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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女郎之歌 第六章

  此刻的自己是在梦境中吗?阵阵的鸟声啁啾、虫鸣唧唧,清晰地传入耳中,育溏伸手揉揉眼睛,勉强地睁开眼、只见一方日光,自窗外稀稀落落地洒进屋里,淡淡的金黄光芒透着温暖,徐缓的风,微微拂面而过,舒服得有种幸福感,但,这里是……  

  “你醒啦!要不要喝杯酸梅汤,这是山腰上的潘婶所精心调制的,每年到了梅子采收的季节,她便会做些梅子加工食品送上山来。”知淼倒了杯琥珀色泽梅香扑鼻的液体递给育溏,脸上有若窗外阳光般的暖暖笑意。  

  沁人的梅香催促她一口饮下,温润清凉的酸甜滋味,纡解了燥热干渴的感觉。  

  育溏自低垂的眼帘下偷偷地打量着身旁的人,此刻的他不似先前衣装笔挺的光鲜,仅穿着舒适的棉质长袖衬衫,袖口高卷到关节处,陈旧整洁的打褶棉质长裤,脚蹬双宽板牛皮凉鞋,虽然在燠热的仲暑,却还是一派神清气爽。  

  少了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如以前所见到的骑单车的男人,为了掩饰心里的慌乱,她把头垂得老低,以掩饰自己的窘状。  

  “听到了吗?那是薮鸟,是不是很像老鼠?木屋边栏杆上是只紫啸鹏,算是老邻居了,你以后也会常常见到它。至于那棵山樱花叶丛里跳来跳去的小东西,是只调皮的黄山雀,它常偷袭我挂在檐间的玉米穗呢!”知淼轻拍育溏的肩,随即接过那只玻璃杯,一一地向育溏指出他所说的鸟。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一般人很难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想起自己对飞禽的粗浅认识,育溏不太好意思地伸伸舌头。  

  “刚开始时我也分辨不出,但凡事只要肯用心,我想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伸手搀扶着育溏下床,让她靠在窗边。  

  育溏闷闷地想着他的话,几栋矗立在霭霭日光下的木屋,心里凭添无限感慨。  

  想当初自己是怀着何等兴奋的心情,来到这个陌生的山区,以为只要努力,便可以得到些许的报偿,卯足了劲儿的想要在工作上证明自己的能力,肯定自己生命的价值,谁知……  

  “嘘,在旁边的灌木丛中,看到了吗?是只漂亮的台湾蓝鹊,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了!”知淼指向栖息在树枝上,正迎风顾盼的鸟,它有着鲜艳的宝蓝色羽毛,嫣红的嘴喙,由头到颈部是乌黑一片,黄澄澄的眼珠滴溜溜地,有说不出的可爱。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伫足在一旁,望着这个全心全意都放在枝头那只蓝色鸟儿身上的男人,她迷惑了。  

  “你不明白什么呢?”知淼闻言回望着她,仍是笑得像个大男孩般的明朗。  

  望向他纯然的笑容,育溏的心不禁快了几拍,但她无意再隐瞒自己的困惑,仰起头,定定地盯着知淼。  

  “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不为什么,你属于这里。”  

  “是吗?何以见得,我连自己究竟该到哪里去都不知道……”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育溏困惑地缓缓说道。  

  “我知道。”他倒是很快地接口。  

  “你知道?”育溏大感意外地看着他笃定的表情,两道优雅的眉毛微微挑起。  

  “你就是属于这里,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该是属于这片土地,就像你是属于我一样!”  

  被他话里那股强烈的占有欲所震惊,呆愣的表情完全披露出她所有的心思,澄澈的水眸中漾着不信,发慌的水雾,毫无遮掩,透明得一如水晶。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知淼两手一摊地看着她:“不要怀疑我,育溏,很多时候我们只要顺着命运的脚步,一步步地往前行,时间会是最好的解答。”  

  “但我怎么知道这就是正确的道路?”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不认为依靠那种直觉猜测,是件很危险的事?”  

  “或许吧!但活着不能顺遂心意,又有什么意思呢?”  

  知淼轻拥着育溏来到木屋前的长廊,望着门口那块不规则的木牌上所镌刻的“握星之家”牌匾,育溏不禁问:“为什么叫‘握星之家’?”  

  “因为我只想握住属于我的那颗星。飘泊多年,在身边来来去去的星星已多不胜数,虽然光灿华丽,但热闹过去,剩下的就只是日渐加深的寂寞冷清。我想握住一颗星子,一颗能温暖我的星子,仅此而已。”知淼的眼神落在遥远的那一端。而在这一刻,育溏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体会到他话里的孤寂。  

     

         ☆        ☆        ☆  

     

  夜色逐渐降临,壁上仿古壁灯,在各个角落中投射出昏黄的温暖效果。虽然是夏季,在天色渐暗之后,还是会泛起阵阵令人为之战栗的冷风。  

  育溏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撑着下颏,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炉台前忙着做晚餐的知淼。对从小就在数个厨师服侍下长大的育溏而言,会在厨房里舞刀弄匙的人都是足以令她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对象,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可是个身高近两公尺的昂藏大丈夫!  

  “说说你自己吧!我这里没有电视,也没有录放影机。或者你可以去找找你想听的CD或是唱片。”知淼边忙着将剁碎的洋葱丢进热锅中爆香,边对支颐沉思的育溏讲着话。  

  “我乏善可陈得很,十足的可怜富家女……”她脸上有自嘲的神情,耸耸肩接着道:“从小父母就很忙碌,很少有机会可以跟他们多说几句话,保姆跟家教陪我的时间比他们还多!”  

  “唔,你有个富裕但寂寞的童年。”  

  “然后,我做了件在当时似乎是很理所当然,但结果却是一团糟的事——我去参加选美。”  

  知淼立即将水煮番茄全都放进已有炒香洋葱和草菇丁的汤锅内,转过身双手搭在桌面上,微笑地望着她。  

  “我很钦佩你有这个勇气,结果为什么不好?”  

  育溏重重地叹口气,迎向他深邃的双眸:“因为,我有一对过度展现关爱的父母。”  

  知淼静静地搅拌着那锅已飘送出浓郁香气的意大利肉酱,对她扬了扬眉示意她说下去。  

  育溏缓缓地说着选美过程及结果,思绪仿佛又回到灯火璀璨的那个晚上,眼神也逐渐迷离了起来。一想及自己所受的不平等待遇而引发的批判,旁人轻蔑的眼光和自己承受的压力、委屈……不由得两滴泪珠自眼角滑落,她这才突然警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慌乱地别过头去,想避开他同情的眼光,谁知他却捧起自己的脸颊,令她无从闪躲。  

  知淼听完她的叙述,望着她泪意盈然的水眸,心中有莫大的不舍、怜惜,俯下头温柔地吻去悬在育溏眼角的泪水,不料这举动却更催化育溏的泪水成串滴落,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有信心,在所有人心目中,我只是附属在爸妈羽翼之下的一个富家女。我找不到生命价值,总在迎合别人的期望,而父母不过当我是个成品,可以拿出来炫耀,满足他们的虚荣心罢了!”  

  “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父母是真的爱你,或许他们的方法不太对!”想起王一成藉着酒意,将女儿押给自己的疯狂之举,他的心情便逐渐地沉重起来。  

  “是吗?我很怀疑。爸爸为了保住他的面子竟然可以将我‘卖’给一个陌生人;而妈妈则是把旅馆的事视为比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还重要!你还能肯定他们是爱我的?”育溏故意装作不在乎地耸耸肩,仰起头望向知淼那震慑的表情。  

  “以后不会再有这些难过的事了,我保证会让你远离这些悲伤痛苦。”他将育溏的头揽进自己胸膛之中,凝视着炉上因沸腾而袅袅升起的烟雾,温柔地允诺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疑惑地想抬起脸,但知淼宽厚且布满老茧的手,温柔坚定地搂紧她,将她定在自己怀里不让她怀疑。  

  “因为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所有的甘苦我都要跟你分享。”说完他亲吻育溏的额际,缓缓地松了怀抱,继续刚才未完成的晚餐——意大利肉酱面。  

  看着他以纯熟的手法煮面拌酱,育溏的心里有着莫名的感动。因为协议而得来的妻子,他竟愿意如此的付出,若是自己的父母也能有这样包容的胸怀,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了……  

  漂亮纤长的面条在滚水中翻腾,拿起捞勺将面捞起,放进他早已预先排妥切好水果丁的盘子里,再浇下一匙匙红滟滟、散发诱人香味的意大利肉酱。知淼双手撑托着餐盘,另一只手牵着育溏,带着她来到凉风袭人的前廊。  

  他拿了条精致的亚麻桌巾,手一抖即铺在那张略小的圆桌上头。轻巧地放下面,反手到后裤袋,掏出只小巧细长的玻璃花瓶,和一个优雅的小烛台。  

  “唔,似乎还欠缺点小道具……”知淼喃喃说着,眼神飘向花园,而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嗯,这样就一切完满了。”  

  看着他在花圃中穿梭,不时地弯下腰剪下他所中意的花朵,而后他终于捧了满把的玫瑰回到前廊。行经育溏身畔时,他突然停住脚步,将一朵含苞待放的香槟玫瑰插在她发鬓。  

  迎向育溏讶异的表情,他只是很自然地笑了笑:“那朵最适合你。别……别拿下来,我喜欢看你戴着花的样子。”  

  闻言讷讷地放下手,苦思再三仍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育溏只有低声地道谢。  

  “这没什么,‘握星之家’向来都是由我亲自整理。如果有接住客的话,山后的秀花嫂会来帮忙。她是个很老实的客家妇女,煮得一手好吃的客家菜,改天你会见到她的。”将叉子递给育溏,知淼划了根火柴,燃亮那根拇指般粗细的浅紫色蜡烛。“正巧这阵子我都没有接到预约,刚好可以利用这机会,好好地带你熟悉这附近的环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是说,根据我看过的资料,你似乎把大部分的事业都结束了,专心地经营这家森林之家的小旅馆。”育溏以叉子卷起滑润沾饱酱汁的意大利细面条,眼角不由得飘向远处闪烁的星斗。  

  知淼低下头静静地吃着他的面,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育溏见他突然沉默了下来,担心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只好低头忐忑不安地吃着盘里的食物。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是一直纠缠至今的噩梦。”他放下叉子,以亚麻餐巾揩揩嘴,这才正视着育溏。“我不知道你所看的是什么样的资料,但可以确定的是——都是较为反面的报导。”  

  育溏想起那些在混乱日子里所看的剪报资料,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对了!  

  关于他的出身和求学历程,各媒体倒是着墨不多,大多数的报导全都围绕在他如何一夕致富的成名过程,及最耸动的——与亲善皇后邱玲翊的韵事及闪电结婚。  

  “我承认自己并不是圣人,但也绝不是那些八卦杂志所描述的冷血绝情。”深深吸口气,知淼双手搭在桌沿上,倾身向前凑近育溏。“事实上,我之所以会避居到这里来,除了是因为这里的祥和景致吸引我之外,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为了避开那些无时无刻都在刺探我的媒体记者,还有……我前妻的纠缠。”  

  虽然明知他过去那段不甚愉快的婚姻经验,但听到他口中吐出“前妻”两个字时,还是令育溏感到相当刺耳。  

  对于那个顶着亲善皇后邱玲翊的事,育溏不是很明了,毕竟这个擅于将媒体玩弄于股掌间的厉害女人,比起这两年颠覆港台的宫雪花,真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拿她拎着后冠、彩带和权杖,一路哭哭啼啼由媒体闪光灯和麦克风,全程由家门口护送到选美协会,含悲带泣地退回后冠,这种炒新闻的手法,足见其心机之深沉。  

  对于这位风光不再的前选美皇后,育溏所有的印象,就只是她那满是变形浮肿赘肉的脸,布满黑斑的双颊,还有肥胖臃肿的身躯。  

  而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根据那些小报的追踪报导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蜜月期,刚结了婚的新婚夫妻,一年相聚的时间不到两个月,而且彼此的个性和兴趣也是南辕北辙;在他们的描述中,有着工作狂性格的胥知淼是个除了赚钱之外,没有别的兴趣或嗜好的呆板男人,这和以社交蝴蝶著称的邱玲翊,形成鲜明对比。  

  相较于胥知淼沉默的相应不理,那厢的邱玲翊却是动作频仍,三天两头开记者会,到处加油添醋地投诉自己遇人不淑的遭遇,使得胥知淼被塑造成一个冷血没有人性的怪物。  

  一阵岑寂横隔在两人之间,没有谁再开口说话。育溏抿紧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面条,视线漫无目标地绕着,不期然地望进他灼灼的目光中,令她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在失措下她手上缠绕着面条的叉子,滚落在她淡蓝的衬衫上,翻落在地,沿途留下一道明显的鲜红渍痕。  

  “快去把衣裳换掉,马上处理,就不会留下痕迹的!”在育溏能有所反应之前,知淼已经跳起来,拉着她就往屋里跑,刷地一声,他拉开衣橱里那道透明的遮尘板,霎时间整排亮丽新颖的衣物,全都花枝招展地跃到眼前——  

  随手一抽,看也不看那上头未拆去的标签,知淼即推着育溏到卧房内的更衣室中,对她说道:“你把衣服换下来后,就放在旁边的洗衣篮中,我先出去把面再热一热。”盯着穿衣镜中彼此交叠的影子半晌,他像是意会出些什么,发出了颇有魅力的一笑,而后快步地走了出去。  

  育溏低下头懊恼地看着浅浅淡蓝的衬衫上,那道红滟滟的酱汁痕迹,她禁不住气恼自己的粗心大意,这是她最心爱的衬衫,并非是因为价格昂贵,而是这件衬衫是她第一次用自己赚来的钱为自己买的东西。它代表着自己的生命进入了另一个开始,真正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这对一般人而言也许只是个必经的历程,但对活在父母庇荫保护下的自己,无异是莫大的转变,意义非凡。  

  育溏将衬衫和牛仔裤脱下,正想换上方才知淼塞给自己的那件洋装,取下标签,随意瞄了眼价码,顿时瞪目结舌,天哪!五位数字,她开始踌躇着该不该穿上这件所费不赀的衣裳。  

  但……将衣服在身前比了比,静静地凝视着镜中两眼闪动晶盈光芒的自己,这件柔软的墨绿缎质洋装,简单的合身剪裁,顺着她纤细的腰肢而下,在她脚边展开一朵盛开的花浪。  

  有何不可!既然是他拿给自己的,就大方地穿上吧!她心情开朗地在穿衣镜前穿穿脱脱,但有个讨厌的小问题得处理——这件礼服样式的及踝洋装着实太贴身且削肩露背,使她必须想办法隐藏内衣的肩带,在怎么试都不得法后,她索性脱去内衣,直接将洋装穿上,感受到一点出轨的快感。  

  在穿衣镜前转了几圈,看着自己略显苍白的肌肤在墨绿色布料的衬映下,更折射出一股病态的灰白,她立即收回视线,匆匆地往外跑。  

  经过那几乎占满整面墙的衣橱前,她禁不住好奇地走过去,打开所有的门,讶异地看着里头一整排全都是连标签都没撕去的名牌衣物。  

  “这是谁的?是她吗?”想起邱玲翊那臃肿的身躯,育溏直觉地摇了摇头,邱玲翊的身材要挤进这些华衣美裳之中,起码要再减肥二、三十公斤,才能装下她的身体。  

  听见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育溏这才心虚地关妥衣柜,随着喧闹声传出的方向走去。  

  “滚!我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伴随知淼狂猛的暴喝声,是一阵此起彼落的东西砸落破碎声。  

  “胥知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逼王一成把女儿嫁给你的!你真厉害,你一向就很能洞悉别人的弱点,再加以操纵,使所有的人都不得不乖乖听你的命令行事。”  

  由育溏躲藏的门后望出去,只能见到知淼的背影,还有在他面前,满头乱发蓬飞怒指着他的邱玲翊。  

  “你有完没完?我说过我不会再给你一毛钱了!”  

  “你从头到尾就认定我是个可以用钱买、用钱打发的女人……你用钱来衡量一切的价值,把我打发走,你好再买个年轻的女孩子,这回,你打算用多少钱买她的青春,再将她赶走?”  

  知淼伸手抹抹脸,语气里是全然的莫可奈何。“随便你怎么说。玲翊,我们根本不适合,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所能做的只有在物质方面尽量满足你,连离婚也是你先提起,既然你我已无瓜葛,我实在想不通你究竟还在闹什么?”  

  “我……”被知淼的话讲得哑口无言,玲翊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地快速转换着。“我承认当初是我一时糊涂,所以非跟你离婚不可,但这些年来我想了很多,我发现自己真是太傻了,其实……其实大部分的夫妻,不就是像我们一样的平淡乏味吗?所以……所以,我……”  

  “玲翊,没有用的。你当初说的那些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你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不愿就这样被我拴在无聊乏味的婚姻里——我既然已经放手成全你了,你又有何不满意的呢?”  

  “不,知淼,我改变心意了!尤其在我听说王一成因为赌输了上亿的家产,而答应把女儿卖给你之后,我知道你并不爱她,我——我才是你所爱的女人,所以,我要回来你身边,我……”玲翊语气急促且兴奋地说道。  

  “是吗?何以见得我不爱她?”  

  “因为,你若是爱一个女人,就不会娶她为妻子。”  

  “是吗?”  

  “是的,因为我就是那个受害者,你只是给我一个妻子的头衔,但你的心从不在我身上。”  

  “你以为那是因为我的因素?”  

  “否则还会有什么该死的理由?”  

  “我不敢相信你竟会如此的健忘!当你哭哭啼啼地到选美协会开记者会时,我除了宣布娶你为妻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去终止那似乎永无止境的谣传和攻诘。只是我没料到,这个病急乱投医的做法,却使自己陷进今天这个挣脱不了的泥淖之中……”  

  听到知淼的话之后,邱玲翊猛然地连退了几步:“你……你是说你是因为怜悯我,所以才娶我?”  

  “可以这么说,既然你把事情闹大了,娶你似乎成了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  

  “难道……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在我刚得到后冠的时候,围绕在我身侧的男人那么多……”  

  “但并不包括我。”  

  “我以为你是没有机会……”  

  “不,我只是认清自己高攀不上孔雀,美丽绚烂的外表人人可以欣赏,却不是每个人所能拥有的。”  

  “这么说的话,倒是我自己在一厢情愿了。”  

  “我很遗憾。”  

  “是吗?那么她呢?那个蝴蝶立委王一成的宝贝女儿呢?”话锋一转,邱玲翊冷笑着问道。  

  “你何苦要牵扯上她!”知淼双手抱在胸前,语气十分冷淡。  

  “我不过是关心她这个漂亮的女孩,可怜啊!想不到她堂堂千金大小姐,也逃不掉被卖的命运。听说她的身价还满高的!七、八千万大概跑不掉吧?”  

  听到她的话,门后的育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都冰冻了。七、八千万!爸爸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依爸爸刚选上立委时,财产公报的金额来看,这七、八千万对申报了上亿资产的爸爸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为什么他还要逼着我“嫁”给这个男人?  

  “你说话最好留些口德,这件事跟育溏嫁给我完全没有关系!”知淼迈着大步来到邱玲翊面前,沉声低喝道。  

  “但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邱玲翊脸上明显地露出阴森的笑意。“社交圈里的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谈论不在场的人的闲话——那个王一成豪赌到连裤子都要脱去当的故事,更是最被人津津乐道。听说从三年前开始,王一成就常到菲律宾跟澳门的赌场去赌,而且每回都输光还欠了一屁股债回来,而他还能逍遥至今就是有你这位金主,在背后替他撑着。”  

  “我没想到你也是那些扒粪大队的一员。”知淼极为嘲讽地说道。  

  邱玲翊毫不在乎地以手指卷弄着满头因漂染过度而粗糙不堪的头发,挑衅道:“我是什么并不重要。你别忘了你现在要娶的那个女人也是在杂志社当采访记者的人,或者她可以在枕边细语中采访你,看你是用什么手段引诱她老子越陷越深!”  

  “够了,邱玲翊,如果你今天到这里的目的,只是说些没意义且中伤育溏的谎话,那你可以请回了。我想我必须再提醒你一句,我们早就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定定地凝视着知淼,在见到脸半露在门后的育溏时,玲翊的眼神闪了闪。“我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不是有句话‘只见新人笑,何闻旧人哭。’,只是我很纳闷,她真的值得你花那么多的钱,买来当玩具吗?”  

  “她值得。”瞪着邱玲翊那笑得诡异难测的笑容,知淼咬着牙地由齿缝中迸出三个字。天知道育溏根本跟那些该死的债务没有任何关系,虽然刚开始时,自己是抱着开玩笑的心态,接受她父亲的戏语。  

  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随着王一成押借的金额越来越大,育溏的存在,在他的心底逐渐形成一股令他想要探知这场交易下的抵押的强烈欲望。  

  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过这个心中隐瞒已久的渴望,久而久之,像只无时无刻存在着的刺,每每在他疲惫至极,或是孤寂时刻,他会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张没有五官的素颜。怀着这份美好的期待,他持续对王一成的纵容。  

  的确,若真要清算起来,这些年王一成在他于澳门或菲律宾所投资的赌场,所签下的借条,叠起来都快比一本字典厚了。  

  但他没有向王一成催讨的意思,一方面是欣赏他那浪子般的洒脱,以及那种天塌下来有比我高的人去撑的不在乎气度。不可讳言的,在经历过跟邱玲翊那段狂风暴雨般的婚姻过程后,他真的很渴望有个温柔的女子,抚慰自己千疮百孔的心境。  

  及至第一次见到育溏之后,他就被这个光凭一股冲动,便单枪匹马地开着那辆早该报废的破车上山,还很不巧地卡在两棵树之间的女人所吸引。  

  这娇弱女子哭倒在他怀中所引起的阵阵悸动,令他无法按捺住想紧拥住她,留她在自己怀里用温暖抚慰她的冲动。  

  但当时邱玲翊四处告状,到公司捣乱、撒野这些举动,迫使他不得不急急地下山处理。万万想不到这个令他牵挂连连的女人,正是王一成的女儿,这场交易的抵押品……  

  她值得,育溏她当然值得,即使要我把全世界双手奉上,我也愿意,只为了换取她短暂的伫足,我连灵魂都可以卖给撒旦!  

  似乎很满意于所得到的答案,玲翊扬扬眉。“唔,天底下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花那么一大笔钱去买个玩具。”  

  顺着玲翊狠毒的眼光看过去,在见到捂着胃蹲在门口的育溏时,他低声咒骂了几句,在玲翊那刺耳的笑声和绝尘而去的汽车引擎声中,他灰白着脸地跑向育溏。  

  “育溏,你……”我的天,她究竟听到了多少?都怪自己被玲翊给气糊涂了,竟然粗心到没有注意育溏!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挣开他急欲搀扶的手,近乎耳语地问道。  

  “育溏,这些……”知淼急着想要安抚她,但她眼底那股脆弱,却使他倏然地闭上嘴。  

  “原来,爸爸的债务是这样欠下的,你为什么要让他在你的赌场赌博?还有你买下我是为了当你的玩物?”  

  “育溏……”面对她那令人心折的啜泣追问,知淼心慌得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的动机。望着她苍白带泪的娇颜,令他的心似被揪紧的阵阵发疼。  

  “回答我,你快回答我啊!”育溏猛烈地摇着头,眼中漾满了迷离的水雾,发颤的唇,一再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育溏,我承认在一开始时,我的确对你存有很大的幻想,但在见到你之后,我便作了个决定,所以我去找你父亲……”话未说完却被育溏急急打断。  

  “你……你买下了我!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高铁那些被套牢的土地,所以爸爸拿我当抵押品。由于土地都还在,所以我天真的以为,这件事可以很容易地解决,只要——只要我能说服你打消这念头……”她惨澹地笑了笑,费力地站起身来,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又松了开,深深吸口气后,说道:“你买下了我!我连跟你谈条件的立场都没有,你是我的主人,我不过是你花钱买来的‘玩具’,我……我很好奇,你对我这玩具的兴趣会维持多久?”  

  “育溏,别这么说,我无意伤害你……”  

  “你已经伤到了!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真相,或许现在的我会觉得好过些,然后会认命地接受安排,只是,你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如此难堪地面对这幻灭的痛苦,你好残忍啊!”她低下头任两行热泪垂落而下。  

  “育溏……”面对她狂烈的反应,知淼默然地抿着唇。该死!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本以为不会再有那些争执误会横隔在彼此之间,但现在……  

  “不要碰我,我好累,我必须好好地想想……”避开他想搀扶自己的手,育溏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我得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知淼无言地垂下手,颓然地目送她蹒跚地消失在视线之外。她不再对自己敞开心门了吗?在我全心全意地准备迎接她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之后,她却将我摒弃在外,即使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刻……  

  他忿忿难平地握拳猛然捶打着长廊上的栏杆,夜色掩映下,唯有绚烂银晖似的月光,在他身后洒满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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