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论她怎么瞧、怎么看,偌大的屋子里,就是见不着他。
她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身子,雪白的肌肤上衬着净是点点抹不去的殷红,是昨夜真实存在的唯一证据。
他走了,再次走得无声无息,这样的认知让她的心彻底碎了。
泪,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在她的嫩颊上划出了一弯河流。
一种失落、一种思念、一种怨怼,在她的心中泛滥成灾。
他怎么可以留下她一个人,在他彻底的拥有了她之后。
难道在他心中对她没有一丝一亳的眷恋吗?
又或者,他是个不懂得珍惜的男人,而她亦不值得他珍惜,所以他才会在一夜的缱绻之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宫清灵缓缓地抬起虚软的手,拭去颊畔残留的泪水。
心是冷的,她缓缓地起身,正准备打理自己之际,厢房的门被推了开。
宫清灵惊喜的抬头,但映入眼帘的面容却叫她只能扯出一抹虚弱的笑。
那笑多叫人心疼呵!
花轻愿静静地走上前去,然后一把拥住了自家小姐。她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是隐隐觉得君少恩有些事在瞒着她进行,一如他方才突然带着她来到门前,只轻轻落下了一句话。「好好地照顾她。」
然后他便踩着昂藏的步伐走人,初时她还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一见宫清灵雪白身躯上的红印,她的心便明了。
因为那红印同样夜夜烙印在她的身上,所以她知道,昨夜小姐和刑蔚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可为什么她却只见着了独自一人落泪的小姐,而没见着刑公子呢?
那君少恩又为何会知道此时小姐需要她……
无数的疑问在宫清灵的轻泣声传来时,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像是个慈母似的,她轻拍着她的背,为她哭出来的伤痛而揪心着。
「轻愿……」在一阵哭泣之后,宫清灵哑着嗓子低喊道。
「嗯!」
「我嫁给君大哥好吗?」明显地感受到被她环着的身子突然一紧,宫清灵知道她误会了,又连忙解释道:「我不是真的要嫁给君大哥,我只是……」满脑子的紊乱让她语无伦次起来,可终归是姊妹,花轻愿竟也懂得。
她蹲下了身子,直视着宫清灵的眸子,然后问道:「刑公子拋下了妳,妳心寒,又因为清白已失,所以才会想要将少恩当个避风港是不?」
「嗯!可是妳放心,我不会和君大哥怎么样的,我……」花轻愿的明了让她感激地用力点点头,原来男人真的没啥好的,自己的姊妹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自己曾经差点因为君少恩而害死轻愿,她的心就忍不住地泛起一丝愧疚。
「傻瓜,君公子本来就应该是妳的夫婿,我现在的幸福本来也该属于妳的,所以妳嫁给少恩吧!」
「可妳也得一起来,这次咱们当名正言顺的姊妹。」
因为她姓宫,所以不可能当小,得要委屈轻愿在名份上做妾,而她要的就只是一个名份,一个让她可以永远对刑蔚中死心绝念的名份罢了!
「嗯!」够了,这样已经足够了,花轻愿不再奢求太多,多了一个姊妹,一个疼他的夫婿,这样她哪里还需要贪求什么呢?
两双手因为花轻愿的颔首而紧紧相握着,蓦地,刑蔚中的脸庞再次浮现,宫清灵用力的甩了甩头,甩去了脑中的人影。
不再思念、不再眷恋,从今后,她会是君少恩的妻,一个名义上的妻子。
***
「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愤怒的眸光透过窗棂瞪着那伫立窗外昂然而立的男人,他的至亲、他的恩人、他的情敌。
「因为不能让你坏事!」语气依然清淡如水,但却更教刑蔚中愤怒。
「坏什么事?你怕我坏了你的好事是吗?你明知道我和清灵已经……」
「我的确知道清灵已非清白之身。」像是有备而来似的,君少恩的每一个回答都快得出奇,彷佛不用经过大脑似的。
「既然你知道,你难道不该……」
「我不该怎样?」带着笑反问,问得刑蔚中哑口,倒是君少恩却好心的继续接了下去,「我不该还执意要娶清灵,让你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是吗?」
「没错!」刑蔚中咬着牙说。
「可你也别忘了,当初是你执意要我娶清灵给她幸福的,我现在只不过是在实现你的愿望罢了。」
见鬼的是在实现他的愿望,君少恩是明眼人,该知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宫清灵别嫁,他的心会有多痛。
而他竟然还刻意这么做,甚至卑鄙的将他关在这儿,让他无法带着她远走高飞。
从来不知道,他在心里心心念念、感恩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原来竟藏着这般卑劣的心思。
握着窗棂的手倏地收紧,手背上浮现的青筋显示着他的愤怒。
「咱们终归是兄弟,你该知道君家丢不起婚礼上没有新嫁娘的脸,所以只好委屈你在这儿待到我成亲那天,然后我自会放你出来。」
脸上漾着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这世界上只要他想,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如果他执意要为自己和蔚中找幸福,那么他也一定办得到。
脚跟一旋,他绕过转角,就朝着两个等在哪儿的下人打了个招呼,那两个下人随即恭敬的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从转角绕出。
在两人经过柴房之际,其中一名仆佣突然开口,大声说道:「啧,咱们少爷还真幸福,同时迎娶两个美娇娘。」
「是啊,这大的、小的一起娶,只可怜我们表少爷,竟然还得被关在这破败的柴房里头,真是一人一种命呢?」
「是啊,就可怜了表少爷还得被关到三日后,办完喜事,才能被放出来。」
「唉,谁教他寄人篱下还不认分,竟然还勾搭自己未过门的表嫂。」
「就是,听说老夫人对这件事很生气呢!对将入门的少夫人颇有微词。」
「是啊,想来那少夫人入门后,只怕日子也下会太好过吧!光是小妾受宠,又没老夫人的力挺,我看她可惨喽!」
「就是啊!」
那放肆的谈论声渐行渐远,可是那些对话却像是烙了印似的,一遍遍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着。
***
大大的「囍」字在堂上高悬。
锣鼓声不绝于耳,两顶大红花轿被妥贴的抬至君家大门前。
昂藏的身影包裹在大红色的莽袍之中,更显俊挺潇洒。
脸上挂着的仍是那抹轻忽的笑意,君少恩的眸中流露着一股期待,他不急着踢轿门,反而仰首望天。
就在围观的升斗小民对着他这奇怪的举动议论纷纷之际,他的脸上突地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原本像是生了根的脚突地开始移动,来到第一座八人大轿之前,右脚微提,就在要踢出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已然快速袭来。
他不闪不挡的任由黑影在空中掠过,一掌拍中了他的胸口,他抬头,与大剌剌甚至懒得掩面的刑蔚中对视一眼。
然后摇摇晃晃的他跌坐地面,眼中带笑的瞧着刑蔚中伸手入轿,一把扯出了盖着红巾的新嫁娘。
毫不避嫌的双手一环,两人顿时又凌空而去。
眼见新娘子被新郎的表弟公然抢走,围观的众人都傻了眼,混乱之中有人嚷着要家丁追上前去。
可好巧不巧的,受了一掌的君少恩突然选在这个时候吐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这君家唯一的继承人口吐鲜血是何等的大事呵!
原本忙着要去追人的家丁,立时止住了脚步,然后七手八脚的将虚弱的新郎往屋内抬去。
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场混乱之中,君少恩是唯一带着笑的那个人。
***
多熟悉的胸膛、多熟悉的气息呵!
原以为今生已然无缘,可如今自己却又被这胸膛包围其中。
宫清灵惊诧于他的出现,却也同时气怒。
他凭什么这样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出现得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他……
顾不得他还屏着气在天上飞掠,她的双手抡成拳,使尽了吃奶的力量往他的胸膛捶去。
这一捶让促不及防的刑蔚中顿时岔了气,原本运行周身的功力也跟着变得凌乱。
再加上这几日没日没夜的想要逃出君家关着他的地方,身体本来就很虚弱,现下又负上了她的重量,两人随即便以极快的速度坠下。
完全没料到自己那虚软的拳头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她忍不住的惊叫出声。
眼明手快的一个翻转,刑蔚中以自己的肉身为垫,替她承受了那快速下坠,落至地面的重重一跌。
被那冲力弄得头晕脑胀的,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宫清灵的眼儿便下意识的往刑蔚中的方向瞟去。
对于自个儿造成的后果,她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扫向他的眼神显得小心翼翼的,可那眸光只维持了一瞬间的平稳,在她等待了好久却仍然等不到刑蔚中的任何一个举动,她的心骤然一惊--莫不是她害他摔死了吧!?
这样的念头才闪过,她的两泡泪水就这么哗啦哗啦的窜了出来。
她哭得悲惨,那躺在地上的人则眉头愈皱愈紧,当身躯因方才的剧烈撞击而产生的剧疼褪去,刑蔚中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便开口问道:「妳哭什么?」
很显然的,正沉溺在自己哀伤之中的宫清灵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依然兀自哭得伤心。
刑蔚中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乎都快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样的情况逼得他只好忍痛,拚尽了吃奶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然后再次问道:「妳到底在哭什么?」
莫不是在哭她自己没嫁成表哥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一夜她的狂热和低吟又是所为何来。
「我……我害死我喜欢的男人了,难道……难道我连哭都不行吗?」宫清灵抽抽噎噎地说道,脑袋瓜还转不过来,在这荒郊野外,除了刑蔚中还有谁会和她说话。
听了她的话,皱紧的眉头稍稍松了开,顿时也不觉得她的哭泣很刺耳了。
他静静地凝着她好一会,然后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开口又追问:「妳很喜欢他吗?」
「嗯!」几乎是毫无犹豫地,宫清灵用力的点点头。
「那妳以前干么没事就对他吼!」在这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丫头身边落了坐,刑蔚中把握机会问明白,「妳不是挺讨厌他的吗?」
「才没有,我以前会对他凶,那是因为他也对我凶,可是君大哥说,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情感。」
表哥!?他究竟在搞什么鬼啊?
听到她的回答,刑蔚中的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了疑问。
最近表哥做了许多出人意表的事儿,这些事的背后是不是……静下心来细想的刑蔚中彷佛顿时闻到阴谋的味道。
可那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
「那妳又是怎么发现自己也爱他的呢?」
「因为他的手好温暖,暖到了我的胸口,在我知道他离开后,我才发觉那原来就是爱。」她依然哭泣着,将自己的小头颅埋在膝中,抽抽噎噎地继续说道:「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将自己胡里胡涂的给了她,结果醒来后他就一走了之了,害我只好认命的嫁给表哥……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又悲从中来,忍不住地哭得更大声了。
「傻瓜,我不是消失,我是被表哥捉去关起来了。」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
宫清灵猛地抬头,小小的头颅左旋右转的,当她透过被泪水迷蒙的双眼瞧着他好好端坐在她身边时,竟愣傻住了。
她……她刚刚究竟说了什么?
瞧她那震惊的模样,刑蔚中心底漫起一股宠溺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抬手,将她整个人搂入了怀中。
「我没有拋下妳,我是被表哥使计关起来了。」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刑蔚中再一次重申道。
渐渐地,他已经有些明白表哥为什么做了这么多诡异的事了。
他逼着他承认自己的感情,再逼着他不得不要了她,又把他关起来,然后再借着仆佣的嘴来告诉他,他将一次迎娶两个新嫁娘。
激起了他的愤怒之后,再任由他逃走,表哥一定是吃定了他绝对舍不得她在君家吃苦,然后便会想尽办法劫走她。
到时婚礼上少了宫清灵,他知道姥姥一向爱面子,绝对不会让这场众所周知的喜事没了新娘,到时花轻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了真正的少奶奶。
他这个表哥还真是够绝的了!
「君大哥为啥要关你?」听着刑蔚中咬牙切齿的话,她忍不住的质疑。
君大哥的人那么好,事事都为她着想,压根舍不得她伤心,没事关他做啥?
「因为他……」本想数落表哥的不是,但转念一想,凭宫清灵的脑袋瓜子要懂表哥的奸诈着实太难,于是他立时决定带开话题,朝她问道:「妳现在想回君家吗?若是妳想回去,我可以送妳回去。」嘴里问得这般云淡风轻,但握得死紧的双拳却轻易地泄漏了他的紧张。
「我干么要回去,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妳……」心直口快惯了,她几乎是立即嚷道,直到她瞧着了刑蔚中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她这才猛然住口。
「跟着我会吃苦的呢,而且或许还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回宫家喔!」
虽然他有自信不会让她吃苦,可以给她不同于那些豪门大院的快乐,可是他仍是忍不住的忧心,怕她会后悔。
「我才不怕吃苦,只怕你……怕你……」
即使一颗心已然相许,但她仍很难忘记他曾嫌弃过她,因为她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样样都不会。
「怕我怎样?」难得见到向来理直气壮的宫清灵讲话这般吞吞吐吐,让人听得零零落落地,完全听不懂的他忍不住问。
面对刑蔚中的不解,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这才有勇气的说:「怕你嫌弃我是个空有其名的千金小姐。」
看着她自卑的模样,一抹爱怜打从心底蔓延开来。
真是个单纯傻气的女人呵!
他当初会那样说,不过纯粹出于嫉妒,现在他不但不会嫌弃她,还顶爱她的天真浪漫。
修长的食指抬起她尖细的下颔,与她眼对眼、眉对眉。
他收拾起平日的吊儿郎当,认真的对她解释,「我会这样说,那是因为我没发现自己早就爱上妳了,那纯粹是出于嫉妒。」
爱耶!他说爱耶!
顿时间,什么猜忌、疑惑全都没了,宫清灵的眸中净是喜孜孜的光芒。
「那即使我真的是空有其名的空壳子美人,你也爱喽?」骄傲的抬起下颔,她半是撒娇地问他。
「当然!」毫不犹豫的颔首,是个空壳子美人又如何,他要的不是那些虚名,他要的只是她的一颗心。
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她立时喜不自胜的投身他的怀中,任由他散发出来的温暖漫流在她的血液之中。
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因为这两个字一扫而空,爱他的心在转瞬间取代了不安。
纵是吃苦又如何,纵是爹娘短时间不谅解又如何?
有了他的宠溺,那些彷佛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爱她,不是吗?
***
潇洒的执起喜秤,手劲轻使,一片红帕在转瞬之间飘落地面,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一个娇艳的新嫁娘便呈现在君少恩眼前。
呼,终于!
暗暗吐了一口气的君少恩迫不及待地伸长了手,想要将自己好不容易迎回来的新娘抱入怀中。
可谁知,花轻愿的身子却微微地一偏,让他的手落了个空。
「怎么了?」他定晴一瞧,就算再白痴也瞧得出自己的女人心情正在极度不悦当中,为了不使今日的洞房花烛夜空度,他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她指控般地说,美目隐隐闪现着怒火。
「呃?」怎么诡计被发现了吗?
不过没关系,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君少恩立刻流畅地回道:「妳不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吗?」
「怎会是最好的结果?」气不过的扬声质问着,花轻愿一改往昔的温柔似水。「现下小姐还在外头下落不明,老爷和夫人必定担忧的吃不下饭。」
「可是奶奶接受妳了。」奶奶可是亲口应允让她以大礼进家门的。
「我才不稀罕,宫家对我有恩,我不能用老爷、夫人的担心,来换自己幸福。」
对她的固执皱起了眉头,但他可没胆子让脾性发作。「怎么还唤老爷、夫人,该改口叫爹、娘了。」
这也是奶奶会答应她入门当少奶奶的另一个原因,在他诚恳的和宫老爷解释原委之后,他就大方的收了她为义女,有了宫家女儿的身分,奶奶这才让了步的。
「可是……」
不想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君少恩索性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畔,然后讨饶地承诺道:「好了,我答应妳在最短的时间把他们都找回来,好让岳父、岳母可以安心。那现在妳可不可以专心点了?今夜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耶!」
「我……」花轻愿没再多说什么,一张小脸儿却涨得通红,任由他将自己扯进了怀中。
轻纱在微风的舞动中落下,两对有情人儿虽然所处的地方不同,却是同样的浓情蜜意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