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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雁心 第九章

  外婆来访的小插曲,使我对嘉伯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也有脆弱的一面。除了扮演他的妻子外,我决心舍弃娇羞的态度,以一个成年人去面对他;唯有如此,我两才能彼此互相扶持。
  
  他不喜欢这样的改变,仿佛才一天我就变成了他的母执辈,而不是可以让他娇宠的妻子。
  
  “大娘!”他故意以这等戏谑的口吻唤着我。“我不喜欢被看成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如果你只是因为怀孕而母性大发的话,我求你别拿我做实验,把目标转移到高文的小娃娃身上,都比我强。”
  
  “看是谁在闹别扭了!”我说着拿起室内的便鞋,要帮他穿上。
  
  “老天!留这小事给我自己做吧!改天若你心血来潮是不是还要帮我系鞋带、穿袜子呢?我讨厌你这样子服侍我。你是我娶来的妻子,不是古代东方的妻妾,就连仆人做的事都比这等事高尚。”他说便拿着便鞋自己套上,并且拎着皮鞋放回柜上。
  
  “你上下班,东奔西走,我却闲赋在家里、无所争事。帮点小忙,你却嫌我烦。”
  
  “藉题发挥!该不会又收到哪家大学寄给你的聘函了?告诉你,这招不管用的,不准你教书,就是不准。”他竖起浓眉,长睫毛荒谬地翘起。
  
  “你不准!是我准许你不准的,决定的人是我。”我生气的重敌他的大腿。
  
  这时门铃又响了,最近的不速之客来得还真是今我们应接不暇,我们两人都好奇的互看对方一眼,不解会是谁,竟挑了这个时间来访,通常人们是不会在晚餐前突然造访的。
  
  詹森回来通报。“少爷,有位史考特先生求见。”
  
  嘉伯的脸倏然地转成大理石般的雕像,蓝眼顿蒙杀气,他让詹森杵在那儿决d久,才重吐一句话出来。“撵他走!否则报警。”
  
  我起身要走向长廊,但嘉怕紧扣住我的双手,使得我动弹不得,他修长整洁的大手愈掐愈紧,直到我忍不住痛得叫出声,他才大梦初醒般的放开我。
  
  不料,门前传来了撞击声,一个男子冲揰人屋,他一见嘉伯就大放厥辞。“你够狠,想跟我玩!门儿都没有。我写的慰问信一封封都石沉大海,你以为避不见面就没事了吗?”他发狂似地嘶吼着。
  
  嘉伯冷冷地道:“慰问信?你指的该是勒索用的黑函吧!很抱歉,我对你的提议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再如此不请自来,我会报官的。”
  
  “你不会的,”他洋洋自满地回道。“你们一向没这个胆子,尤其是你叫了那么多年的爷爷,与你相比,可是识相多了!”
  
  “是吗?你可以试看看!”嘉伯得蒠的笑了。“是吗?我爷爷绝不可能接受勒索!”
  
  “你叫那老头“爷爷”搞清楚,你跟他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我倒牰一口气,看了嘉伯一眼,他则冷眼盯那男人。我生气地也瞪着这名穿着花俏的中年男子说:“这位先生,你若要是再口出诳话,我是真的会请警察来的。”
  
  “你去呀!但先问你先生的意思吧!我赌他没种。”他双手放人色彩华丽的西服口袋内,掏得袋内铜板响叮当。
  
  我看了嘉伯一眼,他也回看我,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这回你可失算了,史考特,我的的确确有种!”说着就走向电话,拨了个号码,他稳稳地将电话拿在嘴边,清清楚楚的将每一个字念出。“我要报警,是,这褢是梅菲尔区一百零五号,是私闯民宅及勒索,请你速派警员来处理。”他说完后,郑重地放下电话筒,转过身来,双手一摊。“我不敢吗?”说完哈哈大笑,甚至笑得歇斯底理。
  
  这个叫史考特的男人,似乎也其没料到他敢如此做,反而不知所措,良久才大喊出声:“你疯了!我只是要钱,钱可抚平一切,儿子给老子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钱没有!你是要~续留下来等警察,还是给我滚出去,悉听尊便!”
  
  对方咬牙切齿后破口大骂:“你这杂种!我有血淋淋的铁证,你抹不掉的。你真是要跟我卯上,你会全盘皆输。”
  
  “那就卯上吧!”嘉伯斜嘴一笑,不在乎的说。
  
  史考特心有不甘的转身放出了狠话。“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不会便宜你的。”说完就冲了出去。
  
  整幢房子静得没发出声音,我抬头望进了嘉怕恶狠狠的眸子,但在一接触到我的目光时,它们又转而柔和。
  
  “我帮你打电话销案!”我说着走向电话要拿起话茼,不知是否是第六感使然,史考特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他温柔的接过了话筒将之放回原处,并将我转过身面对他。“不用,因为我拨的是空号。”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随后跟着他一起狂笑了起来。他摸着我微微突出的小腹,笑得眼泪挤出了眼眶,然后才道:“我的的确确有种!”
  
  ☆☆☆
  
  周六下午,嘉伯提议到泰晤士河畔散步,我知道他有些话想跟我吐露。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想着史考特的话,想着嘉伯的父亲及老公爵。
  
  午后三点,艳阳高照,出来散步的人不少。由于阴雨连绵多时的气候,居民对于阳光的喜爱已达趋之若鹜的程度了。
  
  泰晤士河畔是最吵杂,也是最安全的谈话场合,但嘉伯还是挽着我走了一段路后,才到圣詹姆士公园,挑了一处浓密树荫的草坪休憩。
  
  他打开野餐盒,从中拿出一块毯子将之一抖,然后乎铺在草地上,要我坐下去。待我坐下来后,便放了一颗苹果在我裙上,随即平躺下来,以肘忱着头,啃着殷红的苹果,目光一迳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抚了一下我的短皮。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他毫无预兆地丢过来一句话。
  
  我盯着他,知道他也在回忆。
  
  “那一天是礼拜五下午,天空也是这么万里无云的湛蓝,我刚上完炉正要跨出校园,就瞧见了一个身着白衬衫、李维牛仔裤的大帅哥在对街闲荡,身后还倚着一辆拉风跑车。那几天我常耳闻文学院的学生们在谈论著一个“站卫兵”的人,没想到竟是个颇有条件的男人,心褢还有点儿羡慕你打算接送的女孩。当我第三次看到你又出现在门口时,便急忙想掉头要走,因为那时我已经有点嫉妒那个不知名的女孩了!没想到你却追上来大喊我的名字,教我吓得拔腿就想要跑。当你解释你想跟我学威尔斯语时,我反而失望了!”
  
  “这是你的故事。我的版本较长一点!”他轻笑了一下,又间:“你可知我是等了多少天才等到你,要你教我威尔斯话?”
  
  “三天?”我一共看到他三次,就猜这个数。
  
  “三天?你太小看我了,我站了十天!”他咬光整粒苹果,直到剩下果核。“三周之内站在伦大校园外,等了你十天,才逮到你。我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学威尔斯语是临时瞎编出来的理由。”
  
  “你那时又不认识我,我的名气也没那么大,顶多是英国桂冠诗人的女儿罢了!你又从哪打听来的?你那时骗我说是亲戚介绍时,我还信以为真哩!”
  
  “你和关琳开了一家花店,高文介绍我去那家花店订花。只要是把送花理由、收件人的性质全都挑明的话,你们都会打理得妥妥当当。”
  
  这倒是真的!那时店内的事务都是关琳在打理,我则继续在伦大授捰,只有在晚上时,才会回花店为订花的人写些情笺或分手的情话。
  
  “有一回,你送花到我的办公大楼,我右脚才刚要踏出门,你就双手捧了朿花与我擦身而过。当时我正急着赴约,不过由于约我的人是高文,见色忘友的事他已做多了,所以这回换我如法炮制,当机立断便旋身跟着你追进了电梯。那时电梯里挤满了人,不方便说话,我一直跟着你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陡然了解是我自己订的花。”我想起来了!“我不常帮忙送花,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帮一个要和女朋友分手的阔气大少送花,那家伙说要迭十二打黄色玫瑰花,最好是全盛开的,那才凋谢得快,还强调说捧花愈重愈好,最好能重到把拿花的人累个半死。”我斜睨他一眼,看到他挑起一眉,便噗哧笑了出来。
  
  “你连要甩掉人家都这么大费周章吗?”
  
  “我得声明一点,那一次的送花事件我可是无辜的。我对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兴趣,是高文见我可怜才帮我出的主意,招式虽然毒,但挺管用的。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他有点儿紧张了,见我一脸笑意后,才松口气继续道:“其后,我曾亲自造访蓝斯洛花坊,但都没见到你的踪影,便当你是打工计时人员,还特别跟关琳打听你的下落。狡猾的关琳让我误以为你还是半工半读的学生,固定时间上下炉,所以我还特别换上牛仔裤守在校园出口,并且只将目慓锁定在身着大衬衫与牛仔裤的女学生身上,因为你送花当天就是那么打扮。”
  
  我可怜他地附和道:“不料竟是个鼻梁上挂了个大黑框眼镜,头发绾了个髺,身着古板套装的女副教授!”
  
  “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他大概也在回想我平庸的打扮,笑开了怀。“等了几天后,我随便就抓了几个路过的学生问了你的大名,他们一个个都猛点头表示知道你是谁。我心褢想你的名气还真是不小,抓五个问,每一个都说“如雷贯耳”!终于最后有一位男同学自告奋勇地告诉我,他才刚修完你所授的地方方言这门选修炉,并且顺势一指就要帮我去找你。当我看见你之后,简直不太敢去认你,深怕随意搭讪的后果,会招来你的谩骂。”
  
  “你还是开口说话了啊!”我不知道自己的装扮竟是那么骇人。当初也是因为怕自己太年轻,说服力不够,才想打扮得稳重一些。
  
  “那是因为我不甘心白等了十天之故啊!就看在那十天日晒雨淋的份上,说什么也得试一试,即使碰了一鼻子灰也在所不辞。想想一个快三十三岁的大男人竟使土招术追女人,说给高文听他可是要笑翻天了。关琳这样的朋友也实在够意思,没跟高文提过半句。”
  
  “也还真多亏你的“不甘心”!”我低头梳理他微鬈又密的黑发,欣赏他完美的鼻梁。
  
  “不客气!”他咯咯地低笑,趁我毫不设防之际,丢出了一个炸弹。“我爱你!”
  
  全身一僵的我愣在一旁,表现得呆透了,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也愣住了。
  
  “你爱我啊!”我耐心地提醒他。“我以为你该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我爱你的原因啊!天老爷!我们一定得表演脱口秀吗?”
  
  “哦!”我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随即道:“但我想听你亲口说耶!”
  
  “听我说什么?脱口秀?”
  
  “不是!”我气得大叫。树上的小乌,大概也快被我们的对谈逼疯了,听我一吼,随即抗议似地临空投下了几滴鸟屎,就那么凑巧地在他的头顶上登陆。
  
  我笑得全身抖动,指着他的头发。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头一探究竟,倒楣地沾得一手,便无话地扬起头,伸出一指对枝头上的小鸟故做警告状,却也不得不跟我笑做一堆。
  
  “我爱你!因为你傻得令人爱,”他终于想到一个像样的理由了。“还有爱你的憨直、不作态,明明心褢妒火中烧、却一副无所谓的大方样。尽管我已被你气得直跳脚,还是无法让我少爱你一分;我更爱你微微上吊的圆睁杏眼及弯弯柳眉,尤其是配在你小巧可爱的脸蛋上,更教人我见犹怜。你是我的天才傻女,一个不小心从天堂落人凡尘的天才傻女,既骄傲,却又自卑;既成熟,却又不懂事:既善解人意,却又不世故:既甜,却又酸滋滋。爱上一个任性、机伶却又迷糊的天使是会要人命的,但我活过来了!而且打箅把你绑在身上,再也不让你从我身边逃开。”
  
  “天堂之于我将不能算是个天堂,如果我在那儿见不到我的丈夫!”我声泪俱下的引用杰克逊的诵,把荌子改成了丈夫,并主动地献上了一吻,然后掏出手帕清理他头上的“鸟黄金”。
  
  “这句话比“我爱你”悦耳十来倍。”他哑声地在我耳边低喃,然后命令我道:“闭上眼睛!”
  
  我顺了他的意思闭上眼,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才不到几秒,他又要我张开眼了。
  
  目光一启,所见之物是他平摊的左手,其上有个卡迪儿的珠宝盒,篮锦缎上静躺着两枚戒指,是我这一生永远不会遗忘的定情物。
  
  我红了眼,半喜半泣地喊着:“你还保存着它们!”
  
  他但笑不语地拿起了镶着可爱白钻的女戒,套人我右手的无名指。这样子,我的无名指上就有两枚戒指了。
  
  “你愿意嫁我,做我一生一世的新娘吗?”他挪揄地拿起另一枚男戒递给我。
  
  我一迳地点头说我愿意,并依样画葫芦地将戒指戴进他左手的无名指。我记得公证结婚当日,曾因忘记准备戒指而向他致歉良久,当日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不需要”这类的话。
  
  我有千百个问题想提出来,顷刻间,却只想得出一个。
  
  “嘉伯,三年前你是单单因为出车祸,要把我推开,才宣布和另一个女孩订婚的吗?”
  
  他收起了笑意,严肃地看着我。“在满足你的好奇心以前,先让我跟你讲个故事,听完故事以后,你也许会更明了我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
  
  “我爱你!”我深怕他不了解。
  
  他挑了挑眉,然后将我轻搂进他怀中。他清凉的刮胡水味道舒弛了我的意识,只听他低喃一串:“我一直都知道。亲爱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请你还是不厌其烦的告诉我,最好一天三回外加睡前。”
  
  “又不是在吃药!”我笑了。
  
  “错!那三个字的确是心药,而且是专治心病的药。”
  
  仿佛是在应和他的话,一阵风起,我们背靠的大榆树也因风摇摆而传出了震动声,落叶纷纷地旋转降落下来,在草垀上追滚着。
  
  就如同伦敦多变的天空一般,嘉伯的愉悦心情没有维持很久。十分钟前天空才刚露出如少女般的妍笑,此刻却是乌云密布了。
  
  我们起身,很快的将东西收拾好,提起野餐盒,便倾全力的步出公园,才刚要跨过马路时,天空即落下了豆大的雨珠,打得人疼人骨褢。嘉怕脱下身上的轪呢夹克,披在我头上,护着我心跑步地过了马路,进人一家旅馆咖啡厅。很快地,我们找了位于角落的小圆桌,便窝进了舒适的沙发内。
  
  躲雨客不少,一时之间竟门庭若市,所以嘉伯没有再开口谈起严肃的话题,人潮一且没有散去,他的心情愈来愈沉重。
  
  好久,他才站起身走向吧台,回来时手上便耍着一串钥匙,领我走向楼上的旅馆部。
  
  进人房间,门才刚被他用脚踹上,他便紧搂住我不放。
  
  “嘉伯,你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我是真心地想知道他的心结。
  
  “那个可以等。我们先补度蜜月。”说完,他将我扳过身,便深情长驻的印下一吻。
  
  ☆☆☆
  
  我醒来时,天色已然粲然,夏日白昼舒迟,不到晚上十点,太阳不西下。
  
  嘉伯早已醒来,淋了浴,此刻正站在阳台外抽着烟,思绪纠结般的神情,令我见了难以舒怀。
  
  他一瞥见我醍来,便以两指捻熄烟头,走人室内,顺手带上法式窗门。
  
  “饿不饿?我们下去用餐。”他拖延着建议道。
  
  我重重的摇头,不愿再看他坐立难安的继续拖下去。“我不饿!先解决你的问题。”
  
  他干脆地点头。“好!”
  
  我坐进了沙发椅,等他起头。
  
  “我是个私生子!”话甫毕,就传了五封信给我。
  
  我接过信,以平稳的口气鼓舞他。“很好!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我一面展信阅读,听他继续解释。
  
  “你现在读的信,就是史考特的黑函,前四封是一年半前爷爷过世后我陆续收到的信。他在文中告诉我勒索的目的,并要我拿钱封他的嘴。直到一个月前,我收到第五封信时,才发现他要勒索的重点和我以为的重点是两码子事。但关键点都是指向我的身世之谜一个私生子。”
  
  我翻了一下信,前四封是点出嘉伯是个私生子。这今我也犹豫了一下,想起嘉伯他父亲库克子爵那淡得出奇的碧眼。但第五封信褢,史考特却指名道姓的说范嘉伯应该更名为史嘉伯才是,因为史考特才是嘉伯的老子!我很难去相信这样的事实。因为上回我不小心闯进那间纯白的密室时,所浏览过的袓先画像褢,就有一位和嘉伯神似,除了瞳孔的颜色不对外,在五官方面都能窥出雷同之处。
  
  我翻完信纳闷地望了他一眼。
  
  他露出一个惆怅的笑容。“全部事实,也是分好几段被揭露出来,至于是否有其他遗恨,我不得而知。”他来回踱步走着。“三年前,我因车祸差点身亡,昏迷之中常常念及我的父亲–库克子爵。我从小就受人宠,家中长老、仆人,对我皆爱护有加,唯独我父亲自我有记忆以来,从没抱过我,连拍个头对我说一句话都不肯。少年时期,我只当他喜爱旅行、游走各地,所以并不在意他的冷漠。直到我十五岁时,他终于回家住了一宿。我趁他不留神之际,偷偷地在他身后抱住他,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吻时,他却狠狠地将我打倒在地,一手掊着我亲过的脸颊,厌恶地对我诅咒了一句:“离我远点,小杂种!”
  
  “那时,我悟出他是讨厌我、甚至恨我,并且恨得想伤害我。不明就里,又哭诉无门,这件事就成了我心中的阴影。在我二十三岁时,他与我母亲保琳死于山难的恶枆传回伦敦时,都没让我为他掉过一滴哀悼的淭。但是我的心中还是非常在乎他不肯施舍给我的父爱。人很奇怪,你一旦拥有百分之九十九,少了那百分之一,就是消弭不了的缺憾。愈是想要,愈是无法得到。
  
  “而那种遗憾并没有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消逝,反而在那次车祸中达到最高点。濒临死亡的恐惧教我不得不撑着痛,对我爷爷恸哭,以祈求告解。我要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当我们父子出现在同一个社交圈时,他总是背过身嘲笑我?
  
  “当爷爷听我哭着告诉他这个父子心结后,才懊悔的道出他和库克子爵的关系。他以为我得知真相后就不会再困惑、自责,岂料真相对我而言无异又是另一个重击。
  
  “爷爷和父亲的名字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都叫范罗烈。大家只当我爷爷以子为荣,所以赐给儿子自己的名字。这种做法当时普遍得很,也就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动机。然而这却是一个故布巧思的诡计。早在孩子末出世时,他就猜出自己所娶的名门闺秀,早就暗怀珠胎,为了顾及面子所以忍辱吞声,假装新生儿是亲骨肉,一直等到病弱的妻子在产后拖了半年病故后,才肆无忌惮地展贻d复仇计划。”说到此,他走向我,把我紧环人他胸前。我能从他的言谈中了解,要他剖析这段历史是残忍不仁的。
  
  “要知道,我爷爷出生在一八九六年,那时阶级封建制度的陋习还是普遍存在,霸道、跋扈、专制、为所欲为、不择手段的行径是从小的环境教育使然。即使他一时之间没有亲生的子嗣,也会设法弄出一个,虽然百般不愿意,还是立了那个私生子为库克子爵。”
  
  我思忖半天,想着老公爵及库克子爵的外形。初见时也是认为他们父子两长得一点都不像,还以为是不同的作画风格造成的差异。
  
  “他们之间的关系虽是淡漠得很,表面上倒也装得有礼,相安无事的各过各的日子。直到做儿子的库克子爵长到二十岁,因摔马意外事件昏迷不醒时,他老人家才下手报复。他以重金买通医生,假疗伤之名,强替私生子库克做切除睾丸的不仁手术,造成库克终生无后的伤害。
  
  事后这对假父子起了极大的冲突,在争吵中,库克反讽地讥嘲他根本是多此一举,因为有断袖之癖的库克根本没打算娶妻生子。
  
  “为了报复爷爷的不仁,库克刻意地搬出公爵邸,隐暪隐疾,于二十二岁时,将艾灵顿男爵之女保琳娶过门,再安排他的男伴与不知情的保琳发生关系,以求得一子,来斩断公爵的后路。”
  
  我听他停口,便小心翼翼地问:“库克子爵的男伴即是史考特?对吗?但他绝对不是你的生父,他这种歹竹不可能生出任何好笱的。”
  
  嘉伯终于泛起一丝笑意。“这是这出谬戏裹唯一可喜可贺的一件事!一九四三年,做儿子的库克才刚向社交界公布婚事后,已四十七岁的爷爷就和一位甫进邸内的十八岁女佣蜜莉有染。尽管我爷爷辩解他是情不自禁地被蜜莉吸引,但我确信这根本又是另一桩求子计谋的一步棋,不可能库克才刚成亲,做老子的就恋爱了!时间巧得离谱。爷爷在一确定女佣蜜莉受孕后,假怒之下以莫须有的指控将她辞退,暗中却将她安置在一个秘密地点待产,等小孩呱呱落地,确定性别后再伺机行动。
  
  “而另一方面,无辜的保琳一怀孕后,就被库克去口公爵府,他则继续和史考特在外游荡,但这却是他们失策的关键点。因为保琳表面上毫无怨言,骨子褢却恨透了库克及史考恃,怀孕期间便一直想把胎儿弄掉,只是心地善良的她始终没付诸行动,直到瞥见了怀胎十个月所产下的男婴,竟是畸型儿时,便崩溃了。造成婴孩畸型的主因是保琳时常饿着肚子不肯进食,但她却将之归咎于是史考特的孽种,不是她的错,所以当天便亲手扼杀了宝宝。行凶时被爷爷撞见,他发现保琳已接近神经崩溃的边缘,口中还直喊着:“我要健康的宝宝,我要健康的宝宝。”为了安抚保琳,他一口就允诺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孩子。
  
  “蜜莉早保琳两周产下一子,所以他的确是做到了那项允诺,将两个婴儿偷天换日地送出送进。保琳有了寄托,身体与心智就渐渐恢复了!而假装流产的蜜莉也在一个月后被请回公爵邸宅,理所当然的成了男婴的奶妈。你应该猜到了,我就是那个活下来的男婴。”他将我的脸转过来,探视出我眼底的了解,继续说:“爷爷将名义上的孙子,实为儿子的我正式取名为嘉伯,他认为我的出生安慰了保琳,又实现了他自己的愿望,一个来自喜神的厚爱。这世界不公平!霏比,不公平!”
  
  他紧抓住我,声泪俱下。见他掉泪我于心不忍,我多希望能分担一些他的锥心之痛。一个大男人肯在妻子前轻弹眼泪,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他在为一个他无法操纵与扭转的命运认错、内咎,但他是无辜的,前世的恩恩怨怨怎么能由他一人承担呢?
  
  “嘉伯!你没有错,你是无辜的!”
  
  但他没听我劝,继续说:“我在知道库克的可怜遭遇后,就解除了对他的恨。他自小就没有人肯对他付出爱,看着同是私生子的我却受到天壤之别的溺爱,自然是很恨我了!
  
  “当我知道你怀了身孕的那一刻,我震惊不已,以为这家族的诅咒又应验了,而曾发生在我亲生爷爷与库克身上的噩运又要在我身上重演时,我简直希望自己没从那场车祸中活过来。尽管我知道你心中没有别人,但恐惧还是蒙蔽了我的理智,我终于体会出爷爷当时的心情。但不同的是,我愿意去承受这项打击,我不想再失去你,一切的痛苦都抵不上没有你的日子。”
  
  “嘉伯!”我回想着那天他大发雷霆的情景,而他竟只轻拍了我的脸颊。“这不是你能椌制的,你该为我们的宝宝着想,它是我们的希望。你我能做的就是不让事情重蹈覆辙,不让已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重演。而你也的确做到了!即使误知结果的情况下,你还是没有失去人性的萼严,不是吗?你不迁怒于我与无辜的孩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好,我不直得你所说的!霏比!以前我认为活着不如死好,知道真相不如浑浑噩噩的度日来得好,不过现在一切又改观了。因为我还有你们,是你们让我跳出这段梦魇。今日的话,只是想吐露我的苦闷,让你更了解我,我无意让你也陷入这么丑陋的现实。”
  
  “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好高兴。”
  
  “太好了!”他笑了起来,大手拭去找如雨而下的泪水。“史考特强行勒索的事,是我在生父百年之后,重整产业才发现的。他老人家留了一本日记本,上面记载着自我一出生到他去世前所支付的逐项交易。一年一万英镑,每五年随物价上扬,再加一万英镑,你算总共是多少?”
  
  一万镑在现在不算多,但二十六年前可买下十辆“捷豹”跑车,或是五幢独门独院的大房子。“哇!将近一百四十万英镑!你价值不赀呢!”我打趣道。
  
  “但是他们还是照样花得精光,史考待至今还认定我是他的儿子,以为挨着大树有材可烧。金矿也不是这么挖的!”嘉伯的幽默感已恢复了一半,我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若徒感性的出发点来看吋碌幕埃愀盖住牛∫Ω檬窍氡;ち礁鋈耍桓龅比皇悄悖硪桓鲈蚴潜A铡N蚁胨蝗绦目此拿俦辉闾#币补思暗剿锛野槎偈献宓纳9嫒绱耍阋冻龅耐蹲时ǔ曷示拖喽缘奶岣吡耍∈房继卣庑┠昀矗欢贸嘶Ъ郏翟谖拗煤堋K羰ㄗ哟罂冢阋先思乙彩遣换峋芫摹8悴缓茫衷谠诘氐紫禄购湃ǎ �
  
  他笑看我不语,只是点头,也不辩驳。“也真真给你说准了,但谁又知道呢?你饿了?”
  
  “还不饿!”我摇头。
  
  “还有问题?”
  
  “明知故问!”我怒嗔他一眼。“你就因为自己是个私生了,才故布疑阵地要赶我走吗?我真笨,竟中计了。”
  
  “我没料到自己竟能侥幸活过来,在脱离危险期后,我曾怨过你,但更恨自己。”他将双手支在下巴上,撑着脑袋。“刚遇见你时,我被你迷得团团转,因为你在许多观念上令我迷惑不已,我只知道为了你,自己可以收起游戏人间的玩心:但真正教我深思,对以往种种作为感到羞耻的,却是那次死裹逃生的经验和丑陋的出生根源。其实私生子也没什么不对,错就错在我不该生在这种家庭褢。我一向以天之骄子自许,年轻时自视甚高,凭恃自己的财富及吃香的外貌干了不少荒唐事,以为两情相悦是男欢女爱的要素。这个青天霹雳虽然不受我欢迎,但来得正是时候,教我认清自己。不管一个人的出身是贵、是贱、是好、是坏,都没有权利去玩弄别人。我是个既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我不配你的爱。”
  
  “嘉伯!是你太善良了!何必把罪都爦在自己身上呢?我们都是凡人,有情、有欲、有爱、有恨,犯错更是不可避免的。当然啦!尽管因为你的判断错误,让我以为你是个始乱终弃、十恶不赦的人,不可否认,我还是爱你的,虽然你有时是蠢得无以复加。”
  
  “哟!嘴里说爱我,实际上却是拐弯抹角的在掼我。”他笑眯了眼,直盯着我的肚子。
  
  “略施薄惩罢了!”我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然后也摸了摸肚子。“我想你的宝宝大概饿了。”
  
  “我早听到它在抗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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