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道我听错了。
我捧着刚从艾莲寇秀买回来的水晶瓶子,正在整理瓶子里的万年青叶子,听到他这么说,转过头去,还带着微笑,真以为听错了。
惠新沉声说:“秀珠,你好好的坐下来。”
我坐在他对面,看着地。
他说:“我爱上了别人,秀珠,我要求离婚。”
“我不明白。”我说:“惠新──”
他低下头,用手止住我的言语,“我不再爱你,我想离开你与别人去生活,所以希望你同意离。”
“我不相信!”我站起来,“我不相信!”
“镇静一点,秀珠,我知道你的感觉,我知道你想什么,我希望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
我取起那只水晶瓶子,大力摔在地上,水晶连叶子碎得一片片,溅起来,弹得一客厅都是碎片。
后来我跟律师说:“我一直不明白与不置信。”
律师点点头。
“这种事听得多,发生在别人身上,仿佛天经地义,没想到会临到自己头上。”
律师很耐心。
“我同意离婚,”我说:“因为我自认是知识份子。”
惠新说:“谢谢。”
他比我答应他求婚时愉快得多。
我哭了。被男人遗弃的女人照例都得哭,为什么我要是例外。
他说:“秀珠,我求你原谅我。”
我抬起头说:“你让我看看她。”
“你认为有这种必要?”惠新问我,“何必使对方尴尬?”
他护着她,因为她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能干。
“是的,我要见她。”我坚持。
“好的,不过我要先问一问她肯不肯见你。”
过一天,惠新跟我说:“她愿意见你,这是她的地址,明天她不必上班,你廿四小时都可以去找她,电话号码她不想告诉你。”
我接过地址。
“秀珠──”惠新欲言还止。
我看着他,我也一句话没有。
我们沉默地坐在客厅中。
他终于问:“你告诉小珠没有?”
“还没有。”我说。
“你说还是我说?”他问。
“等她暑假回来面对面说最好,我怕在信里引起她不良反应。”我说。
“也好。”他停一停,“秀珠,家用我照常拿回来。”
“你自己够花吗?”我问。
“她也赚钱,赚得不少。”
“她是干什么的?”
“她是艺术家,设计海报。”
“她很爱你?”
“相信是。”
“你也很爱她。”
“是的。”
“感觉是否很好?”
“我已是个中年人。我也想过,如果要获得这段感情,我非得牺牲你不可,想了又想,我只是凡人,自私、卑劣,秀珠,我只能活一次──”
“她是否坚持你离婚?”我问:“如果你不离婚就不能得到她?”
“不不,我早已得到她。离婚是我提出的,她根本不在乎。”
“那你为什么要离婚?”我问:“你不可以把她当情妇?”
惠新困难的笞:“秀珠,在这现实的生活中,没有东西是免费的,一个人付出什么得回什么。我养不起情妇,要令女人服贴,要不娶她做妻子,要不以七卡拉钻石淹死她的自尊。我想得到她的全部,目前只有跟你离婚这条路子。”
“你倒很有自知之明,”我冷笑,“你手头上的王牌原来是我。”
“对不起,秀珠。”
“我们结婚已十八年了。”我说。
“是,我知道。”
“我今年三十八岁。”我说:“我生命中除你之外,没有其他,你认为这对我公平?”
“我并没说过这是公平之举。”
“人们除了知道我是范太太,根本不知道我还有其他名字!现在我不再是范太太了,我怎么再做人?”
“秀珠,我想你一定要从头适应。”
“这是你对我的忠告?”我愤怒的问。
他沉默下来。
“她不怕见我?”我问。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泼辣妇人。”
“你很清楚我为人,不愧与我结婚十八年!”
“秀珠,我很感激你。”他把手按在我肩上。
“惠新,”我忍不住在他怀抱中哭起来。
“秀珠,这一次我很卑鄙,但是我贪图享受,只苦了你,我很自私,不过这次机会去不能再来,你会明白的。”
我见到莉莉以后,明白惠新离婚的原因。
她不如我想像中那么年轻,有廿七八岁,就因为不十分年轻,就因为女人非要到这种年纪才会像拔兰地般醇美,所以才特别迷人。
她皮肤是蜜合色的,经过阳光耐心与温柔的洗礼,面孔上尚没有皱褶,身上却有点松弛,三围很好,样样都适中合位置,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
她住的屋子在天台,斜斜的玻璃屋顶带进柔和的光线,约一千尺的地方没有分开客厅睡房,有一张书桌一张绘图桌,很多绿色的植物浸在水晶瓶子中。
我问:“这些瓶子是在艾莲寇秀买的?”
她诧异,但点点头。
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屋子也是白色,整个人就像一幅图画。
确是。惠新说得对,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女孩子会送上门来。
“请坐。”她大方的说。
“谢谢。”我说。
阳光雪白的照在她身上,反射在我眼睛里,我见到她,我明白了,不需要再说什么,目的已经达到,我可以走了。我站起来告辞。
她却开口说:“你跟一般公务员的太太不同。”
“一般公务员的太太是怎么样的?”我坐下来。
她扬起一道眉:“胖、嚣张、鼻孔朝天,穿廉价花绸衣裳、教小学、无知,永不进步,唠叨,爱做小生意,声音大、精神旺盛。”
我忍不住笑起来,惠新的同事太太十之八九是这付德性。
她说下去:“但你很漂亮──你甚至没有过重,你很文雅,有品味,至少你知道有─店叫艾莲寇秀,你甚至话都不多一句。”她点起一枝烟,“你还有幽默感,刚才你笑了。”
“谢谢你。”我操起手袋。
“你去那里?”她问。
“回家。”我答。
“你不打算骂我一顿出气?”她摊摊手。
“骂你?为什么?”我反问。
“你应该骂我,弃妇都跑来骂狐狸精的。”她答得妙。
“骂你?但你不是狐狸精,我觉得惠新有福气,他一向是个幸运的人。”我说。
“你不生气?”她不置信。
“噢,当然我很生气。”我说。
“你在控制自己。”
“当然。”我答。
“难怪惠新这度尊重你。”她说。
“他真那么说?”我很苦涩。
“你知道吗?”她说:“如果我的丈夫提出要跟我离婚,我也会学你,反正婚姻已经破裂,我也不是那种宁愿瓦全,不愿玉淬的女人。”她这番话其实说得很风凉,但因她语气恳切、我不觉得讨厌。
我没说话。
“我替你做杯冰茶。”她说。
“谢谢你。”我的确有点口渴。
她转身入厨房。我坐在她窗口看街景。以后的生活……我茫然的想,以后的生活将没有惠新了,想到这一点,我心如刀割。
然而我眼泪鼻涕的留住惠新,又有什么好处呢,即使留住他的躯壳,他的心早飞来这间白色的公寓。
“婴儿的眼泪。”莉莉在我身后说。
我抹掉脸上的眼泪,转过身去,“什么?”
“这种绿色植物叫‘婴儿的眼泪’。”她放下某。
“呵。”我说。
我把那杯茶喝完。
“我走了。”我说。
她礼貌地送我。
“谢谢你拨出时间见我。”我说。
“不要客气。”她说。
我点点头。
“你明白这是公平竞争是不是?”她问。
我看看她圆圆的眼睛。
“我也有失败的机会,大家百份之五十。惠新离得起婚才离,他的经济能力同时可以照顾你,我与女儿,至少大家生活不成问题才能有资格谈感情。可是他又未必肯放弃安全的旧侣而到我这边来,你会照顾他一辈子,我?我自己也不知道能跟他多久,他其实很勇敢,而像你这样的太太,他也很清楚,如果他在我这里出了毛病,你虽然不至于冷笑,但是绝不会再让他回家,他冒的险是很大的。”
我怔怔的看着她。
然后我低下头,我说:“再见。”
惠新自家里搬了出去。我很静。
他的抽屉现在空荡荡,车房里少掉一部车,锺点女工看得出瞄头,但是她不出声,现在的人都很懂事。我也没有四出找朋友诉苦。第一:我没有什么朋友,第二:我不致于天真得相信这世界上有朋友这回事。
我的生活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少了惠新,幸亏我一向不是倚赖性很重的女人,我有工作,有自己的嗜好。只是我不知道做错什么,以致惠新离开我。我头发还未白,身裁也未发胖,自然,即使我在廿余岁的时候,也不如莉莉这么有型,很少女孩子像莉莉。
当然我也寂寞,我发觉惠新不在,整个世界完全改变,周末本来我们会看场戏,观剧,在沙滩散步,我们在一起其实并不枯燥,但我相信莉莉能够供给他更好的乐趣,正如他说:人只能活一次,既然他能更快乐,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小珠忽然回来了。
我收到她的电报,到飞机场去接她。
我问:“你怎么回来的?”
“爹叫我回来,我们一个长途电话说了三小时,讲掉我半年的开销。怎么搅的,妈妈,你们离婚了?”
我开车回家。“是的。”
“结婚十八年,怎么离的婚?”小珠问。
“我不知道,他要离婚,我便答应他。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不再爱我。如果他不再爱我,我留他在身边作什么?我不致于那么自私,要三个人一起不开心。他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照顾我们这几个女人倒还不成问题。”
小珠沉默。
“你的功课不受影晌?小珠,离婚只是你父母的事,与你无关。”
“妈妈,我很为你骄傲。”她说。
“骄傲?我边哭边发过脾气,摔烂过东西。”我说,“我也很生气,觉得不值。”
“那也是应该的。”小珠问:“你有没有失眠?”
“有,我最近服食镇静剂。”我说。
“妈妈,我很为你难过。”
“小珠,这种事情一日多似一日。”我说:“我猜也是很平常的。”
“你见过那个女人没有?”
“见过。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她怎么会跟着爹爹,我的意思是,爹爹差不多是中年人,而且又没有钱。”
“我不知道。”
“我也想见见她。”小珠说。
“我认为你不用见她。”我说:“人冢会以为我们神经病。”
“爹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没有。”我反问:“有这种必要吗?我们又没话可说,问一声好有什么作用?”
“十八年,就这样过去了?”小珠问:“烟消云散?”
“我想是。”
“我的天,我还以为你们会得白头偕老。”
我笑笑,不出声。
到家我帮小珠整理行李。
小珠决定在香港住十天,因为她爹叫她来陪我渡过这个“艰难时期”。
她在我身边,反而增加我心理负担,我日日要装得若无其事,面带笑容。我们夫妻分手,我不想小珠分担痛苦,一切与她无关。
我陪她出去选购衣物,她劝我买点新衣服。
我说:“你母亲从来没疏忽过仪容,一向穿得很时髦。”
小珠说:“妈妈,我一直以你为荣。”
我选了套时下流行、深紫色的薄麻纱裙子,穿在身上,小珠大赞好看,我付钞票买下,不露声色,即使世界上死剩我一个人,衣服还是要穿的。
晚间惠新打电话来,小珠接听,因为我没有怨言,所以小珠对他父亲也很客气,我们一家都像非常有教养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
惠新约小珠第二天吃午餐,小珠说:“妈妈也来。”
我们没想到莉莉也会去。
我丝毫没怀疑莉莉要盯住惠新,如果有谁要盯住谁,惠新应多长三对眼睛盯住莉莉。
我穿了新衣服,面孔有点僵,心十二分酸,什么也吃不下,但我努力的把食物咽下肚子。
小珠说:“我母亲是高贵的、大方、美丽、有教养,当然每个女儿都会这样形容她的母亲,但我妈妈的确与众不同。”
莉莉说:“我也认为如此,我跟你爹爹说,如果你妻子不是如此高贵,我才不屑跟你在一起。”她看惠新一眼,“你想想,要是来个乡下婆子,吵吵闹闹,算什么?”
我颔颔头,“谢谢诸位。”
惠新忽然摔下餐巾,“别说下去了!”
莉莉惊异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了?”
“牌已经摊开,”我说:“他已获得原谅,有什么不可以做呢?”
惠新说:“你们这里三个人,妻子原谅我,情人为我牺牲,女儿了解我,我是罪人,好了没有?”
“你还想做什么?”我问:“你不是还想做圣人吧?情圣?你又没丢了江山为美人,你不见了什么?”
“妈妈──”女儿阻止我。
我说:“看看谁在发脾气!”
惠新不出声。
我放下餐巾,“对不起,我早退,现在看脸色不再是我的责任。”
惠新说:“秀珠──”
我说:“再见。”
莉莉站起来,“我也要走,公司要开会。”
“顺路吗?我有车。”我说。
“好的,烦你送我一程。”她说。
我把惠新两父女丢下,跟莉莉一起出去。
莉莉问我,“他为什么生气?”
我看她一眼,“因为我俩没有为他拚个你死我活,内心深处,我与你都可怜他,所以他生气。”
“你爱他吗?”莉莉问我。
我微笑,“在我们那个年头,思义重过爱情,这么久的夫妻了……可幸我自己有一双手,生活解决以后,其他是琐碎的,谁也不能拍胸口说能爱谁一辈子。远在他第一眼看你的时候,我们的婚姻早已破裂,一个女人能养活自己,她就有自尊。我有我的自尊。”
她苦笑,“你令我惭愧。”
“为什么?”
“像你近四十岁了,还这么有志气,而我……我才廿多岁。”她叹一口气。
“你爱他,爱是没有原委的。”
“现在我也不那么肯定了。”她说。
“什么?”我转头问。
“他能为一个新鲜的女人放弃可以说是十全十美的家庭,我算什么?不久他遇上十八岁的少女,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镜子。”
“感情根本是很冒险的。”我说:“目前你们快乐吗?”
“不快乐,”她坦白的说:“我们两人都觉得对你不起,都觉得罪恶。”
“不应该。”我说。
“你呢?”
“还在适应。”我得体的说:“哦,你的办公室到了。”
她说:“我有一个女朋友,也与有妇之夫来往,那个男人长妻如虎,因为两个孩子,他的父母,都仗岳父的恩泽生活,他不是怕妻子不跟他离婚,而是怕妻子跟他离婚,他赤条条走出来,洋房汽车全部好梦成空,可是在岳家做了十多年的工蜂,心中发闷,于是跟我女朋友来往……以前我觉得女友比我苦,惠新至少为我离开家庭,现在我反而觉得她比我好。”
我聆听着。
“我现在只有一个安慰:至少惠新的妻子是高贵的、美丽、有教养,否则我丢脸真丢到西伯利亚──天下男人那么多,我的条件又这么好,我原本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何必去做别人的插曲。”
我没想到她有那么多的抱怨。
“他什么地方也不带我去,他的生活圈子狭窄得要命,他的工作很闷,下班他只喝威士忌与看电视新闻,我的工作因他的存在进展很慢──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开始明白了,他还是他,搬了一个地方住,但他还是他,一成不变,然后希望我去迁就他,变成他第二任贤妻。”
我点点头。
“他是个自私的人,他只做对他有利的事。”莉莉说:“我很失望。”
“这也不过是人情之常。”我说。
“对不起,似乎我不应埋怨这许多。”她说:“再见。”
“再见。”
回到家中,忽然我觉得自己并非那么不幸。原来惠新在别的女人眼中,是千疮百孔的一个人。我一直不觉得他下了班喝威士忌看电视新闻有什么不好,倒是给我一种安全感。
我不明白怎么莉莉会不喜欢惠新这一点沉着,年轻的女孩子往往是最残忍的。
的确是。惠新不懂桥牌,不会打网球、壁球!不会驾游艇,滑水、文学、艺术。惠新其实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他的优点是温柔敦厚可靠,如今他为莉莉抛妻离子,连这个好处也没有了。
我为惠新悲哀,他要换身边的人,人家也要换,就是这样。
小珠很宽慰的回去念书,她说:“妈妈,你的情形很好,我放心之极。”
我点点头。
我不放心的是惠新。
在我生日那天,他打电话来,“秀珠……”他有点哽咽。
“怎么了?”我问。
“今天是你三十八岁生日。”
“是,”我说:“老太婆了。”三十八,十九的双倍,似水流年。
“不,你还很好看,穿两截泳衣在沙滩上走,一定有口哨声。”他说。
我笑。
“我买了件礼物给你……。”
“什么东西?老是送新的吸尘机,新的洗碗碟机,谁也不稀罕这种公用礼物,我现在才有机会一吐心声。”
“秀珠──”
忽然之间我觉悟他在那一头哭了。
惠新哭。我从来没听过或是见过他哭。这么大一个男人,我们的生活一向是一帆风顺的。
“惠新,”我很难过,“你有什么不如意的事?不妨说给我听听。”
“我想来瞧你。”他说。
“尽管来。来吃饭吗?做什么小菜?红烧狮子头可好?”
“我隔半小时到。”他放下电话。
这时候忽然下起雨来,我站在窗口等他。他不大会倒车,老是撞着后灯。我有点心酸,这么久的夫妻了,我对他一切都熟悉之至。
他开着车来了,我向他招手,他手中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还有一盒巧克力。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没看到玫瑰花已经有十五年,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开门。
“生辰快乐。”他说。
“谢谢你。”我说。
他自口袋取出一只丝绒盒子,递给我。
“惠新!”我惊喜,“你何必破费!”
“打开看看。”他推我一下。
我打开盒子,是一只钻石镶红宝戒指。我连忙套在手指上,“太美丽了,惠新,好贵的是不是?”
女佣人在一旁笑,然后讪讪的走开。我们仿佛又恢复到以前的日子。
“谢谢你,惠新。”我说。
他把手掩往脸,哭泣。
“惠新,”我把手按在他肩膀上,“你是否与莉莉吵架了。”
“没有。她离开了我。”
“什么?”我吃惊,“离开你?”我发呆。
“是真的。她叫我搬走,现在我暂时住酒店里。”
因此他想到今日是我的生日?我叹口气,可怜的惠新。世界的确有很多美丽的人,美丽的东西,但不是每一样都可以得到。
“你──会不会原谅我?”他问。
“惠新,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温和的向他解释,“我对你失去信心。有第一次便有第二天,我这里不是旅馆,不能任你在外边失意的时候搬回来,得意的时候又搬出去。这次你提出离婚,我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在我心中,你已留下永远的伤痕,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活得跟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对不起,惠新。”
“是我的错,是我自食其果。”惠新说。
“惠新,我不是为争一口气,而事实上你已不再爱我.我们何必勉强下去,分开之后,你心平气和的独自生活一段时间,说不定有新的发展,人生变化无穷,前途难以逆料,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秀珠,你真是个有始有终有宗旨的好女人,我──”
我黯然的说:“可是我得不到你的欢心。”
“完全是我的错──”
他没有吃饭就走了。我把那只戒子翻翻覆覆的拿在手中看。惠新太老实,他以为绾住年轻女人的心,只需要与妻子离婚。如果他不离婚,对方许觉得剌激,又还好点……他说得对,他确是做错了。
不久惠新向他工作的部门申请,要求被调到伦敦办事分处去任职,他索性远离香港。
我以后没见过莉莉。我并不恨她,谁知道,也许当她三十八岁的时候,也会碰到这种事情,就为了另一个年轻女人开个玩笑,好好的家庭因此破裂。
我的运气是不好,但她到我这个年纪,运气未必好过我。
我的生活仍然寂寞,但我知道我的选择没错,如果我再让惠新回来,两个人都会觉得折辱,大家都会变得暴躁不安,失去的感情永远无法弥补。
惠新现在与女儿在一起,互相照顾,而我渐渐适应了新环境。我减掉六磅,升了职,开始有笑容,信不信由你,居然有人约会我。
对于我的决定,我并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