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的……」萧子灵继续喃喃念著。
「别吵……再吵我头要爆了……」本来应该要安慰人的使者,自己愁眉苦脸了起来。
「是我害的……师叔……」萧子灵瘪著嘴,开始抽抽咽咽地啜泣著。
「啧,人死不能复生,你哭瞎了眼也没用。拜托拜托,省点力气,帮我想想他们会到哪儿去了,我可不想看到他们曝尸荒野……」谢卫国嘴里是不耐烦的语气,然而心里又何尝不是悲愤交集。说到最后,语声竟然也有些哽咽了起来,逼得他转过了身去,不再说话。
萧子灵擦了擦泪水。
谢卫国保持著沉默,直到室内安静到连屋外枯叶飘落下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大口呼吸著……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谢卫国突然大吼,站起身随手抓起了茶盏,就往地上一掷。
巨大的声响,萧子灵被狠狠吓了一跳,不自觉得往后退了去,一双眼睛只睁得老大。
登时,大队的御林军连同玄武帝都闯了进门。
「怎么了?」玄武帝担心问著。
谢卫国只是怒目而视,眼中闪著冰冷的杀意。
御林军悄悄拔起了刀,靠在玄武身旁。
「谢大侠?」玄武疑惑地唤著。
僵持了一会儿,谢卫国突然失笑了一声,众人只有惊愕。
「你瞧瞧,我又来了。没事没事,这叫狮子吼,偶尔喊一喊,对身体有帮助的。哈哈哈。」
谢卫国自顾自地笑著,然而,众人自然是瞪著一双疑惑的眼睛。
「小子灵,你知道凶手现在人在哪里?」谢卫国轻快地问著。
「……」
「下毒的人,你不要给我说忘了!」
「……城西……十二里的荒宅……」
「好啦,没我的事了,我要先走。小子灵,还赖在床上做什么,走啦!」谢卫国喊著。
「谢大侠,可是灵儿他身子……」
谢卫国环顾了四周,笑得颇有深意。
「赵翰林的弟子……没这么容易就倒的。你说是吧,萧子灵。」
谢卫国大跨步地走著,萧子灵苍白著脸,也跌跌撞撞地跟著。
「别……灵儿,你……」玄武扶著萧子灵,萧子重只朝著玄武微微摇了头。
「让我去吧,玄武。」
「你身子骨逞很弱,怎么走得了这么远的路?我派轿子送你去,你看好不好?」
「他不是小孩子了,做的事自己知道分寸。萧子灵,我先去,你来不来随便你。」
「师叔!」
在萧子灵的一声惊叫之中,谢卫国已然飞越了出去,接著一声轻呼响起,萧子灵一把推开了玄武,足尖一踏,也跟著飞身而去。
「灵儿!」玄武不由得惊呼了一声,然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离去。
「皇上……如果皇上担心,是不是让杜将军派人追去看看。」
「……」
「皇上?」
萧子灵强忍著不适,蹒跚追著,而谢卫国嘴里讲得无情,却也放慢了脚步。
「此处只有我俩,有句话我得说明了。」
谢卫国停下了身子,缓缓回过了头来。
萧子灵静静看著他,一边还微微喘著气。
「既然是牺牲了赵师兄,你才活了下来。那么,你这样糟蹋自己身子,难道不怕师兄伤心?将来,下了黄泉总要相见的,到了那时,你拿什么去见你父母跟我那英年早逝的赵师兄。」谢卫国有些伤心,又有些愤怒。
萧子灵红了眼眶。
「叫你糟蹋我赵师兄的性命!若是早知如此,我先前就一掌毙了你!」
「对不起……师叔……对不起……」萧子灵忍不住哭了出声。
「程师姐对我好,赵师兄也对我好,可你,萧子灵,我可没受过你半点恩惠。今日,赵师兄的事,我是一定要管的,你害死了我师兄,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你是程师姐的孩儿,也同时是赵师兄的嫡传弟子。你是代替他们活著的,你知道吗,萧子灵!」
「可我……可我……」
「言尽于此。之后,管你报仇去、归隐山林去,想要求取功名也好,继续练武也罢,我都不管。不过,只要让我知道你有辱我山庄,亦或是赵师兄的名声,我就替赵师兄清理门户!」
萧子灵微微呆了。
「听到了没有!」
「是。」
「好,就这样。」虽然才刚严厉地训话过,接著谢卫国却也笑著,抚著萧子灵的头发。
「我不会说话,你别真被我吓到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你要想的,就是该替他们做些什么。」
萧子灵抬起了头,眼中一片迷惘。
「喂,怎么变得这么呆。」谢卫国敲了敲萧子灵的头。
「小子灵,你忍心叫你师父尸骨未寒,迄今还不得人土为安吗?」
「……不,」萧子灵恍然大悟。
「那么,你要叫杀害你师父的凶手,逍遥法外?」
「决不!」萧子灵喊著。
「那萧家庄呢,你把你庄里的惨案,都抛在脑后了?」
「……」萧子灵咬著牙,眼里充满恨意的光芒。
「这就对了。快意恩仇,江湖不就适么回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谢卫国朗声说了。
「可是……害死他们的凶手都已经死了……」萧子灵咬著牙,懊丧地说著。
谢卫国有点诧异地,望了萧子灵一眼,然后,轻轻叹了一声。
「心慈手软,怎么在江湖上生存。把你仇敌的亲友留下,就是替自己制造敌人,师兄没有教你吗?」
「……」萧子灵看著谢卫国,欲是无法回话。师父教他仁慈、教他宽恕,可是,如今师父又是如何的下场?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了……
云秀坊外,禁军依然在暗中站著岗。云秀坊内,又是一番乾坤。
一个女子朝门外站著的人点了点头,门外的人殷勤地领了她进门。一间古朴的书房里,舞动再也平常不过的桌椅。
「辛苦了。」女子淡淡说著。
「谢老板不用客气。」门外的人微微躬了身,便带上了门,依旧在门外把守著。
姓谢的女子在房内绕了几圈,眼神微扫,才拍开了一扇书架,闪身进了去。书架缓缓地合上。
「谢老板,你终于来了。」
「福州路远,叫大伙儿等了这许久,真是过意不去。」女子欠了欠身。
即使是个密室,欲是灯火通明。巨硕的蜡烛排了两排,贵重的紫木桌旁早已坐了四倜男人,再加上这个女子,一共就是五个人。
「不用这么生疏。来,快坐下,有事情要商量。」
「是他们两人的事吗?」女子坐了下来,缓缓说著。
「除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大事把我们都给叫了来。」
「……」
「你与他们较为熟识,所以我们等你来才做最后的决定。」
「还能做什么决定……人都死了,血从此也就断了,这江山挣来给谁呢?」女子说著,带著一丝丝的苦涩。
「……就是这一点,我们才想跟你商议商议……」
女子几乎可以说是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其余四名男子,尽管都已鸡皮鹤发,那满眼的野心以及对于旧王朝的愚忠却依然闪著灼灼的光芒。
赵飞英,你一走了之,却留下这堆烂摊子给我善后。而且,这份人情看来也得等到下辈子我才能讨了……女子无奈地想著。只是,中间卡了个冷雁智,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讨得到……真是的,像赵飞英这样的男人,世上为什么不多生几个。叫她千挑晚选,自今依旧小姑独处……
不不不,她可不是替赵飞英守身喔,这么想,未免真是太过自以为是了。只是……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遇上他,叫这世上的英雄豪杰尽皆失色……
男子站在陡峭的绝壁下,望著高耸人云的一小片竹林。
密密麻麻的绿竹,掩盖了深处其中的秘密。
男子微微一笑,把东西在背后缚了好,提起一股清气,便垂直上了天梯。
云雾缥渺间,只见一个身影轻飘飘地浮了上蜂,对面山岭上的樵夫,目瞪口呆地望著这一慕。
「仙……这不是仙人吗……」
「少来,这世上有什么神仙。」
「……」前者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后者的身子转了过来。
「……天啊……」
被认为是神仙的男子,一上了那片竹林,就解下了包袱拿在手上,带著淡淡的笑容走进一间十分雅致、由竹子搭成的小房舍里。
床上,一个面若冠玉的男子仍旧静静地睡著,就像平时一般。
「师兄,我回来了。」男子轻轻唤了一声。
没错,这个男子就是冷雁智,而赵飞英,仍旧没有回答。
冷雁智先是痴痴望著赵飞英一会儿,然后才缓缓走了近。
坐在了床沿,冷雁智缓缓抚著赵飞英的脸宠。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醒呢?」他轻轻拨开赵飞英额上的黑发,俯下了身,在他的额上印了一个吻。
然后,有些悽惨地,冷雁智笑了。
「如果你醒著,想必不会允许我这么做吧。那么……与其让你醒来离开我,是不是就这样……让你一直陪我到老……」冷雁智抱著赵飞英的头,忍不住地,把脸贴了上去。
也许,有那么一个瞬间,是真想让赵飞英就这样睡到永远。如此一来,不用忌妒、不用心伤,也不用一再地揣测他的心意。
「喂,师兄,你说,我们在这里养老好不好?」冷雁智微微笑著,尽管赵飞英依旧没有回答。
城西的荒宅,矗立在一片荒烟漫草之间,四周苍绿的、高大的、欣欣向荣的树林围绕著这个不祥的庄院。
萧子灵才刚走近,那令人心伤的回忆仿佛在眼前又再现了。
「就是适里?」谢卫国沉著声。
「是的。」萧子灵往里头一指。「那女子将我绑来这儿,然后师父就来了。」
「我们进去看看。」谢卫国缓缓走入庄里,而萧子灵眼神微敛,也跟著进了去。
庄内荒草叢生,仿佛已轻很久都没人居住。
「这名女子的武功很高吗?」突然问,拨开野草、大跨步走去的谢卫国,低声问著。
萧子灵微微回想,轻轻点了头。「她的武功很高。」
「比赵师兄还高?」
「不,跟师父比起来还差得远。」萧子灵轻轻一叹。
「那么,为什么赵师兄……啧。」语声一顿、眼光一个流转,谢卫国随手拔起一把野草,一甩手,便往一处屋簷掷去。
草屑破空之声像雷鸣一般响起,萧子灵目光一转,伏身在屋簷处的一条人影,登时向后飞去。
「哪里走,」
谢卫国大喝之后,一纵而去,而萧子灵也飞身尾随其后。
穿著黑衣的来人去得快,而谢卫国却也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逐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萧子灵苦苦追去,勉强只能看见两道朦胧的身影。
「小心了!」
不顾背后偷袭,谢卫国先是大喝一声,才抽出了环在腰上的鞭子。转了个身,一运劲,便向前抽去。
凌厉的风声近了身,来人只道加快脚步必可躲过,不料鞭梢却捲上了颈子,火辣辣地捆得死紧。
来人呼吸一窒,一口提上来的气便散了。踉踉跄跄跌走了几步,谢卫国手一撤,收走了鞭子,来人跌跪在地,双手握著颈子,仿佛十分痛苦的样子。
「喂,我下手没这么重吧。」谢卫国向前走了几步,想看看对方的伤势。
「暗器!」少年的声音。来人呼喝一声,一把黑沙便洒了上前,谢卫国连忙向后飞身三步,左手扬起、护住了头面。掌风打散了黑沙,同时,谢卫国紧紧闭上了双眼以及呼吸,一把长鞭使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地护住自己的身子。
地上落叶的声音,微微传了进谢卫国的耳朵,来人蹒跚爬起,似乎想趁势逃走。
哪里逃!
谢卫国长鞭一使,重重抽上了来人的背。
一声闷哼,来人吐了口鲜血,然而却也拖著身子勉力奔去。
此时,萧子灵已然赶到,见到那人就要逃走,便也要追。` G p(M I$^ p r
谢卫国背过身子、睁开了眼,见到是萧子灵便随手拦了下来。
「别追,会使毒的。」
萧子灵心里一跳。
「没错,我想,八九不离十。」
唐门……唐门!灭我萧家庄,害死师父的,难道同是唐门!
「回去看看,如果凶手的尸体被收埋了,那么也许是同一路人做的。」
谢卫国转过了身,看著来人离去的方向。地上遗留著的一摊血迹,让谢卫国皱了下眉。
「其实,这人倒也不错,使暗器前还提醒我了一声。我好像下手太重了点,改日遇上了,得好好道个歉才是……」
谢卫国喃喃自语,萧子灵却见到地上有个东西在闪闪发著光。
「您看,师叔。这地上……」
待要伸手去捡,谢卫国连忙把萧子灵的手打了掉。
「小心,可能有毒。」
萧子灵连忙缩回了手。
谢卫国撕下了身上的一块衣服,裹著手、拿起了那闪闪发光的东西。
低头一瞧,是一块青翠的玉佩。反过面,在最底下,用篆文刻了三个小字。
「啧,这是什么蝌蚪字。」谢卫国把玉递给了萧子灵。
「萧子灵,你会不会认篆字?」
「只褒得一些……」萧子灵探过了头来。「我看看……好像是……华……清……雨……」
「啊?姓华的……」谢卫国似乎咬到了舌头,苦著一张脸。
「怎么了?……啊,对了,唐门一派几乎都是姓唐的……」现在多了个人一起伤脑筋。
「不管了,回去看看,搞不好只是个巧合。」
荒宅里,并没有见到尸首以及连同摔碎了的磁杯。不仅如此,剩下的家具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谢卫国摸了摸桌面。
「啧啧啧,一尘不染,比我住的地方还乾净。」
「看来,那人在这儿住过一段日子。」
「有谁会收埋了尸首,守在这荒凉的庄院里,直到我们来,又偷偷摸摸地躲在旁边偷听我们说话?」
「您是说……想知道那名女子死因的人?」
「没错,而且,只怕还是认识的。」谢卫国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还想鞭尸的,看来晚来了一步……」谢卫国伸了个懒腰。
萧子灵睁著眼睛,不晓得这位师叔是在说笑呢,还是认真的。
「算了算了,吃饱了再做事吧。天快黑了,我还没吃过正统的御膳,这下可以一饱口福了。」
「……我反对这么做。」女子的声音。
京城里,云秀坊的里室,五个人正在密谈著。四个男人,一个女人,五个人代表了中原二十分之一的财富。
「这……太荒唐了……王朝的血已经灭了,怎么还能……」女子强忍著尖叫的冲动。天晓得,她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尖叫过了。
「只要他是赵姓,就没有关系。」一个老人说了。
天啊……女子抚著额。难怪赵飞英早就放弃了叫他们改变想法的念头,这些持续了五、六十年的美梦,怎可能说忘就忘。
老顽固……真是老顽固……这么荒唐的……
女子想起了赵飞英的话。
就随他们去吧,只要群龙无首,便起不了大事。留得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目的也未尝不是件功德。
难得的,当时的赵飞英心烦意乱,随口说了几乎可以算是恶毒的话语,便安静了下来,想他自己似乎永远想不完的心事。
群龙无首……好一句群龙无首!赵飞英,你看看,现在他们要弄一个假龙头出来了!
如果是个无能之辈就算了,成不了事。但是,如果……是个人物,又有一篡天下的野心,这世上……就要乱了……
真是的,好端端的,说撒手、就撒手。
突然,有点想念他。
无意识地,谢姓女子甩了甩头。
罢罢罢,她尽力了。说实在的,这些只是父亲的朋友,她这些年来也该是仁至义尽了。他们要玩命、要去追逐这镜花水月般的空梦,就由他们去吧。她可不再奉陪了。开玩笑,叫她这如花的年华,葬送在这种可笑的妄念里,实在是糟蹋了她这个人才。
「既然如此,就随各位的意见吧,小女子不再说什么了。要钱、要人、要力,随时说了,谢记立刻照办。时候不早,小女子身体不适,请容小女子先行告退回福州,有事情请各位大伯们吩咐就是。」
说了一连串的客套括,谢姓女子就要雕阁了。
「且慢,有事正要谢姪女帮忙。」
天啊,有事没事叫得如此亲热,想必又是个难题。
「小女子力有未逮,实在无能为力。」
谢姓女子连忙摇了摇手。
「呵呵呵,谢姪女太谦了……」登时,四个老人宠溺地、似乎带点无可奈何地笑了,仿佛把这谢姓女子当作是个淘气的小孙女。
要不是这四个老头子年纪大得可以做自己的爷爷,我就要动手了。谢姓女子暗中捏了捏拳头。
「这件事,非得谢姪女办不可。」其中一个老人,慈爱(?)地盯著谢姓女子。
死了。谢姓女子心想。
「我们要你,找出冷雁智的下落。」
黑衣少年负著伤,好不容易甩掉了二人,蹒跚地回到了城西的荒院。
没有人在。少年进了房间,在铜镜前,小心除去了身上带着血的黑衣
伤口黏上了背后的衣服,少年咬著牙,一寸一寸剥著。
刚结的痂连同衣物被撕了下来,一道皮开肉绽的鞭伤,在白皙的背上,留下了醒目的、渗著血的一条红痕。
捏紧了手上的衣服,少年咬著牙,忍受著痛楚。铜镜里,照著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只是扭曲著一张脸。
等到痛楚过去,少年把手中的衣物扔了下地,从怀里翻出了一瓶伤药,便依著镜子,往背后抹去。
冰凉的伤药,似乎减轻了一些痛苦,等到上好了药、裹上一条乾净的布,少年坐了下椅,狼狈地喘著气。
看来,师姑的死是跟他们两个有关的。但是,那个男子的武功好高……少年有点沮丧。是不是该回四川搬救兵呢?但是,自从掌门婆婆死了以后,师姑的下落,就再也没有人管了。否则,怎由得自己几乎可以算是盲目地瞎找。
他自己是唐门里,排行最小的,同时,又是侧室所生、生母又早死。平日,众人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过,只当他是个唐门的米虫。所以,遇上个掌门婆婆生前留下的烫手山芋,便想要草草了事,找了他一人独立承担。
本来以为,办成了这事,就可以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看来,只能回去找救兵。用萧子灵的名义,也许还会有人理……
少年咬著牙。
手,不知不觉地又探向怀里。
这一惊,非同小可。
「糟了,清雨的玉佩!」
重新换上了黑衣,连忙一路找著。
没有……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少年苍白著脸,望向京城的方向。
华灯初上,辉煌灿烂的皇城,跟卑微而狼狈的自己,似乎是天与地的对比。
玄武帝跟皇后的矛盾以及对立,在宫廷里是没人敢提,却也无人不晓的。皇后是右丞相之女,亲姊姊更是玄华王爷、当今圣上亲弟的王妃,当真是集荣华于一身,匹配起玄武帝是一点都不辱没。
皇后貌美却不善妒,尽管后宫出现了专宠的妃子,也从未搁在心上,更别提效法那些为了争夺君王宠爱的妃子,暗中做出的肮脏计俩。
泱泱大度,尽管君主极少宠幸也未曾有过怨言。侍奉太皇太后以及太后,尽心而勤孝,同时又身兼太子的生母。地位不可动摇,太皇太后以及太后更是疼爱人了骨。
情感淡然、举止合礼,极少有过足以让她俏颜变色的时刻。皇后稳重而贤淑,是不可多得的良妻。然而,也许是因为她的父亲是玄武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玄武帝与她一向情感不睦。尽管在枕边听过不少中伤的蜚言流语,然而,掌理后宫、母仪差天下的人选,除了这位右丞相的次女,又能有谁。再加上太皇太后、太后以及右丞相的压力,逼得玄武屡次打消了废后的念头。
今天是太子五岁的生日,这是玄武眼睁睁送走萧子灵二人之后,身旁的太监总管才小心翼翼提醒著的。
往年,从未在意。不过,因为才刚正式册封太子的缘故,所以今年太子的诞辰,成了让文武百官与太子接触的第一个机会。在太后的懿旨之下,玄武是答应出席了,不过,因为萧子灵的关系,险些忘了怀。
暗叹一声侥幸,不过也未曾想过要先去探望那两个同样极少碰面的亲生子以及他们的母亲。玄武帝一直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直到天色已暗,大红的灯笼挂满了宫里的庭廊,玄武才沉著一张脸,缓缓走向华清殿,皇后的居处。
几个宠爱的妃子,打扮得娇艳欲滴,低著首、含著笑、暗暗扫著娇媚的秋波,在华清殿前的大道两旁,等著玄武帝的到临。
玄武帝已经有几日没有到后宫了,为了确保这多事而且多情的君王没有忘了自己,妃子们一面死守著最严谨的礼份,却也一面差点争破头,只为了盼到君王的一个眷顾。
玄武帝面无表情地,在御林军以及太监宫女的簇拥之下,走向华清殿。此时,眼前一名雍容革贵的女子站了起来。她是太后,也是二皇弟玄华的生母。
她缓缓站了起身,而皇后的次子,自己第三个儿子,此时两岁的小孩儿,一晃到面色不善的玄武,只躲在太后背后,拉著裙摆,一脸害怕的样子。
玄武只看了那个小孩儿一眼,小孩儿却仿佛被吓了一跳,瘪著嘴,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而太后那本来逗著小孩儿玩的愉悦脸色,此时见到玄武更是蒙上了一层冰霜。
尽管血不亲、情感不睦,该守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玄武行了礼,而太后则微微还了一礼,就这样虚应故事过去。
「皇后带著太子,帮皇上去慈宁宫请安去了。」太后淡淡说著,语气里尽是讽刺著玄武不尽孝道。
玄武微微一笑。
「请恕儿臣事多繁忙,忘却了晨昏定省之礼。」玄武低下了头,不过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
太后娥眉一竖,待要发作,远方便会心了太监的喊声。
「皇后娘娘驾到。」
玄武不再理会太后,走上了主位。眼前,一个淡妆清扫、面貌端正而秀丽的女子,缓缓走了向前。
比她美貌的女子,充斥著后宫,比她能歌善舞的妃子,更是娄以百计。然而,只要她一站出来,即使是沉焦落雁之姿、闭花羞月之貌,也难以形容了。
皇后牵著太子走了向前,私语之声登时都静了下来。尽管恨她入骨,每个妃子都微微福了身,皇后的眼光只轻轻带过几个贵妃,没有留恋、没有妒忌,甚至……连在意都没有。不是自恃甚高,而是,她本来就不是她们任何一人所能昂首而视的。就像是天与地,雪与泥,不可相提并论。
玄武连起身都没有,只是坐在那儿冷冷看著。
一见到是娘亲,两岁的小孩儿本来就要哭著飞扑向前了,然而那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氛,即使是不识世事的小儿,也不敢造次。
「参见圣上。」皇后微微行了礼。
不卑不亢。即使是将近两年玄武帝都未曾踏进华清殿,此时见了他,皇后却也没丝毫的怨懟亦或是欣喜。甚至,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
「参见父皇。」太子稚嫩的童音也响了起。
「起身。」玄武没有伸手搀扶,只有淡淡说了一句。
「谢皇上。」皇后也只淡淡回了句。
拉著太子坐到了一旁,太子灵动的双眼,正一瞬也不瞬地瞧著这个久未见面的父亲,然而,当玄武微微转过了眼神,与太子相对之时,太子却也仿佛被吓到一般,连忙低下了头。
玄武觉得无趣,待转头去见小孩儿,小孩儿却也睁著一双大眼,不过是在瞧著皇后。
耳边似乎听到皇后微微一叹。
「过来吧,英儿。」
在玄武的眼前,小孩儿咧开了大嘴,带著满眶的眼泪,便奔向了母亲的怀里。
「呜……母后……」小孩儿低低哭著。玄武心中满不是滋味。
等等,以为我是坏人吗……
皇后只是轻轻拍著小孩儿的背,自己孤单坐在一旁的太子,连忙也扯著皇后的衣袖。
因为,华清殿前,此时恭候多时的文武百官,几百双眼睛都看著他,仿佛在打量著什么。五岁的他,惊慌不已。
「慈儿,别慌,有母后在。你只要好好坐著,别哭别闹,剩下的母后会帮你。」皇后倾了身,在太子耳旁轻轻说著。于是,小小年纪的太子,渐渐心定了,露著有点勉强的微笑,看著殿前的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一个个上前行了礼,将进一个时辰之后才结束。
太皇太后身体微恙,留在慈宰宫中歇息。等到文武百官在殿外的筵席上坐了定,接著,便是后宫的嫔妃、以及其余的皇子、公主前来行礼。
皇后怀里抱著三皇子,身旁坐著太子,淡淡接礼。
又是过了一个时辰,才正式开宴。
于是,当谢卫国和萧子灵回宫以后,才发现玄武帝在华清殿。
而与太后、皇后同席的玄武,直到见到萧子灵他们才展开了笑容。
「来来来,一起坐。」玄武吩咐太监总管多取来了两支碗筷。
「皇上,这两位是……」太后脸色不善。萧子灵她是认识的,但是……饶这小小两个贱民,也配与本宫同桌?
「太后,这位是谢大侠,这位是萧子灵,想必您是知道的。他们两位对我都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玄武直视著太后,在说到「救命之恩」时,更是加重了不少语气。
「若是没有他们,今日孩儿只怕无法坐在这儿了。」玄武见到太后脸色不对,更是一字一句说著。
太后胸中怒气隐隐发作,把眼前碗中的鱼翅吃完,便推说想要歇息,起身回宫了。
玄武也不留,只目送太后气冲冲地离开。
谢卫国一边大快朵颐地享用著美食,一边偷偷瞄著情势的发展,好几次就几乎要笑出声了。
太后走了以后,有些松懈下来的玄武才注意到萧子灵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皇后母子瞧。
皇后正在替三皇子夹菜、舀汤、去鱼刺,而太子呆呆看了他们一会儿,也撑起了身子、伸出短短的手,努力地夹了一块竹笙到皇后的碗里。
皇后见状,淡淡笑了。
「慈儿好乖。」
太子微微红了脸,连忙低著头扒饭。
尽管刚刚此处暗涛汹涌,他们母子三人却仿佛自成一个安祥的世界。
在玄武的眼前,萧子灵不知不觉露出了钦羡之情。
玄武心中微微一痛。他自然知道萧子灵想起了谁。
「灵儿,怎么了?」玄武柔声问著,萧子灵回过头看了玄武一眼。
「没什么。」萧子灵也淡淡笑了。
「你身子刚好,要多吃一点。」自刚刚开始,玄武就不住地替萧子灵夹菜,仿佛深怕他吃不饱似的。
萧子灵瞧著碗里满满的、还熟气腾腾的舨菜,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泛出了水气。
「吃不下我帮你吃就是了,哭什么。」谢卫国哪里不知道萧子灵的心思,只扯著笑话。
萧子灵噗哧一笑,差点呛到。
此时,皇后轻轻咳了几声。
萧子灵连忙看去,皇后转过了身,捂著胸口,似乎有些痛楚地咳著。
怀里的三皇子只睁著惊慌的大眼睛,而太子的脸上微微退了血色,他连忙拍著母亲的背,担心之情满溢于表。
「你……你怎么了?」萧子重放下了碗筷,担心问著。玄武直到现在,才转了头过去。
「母后病了。」太子瘪著嘴,忍著眼泪。母后说过,现在自己是太子了,是大人了,是不可以随便哭的。
「病了?什么病?给太医看过了没有?」萧子灵连忙问著。
此时,渐渐止了咳的皇后回过了头来。脸色有些苍白的她,脸上还带著淡淡的微笑。
「我没事了,多谢萧公子关心。」
「如果身体不舒服,要给太医看过才好。」萧子灵又说著。
「上个月染上了些许风寒,本来已轻好多了,只是不晓得为何又犯起咳来。失礼了,请见谅。」皇后轻描淡写地说著,然而一旁,太子紧紧捉著皇后衣袖的动作,却似乎在否认什么。
正待要发问,门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有刺客!」
玄武脸色一凝,站起了身。皇后把雨个孩子都搂在了怀里。只听得砍杀之声越来越近,谢卫国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还没吃饱,就要动起手来。真是扫兴。」谢卫国惋惜地叹著。
「小子灵,你留下来保护他们四个,我去会会。」谢卫国一脚踢开了门板,只差点没把团团守在门口的御林军吓死。
远方几个刺客正与御林军厮杀著,而见到华清殿有人出现,一道人影便从众人头上远远跃了过来。
「好样的,单挑是吧。」谢卫国大笑一声,抽出了怀里的鞭子,便迎了上去。
月光下,朦胧的身影,然而萧子灵却忍不住好奇地也踏出了门去。
谢卫国有心试探,而对方似乎也不愿使出本门功夫,灵动的身影,在鞭中穿梭著。两方都不出重手,只凝神看著对方的招式。
突然,一个飞身,人影远远跃了后退。
脱出了重重的鞭影,火把映著刺客的脸,萧子灵重重抽了一口气。
那是张有些病态蜡黄的脸,依稀还满怖著小小的肉瘤。
可怕、狰摔,甚至叫人呕心。
太子尖叫了一声。因为,见到鬼般脸孔的皇后晕倒在他怀里。登时两个小男孩的哭喊声以及御林军的喝斥声再度扰乱了本就不常平静的深夜。
「刺客惊了皇后娘娘,拿下了!拿下了!」御林军的小统领一股脑喊著。
萧子灵只能呆立在原地。而谢卫国听见了华清殿里的嘈杂,也放下了追击刺客的念头,连忙回到华清殿中。
玄武把皇后扶到椅上,吩咐太医过来。在华清殿里忙成一团之时,刺客群却悄然退去。
御林军没有拿下任何一名刺客,只得眼睁睁看著他们逍遥而来、逍遥而去。
谢卫国从头到尾盯著萧子灵。
「不可能的……」萧子灵喃喃自语。
「小子灵,你在发什么梦话?」谢卫国终于问了。
萧子灵猛然回过神,拉著谢卫国的衣袖,眼中闪著惊喜以及不信,互相矛盾的两股光芒。
「是师父……师叔……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