡明磊和陈仲志正在搭棚子,搬铁架、锁螺丝钉、铺木板……忙得汗流浃背。所有的货仍在大布袋里,而大布袋就搁在视线所及之范围内。
“早啊,需要我帮忙吗?”
“去把那块板子搬来。”
“小心,别动它!粽子在跟你开玩笑,那木板很重的,我们来就好。不如你先去帮我们买两份早餐……”蔡明磊一面手拿工具铰铁丝,一面回头制止她碰木板。
当章芳尘买早餐回来,他们棚子已经搭好,开始动手把衣服从大布袋中取出。
“你们趁热吃吧,剩下的交给我来……”
“你就先把有衣架子的吊到上面去,其他含塑胶袋的摆后面,按样式、颜色排好、叠整齐,剩下零码的倒在最前面……”陈仲志急着把摆置的方法传授给她,自己好乐得轻松,一旁果腹去。
“我知道,昨天蔡先生教过我……”
“什么‘菜’先生?那粽子就叫‘肉先生’,你呢,就是‘汤小姐’了!有菜、有肉还有汤,我们干脆开馆子算了,还卖什么衣服!”蔡明磊幽默道。
“我们叫你阿芳,你也喊我们的名字,这样不吃亏吧?不要先生来、小姐去的,那多生分!我们摆地摊,亲切、随和最重要……”
这个陈仲志一张嘴只会在那边吃东西、又高谈阔论的,不像蔡明磊,从头至尾陪章芳尘把货摆上架,直到手边工作告一段落,才坐下来用他的早餐。
九点钟左右,市场里人潮渐渐涌入,摊贩们的叫卖声也随之此起彼落——
“来,来……高级的运动休闲服,一件一百九,两件算你三百五就好!吸汗、透气、耐磨、耐洗、不褪色、不变形的名牌商品现在统统带回去,不必等百货公司换季大拍卖五折、三折卖给你,所有看得到、摸得到的商品,我们今天只卖你一百九,买到赚到,买越多就赚越多!”
蔡明磊手持扩音器,口如机关枪扫射似地吆喝着,偶尔感到口干,便随手抓起一瓶矿泉水润润喉,随即又卖命地叫喊下去——
“来,又包了又包了,恭喜这位小姐买到赚到!”陈仲志手忙脚乱道:“阿芳,拿上面那件T恤给这位太太看。”
“太太,这件你皮肤白穿起来特别好看!”
“真的吗?我也这么觉得。”
那名太太老练地抓起衣角试料子,接着,又拿到手上反复打量。
“小姐,你这个是冒牌货!人家正牌的明明只有一只企鹅,为什么你卖的企鹅手中还拿着一根红旗子?”那名太太发现新大陆似地问道。
“什么冒牌货?这明明是‘企鹅牌’的!太太,你说那只有一只企鹅的和我们卖的其实是同一家厂牌没错,不过,美国厂商认为生产了那么多企鹅没有个组织也不行,所以最近新推出一批拿有红旗子的。别小看这批拿红旗子的,它们可了,全是企鹅中的小队长耶!”
“原来是小队长呀,这么神气!墨绿色的再拿来我看看,我得多买两件。”那名太太信以为真道。
进来取货的蔡明磊无意间听见这一段对话,等客人走了以后,他忍不住过来拍拍章芳尘的肩膀笑道:“孺子可教也。”
话说章芳尘的吹牛史:她念小学的时候,有回老师出了个家庭作业——去参观书展,回来写一篇心得报告。她忘了什么原因也就没去,干脆自己闭门造车起来,本来只想敷衍了事,谁知竟得到老师、同学的一致好评。
其实,“骗死人不偿命”也要有条件,有人明明忠厚老实得可以,偏偏生作一脸奸臣相,像这种人就没有说谎的本钱。别看章芳尘长得人模人样,有时候吹起牛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活像只“彭风水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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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摊以后,章芳尘回到家,已是下午两点多。
此时,章淑尘在上班,章净尘去补习,家中只有章香尘一人。
“跳,跳……再跳!小心,前面有炸弹!闪……闪呀!‘雪特’,又玩完了!”章芳尘面对着电脑萤幕激动道。
“香香,别玩了!中午吃过没?奇怪,家里哪来那一束鲜花?”
“都是你啦!一回来就害人家出局,真扫兴,刚刚我还打到七千多分耶,差一点就可以破纪录了。”
“对不起,打扰你了。继续玩你的电动吧,就当作我还没回来,我也懒得理你。”
“不行啊,大姐,我肚子饿死了!人家特地等你回来一起吃午餐,你怎么可以说不理人就不理呢?太没良心了!”“是吗?我看是你自己懒,等着我回来煮午餐才是真的。”章芳尘一语道穿她妹妹的心思。
“俗话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大姐,我用一个天大的秘密跟你交换如何?这可是一桩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八卦新闻,你听不听?不听拉倒!”
“说说看喽,至于到底值不值得我一顿午餐,听了以后再作决定。”
“你唬我!要是我讲完以后你不买帐,那岂不教我欲哭无泪?我的‘八卦’标题是——咱们章二小姐谈恋爱了!欲知详情,代价为一顿‘青操’的午餐,你可愿意?”章香尘故意吊人胃口道。
“真的假的?对象是谁?那个郭大宇吗?花就是他送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自古凡人难过“八卦”关,章芳尘当然也不例外!
如果是政客、明星等的“八卦”流言,倒还可以不那么在乎;偏偏是自家人的,她能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吗?
“No……No!是他们俱乐部里的‘金龟’先生,你看,这卡片上写着:‘美丽的淑尘小姐,你的笑靥比春天的花蕊更迷人,一直荡漾在我脑海深处……’多浪漫呀!人家早上还开车来接二姐上班,花就是早上送来的……”
“金玉堂?好富贵的名字!难怪是位‘金龟’先生。”章芳尘看着卡片上的名字喃喃道。
“二姐说,他是俱乐部里的经理,那家休闲俱乐部他爸爸也有投资,等于算半个老板!”
接着,章香尘便把早上在阳台上目送她二姐上班,随后,无意间瞧见金玉堂其人其车的这一幕娓娓道来。
即使对这位金先生的印象只限于那么惊鸿一瞥,就足够她加油添醋,叙述上一大段……
“好了,我去弄午餐,你先把淑淑的东西收好。”
“知道了,早上二姐拿花上来的时候,我还答应过她不当‘○○七’的,大姐,说好不能出卖我喔!”
“胆小鬼,敢做不敢当!”
章香尘连忙把卡片放回信封里,把花束归回原位,仿佛不曾有人动过似的。但这只是个自欺欺人的表面工夫而已。
想必章淑尘早料到,当她晚上下班回到家时,这件事已不再是新闻。没法子,谁教她们姐妹同住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无话不谈,何来秘密可言?更别谈隐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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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陈仲志有事提前离开,摊位只剩蔡明磊和章芳尘两人,一下子招呼这、招呼那,一下子要补货,又得打包,又得算帐,忙到一刻也不得闲。
“今天辛苦你了,中午我请吃饭,算是慰劳怎样?”
“不用了,我小妹还等着我回去煮饭给她吃。”
“你小妹?多大年纪?你回去还要做饭,那你妈妈呢?”
直到收摊时间,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聊上几句。
基本上,蔡明磊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不但有幽默感,还不会端出老板的架子,跟补习班班主任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典型。
也许同样是年轻人的关系,章芳尘和他闲谈不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
虽然不知他的实际年龄,但从外貌上看去,可以肯定他是位“春风少年家”不像班主任是个道道地地的“陈年老芋仔”!
“原来是这样。阿芳,你这边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他们用来载货的是一台中古计程车,据陈仲志说,晚上蔡明磊还利用这辆车出来载客赚外快。
“拜拜,我走了,明天见。”当章芳尘帮忙把东西全搬上车,她礼貌性向蔡明磊道别。
“等一等,阿芳,上车吧!你也累了大半天,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去办点小事……”章芳尘婉拒道。
“什么事?就算是约会,我也可以载你去。不对,你不回去,那你妹妹怎么办?”
“我想……先去缴个电话费再回家……”章芳尘欲言又止道。
“早说嘛!要缴电话费还不容易,前面转角就有一家便利商店,我的手机月租费也快过期,正好一起去缴。”
“可是,我要到区公所对面那家超商缴,不必麻烦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为什么?不都一样吗?”蔡明磊满脸问号道。
“去那里缴电话费还可以折价五元买凉面……没错,我就是爱贪小便宜,你不会唾弃我吧?”
章芳尘尴尬得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她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怎会这么轻易就泄了自己的底呢?完了,完了,这下子自暴其短,不晓得以后蔡明磊会拿什么样眼光看她?也许,根本就在心里偷偷取笑她的小家子气……
“怎么会呢?我也爱吃凉面,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能折价五元多好!走,我们现在就去买!”
蔡明磊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反倒很自然地和她分享自己更绝的省钱经验。
比方说,他和陈仲志在念书的时候,曾经为了省午饭钱去看电影,就跑到学校餐厅去白吃白喝一顿。由于当时白饭和菜汤是免费供应的,他们就冲着这点,死皮赖脸地盛白饭配着汤吃,一毛钱也没付,还拚命打捞汤里的材料上来佐饭……
“原来你和粽子是高中同学!后来呢?你们怎么又会在一起?”
“我们一起出来闯荡江湖,当然就分不开了。”
“闯荡江湖?!你指的是摆地摊吗?你们摆多久了?怎么会想到从事这一行呢?”
“自从我退伍回来,就一直跟粽子厮混在一块儿,我们做过的事可多着,像餐厅小弟、洗车工人、作业员……等等,不胜枚举。直到两、三个月以前,才加入摆地摊的行列,至于为什么选择吃这行饭,天晓得,也许注定这个命吧!”蔡明磊轻描淡写道。
“听说你晚上还开计程车?”
“粽子告诉你的?他自己也一样,白天摆地摊,晚上到超市打工……”
“我也是!晚上补习班还有一份工作……”章芳尘不觉脱口而出道。
和蔡明磊聊天,章芳尘觉得很愉快,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到了那家超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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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章芳尘下班回到家,家中仍是灯火通明,姐妹们挑灯夜战不为别的,只为赶着完成一项“浩大工程”。
“十一点多了,你们还不睡!东西收一收,有空再做,明天还要补习、上班,早点休息。”
章芳尘一进门,看见珠珠、亮片散了一桌子,还有剪刀、细线和黏胶等工具,姐妹三人总动员或蹲、或跪在矮脚桌前,小心翼翼地串珠子、糊黏胶、贴亮片……
“大姐,你也一起来帮忙!这礼拜天二姐他们俱乐部即将举行五周年酒会,金经理他父母都会出席,‘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们必须帮二姐好好梳妆打扮一下!”
“对啊,对啊,人家二姐今天还到百货公司买了一件两千多块的洋装,两千多块耶!道道地地的百货公司高档货,‘粉’贵,不过,也是有够‘水’的!”章香尘有如蜀犬吠日似地欣羡不已道。
“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平常买惯了夜市货才会觉得有点贵,人家我同事到百货公司随便买两件上衣,信用卡一刷就是五、六千,我这跟他们比起来还算小儿科,何况我才只买了衣服,皮包还买不下手!这只手提皮包是我在西门町地摊买的,因为嫌它太没特色,而且还有个冒牌标记,这才动员她们帮我一起嵌上珠珠和亮片……”
章芳尘看出章淑尘似乎对此次酒会十分重视的样子,不然,凭她们姐妹克勤克俭的通性,怎么可能如此大手笔,把两千多块砸在一件衣服上?更不可思议的是,从头至尾也没见她有任何心疼的反应。
“淑淑,你跟那位金经理认识还不到两个月,这……这会不会进展太快了一点?我是说,你对他了解有多少?你确定他……他是真心的吗?别忘了,还有个郭大宇在背地里默默恋着你……”章芳尘有意提醒道。
“大姐,这你就不懂了。当爱情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的!咱们二姐呀是命好,天生的少奶奶命,这下子遇上百分之百的‘金龟’,从此‘麻雀变凤凰’了!”
“我看香香八成也中了情蛊,最近瞧她比二姐还‘人逢喜事精神爽’,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她也吊上凯子哥儿了!”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金夫人、钱夫人!我的志愿是作大明星,然后嫁给一个宇宙世界超级大帅哥!”
正当两个小的一往一返“答嘴鼓”之际,章淑尘一边串着手中的珠子,口中不觉喃喃低语道:“易得有价宝,难求有情郎。”
章芳尘臆度,她口中所谓的“有情郎”应该指郭大宇没错。四年的暗恋,四载的默默付出,一片痴心,无限真情……“有情郎”一名,大概惟有此人当之无愧!
当初,章淑尘亦曾一度动心,后来发现郭大宇家境一贫如洗,母亲不知去向,老父嗜赌成性、酗酒度日,尚有一兄残疾缠身,经年卧病在床……一家生计的重担因此落到他一人肩上,以致中途辍学,不得不赚钱养家糊口。
“淑淑,你的心情我了解……”
“不,大姐,我认为‘易得有情人,难逢金龟婿!’如果两个同样有情,一个家徒四壁,而另一个家财万贯,我想我会选择后者。何况大头鱼那愣小子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我又不是‘目被牛屎构到’!要我跟他交往?哼,等他下辈子投胎作‘好压人’再说吧!”
章淑尘说的倒潇洒,谁敢保证她对郭大宇早已缘尽情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一遇上芝麻绿豆大的事就急着向人家求救去?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有事没事专门喜欢戏弄人家?
她嘴里总是把郭大宇说得一文不值,见了面就把人家骂到狗血淋头,旁人越劝,她反而越乐此不疲,谁又能肯定这不是心口不一的表现?
也罢,既然她立志嫁入豪门作贵妇,现实与理想不能两全之下,或舍弃现实,追求理想,或放弃理想,屈就现实,一切完全操在她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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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下午,姐妹们伺候着章淑尘盛装打扮完毕,她宛如童话里的灰姑娘,摇身一变,变成风华绝代的贵小姐,等候赶赴一场美丽的晚宴。
“酒会结束早点回来,我们大门先不上暗锁,你记得带钥匙。”
“大姐的意思是,十二点钟以前要回到家,否则,现出原形来,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香香最爱胡扯。我又不是白娘子,怎么会现出原形呢?”
“二姐,我知道了!金经理送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故意把高跟鞋掉一只在他车上,这样一来,你……哈,不行,不行!你就成了一脚长、一脚短的‘跛脚大仙’……”
章净尘淘气地垫起一只脚尖,一拐一拐的,装出长短脚走路的样子,逗得大伙儿笑到肚子发疼。
送走了章淑尘,她们姐妹刚好在楼下信箱拿到一份促销产品的DM,回去细细拜读之后,不觉给他怦然心动。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于是,三人立刻整装出发。
购物中心大卖场内,各种民生用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直教人目不暇给。
“大姐,这边卫生纸这么多,什么厂牌都有,到底要选哪一种的?”
“卫生纸这种消耗品用完就丢,当然是挑最便宜的买。”章芳尘理所当然回答道。
“就买这个牌子的吧!你们看,这种的每包约为二十三块,里面有三百二十张,平均一张是零点零七元;而那种的每包只要十八块多,可是里面才两百张,一张平均要零点零九元……”
难怪章净尘要自封为“精算师”!自始至终,只见她手里托着计算机,不厌其烦地算出每项单价,然后货比各家,再挑其中最经济实惠的放入购物车内。
“拜托!这么爱计较,连那零点零几块你也要算出来,累不累啊?”章香尘不耐烦道。
“笨蛋!这样一包平均可以省五到六块,我们买一大袋是六包装的,就可以省下三十几块,三十几块可以用来买一小桶冰淇淋了。”
“冰淇淋,好耶!大姐,我知道在哪里,我去拿。”
“小净,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刚我劝了半天,她才答应不买的,这会儿你又瞎起哄个什么劲儿。”
“大姐,我没有!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章净尘何其无辜,她只是想把精打细算的好处告诉妹妹,谁料那小妮子居然当真起来,害她背上教唆乱花钱的罪名,方才立下的“汗马功劳”瞬间化为乌有……
结帐后,她们人手两、三袋,提着大包小包来到路口处,等候绿灯,准备穿越马路。
“时间不早了,我帮你们提到站牌,你们自己搭公车回家,东西多,上下车要特别小心。小净,你要看着香香,台北的路她不熟,不可以让她落了单。我得赶去补习班,免得迟到又引来班主任一阵‘碎碎念’……”章芳尘叮嘱道。
“大姐,计程车……”
“计程车太贵,我们还是去坐公车。”
章香尘其实是看见一辆计程车在她们身边停下来,她大姐却误会她只知道享受,居然提议要拦计程车,教她无端挨上一记白眼。
“阿芳,上车吧。拿这么多东西,我送你们一程。”
“明磊,是你!也好,那就请帮我把她们送回家。”
章芳尘急着把两位妹妹和一大堆东西托付给蔡明磊,自己好安心地赶着去上班。
“一起上车吧。这时候公车人多,坐我的车舒服些。”
于是,姐妹三人同上了蔡明磊的车。他先载大的到补习班,再把东西送回家,最后带着两个小的吃饭、看电影去。
真不知这蔡明磊到底有何居心,是“泡美眉”专挑“幼齿”的下手呢?还是发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美德?抑或是……只有他自个儿心知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