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西极的国界,三五队商旅结伴同行,也怕遇上北鹰领土内杀人不眨眼的游牧民族——虽说,两国有联姻之谊,但那终究只能保住北鹰不来寇边,却不保证出了西国界的商人,还能活着回到西极。
对了,说到联姻啊,几年前送去的那位和亲公主不是死了吗?
是啊是啊,这可真叫人担心呢!再怎么说,要是赤罕人拿这当理由,说他们的西极开阔死了,不用管和亲的条例——
我们的皇帝虽不中用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的,安啦!新的公主不是已经出发,要往北鹰去和赤罕人和亲了吗?
听说这次送去的公主是大美人呢!皇帝老爷一看到魂都掉了一半,却不得不拱手让人……
唉!把人困在后宫那么久都没去注意,要送去和亲了才舍不得,那怪得了谁啊!
“要水吗?”一声清朗的问候打断了商人间的闲话,扎着小辫子的清秀少年笑着脸,举着一壶刚自落脚驿站的井水边打来的冰泉:“老爷们说这么久的话,口也干了吧?大热天的,喝点冰水消消暑如何?”
“阿照啊!”商人们笑了起来,接过少年递上的杯子让他为自己斟水:“你这小子倒也伶俐得很,怎么样?”其中一个满面落腮胡的中年男人拍拍少年的肩膀:“要不要跟着我当学徒?我没儿子,你跟我几年学到点精华,娶了我女儿,可以继承我的家业喔!”
“学商吗?”男孩灵活的眼睛转了转,显然颇为动心:“听起来是挺有趣味的,可是现在只怕不成哪,赵老爷。”
“唉唉!”赵大商人感叹地笑笑,自己不是第一个向少年提起同样事情的人,当然也早知道少年的回答:
“我知道,你想去北鹰开开眼界,顺便找你的……呃?什么?姐夫?”
“是啊!”少年笑得灿烂,同时向在场的商人们一弯腰:“这一路上蒙各位老爷照顾,王照感激万分。不过为了家姐,这北鹰是非去不可,有什么事儿需要王照帮各位老爷做的,也等我回了西极,当然也等各位老爷回了西极再说吧!”
商人们互看一眼,不无感伤之意。出了这个驿站,再往北走上几里,就进入了北鹰国土内最骠悍的赤罕人势力范围内。那一带是北鹰境内最丰沃的水草地,随处可见赤罕人的帐蓬。
其实见着帐蓬反而安全,那通常是赤罕人的一般人家,只要心存善意,拿些东西和他们做交易,甚至还能借宿一晚、与主人同席而食。若是一路上见不着半个帐蓬,就得开始提心吊胆了,因为不知那过腰的长草原里,会不会突然冲出一队挥着大刀的索命骑兵。
但是少年的目标就是赤罕人,他的姐夫被赤罕人掳走,姐姐天天以泪洗面,所以他非得潜进赤罕人的领地,探个虚实不可。
这少年在出关之后才加入商队,这其实很常见,也没人会去盘问什么。在抢匪横行的地带,多一人是一人,孤身旅行的人都会自然地聚在一起,看到有武装保镖的更会主动加入。他灵活开朗,能写能算,还颇懂得察颜观色,很快便得到众人的喜爱。可是,再过几日,就得和他告别了……
“唉,我说阿照……”赵老爷喝了一口水,还是颇有意见:“再怎么说,赤罕人都不是好惹的。你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啊……”
“都说了是去探虚实,哪能大笔阵仗地去啊!”少年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不瞒老爷,我是练过一点武艺的,自保没有问题。真有危险我也有把握逃得掉,您不用担心我啦!”
众人面面相觑,另一位顶上微秃的商人也开了口:“虽然这么说……但你通赤罕话吗?还有,赤罕人其实不怎么用到银两,需要的东西都是交换来的。西极的规矩在那儿大半行不通,这些你可有心理准备?”
少年歪着头认真的想了半晌:“说的是,我竟没想到要学赤罕话,还以为他们一定也懂得西极语的。这可怎么办好?”
打铁趁热,赶紧劝他打消主意也好!商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既然这样,还是先算了吧!这一去生死未卜,你年纪轻轻何必急在一时?”
“是啊是啊,其实说了实话你莫怪我们无情;被赤罕人掳去,女人还有可能活命,男人几乎是稳死的……你的姐夫啊……唉……”
提起此事,行商经验丰富的商人们面有悸色,其中不乏从赤罕人手里侥幸逃脱的幸运儿,思及当日的恐怖经验依旧脸色发白:“我们可不是吓唬你,赤罕人杀人不眨眼,一个个都是凶神恶煞。你的姐夫八成是没有活路,你不如就回家,早日劝令姐改嫁算了。”
“那怎行,”少年张大了眼睛摇头:“所谓贞女不事二夫,虽然这话实在是狗屁不通,可是我那个姐姐啊,心性烈得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要改嫁也得我那个姐夫写了休书才成。老实说,我就是去向姐夫讨休书的,所以通不通赤罕话也不打紧,去了再学就好。各位老爷就别再多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少年看来随和,其实固执得很。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说不动他,商人们苦笑着叹口气,倒也 真的不再劝他什么,反而开始说起自己知道一些关于赤罕人的故事及传闻,希望多少给这讨人喜欢的孩子一点帮助。说题说着说着,又回到了和亲那儿。
“对了,你们知道吗?赤罕人的单于听说升天去了。”
“什么?”消息比较不灵通的人顿时凑了过来:“真的假的?那赤罕人不是乱成一团了?”
“说乱倒也不至于,不过嘛,他们总有些事情要处理,咱们这一路搞不好可以平顺穿过鹰峡谷呢!”
这批人穿越危险的北鹰就是为了到天鹰山脉以北的国家去做买卖,比起有海运之利的东霖,西极的商人想要赚大钱,应得这样冒着生命危险翻山越岭。幸好他们不用真的翻过高耸入云的天鹰山脉,山脉间有一道峡谷可供穿越,省了不少路途。
当然,因为是峡谷。一旦被包围,几乎也只有一条死路。为此,每次行商,大伙儿都是提心吊胆前后戒备,而且无论如何都得在日落前穿越峡谷。
“别放心得太早,真到了峡谷,还是得小心为上。”
“当然当然,我只是说可能嘛……”
本来只是静静听着商人们谈话的少年突然插了嘴:
“林老爷,您刚说老单于升了天,那和亲的公主是要嫁给谁?”
“赤罕人的规矩,父亲死了,儿子可以娶他除了亲娘之外的妻妾。兄长死了,弟弟也可以继承自己全部的嫂嫂。”说这话的男人脸露出不知是羡慕还是不满的复杂表情:“所以,新嫁去的公主,八成就是新单于的关阏了。”
少年露出深思的表情:“也就是说,和亲这桩事,不会取消喽?”
“当然不会。就算赤罕人想取消,我们这边也不会准的。”林老爷一皱眉:“这么说对那位公主虽然狠心了点,但是她不嫁过去,赤罕人每年来抢个三五回,西极的收成有大半都成了他们的,谁受得了啊?要是送一个美女过去再加些钱财就能保上几年平安,这也算值得的了。”
“至少她不是嫁给那个老单于,听说他既好酒色又不怜惜女人,之前的几位公主不就是这么被磨死的?”
“继位的应该是左贤王撒蓝兀儿吧!”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暗了一暗。左贤王等于是赤罕人的皇太子,却不只是皇太子。能坐上这位子的都是单于儿子里头最有才干的。
在单于死前,他总领着赤罕部落西边的土地及最强悍的战士,而这西边的土地正好边临西极,同时也是商人们必经这地。因此对商旅及住在边疆的西极人来讲,赤罕人的左贤王可能比他们的单于还要可怕千倍不止。
而撒蓝兀儿或许是历任左贤王里最可怕的。
“赤罕人贵少贱老,老单于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书卷味儿较重的董姓商人沉吟起来:“听说老单于自己不是很喜欢撒蓝兀儿这个儿子,只是族人都拥戴他。该不会……?”
“别瞎猜了,不干我们的事啊!”林老爷打断了他的沉吟:“不管怎么样,要是撒蓝兀儿当了单于,左贤王之位就空了。虽然空不久,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好事一桩。”
商人们纷纷表示同意,此时天色已暗,众人再聊了一会儿,便各自起身朝内堂的通铺走去,明天一早还得赶路。一时间,驿站的大堂里只留下一个娇小的影子,晶亮的眼眸炯炯。
门外牲口的嘶鸣声越过泥草满布的粗墙传了进来,晚风微寒带着水草的气味。王照托腮坐在原地静静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抖抖衣物,收拾了商人们闲聊时喝的茶杯用具等等,缓缓走向角落自己的卧铺,和衣睡了。
过了几日,终于还是到了分手的时候。
商队的厨子塞给王照一大袋的干粮和水,因为银两在北鹰实在用途不大,商人们只能为少年准备足够的御寒衣物、伤药,以及一些可用来向赤罕人打通关的小东西。
“他们喜欢西极的酒,这葫芦里的酒量虽然不太多,但够让你贿赂人的了。”
“这盐砖啊、茶块啊,都是他们会要的东西,你多少拿着点。”
“这绢布在赤罕人眼里很稀奇的,给你一疋,说不定有用。”
“小首饰和这水粉不值几个钱,但你还是带着吧!赤罕的姑娘家也是爱美的,你生得俊秀,再送点礼,搞不好遇上麻烦时,会有赤罕姑娘帮你开脱呢!”
“还有这、还有那……”转眼间除了告别,自己的骡子背上已经有了一大堆东西;少年看得目瞪口呆,良久终于笑出声来——笑到打跌:“我说老爷们,各位的心意我是很感激……但是再这么下去,我得驮着这头骡子去北鹰,因为它走不动了啊!”
商人们这才发现那头可怜的骡子究竟驮上了多少东西。少年笑着一样样又取下来道:“我不是去做生意的,所以盐和茶您还是留着吧,林老爷。这首饰呢,实在是很精致,我这一去少不得颠簸,坏了岂不可惜?何况这是您要做生意用的,没道理平白给我啊,董老爷。还有,赵老爷啊,这酒……嗯,我还是还您吧,这么香的酒,我怕还没能拿来贿赂人,就全进了我的胃袋里了。我可不敢冒这么大的险,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喝醉哪。绢布就更别提了,弄脏了哪里对得起您啊,方老爷?”
眼看着骡子背上愈来愈空,终于只剩下那些衣物、旅行用的粗毯子和干粮、清水、药物,商人们讷讷地望着男孩轻手轻脚跨上了骡子的背:“你真的、真的什么都不带就去了?”
“这、这……”虽然自己给的东西对少年的旅途不见得有用,但总是一份心意,而他们多少希望自己的这份心意,能保佑这可爱的孩子一路逢凶化吉啊……
“我有地图,有天上的星辰可以指路。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准备好要去了。”少年的微笑坚定无比,抖出了之前一直没人看过的袖箭,和插在靴里的匕首;而后在骡子上对商人们一拱手:“老爷们一个个都是大好人,希望各位此去平安,顺利发财。”
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商人们苦笑着,却也因为少年如此坚定的意志和如此从容的态度,不自觉地宽下心来。一个个跟着拱手道别,望着少年驱使骡子,向赤罕部落的权力忠心行去,那是离此地尚有半个月以上路程的东方。
或许有生之年不会再见到这孩子了,自己的前途同样充满着未知。
待少年的身影已经十分遥远,商人们收拾起不舍的心情,朝着原先预定的目的地,尚着道路缓缓前进。
正午的阳光晒人,寻了一个有水有点树荫的地方,摘下帽子让满头大汗透透风,也让牲口喝些水、啃点青草。少年顺手从行囊里掏出了一份羊皮地图,开始研究自己目前的所在地。
“还得向东走上半个多月啊……”他喃喃自语着:“不过,应该会比那些行仪阵仗吓死人的家伙走得快吧?什么礼教之国不可同蛮夷一般见识,既然不同蛮夷一般见识,每隔几年送美女过去和亲干什么……”
抓起一块干粮剥成小块一口口塞进嘴里,这儿应该是最近一处有水的地方没错,下一处得走上一天。但是再下一处就不一定了,自己有水喝是没问题,这头骡子怎么办?他望向那头正慢条斯理喝水的牲口,显然它对自己的命运毫不关心。
往北的商路尚途都有驿站,再不济也有井可打水供牲口饮用。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站则有集市,商人们会在那里卖掉马匹和骡子这类不耐久旱的座骑,改买进骆驼进入沙漠。
但是他没有骆驼可换。
如果就这样放走骡子,那些行李虽然不多,凭自己的小个子也背不了多远。而且辜负了商人们的好意不说,自己徒步走过去,怕也不只半个月的路程。再怎么样,他都得比和亲的队伍先到才行……
“为什么给我骡子呢?”他突地哀了一声:“快马八百里加急,路程缩短,水的问题也可以解决了,呜呜!”
骡子嘶叫一声,像在笑一样。
在离了很远,刚出关不久的一处宽广草原上,西极派往北鹰和亲的队伍的确摆了大阵仗。各色旗帜飘扬底下是映着烈日,闪烁刺目光芒的兵甲。而大大小小的帐篷罗列,最醒目的两个就在帐篷群的中间。
“将军,听说您拨给昭君小姐的,不是一匹快马……”
“的确不是。”护送和亲队伍的西极将军,镇远侯王谦持着颔下的美髯,端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正好对着昭君小姐居住的华丽帐篷;一面漫不经心地喝着冰镇过的葡萄酒:“我‘只’给了她一头骡子。”
“这……”副官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出汗:“将军,若是小姐没有在迎亲队伍到达北鹰之前出现,或是中途与我们合流,那……”
“那,嫁给单于的就是另一位公主,这有何妨?”将军冷笑一声:“对赤罕人来讲,只要是个美女就行了。反正昭君本来也不是西极的公主,谁来代替她的位子都没有关系。你不说我不说,就硬认了那帐篷里的是我王谦的义女,谁敢有异议?”
“这……”副官僵笑着连话都说不出来:“要、要是给传了出去……”
“谁敢向我求证来着?”镇远侯鼻子高得可以看到鼻毛:“皇帝吗?哈!”
确实,以王将军的家世、声威、兵权等等各方面来看,只要他指着皇上的座骑说是鹿,也没人敢抗议那是马;包括皇上自己。好在将军也没真的这么做过,毕竟他或许不怎么忠君,却真是挺爱国的。
“但,若真是如此,昭君小姐的立场不就……”
“那个丫头!”大汉的眉目突地一狞,掌上抓握的金质酒杯顿时变了形:“正好让她好好吃一顿苦头!亏我费尽心思安排她进宫,她不趁机抓住皇上就算了,竟然不通知我一声就自愿出塞和亲!那我之前的辛苦是为了什么!哼?”
捏烂的酒杯被他丢出帐篷,副官看得甚是心疼,再怎么说也是很贵的酒器啊,但将军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地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那头骡子可是万中选一,不吃苦、不耐劳、善拉屎、还会咬人!哇哈哈哈!我看那丫头怎么调教,她要真有能耐在我们之前赶到北鹰,我王谦两个字倒过来写!
副官真的无言了。昭君小姐虽非王将军亲生,却是王将军最疼爱的女儿。说是这么说的……对于了解真相的人而言,这种诡异之至的父女关系,真是……想起昭君小姐出奔的那一日,他简直要流下泪来。
在天鹰山脉与炽炼河、封雪江之间这一大块地,自古以来被称为北鹰。而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民族各色各样,最叫西极还有邻国东霖头疼的,就属赤罕人。东霖怎么对付他们不干西极的事,对西极来讲,打过几次输得蛮惨的仗之后,奉上美女和岁币求个安稳就是最简单的办法。
美女当然也不能随便挑,有个姻亲关系,听起来当然好过向那些骑马的蛮子“朝贡“的说法。于是历年来和亲的美女,若不是从宗室的女儿里挑,也总得从皇上的后宫选出来,封个公主的名号,再风风光光送去北鹰。
偏偏今年选出来的公主是王将军特意送进宫里的义女。
事先完全不晓得这件事的将军,当时正在执行庶边的任务,在与北鹰边界的潼关口接到皇上的旨令时,“公主”已经跟着圣旨到了跟前,两人一照面,沉默的时间很短,约莫一眨眼罢了,却叫站在一旁的副官,吓得脚都软了。
“……微臣,参见靖宁长公主。”
“王将军免礼。”一身华服冠盖,雍容华贵的公主微微一笑,其容颜之美,体态之娇,真叫从小看着她从十岁长到十五岁的副官不敢相信。而后公主向一旁的闲杂人等轻轻点头:“本官想与王将军、李副将军叙叙旧,你们退下吧!”
等那些服侍公主的人都退开去,场面一时间静得连呼吸都有困难。
然后,“公主”朝王将军嫣然一笑:“不错吧!干爹,我从镇远侯的义女升格成了西极皇帝的义女了呢!”
睨着她的微笑,僵得像石刻门神似的镇远侯终于从齿缝间逼出一句话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闲人不在,“公主”的表情顿时变回了他们都很熟悉的那个样子:“就是这个意思啊!”
“什么叫这个意思?”将军怒发可冲冠:“你没事出什么塞、和什么亲?宫里生活不好吗?要是嫌宫里日子难过,当初干什么要进宫?”
昭君小姐冷哼一声,显得相当不悦:“我可不是为了宫里日子难过才自愿和亲,是好过、难过,没进宫前我就已经够清楚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和亲!”将军咆哮起来:“你知不知道当初为了你说要进宫,我花了多少心思安排?你又不是我亲生女儿,之前严历交待不清,身世不明。要让你这样一个可能会造成危险的人物入宫为妃,可不是凭镇远侯三字就可以轻松打通关节的!”
“我当初想进宫,是为了成为皇后、生下皇子、当上皇太后、操纵皇帝,最后当上女皇帝!”昭君小姐说的话让副官脸色一片铁青,但将军只是轻哼一声:“很好的志向,所以我让你进宫了啊!”
“可是!”身材娇小不过将军半人高一点的昭君,却陡地举手直指自己养父的脸:“可是你这老匹夫!竟然没有告诉我,西极的皇帝是什么该死的德性!就算是为了当上女皇帝,我也不要和那个差劲的糟老头同床共枕!何况,拿那种蠢男人当对手,一、点、乐、趣、也、没、有!”
说完她忿忿不平地一回身:“当时选秀一见之下吓死我了,还好我连忙装痴傻混过去,然后花了大笔银两贿赂画师把我副丑。不然现在……哼哼,光是想到都让我恶梦连连。”
“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忍,当什么女皇帝!”
“你能忍,那就请你去睡那个皇帝!我不去!”
副官听得简直想割下自己的耳朵,但眼前这对父女针锋相对的场面一点也没有软化。终于,将军退了一步,重重地喷了一口气,再次问了一句:“那好,你不当西极的女皇帝,难不成想去当北鹰的女单于?”
“不行吗?”昭君一扬眉:“反正都是谋害亲夫,亲夫年轻力壮的话,害起来至少还有点成就感。”
“哼,就怕你谋害不成反倒成了赤罕男人的胯下之马,每日除了叫春没别的事会做。”
“那不劳你费心,干爹!”昭君不屑地一甩手:“到时还不知谁骑谁呢!”
将军两眼眯成一条线,颜面变得万分阴险。场面一时又静了一会儿,接着,昭君小姐再度开口:“不过,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了。”
“什么意思?”
“你当时嘴上说着什么皇上英明神武,结果根本是烂葱一把。现在我不信你们的话了,我要自己用眼睛看。”
皇上当然得“英明神武”。副将在心底默默地反驳,做人臣子的哪个不这么夸赞长官?不过确实,这话若出自将军嘴里,而且还是说给昭君小姐听,就绝对是别有用心。只是到底是什么用心,他实在想不出来。
另一边,将军面对义女的指责,只是抱胸满面漠然:“那有什么难的?你到北鹰之后少说也得待一旬才能成婚,多的是时间看。”
“那时才看哪里来得及?如果又是一把烂葱,这回我可没机会装傻逃过!”少女逼上将军的眼前:“我要你帮忙。”
于是,虽然嘴上骂个不停,王将军还是让昭君小姐独自穿上男装一走了之。
这对父女到底是怎么样的父女呢?镇远侯的左右手——副将军李成高看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