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模糊糊中,曲若水似乎听到父亲和哥哥的争执。
「难道爹希望水儿惨死在他手中吗?」曲晸扬冷声地问。
「一切都等水儿醒来再说也不迟,这也许只是意外。」曲震远担心地用手轻拭去曲若水额上的热汗。
「意外?爹您是不是糊涂了?谁都不能保证下回他会不会直接拿刀捅水儿,爹您这是在冒险啊!」曲晸扬打死也不相信曲若水是「意外」掉进池塘里的。他依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曲震远要这么保护冷冽。「更何况,冷冽他……」
曲震远横起眉打断曲晸扬的话。「若我真糊涂也轮不到你教训老子!」
「爹,您……」
「唔……」曲若水痛苦的呻吟让他们立刻停下唇枪舌战。
曲晸扬轻轻地唤:「水儿?水儿?」
曲若水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浆糊给黏住一样难以睁开。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眼皮微微抬起。「哥哥……爹爹……你们……咳咳……」她用力地咳了几下,「我怎么会在床上?冷哥哥呢?冷哥哥怎么不见了?」
「你想找冷冽?」曲震远立刻交代,「去把冷少爷请来。」
「爹……」曲晸扬非常、非常不赞成曲震远的主意。
「你给我闭嘴!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对冷冽这么有敌意?」
「我……」
「你是怕我把曲府传给他是吗?你就这么觊觎我的财富?」曲震远愤怒地拍桌子。
「我没这意思……」曲晸扬向来尊敬曲震远,但是他就是无法忍受父亲总是以为他是个这么工於心计的人。
「爹……」曲若水不希望曲震远和曲晸扬又因为自己而发生不愉快的事情。尤其在「传承衣钵」这件事情上。
她年纪虽小,并不太懂为什么爹总会跟哥哥因为这件事而吵起来,但她不喜欢他们吵架,因为她会觉得心很慌、很慌。
「你别说话。大夫说你受了点风寒,需要静养一阵子。有什么事情,你就交代丫鬟一声就是了。」曲震远拍拍她的脸颊。
「老爷,冷少爷来了。」
「曲伯父。」冷冽恭敬地站在门边。
一看见冷冽,曲若水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啊!我的糖葫芦呢?」太过激烈的动作让她一晕,只好又躺下。「唉唷!」
「你给我小心一点!」曲震远受不了她的急性子忍不住大吼一声。「这么急干什么?糖葫芦又不会因为你这样就跑出来。」
看到她病弱的模样让冷冽皱了一下眉。这娃儿怎么身体这么差?同样都是掉进池塘里,怎么他好端端的都没怎样,曲若水居然病到躺在床上,还染了风寒?
「但是那是……我要给冷哥哥的耶!咦?奇怪,我的糖葫芦呢?」
「你不会是在说被你捏到稀烂的那根糖葫芦吧?」曲晸扬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曲若水睁大了眼。「不会吧?被我捏烂了?」
「不过,水儿,你怎么会想到要留一根给冷?」曲晸扬的口气有一丝醋意。
这父女俩怎都胳臂向外弯?一个猛帮冷冽说话,一个还特意留下东西给他吃。他曲晸扬可是曲震远唯一的乖儿子,也是曲若水的好哥哥,怎么却半点儿好处也没捞到?
「因为大哥你又不爱吃甜食。」曲若水诚实地回答,「以前璃姊姊在的时候啊,她都会叫我帮她藏一根去给她……啊……」完了!她居然说溜嘴了!
「曲、若、水!」这下曲震远终於弄懂为什么大女儿的病老好不了。
「啊……爹爹,水儿头好痛喔……」完了完了,曲若水立刻埋进棉被里头装傻。「睡着了睡着了,水儿睡着了……」
「睡着了还会讲话?」曲震远真的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决定,还是等她养好病,再跟她慢慢算帐吧!
***
「我不要吃,不要不要不要……」曲若水死命地摇着头,一边吼着。「我、不、要、吃、这、个、恶、心、的、鬼、东、西!」
「闭上你那鸭子叫的鬼声音。」冷冽端着汤药站在她床前,不意外地看到躲进棉被里,像打算长久不出来似的曲若水。他要胁着:「这可是厨房那边炖了好几个时辰的药。你若不吃,那就浪废掉了喔!」
他一直不懂,曲晸扬如果这么担心他对曲若水不利,怎么会让他担任喂她吃药的重责大任?难道曲晸扬不怕他在汤药里动手脚吗?
原来……要把药送进她那可爱的小小菱嘴,杀死一只年兽可能还简单一些。
但是年兽哪里找?所以更证明要让曲若水吃药真是让冷冽伤透脑筋。
「这你昨天就说过了啦!换一个换一个。」曲若水从棉被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冷冽翻翻白眼,不禁哀悼自己悲惨的命运。曲晸扬,我跟你卯上了。「你是想让曲伯伯喂你吃药对吧?好,我马上去找曲伯伯,你等着喔!」
「这个你前天就用过了啦!」
敢情曲二小姐在跟他玩游戏吗?冷冽终於可以了解到曲震远的辛劳了。
端着快冷掉的汤药,冷冽决定不再开口,但听着曲若水一次比一次还大声的咳嗽,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咳咳咳……」这小妮子是打算把肺咳出来才甘愿是吧?
「咳咳……哈啾!」他再也受不了了!
「咳咳……唉唉唉,你干什么?」曲若水瞪大了眼。完全没有想到冷冽居然会直接自己动手掀开她的棉被。
一张线条刚硬、轮廓深邃的俊脸离她不到三公分。曲若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看着他。「男女授受不亲……」
「吃不吃?」冷冽板着脸孔,故意忽略内心那异样的涟漪,冷冰冰地看着曲若水。
「不……吃……」刚说出口,曲若水就後悔了。
呜……她干嘛这么死坚持嘛!瞧瞧眼前那张快要变成包青天的青紫色脸孔,若此时冷冽一掌打下,曲若水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我再问一次。」冷冽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克制想把她纤细的脖子掐断的冲动,「你到底吃不吃?」
「不……呜!」
她瞪大了眼,看着贴在自己唇上的那双冰冷的唇。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跑进自己的嘴里了?
曲若水整个脑子「轰」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到烧焦。她直觉反应地吞下对方传送来的液体,软软地承受着他在她唇上厮磨的柔情。
这根本不是冷冽的本意。他很想立刻停下这个动作,他知道这个动作已经超越了对平常人的礼貌,但他又舍不得离开那两瓣柔软的触感。
发觉到曲若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才依依不舍地打住。
「来,呼吸。」他好笑地看着极度缺氧、正努力尝试把氧气灌饱的曲若水。虽然他不介意再用同样的方式让她吃药,不过他想「有很多人」应该会「非常」介意。
等曲若水的呼吸终於顺畅了,脸色也不再异常红热之後,冷冽端起一旁的碗。
「还有一大碗,你要不要自己吃?」冷冽咧出一口白牙。
***
冷冽端着空碗走往厨房。沿途精心设计的回廊从不曾让他震撼、感动过。
再怎么美的景色,都比不上家呵……他永远忘不了杀死他全家的贼人猖狂的笑声。
当时的他躲在花园中的大花瓶里,听着外头传来烧杀掳掠的声音,他害怕地抖着身体,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被迫听到家里的人惨叫着、哭泣着。
当「他」将头探看自己藏身的花瓶时,冷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停了。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暗示自己不要说话,就离开了。
「他」虽然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以为自己就会感谢「他」吗?
得了吧!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他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冷少爷。」卫老头突然地喊住冷冽。
「有事?」挑起一边的眉,冷冽疑惑地看着面容凝重的卫老头。
「请冷少爷跟我来。」见冷冽怀疑的表情,卫老头不容置否地直接拉着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冷冽想挣脱,却发觉这老头虽然看起来又老又瘦,但力气还不小。尽管心中充满了问号,但他还是顺着卫老头的意思,走进他的屋子。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冷冽看着带着自己过来、一言不发地到处翻找东西的卫老头,有丝不耐烦。
「找到了!」卫老头转过身,将手上的玉佩展示。「请少爷看看。」
这不过只是一块玉佩罢了,为什么卫老头会这么神神秘秘地叫他看?想必这定大有文章。冷冽接过玉佩,表情瞬间凝住。「这……这是……?你怎么会有我们凛家传家玉石?」
可不是吗?那块拥有清澈色泽的美玉,还刻着「凛」字样的玉石,不就是小时候他曾见过几次的传家玉?他记得小时候曾问过爹,为什么那块玉不见了,爹只是含糊带过,没想到……
「这是老爷六年前交给小的,要小的带离凛府。」卫老头闭上眼睛。「老爷那日突然要我速速离开凛府,到曲府工作,说未来会用得上。谁知道……六年後,凛府居然碰到这样的灾变……少爷……」
「等等!」冷冽依然防备地阻止卫老头的靠近。「除了这块玉,你还有什么方式证明你之前在凛府做事?」
冷冽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待在曲府的他,什么都要怀疑、什么都要防备,即使一切物质享受跟之前在家几近相同,但心理的压力却让他常在半夜惊醒,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身首异处。
卫老头的眼闪过一丝激赏。对於冷列的怀疑他并不感到气愤,相反地,他觉得很欣慰。凛老爷,您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毫不迟疑地将手指向冷烈的左肩。「少爷您的左肩上,刻有个『凛』字。」
***
脑袋昏昏沉沉地继续走向厨房,冷冽的心中是五味杂陈。
卫老头认真的神情,冷冽永远都不会忘记。
「少爷,这块玉小的先帮你保管。您若带着这块玉,怕会引来另波杀机。小的老了不中用了,死不足惜,小的拼死也一定要保住少爷的性命!」
「走路不看路,是很容易跌倒的。」曲晸扬调侃的声音穿过冷冽的耳朵。
这两兄妹是怎么了?怎么老喜欢缠着他?
「等等,我有话问你。」
「有什么好问的吗?」冷冽轻易地绕过他,让曲晸扬万分惊讶。这小子不过来曲府两个多月,功夫居然进步的这么多。
「当然有,而且还很多。」曲晸扬不敢轻心,认真地和冷冽缠斗着。
只见一白一蓝的影子在阳光下交互穿梭,让人眼花撩乱。
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俩人依然难分轩轾。「喝!」年纪稍长的曲晸扬硬是占了点上风,一个翻转动作骗过冷冽,他手指到冷冽的心脏。「可以让我问了吧?」
「愿赌服输,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冷冽虽有些不爽,但还是很有风度地看着蹲在地上喘气的曲晸扬。
等了一会,仍不见曲晸扬站起身。没耐性的冷冽转身要走。
「等等……」曲晸扬喘着气。这小子都不会喘的吗?真是可怕!
「唉!不是说要让我问问题吗?」曲晸扬早就稳下呼吸了,他之所以蹲着,是在想一些事情。
「可是我得先把令妹的碗还给厨房。有什么话,你改天再问吧。」他没有回头。
「我正要问你这件事。」曲晸扬飞快地跟上冷冽。「你是用什么方法,居然水儿这些日子都肯乖乖吃药?」奇了,这小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一向打死也不肯吃药的水儿居然会乖乖听话?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何不直接去问问令妹?」冷冽才不想说出自从上回用「嘴对嘴」的方式喂她吃药後,曲若水现在一看到他,不等他开口,就立刻端起药碗,咕噜咕噜地喝下药汁,害他想逗她也没机会了。
「问得出来我就不会问你啦!」水儿听到他问她时,只是红着脸猛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哦?」冷冽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曲晸扬觉得冷冽和曲若水俩人之间,好像有什么秘密不肯让他知道,他一肚子不悦。「少跟我装傻!你刚也说啦,愿赌服输。你还不快点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冷冽偏着脑袋看着气呼呼的曲晸扬。「既然有人不希望我说,我又何必多话?」
「你……」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曲震远的怒吼声打断了曲晸扬。「我不是叫你们今天要跟我出去一趟吗?害我找你们找了老半天!」
「有吗?」曲晸扬丢个眼神给冷冽,看见他似不领情的讽笑,曲晸扬的头皮开始发麻了。
「曲伯父。」冷冽开了口,「我记得,您是和我们约明天吧?」
「呃?是这样吗?」曲震远这下也无法肯定了。
「对啊!爹,是您弄错日期了。」曲晸扬打蛇随上棍。
「嗯,那明天可别忘了。」
「是。」
见曲震远逐渐走远,曲晸扬感谢地转头看向冷冽。「谢谢你啊,兄弟。」
「我只是实话实说。」冷冽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
「你知道吗?」曲晸扬的叹息让冷冽停下步伐。
「我真希望,我们可以是兄弟。」
冷冽转过身,凝视着曲晸扬。「你刚说什么?」这人脑子是坏掉了吗?要跟一个将来定是敌人的人做兄弟?
曲晸扬表情严肃地回视。「你懂我的意思的。」
尽管他很欣赏冷冽,但是身为曲府的长子,他没办法抛下一切交这个朋友。
这真的是长子难为啊……
***
经过几天的调养,曲若水的身体也好了大半。强被押在床上几天,曲若水觉得终於可以到处乱走,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她一点都没有芥蒂地坐在「观霞楼」的栏杆上,悠哉悠哉地晃着两条短短的腿。
「水儿。」
曲若水一回一看,立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哥哥。」
「身体好点了吗?」见她快速地点点头,曲晸扬继续问,「一直忘了问你,之前你怎么会突然掉进池塘?」
曲若水一脸为难。「一定要说吗?」现在想起来还真的觉得很丢脸呢。
「不方便说?」曲晸扬暗忖。莫非是冷冽暗地里对她施压?
「也不是啦!」曲若水笑呵呵的。「我以为冷哥哥不想吃糖葫芦,所以我就把它丢进池塘,後来想想不太对,所以水儿就跳进去捡啊。」
「糖葫芦?」就为了糖葫芦,这娃儿连命都不顾了?他想,如果给爹知道了,爹不知会不会气到昏倒?
「对啊。就是糖葫芦。」
「嗯,我知道了。」他得想想该怎么跟爹说明才是。
「哥哥,水儿有个问题。」
「嗯?」
「为什么你会让冷哥哥来喂我吃药?」她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懂,但是这回老看冷冽不顺眼的哥哥,居然会向爹要求让冷冽来照顾她,曲若水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因为你不是喜欢冷哥哥吗?」曲晸扬一副「好哥哥」的样子,想藉此打混过去。
怎么可能告诉水儿,他之所以会央求父亲让冷冽去照顾她,是因为他想藉此证明水儿会落水并不是意外,也证明冷冽其实对曲府会造成极大的不利。
但没想到……原来他最初就料错了。
原来水儿会掉进池塘,并非冷冽的阴谋,而真的是水儿那白痴自己跳进去的;况且这些日子以来,水儿不但没有差错,反而顺从地让冷冽喂她吃药;还有自己和冷冽相处下来,也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只是……
「我哪有喜欢冷哥哥!」水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双优美的薄唇,脸儿开始红了起来。「哥哥你乱说!」
「好好好,我乱说。」曲晸扬又不是白痴,自然看出了曲若水莫名的脸红一定跟冷冽有关。
这下可好玩了。
水儿喜欢上冷冽,如果冷冽也喜欢水儿,那两家的恩怨可能就此一笔勾消,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但是,如果冷冽对水儿无意呢?
「不过……哥哥,」曲若水还是对那个吻很介意。「嗯……呃……」
这妮子八成是要告诉自己一些小秘密。曲晸扬弯下腰,「想说什么,跟哥哥说没关系。」
「……」想了一想,曲若水还是觉得很别扭。
若是璃姊姊的话,她大概还会很直接就说出口,但是对大哥,曲若水发觉她还是说不出来。
算了!还是把那件事情当作是她和冷冽之间的小秘密吧!
「没事?」曲晸扬意外地看着脸蛋红红的曲若水。「水儿骗哥哥。」
曲若水慌张地眼睛飘啊飘的:「没有啦!哥哥你真的想太多了。」
见曲若水不愿说的样子,曲晸扬也知道再怎么逼也没用。「好吧。但你若有心事,可以告诉哥哥,好吗?」
「嗯!」曲若水一把抱住曲晸扬,曲晸扬也任由她抱。他心理知道,每次她一对他说谎,就会过来抱住他。看看眼前心虚的脸儿,曲晸扬一点都不怀疑,曲若水一定又说谎了。
而这次的谎,一定和冷冽脱不了干系。
远远的,一双邪美泛着不知名怒火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这对兄妹亲热的模样……
「你在这做什么?」曲震远老远就看见冷冽躲在树丛中,表情复杂地不知盯着什么看。曲震远悄悄靠近,正好瞧见曲晸扬带着曲若水离开「观霞楼」,一阵不安的感觉急促涌上心头。
距离他把冷冽带回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照一般而言,一个人明明知道把自己带回来的人就是杀害他家人的帮凶,怎么会一点想报仇的迹象都未曾展露?甚至恭敬安份,一点都没有复仇的动作?仔细想过,曲震远觉得这的确不合常理了些。
当他看见冷冽用如此阴骛的表情看着曲晸扬和曲若水,他开始感到紧张。
冷冽撇撇嘴,像是被人偷窥到自己不愿展现的一面,没有回答地转身离去。
「你到底想做什么?」曲震远心中警铃大响,他怒红了眼,揪起冷冽的领口,「我在问你话你听见了吗?」
「没想做什么。」冷冽不愿再戴着恭谦有礼的假面具,他毫无惧意地回瞪曲震远:「你有看见我做什么吗?」
被冷冽冰冷的表情吓住,曲震远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因为一时慈悲而将冷冽带回家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警告你,少打点歪主意,对你对我都好。」
「什么叫做对你对我都好?」冷冽几乎要笑出声音了。「你杀我全家,我什么都没有了,还会有比这更糟的吗?我还会有什么好?我今天不过只是站在这,看看你那双宝贝儿女,你这么紧张作什么?」冷冽勾起一个不属於他年龄的冷笑。「倘若我动了曲若水一根寒毛,你岂不要了我的命?」
曲震远忍不住咬紧牙,加重手上力道。「不准你动我家人一分一毫。」
冷冽抬起早准备好的脚,重重地踹向曲震远的膝关节。没料到冷冽会这么做,曲震远吃痛地丢下他,单脚跪在地上呻吟。
冷冽拍拍身上的尘土,冷冰冰地看着曲震远。「如果我也这样对您说,您是不是也会放过我凛家呢?」
冷冽才不管曲震远怎么想,他直挺挺地离开,徒留下曲震远一个人在原处。
看着那孤傲的背影,曲震远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
「冷哥哥?」曲若水看着坐在自己房里却一语不发的冷冽。「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别吵。快吃药。」冷冽依旧板着脸看着窗外。
曲若水端着药碗,「冷哥哥……」
「你是要我喂你是吧?」冷冽不痛不痒地伸伸懒腰。
「不用了,我自己会吃。」曲若水捏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啜着。
「对了,冷哥哥……」
「喝完再讲。」冷冽仍一副酷样。
「……」尽管很不愿意,曲若水还是乖乖的遵从他的话。
好不容易喝完了,冷冽拿过碗,直接走出她房间。
「等等!」曲若水拉住他的衣角。
「你忘了上回被我踹开吗?放开!」
曲若水立刻缩回手,见他又要离开,她连忙挡住门。
「你干嘛?」冷冽不给她好脸色。
曲若水怯怯地看着他。「冷哥哥……你最近怎么了?每次端药来,都不再陪水儿说话了……」曲若水忍住想掉泪的冲动,「冷哥哥都板着脸,这样的冷哥哥,水儿不喜欢。」
「没人叫你喜欢。」冷冽一直在想,为什么不一把挥开她,然後大方的走出去?他怎么会突然心软了?
嗯,他懂了。那是因为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所以他不想趁人之危。对,就是这样!他拼命地这样劝服自己。
「冷哥哥……」曲若水大大的眼中开始有泪水在打转了。「你是不是讨厌水儿?」
「没有。」他闷闷的垂着头。若能讨厌你就好了。
虽然他老觉得曲若水烦的要死,但又习惯了她对他笑的模样。唉!他是怎么了?
虽然是因为爹爹的交代,曲若水不能让冷冽讨厌她。但是她发现,就算爹爹没有交代,她也不希望冷冽讨厌她。
曲若水咬着唇,「那……」
冷冽硬挤出个笑。「我没事。天晚了,你该睡了。」
曲若水想了想,「不要!我想跟你去晃晃。」
不等冷冽答应,曲若水直接走出去,「走,陪我去看星星。」见他仍然犹豫,她牵起他的手,「走嘛走嘛!陪我去看星星嘛!」
拗不过她,冷冽像根木头一样被她拉着走。
「这边这边!」曲若水拉着他一起坐在花园的草地上。「从这儿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星星唷!」
见她开心的模样,冷冽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
「很美的,对吧?」曲若水支着下巴,「以前小的时候……」
「又是你娘?」冷冽才开口,就後悔了。还好这儿不是很亮,所以曲若水瞧不见自己的脸红。
楞一下,曲若水咯咯地笑了。「不是啦!是小的时候,我常和璃姊姊在这儿看星星,聊聊天呢!不知道璃姊姊现在在『焱台』过的还好吗?」
「我真羡慕你,有这么疼你的哥哥姊姊。」冷冽放下了紧绷的情绪,拔起一根草就往嘴里嚼。「可能是因为我是独子吧?爹娘虽然疼我,但是还是保持着一段距离。」
「不过,现在你有我们啦!我和哥哥姊姊都会很疼你的!」曲若水扬起灿烂的笑。
着实觉得她的童言童语很窝心,但却又觉得她的措词很有趣,冷冽第一次在曲府爆出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曲若水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呢!
「谢谢你。」冷冽用手拨开盖住她眼睛的发丝,轻轻地吻上她的额。
「谢谢你,真的。」
「为什么要谢谢我?」曲若水发觉自己完全不懂冷冽在谢什么。
「是啊,谢什么呢?我也很想知道。」冷冽和曲若水一转头,便瞧见曲晸扬铁青着脸,冷冷地站在他俩身後。
「咦?哥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曲若水不似冷冽表情僵硬地笑着。
「你还敢说晚?你呢?这么晚不睡觉在这做什么?」曲晸扬双手环胸。
「我和冷哥哥在看星星啊。」曲若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半夜和个陌生人出来?」曲晸扬本来到她房间去看曲若水,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害他着急的要命,赶紧告诉曲震远她不见的事情。
「全家上下到处在找你,你居然在这看星星?」随後赶到的曲震远生气的就是赏她一个巴掌。
「曲伯父,是我不对。我不该跟着水儿起哄。」冷冽不忍见她被打的脸都肿起来了,连忙将她护到自己的背後。
「爹爹,都是水儿的错,这跟冷哥哥没关系。」都是她!耍什么性子要出来看星星,现在连爹爹都生气了,这下真的不妙了。
「爹,您别气,我想水儿也不是故意的。」曲晸扬也帮忙说话。
「你这丫头到底想做什么!下次你再随意晚上跑来跑去的试试看!」曲震远气得脸色发白。自从那天和冷冽起了冲突後,他的心开始惶惶不安,深怕哪天冷冽会趁着他不注意对他的家人下手。当他听到曲晸扬说曲若水在这个应该在房里休息的时间,却不在房中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冷冽开始报仇了。他简直快要崩溃,深怕曲若水惨死在冷冽的手中,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害怕再见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死屍……这样的恐惧,怎能不叫曲震远担心愤怒呢?
「水儿不敢了。」红着眼,曲若水小声地应着。
一群大人们走後,曲晸扬才轻轻地摸曲若水红肿的脸,他心疼地皱着眉,「还痛吗?」
摇摇头,曲若水把眼泪忍下。「这本来就是水儿的错,被爹爹打也是应该的。」
曲晸扬从怀中掏出罐小药瓶,「擦擦吧,这样会比较不痛些。」
「我来帮忙。」冷冽欲顺手接过,曲晸扬却把药握紧在掌心。
气氛瞬间凝滞。
「不劳尊驾。」曲晸扬冷冷地看着冷冽。
「哼!」冷冽背过身,不想在曲若水面前跟曲晸扬对上。
曲晸扬把药膏温柔地涂抹在曲若水的脸上,「这药你先拿着,等脸消肿後就不用再擦了,知道吗?」
「嗯,谢谢哥哥。」
「你赶快回房去吧,免得又被爹爹骂。」曲晸扬招招手,「春红,你带小姐回房去。」
「是的,大少爷。」
「你刻意留住我,是为什么?」冷冽见曲晸扬没有要走的意思,淡淡地问。
曲晸扬也不拐弯抹角。「我要你离开曲府。」
「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水儿的哥哥。」曲晸扬不留情地道:「水儿意外落水起因是你,水儿夜不在房的理由也是你。你三番两次出现的时机都太恰巧了。虽然我宁愿是我想的太多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立刻离开曲府。」
「曲伯伯要是知道你私自赶走我,你不怕曲伯伯怪罪下来?」冷冽对曲晸扬突然的冷漠感到十分怀疑。在曲晸扬要他走後,他更肯定曲府已经发生问题。
「你别管这么多。」曲晸扬不愿多说。「你快点离开就是了。」
「你不是说希望和我是兄弟?」冷冽依然不肯死心。「既然要做兄弟,就该坦白,不是吗?」
曲晸扬拔出剑,指着冷冽的眉心。「你走不走?」
「……」知道要从曲晸扬口中套出话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冷冽也只好答应。「明天黎明起,世界上不会再有『冷冽』的存在——」冷冽挡开曲晸扬的剑。「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凛冽』。」
「我会等着的。」收起剑,曲晸扬抛给他个难懂的眼神後便走了。
「我们走吧。」冷冽,不,应该说凛冽。凛冽像是对着空旷的花园喊话似的,但没多久,卫老头的身影随步跟上凛冽。
「少爷,小的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卫老头恭敬地鞠个躬。「小的已经替少爷找好暂时歇脚的地方了,所以……」
「一切都照你的意见吧。」凛冽故意忽略掉内心异样的酸楚,冷着脸离开曲府。
而身後的卫老头则是露出笑容。
少爷终於,终於肯展开报仇的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