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研玺平常都是如此精神奕奕、意气风发,但是,今天似乎更特别了一点,或许可说是多了一分喜气。
喜上眉梢?!
晓君觉得纳闷,扬起头对他打了声招呼:“总经理早,今天看来特别有神采喔,莫非有了什么喜事?”她偷偷想着,或许昨晚跟女朋友有了新进展,今天才乐成这样。
研玺挺直背脊站在她面前,有点神秘地微笑说道:“没什么啦,只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新朋友?晓君更迷糊了。
什么样的新朋友这么有魔力,竟让他如此心花怒放,声音也带笑?甚至,在吴佳卉——就是公司上上下下传闻着的总经理女友来公司找研玺时,都没见他如此开心过。
“喔,对了,”研玺突然打断晓君的思绪。“听你提过有个好友住天母是吧?”
晓君以为研玺冷不防迸出这问题,纯粹只是话家常,于是不疑有他;再加上连日来听了天芷可怜的遭遇,她的心头,就像积了一堆垃圾般不自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当听众,她自然再高兴不过了。
晓君开始劈哩啪啦诉说起来:“说到她呀,还真不是普通倒霉!原本论及婚嫁的男友嫌她穷,竟然利欲薰心,娶了个娇娇女进门。她心痛之余,想上阳明山吹吹风,却又遇到一个衰神,把她仅有的代步工具撞了个稀烂……。”说到这里,晓君自觉好似一个罗哩叭嗦的老妈子,不好意思低下头,敛了敛眉,就此打住。
谁料研玺不但耐心听她说完,嘴角还挂着一抹飘忽的笑,状似感兴趣地瞅着她。“唔……真是个可怜的女孩,那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呢?”他故作正经地关心道。
“还好,老天保佑她命大,只是些小擦伤罢了。不过,来这么一次也够她吓的。所以啊,她打算开始筹备画展,快点存些钱,买辆四轮的,保住小命重要。”
“筹备画展?她……是画家?”研玺诧异地问。
“是啊!不过,她老是自嘲是个怀才不遇、默默无闻的小画家,搞不好就这样穷到老。偏偏她那个人就是固执,为了理想抱负便义无反顾一头栽进去,也不考虑考虑‘面包问题’。”
晓君顺了顺发,着实为天芷感到委屈:“她那个家呀,已经够小了,还得空出一大半堆些画具、画架那些有的没有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她连个画室都没有。”
研玺闻言,开始揣测起那道银灰铁门的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晓君察觉了研玺的若有所思,她好奇地问道:“总经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个倒霉鬼应该姓詹吧?”研玺故意逗她。
“哦?!”晓君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居然还有神机妙算的通天本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
单纯的晓君顿时又是一阵瞠目结舌!她好佩服夏研玺,连瞎猜都准!詹又不像陈、林那么普遍,而他居然能准确命中?!
她不禁由衷地称赞道:“总经理,你好厉害!快教教我是怎么猜的!”她想,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想拜他作师父,跟他学算命呢。
“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厉害的。只是一般来说,姓詹的都会倒霉一点。”研玺见晓君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血来潮便继续开玩笑。
“真的!”晓君不禁担心了起来。“糟糕!姓又不能改,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好害怕天芷的厄运真会源源不断。
“而且啊,若是叫天芷,那可就更惨啦。”接着,研玺流畅地背出一串电话号码,还有连晓君都记不完全的地址。
“总经理……你怎么……知道天芷?”晓君睁大了眼死盯着他,呆愣在原地。除此之外,她不知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研玺浅浅一笑,模样甚是潇洒笃定。“因为……你口中那个衰神,就是我。”
晓君忆起街灯下那辆熟悉的跑车。
她喃喃白语起来:“BMW……,天芷说是BMW,天哪!”
研玺瞅着她惊奇的表情,但笑不语。
待晓君收回漫游的思绪回过神来,她结结巴巴问道:“所以……她家楼下那辆车,真的是你的?”
“你发现啦?”研玺将双手在胸前交叉,向后往办公桌一靠,仍是一派英俊挺拔,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其实,当你从屋里出来,我就在了,只是没现身。”
“呃……。”晓君说不出心中的百感交集。
“Miss张,有件事请你务必帮忙。”研玺直截了当地征求晓君的协助和配合。
就这样,研玺精心策划的“天使计划”于焉展开。
这个计划里,男天使叫“夏研玺”,女天使叫“张晓君”。
终于,晓君担心已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对象并非当初所想的那个骄纵蛮横的吴佳卉,而是……。
凭着女人细腻的直觉,晓君再清楚不过了。
研玺对天芷,并非单纯如他口中说的——愧疚、抱歉与怜悯。
他对她,早已超越了这种程度,而是——着迷、沉醉与深情。
☆ ☆ ☆
又见街灯颀长的瘦影,冷月的清辉挂在枝叶上熠熠发光。
夜,君临大地,天芷也忙了一天。
脱下高跟鞋,天芷百无聊赖地瘫向沙发。一躺下,又觉腰酸背痛,快快泡个热水澡吧!褪去一身的酸疼与疲惫。
洗完澡进到房间,咦?答录机有新留言。
难道是晓君?
先是自己的主人留言:“喵……我是招财猫‘月光’,祝您发财。若你要找我就直接对话,若要找我主人,请在哔声后留言。”天芷当时好不容易才让月光配合地做了个开场白,然后,她细声细气地佯装猫说话,听起来怪声怪调,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蠢。
没想到,天下事无奇不有,她竟有了志同道合的人。
“汪,我是看门狗研玺,我要找猫主人,可是她还没回来,我已经看了两小时的门了。现在我在巷口的咖啡厅,如果猫主人回来,方便的话,可否一起喝杯咖啡聊聊?”
哈!天芷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可真怪。
想想,他竟在她家门外罚站了两个小时?!天芷着实被他的毅力和耐心折服,又不免对他有些抱歉。好吧,姑且去会会他。
随意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天芷来到了这家小咖啡馆。说来好笑,天芷住这已不是短短几天的事了,却从未进过这个小天地。推开叮噹作响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亲切的笑容和浓郁的咖啡香。
然后,她瞥见了他,他也回头寻她。
天芷其实不知道研玺在这儿已经历了无数次的希望、失望、等待的循环。每当门扉上的风铃传来信息,就是一个循环的开始。而此刻,他几乎要欢呼出声。
“嗨。”他招呼她坐下。
“嗨。”天芷尴尬一笑。“小姐,麻烦给我拿铁冰咖啡。”天芷将menu还给服务生,接着十指交叉支撑住下巴,向他瞟了一眼。“告诉你喔,我今天遇到了怪事。”
“哦……?”他似乎感到好奇。
“你知道吗?我以为我们家月光已经是最神奇的猫咪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小狗找上门,而且还会打电话,真是天下事无奇不有。”
“哈哈哈!”研玺笑得开心。“而且,想必还是只会看门的忠狗喔。”
天芷被他一逗,也笑得开怀。“不知这只看门狗有啥贵事呀,居然在门外忍受风吹雨打。”“没办法喽,因为它想见猫主人。”
“干嘛?要她把猫咪许配给它呀?”
他微笑摇头。“不是,因为它也想要有个狗主人。”
“神经啦!无聊!”天芷没想到他居然跟她哈啦起来,这样下去铁定言不及义又没完没了,于是笑骂了一声,打住彼此荒诞愚蠢的对话。
“小姐,您的咖啡。”服务生笑盈盈递送上拿铁冰咖啡。因为密度的不同,分成了三层,最上层是柔白的鲜奶油,中间是暗褐色的咖啡,底层则是牛奶,颜色对比鲜明,煞是好看,天芷的心情更high了。
她迫不及待啜了一口。嗯,甘甘甜甜,不涩不苦,滋味真好!
抬头向四周望了望,昏黄的小灯,氤氲出一方柔和与浪漫。即使在夜里,攀爬的藤蔓仍然散播了满窗的绿意;而桌上摇曳的烛光,映照出他的轮廓,她终于有机会仔细地端详他。她发现,原来这个个性开朗、风趣幽默的男人,竟在先天上占尽了优势。
他的眼神笃定而坚毅,仿佛这世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凡气质,自信而有英气。
然而,看似倨傲的他,打从一开始却是对她呵护备至、极尽关怀之能事。虽然他俩素昧平生……,这实在让天芷猜不透,就这样陷入了内心的自问自答中。
“我可以叫你天芷吗?”他突然打断了她混乱的思潮。
“喔……可以。”天芷大方地回答。“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该叫总经理?还是直呼你姓名,或者喊你看门狗?”说完量天芷自顾自笑了起来。
“随便你啊,都好。”他也跟着笑,心里想着这个女孩可真不是普通调皮。“不然,就叫研玺吧。”他希望两人能早些熟稔起来。
“好恶心!”天芷开玩笑道:“人家跟你又不熟,叫这样怪怪的。”忽然,鬼灵精怪的她灵光一现,有了点子:“玺则喜也,这样好了,给你取个英文名字,就叫Happy吧。”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新名字有点不满意。“不太好吧,怪怪的,好像小狗的名字。”
天芷本来只是跟他闹着玩,一听他这番话,反而更打定了主意。她先是兴味盎然地笑了一阵,然后便补上了个看似正当的理由:“这样更符合你看门狗的身份啊!”
见她这副不容分说的态度,他只能陪着笑,甘心让步:“好吧,不过,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只能在私底下叫。”他有些委屈。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呀。”天芷逗他逗出了心得。
“不行啦。”他突然正经了起来。“万一商场上的朋友知道了,全称我Happy,那可就糗大了。”
“好吧,我尽量就是了。”天芷仍是一副淘气的样子。
对研玺来说,天芷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的特别,不只来自于她的清丽容貌,还有美貌之下的天真、乐观和开朗。尤其是今天,与她相处,就像身旁围绕着金灿灿的阳光。
她,就像一个小太阳,他想。
研玺安静地注视着天芷。她应该刚洗完澡吧?他依稀可以嗅到来自她身上的淡淡芳香,这使他忆起在雪白薄衫下那副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她竟是这样的女人——有着清丽外表、性感曲线的甜姐儿。
原来,天下真有集天使面容、魔鬼身材于一身的女子。
“天芷,”他轻唤她,亲切地仿佛正与老朋友谈天。“关于你的车……。”他其实并不关心那堆废铁,只是想借此探探天芷对未来的构想和计划。
“喔,”她释怀地笑道:“应该投胎去了吧。不过,这样也好,给我一个警惕,以后对自己小命也会关心点。只是,难免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力不从心?”他连忙问,脸上满是担忧。“莫非……你的伤?”他显然误解了她的话。
“不是啦!我的力不从心不是来自身体上,而是来自心理层面,因为我正在筹备画展。可是,谁教我名气不够,碰了不少钉子,阻碍也多。看来,想存钱买辆车,还不知要等到几年呢。”天芷并未发现自己之所以会对研玺吐露这么多心事,是因为已经完完全全接纳了他。
“别丧气,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他心疼地说道。“很多天才画家刚开始不都是无名小卒?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会成功的!”
她知道他的话只是普通的安慰,但是她还是感到异常窝心,却仍不改顽皮本性,兴起了玩笑之心。她无奈地耸耸肩,自我解嘲笑道:“是呀,他们大都是在死后才成功的。”
“呃……。”他不知要怎么回应。
“开玩笑的啦!放心,画画是我的梦想,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不管有多苦,我都要加油。”“嗯,我有预感,你马上就会挥去阴霾,迎接当头鸿运了。”其实,他当然能预料,这也是他“天使计划”中的重要部分。
“哈!你事先吃了蜜啦?讲话这么甜。”天芷投给他一个甜甜的笑靥。“谢谢,我欣然接受!”她的一颦一笑,勾得他失了三魂七魄,飘飘然飞上了天。
而他的真挚言语,就像乍降的甘霖,滋润了她枯涸已久的心田。
蕾丝窗帘内的温柔故事,正悄然酝酿着。
☆ ☆ ☆
夜里,天芷躺在床上,竟然无法忘怀他的朗声笑语。
她开始有些担忧起来。
这个生动、真实的温柔男人,有着英挺的外表及傲人的财富,怎可能没有三妻四妾?
而她,却傻傻地、不自觉地向他怀里走去。
她留意到他修长的手指上并没有婚戒。
她不懂自己为何留意这个,然而,不容否认的,当她发现了这个事实,心底却隐隐闪过一丝希望。
不行!理智为她作了个分析:夏研玺,的确是个深具魅力、令人迷恋的男人;然而,正因如此,他更是个她必须敬而远之、保持距离的男人。
☆ ☆ ☆
昨日与天芷小聚的欣喜,持续到今天,研玺踏着轻快的脚步进公司。
“总经理,吴小姐一早就来了,正在里头等你。”晓君对他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总经理室。
咦?她有什么要事,非得一大清早就上门?研玺自忖着,伸手开了门。
“研玺哥,早安。”本来正赖在皮椅上胡乱转着圈的吴佳卉,听到开门声,立即起身,如箭矢般朝研玺扑来,在他的胸膛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研玺被她心血来潮的热情吓了一跳,愣了几秒,便握着佳卉的肩膀,勉强与她隔开一段距离。“早,早……怎么,找我有事吗?打通电话就行啦,何必麻烦跑一趟?”他问。
“难道你不欢迎我?”她抬头仰望他,嘴里嘀咕着,一边又向他怀里靠去,意欲延续方才短暂的温存。
“怎么会呢?”研玺若无其事制住佳卉似怀傀胎的小动作,往办公桌走去,屈身坐下。“只是,这里是公司,有私事在私底下谈不是比较好吗?”他开始动手整理满桌堆叠如山的文件。
“好嘛好嘛!”佳卉笑着来到他身侧,将椅子旋转半圈,使他面对她。“那我们私底下再谈。”“什么事?既然来了,不妨说来听听吧。”不知为何,她的笑容总令他感觉事有蹊跷,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私事。
没想到研玺话一说完,她不但没回答,反而双手叉腰,佯装嗔怒,挑着眉尖声道:“臭研玺哥,讨厌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佳卉呀,”他扬起手轻捏一下她鼻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也没有预知未来的水晶球,怎会清楚你脑袋瓜里想的是什么?”
“拿来!”佳卉命令。她向研玺掌心朝上伸出手,腕上有条金艳艳的手链,炫目而刺眼。
“拿什么?我不记得欠你钱。”他嘻皮笑脸地回道。不过,双眉高竖的她,的确活脱脱一副讨债鬼的模样。
“你的随身记事本呀!”语毕,佳卉冷不防拉开他的西装外套,将衬衫口袋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抓了出来。
研玺还来不及阻止,她已找到了目标。翻到weekly的部分,找到了11月13日的小方格,瞟着眼角由左至右浏览了一遍。
“可恶!”她大喊了一声,瞪着眼睛,怒光由记事本移上研玺莫名其妙的脸。“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11月13日?有什么特别吗?莫非我太孤陋寡闻,不晓得多了个新的法定假日?”研玺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觉今天佳卉的行径不只刁蛮,还有点怪异。
佳卉迅速自笔筒中抽出一支笔,在笔记本上疾书,一面气呼呼地嚷嚷:“记住!11月13日是我吴佳卉的生日!”说完,无辜的笔记本才得以脱离她魔掌的摧残,笔直地落在研玺面前。
研玺翻开本子,寻找佳卉留下的痕迹。
他发现在今天,也就是11月13日的地方,被画了个醒目的大红圈,颜色如佳卉唇上的鲜红一般突兀刺眼。方格里填满了歪歪斜斜的红字:佳卉生日。
然后,赫然出现一个巧合——11月13日,星期五。
十三号星期五?!
其实,佳卉不只一次提醒他生日这件事。而往年,他也不忘送个小礼物意思意思。然而今年,他竟忘了,而且忘得彻底、忘得一干二净。
“研玺哥,你听到了没?从今以后你可要牢牢记住这一天喔!”佳卉睁大着眼又重复了好几次:“11月13日……我是天蝎座的……。”
“好好好!晚上请你吃个饭,算是为我的糊涂赔罪,行了吧。”研玺自知理亏,赶忙安抚她,以免又被火力强大的流弹所伤。
佳卉可真不是普通的阴晴不定!方才还火冒三丈得理不饶人,听他这么一说,这会儿却马上变成一只温驯的小绵羊。她将双手环上他脖子,在他耳边嗲声嗲气地撒娇:“不要嘛,老上餐厅吃饭,多乏味,无聊死了。这样好了,我先到你家准备准备,等你下班,回来共进晚餐,如何?”
“去我家耶?不行不行,家里没人。”研玺双手抱臂地朝椅背靠去。
“这好解决!你把钥匙给我就行啦!”佳卉甩了甩一头大波浪卷发,散出呛人的浓香,他甚至怀疑她在头发上也洒了香水。
“不好吧,冰箱里也没东西可以煮……。”他仍在犹豫,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搪塞。
“没关系,这更好办!人家可以去买呀!反正没事做,一个下午的时间绰绰有余啦。”
最后,伶牙俐齿的佳卉成功地打了场胜仗,战利品是——研玺家的钥匙!
她抬头挺胸,高扬着头,志得意满地离去。她带着一个胜利的微笑,把玩着手中的钥匙,发出了烦人的撞击声。
她自鼻中冷哼了一声。哼!有了它们,她俨然成了那栋坐落于阳明山豪宅的女主人。
她得意地步出天玺,直直往锁店走去。
打造了另一串钥匙。
☆ ☆ ☆
研玺在回程中耽搁了一些时间。
他踱进镇金店,采纳了小姐的建议,为佳卉挑了条星座系列的项链,一条造型简单的纯金练坠——一只蝎子。
当然,生日蛋糕也是不可少的。
研玺停好车,屋里透出的水晶灯和破晓的晨光一样熹微。
按了按门铃,音乐才进行到第一小节,门就嘎然敞开了。他的视野中闯进了一位身着火红紧身低胸短洋装的女子。
研玺不由得倒抽了口气。不可能吧?他的眼睛,铁定昏花了。
眼前这个衣着大胆的女孩,竟是那个小毛头——佳卉!
不,或许不该再以“女孩”称呼她。尤其对于她的装扮举止,研玺脑中倏地浮现一个颇贴切的形容词——野!
他伸出手揉了揉眼睛,抵抗佳卉那一身刺眼的俗艳。佳卉则兴冲冲地扯着他衣袖来到光可鉴人的核桃木桌前。
“哈哈!”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都是你做的?”他调侃的眼光在满桌佳肴和佳卉困窘的脸上交互游移。
知道瞒不过研玺,佳卉难为情地垂下头,低声道:“不是啦,这都是人家刚刚去餐厅买的。”想也知道,她自小便是个金枝玉叶,怎么也轮不到她进厨房,别说是炒菜了,就连煮饭该加多少水她都弄不清,哪有能耐张罗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研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轻拍她的头哄道:“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好。吃吧。”
“嗯。”她应了一声,却朝反方向跑去。从酒柜中拿出一瓶I.W.HARPER,斟满了两个高脚水晶杯。
“喂,别倒那么多。”他柔声提醒她,虽然已经迟了一步。
“怎么?”佳卉不以为然回了一句。“只不过是几千块的货色罢了,有什么舍不得的?”
研玺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觉得我有这么吝啬吗?我只是怕你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放心啦!”她将酒瓶置回原处,向他走来。“你别瞧不起我,我酒量可是很好的。”
其实,她再清楚不过了——酒,是穿肠毒药;然而,在重要的时刻,它却是一项有利的工具。
“干杯!”她仰头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好一个不懂品酒的家伙!她的举动,在研玺看来,着实疯狂,无奈却拿她没辙,更来不及制止她。
哪有人把烈酒当白开水喝的?
研玺虽不悦,但是,拗不过佳卉的坚持,他只好顺从地举杯,将琥珀色的液体灌进喉咙。
赫然发现,一口气喝下一杯H.W.HARPER的感觉糟透了。
但是,除了顺着她,他又能怎么样?与其被一个任性刁蛮的女生找碴,倒不如忍忍就过了。餐后,研玺将“2”和“0”插上蛋糕,燃起摇曳的烛影。
他为她献唱了两句伍思凯的“生日快乐”。
“可以许愿喽。”他说。
佳卉满足地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好一阵子,仿佛有着说不完的心愿似的。
“许了什么愿?”他随口一问,递给佳卉一把塑胶刀。
她沉默不语,只是笑。
不知怎的,她的笑容,在昏黄的光影中,显得异常诡谲神秘。
“喔,别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其实,他也没有兴趣探知她的想法。
说实在的,研玺并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刚用完餐,肚子压根儿腾不出一点空隙,只能敷衍地浅尝即止。然后,开始后悔起自己竟傻得买了个鲜奶油蛋糕,弄得一嘴甜腻。
他高举双臂伸了个懒腰。“佳卉,你多吃点。今天我有点累,先去冲个澡,然后送你回去。”浴室里的蒸气,多少涤去了疲惫,却也薰得他难以言喻地烦闷。
踏出浴室,研玺刻意衣着整齐,不似平日的随性。没想到,他不随性,她倒随性起来。
当他的视线扫到佳卉,几乎比刚进家门那一刻更震惊!
她换上了一袭半透明的丝质睡袍,里头突兀的黑色内衣一览无遗。见他愣在原地,佳卉丢掉手中的遥控器,对他挤出一个狐媚的笑,电视频道“正巧”定在某锁码台,萤幕上的男女主角也“正巧”哼哼哈哈做着那档子事。
顿时一阵燠热袭上研玺头顶,但是,他明确地知道,这不是欲念之火,而是忿怒之火!
他冲上前,关上电视,快得就像它会传染致命瘟疫一样。
“佳卉,你这是在干什么?!”研玺克制住心中的不悦,尽量压低嗓子。
研玺的恼怒其来有自。当他见到佳卉这模样,不自主便升起教训人的冲动,他就像个看不惯妹妹浪荡行为的大哥,将她导入正途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
佳卉在研玺心目中一直都像个小妹。虽然她任性、骄纵、放肆、不可理喻,他还是疼她。
由于夏家和吴家是世交,从小三个人就玩在一起,研玺和俊良——也就是佳卉的哥哥,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换帖;小研玺八岁的佳卉,在他眼中,自然而然成了妹妹。自吴家父母在一次空难中不幸双双罹难之后,照顾这对兄妹的责任,研玺便义不容辞地揽在身上。
而继承庞大遗产的佳卉,凭着财富与美貌,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无奈造化弄人,她大小姐就是偏爱研玺这种时而温柔、时而冷酷的调调,早就暗暗发誓今生非研玺不嫁;只是研玺总是一再装傻,从未试想过事情的严重性。
佳卉就在俊良和研玺的宠溺中益发地变本加厉。尤其当她任性起来,简直跟个讨糖不成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骄纵小孩没两样。
而现在这一刻,几乎就要把研玺气疯了!
他拔腿冲进房间,拎出西装外套,怒不可遏地来到她面前,青筋突起地咆哮:“穿上!”强迫她听命行事。
只见佳卉先是一脸惊惧地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然后,泪珠滚落,研玺听见了她的啜泣声。
真糟糕!研玺自认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女人的眼泪。见她哭得伤心,由衷的不忍瞬间攀上心头,取代了原来的怒火。佳卉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他竟然气得失去了理智,不由分说便暴跳如雷,对她大吼大叫。
他懊悔地拍着她的背,说了千万个抱歉。“佳卉……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凶的……乖,别哭别哭……是我不对。”
未料研玺的忏悔却造成了反效果,原来的低声啜泣顷刻间转为嚎啕大哭。佳卉用力转过身去,抽抽噎噎地解释:“哥哥今天去约会不回家……人家……不敢……一个人住嘛!”她用双手掩面,低垂着头,身子不断地抽动着。“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连……收留人家一夜……都不肯。”
研玺闻言,不禁乱了阵脚。原来,真是他错怪佳卉了!
心想今天是她的生日,而他这个作兄长的,不但没让她开心,还给她气受,实在有万分的不是!
“乖,乖!不哭了。”他心疼地将她扳了过来,为她拭去脸上斑驳的泪痕。“是我不对,对不起。”他的心中,除了抱歉,还是抱歉。
佳卉扑进他怀里,揽紧他,却还是哭个没完。他也没辙了,只好陪她手足无措地愣着、耗着。
无意间,他碰触到刚帮佳卉披上的西装,咦?口袋鼓鼓的?!
太好了!天无绝人之路!
他伸手入口袋,拿出为她准备的礼物。果真佳卉的滚烫热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情不自禁抱住他,又叫又跳,忘情地在他颊上印上一个吻。
就在佳卉双手勾住他脖子的一刹那,他敏捷、不着痕迹地轻拉开她,柔声说:“晚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必须早点休息。”他微笑拍拍她的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帮你整理一下客房,嗯?”佳卉这才翘着嘴依依不舍离开他怀中,向浴室走去。
待一切打理妥当,研玺觉得好疲倦,缓步回房和衣倒上床。
这时,门被推开了。研玺突然一阵懊悔,为何没有养成锁门的习惯!
他故意紧闭双眼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谁料身旁躺下一个人,他再也装不下去,转身义正辞严说道:“佳卉,客房在隔壁!”
她则是淡淡一笑,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脸委屈地解释:“人家……没在外头住过,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研玺一听,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累了一天,他更没有力气去思考。“唉!”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可真麻烦。”他的声音平淡和缓,没有一点高低起伏。
“研玺哥……。”她似乎准备解释。
“快睡吧。”他迅速背过身去,却挥不开背后传来的暖暖体温。这种情况下,竟使他产生一种有悖伦常的罪恶感。
虽然合上疲累的眼皮,研玺的脑子仍然不止息地运作着。
他又忆起天芷的玲珑胴体。天知道他多么渴望现在躺在他身边的是她!
咬着下唇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研玺庆幸佳卉毕竟是不胜酒力的,她平静和缓的呼吸频率终于让他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酒精的威力,还好是发挥在这里。
研玺蹑手蹑脚下床,轻轻为她盖好被。
她的颈子上,歪斜着一只蝎子。
研玺朝客房走去。这次,他终于记得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