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龄抬起头来,望见朵奔一脸的忧心忡忡,便答应道:“那我喝杯奶茶好了。”接过他立即欣慰捧上的银边木碗,并赶快喝下一口以后,她才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说:“为什么还要叫我公主?你明知道我并非巴巴桑儿。”
“我知道你并非巴巴桑儿,”朵奔隔着营火与她对坐道:“但是那重要吗?”他自已已经用摇头做了回答。“重要的是,你是小天、夏雨和心目中的公主,更是我们元帅唯一深爱的公主。”
“朵奔……”她的眼圈又迅速红了起来。
“别哭啊,公主,一个双眼红肿的你,可是会让我挨少爷一顿好骂的哟,我想你也不希望如此吧?”
“纳真他……真的已经没事了?”
“外头没事了,”朵奔拍拍自己的胸膛,画出纳真受伤的部位说:“我们少爷这些年来南征北讨,比这还严重的伤,我说的是那种皮开肉绽,甚至还见过骨的伤,尚且都打损不了他了,更何况只是这种擦破皮的伤而已。”
“擦破皮的小伤?”仙龄至今想起来,犹觉得五天前夜里的那一刀犹在眼前,令自己心悸心疼,痛悔不已。“可是血流得那么多……”
“没事的,我赶到不久后,就止血了,放心啦,等你再见到他时,说不定连疤都已脱落了。”
“他……还会要我吗?会原谅我吗?”
“这我怎么知道,”朵奔故意促狭的说:“我只知道一帮他包札妥当后,他就要我出府来找你,还说如果找不到你,就不必回去了。”
回想起自己在已成为赵氏墓园的城郊农庄里被朵奔寻获的情景,仙龄仍有恍在梦中之感。
“公主?你出了元帅府后,就一直待在这里?”朵奔望着大大小小的几座坟,虽然天色已大白,仍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
“朵奔,纳真他……”仙龄苍白的脸色,看得朵奔心头一惊,却也更深刻的体会到情之一字,最为磨人的道理。
“我们先找间客栈,让你梳洗休息一下,然后再说,好吗?这里,”他摊开手,泛指所有的坟墓说:“实在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我也不知道,”仙龄苦笑着访问:“事实上,打从被纳真硬赶出双香阁后,我满脑子便都是他浴血的样子,和他叫我滚的咆哮声,自己都不晓得怎么会到这里来。如果不是想留着一条命,确定他没被我给错手杀死,我可能早已一头撞死在那里了。”她指的是“赵蝶飞”的衣冠冢。
“幸好你没有真的做那种傻事,也幸好你真的如我所猜测的回到这里来了。来吧,公主,”朵奔扶起她来。赶紧报告她最悬念的事情。“少爷他没事,现在大概已经在奔赴大漠的路上,等你休息够了,养足了精神,我们再快马加鞭的追上去,好吗?”
但在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心灵折磨与压力的仙龄,却在听到纳真已经没事时,因为紧绷的心情骤然放松而晕倒了过去。
于是在朵奔的坚持下,也因为仙龄的身子委实还很虚弱,所以他们在她休息了三天,元气总算恢复了大半以后,才正式启程。
今晚便算是他们在路上札营的第一夜了,仙龄心中还有许多疑问,等待朵奔来为她解答。
“纳真在战场上经常受伤?”想问的事情实在太多,一时之间,竞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拉杂的谈着。
不过朵奔早有为她释疑,甚至把纳真过去的阴影,全部说给她听的打算,因此很快的就拉回话题来说:“两兵交战,受伤在所难免,不过少爷他一向都很小心,加上英武勇猛,想要伤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听出了他话中的玄机,仙龄不禁掩脸呻吟道:“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想伤的其实是我自己,因为满心剧痛,忽忽惹在。朵奔,说来也许荒唐,但我那一刻的想法,却仅是只要能够不痛就好,只要能够i不痛,一手结束掉生命,亦在所不惜,反正纳真又没有以真情相待,我活在世上,几乎已毫无意义与价值可言。”不是吗?他是她存在于元朝唯一的理由,没有了他的爱,任天地再大,也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完全融入元朝,就算现在能够回到二十世纪去,仙龄也已经不想离开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抢我手中的刀子,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失手伤了他……”仙龄再度哽咽噤声。
“我已经再三的向你保证他没事了。”朵奔哄劝道:“唔,外伤是好了啦,不过这个内伤嘛……”
“内伤?”
“就是知道你因为误会了他,而吃尽苦头的心急心痛啊,这种伤,可只有你治愈得了。”
“我误会他了?”
“不然怎么会有后来那场无谓的争执?”
“他都告诉你了?”
“至少够让我做出肯定的推测,”朵奔说:“现在就看你是不是愿意把当天夜里发生意外之前,你究竟曾经听到、看到或碰到什么事,说给我听。”
迎上朵奔诚挚的眼神,仿佛看到的,是纳真焦灼的心情,仙龄终于把那天傍晚到石舫去所听到的一切,全部转述给朵奔听。
“你有没有和也客敦交谈过?”朵奔听完以后,竟问了个仿佛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大约有两、三次吧,但每次都只是寒暄几句而已,并没有深谈。”
“你知道我们全族上下,都觉得少爷和也客敦‘看起来’完全不像,但‘听起来’却一模一样,难以分辨吗?”
仙龄一听即懂,却仍难掩诧异之色说: “你是说,那天下午我所听到的对话,很可能也客敦和莱拉所捏造出来的?”
“不是‘可能’,而是‘分明’如此。莱拉和也客敦以前在大都时,就已暗通款曲,我们本来以为南迁以后,这段孽缘就会结束,谁晓得他们竞变本加厉起来,这次还诬陷了少爷,引起你的误会。”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客敦又为什么会知道我是个汉人?”
“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会一口咬定当时在石舫内的人是也客敦,而非少爷吗?因为那个时候少爷跟我正好在飞鹰峰上密谈。他说上午也客敦刚找过他,向他揭发了你并非波斯公主的事,但因为这件事少爷早就知晓,或许也客敦便是见第一步计谋无法得逞,才会进行第二步,改从你身上下手。”
朵奔跟仙龄详述了他早先曾出府南下一阵子的经过,原来他是奉纳真之命,循着夏雨和小天给予的线索,寻找巴巴桑儿和乌古伦去了。
“你找到他们了?他们现在还好吧?”
“很好,巴巴桑儿公主得知少爷与你相爱,也很欢喜,还特地要我帮他们转达祝福,本来我是想等你和少爷成亲时,再代他们致意的,抱歉啊,提早破坏了这份惊喜。不过我也就是在那时从乌古伦那里得知好像还另有一批人,同时在打探巴巴桑儿公主的下落,所以就用少爷交代要送给他们当贺礼的钱,资助他们北返,再过不久,你也许就能跟他们在大都重逢了。”
“那真是太好了,”仙龄欣慰的说:“纳真同意和她解除婚约了?”
朵奔笑道:“少爷还怕巴巴桑儿会不肯,那他可就娶不成你罗。”
想不到纳真已在暗地里办了那么多事,而且件件都面面俱到。“但是为什么你们都不跟我说呢?”她依然有些不平的表示。
“因为你真的是我们四个人心目中的公主嘛,少爷还说你是他寻寻觅觅近十年的佳人,一定要想办法先把你给套牢,再来拷问你对他为何这么缺乏信心,难道屈屈一个‘公主’的头衔,还会比你本身来得重要?”
揣想他可能动用的“拷问手法”,仙龄就恨不得能立刻飞奔到他的身旁去。
“你呢?朵奔,对于我的来历不明,你难道不觉得忐忑吗?”
“身处乱世,有多少人能够拥有完整和乐的家庭呢?又有多少人完全没有破裂或心碎的过往?夫人从小就教我眼光要尽量往前,而不要往后看。对我来说,你能够让少爷重拾失落已久的欢颜笑容,已经是最难能可贵的了。”
“这话怎么说?纳真以前……很不快乐吗?”
“在别的领域内还好,平日虽也难免逢场作戏,但真正的感情世界却十分的寂寞、孤单,而且乌云密布,阴霾笼罩。你刚刚提到了三个名字,说少爷声称她们均为鬼魅,其实他并没有用错字眼。前两者,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而莱拉……根本就是个妖魅。”
仙龄知道这里头一定有很深的隐情,所以珂仑和苔甫嫣均已身亡的事情,虽听得她心头一惊,不过她仍尽力咽回了到口的疑问,由朵奔往下解说。
“莱拉曾是我们族里最会唱歌跳舞的姑娘,出身不高,却颇得众家男子的喜爱。我记得当年我才十六岁,少爷刚满二十,血气方刚,情窦初开。”
“他喜欢上了莱拉。”仙龄知道自己绝对不会猜错。
“但她却选择了少爷的儿时玩伴察兀都,只因为他是长子,又能娶她为正室,不像少爷,既非宗族内的长房所出,妻子之位,又得留给自小就已订亲的巴巴桑儿公主。少爷在感情上,也并非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可恨的是那个莱拉在嫁了察兀都半年之后,便勾搭上也客敦,而且连续在五年前与三年前,弄死了可汗原本有意许配给少爷的苔甫嫣,又设计让来访的西夏王子强占了珂仑,使可汗差点便已赐婚予少爷的她,只得含辱嫁给了那位西夏王子,一年以后,就撒手人寰,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
“少爷对于后两位姑娘,虽都谈不上有爱恋之心,那位辽国将军之女苔甫嫣,更是连见都没有见过,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的歉疚感,却从此盘据少爷胸怀,让他绝口不再谈论婚事。”
朵奔说得兴起,干脆连当初到农庄去找巴巴桑儿,为的便是要成全她和传言中的金人情郎,以及第一晚因也客敦抢功,放任手下札合胡搞,才会害死凤舞他们的往事,一并都说给了仙龄听。
“少爷后来查出你并非巴巴桑儿时,你都不晓得他有多开心,直叹自己幸运,说这样便用不着拆散有情人了;虽然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赢得你的芳心,不过能够不让另一个男子为此心碎,那就更加完美了。”
“哼,”仙龄娇嗔着嘟起嘴来。“他就那么有把握啊;换成是真的巴巴桑儿来,我才看他争不争得过乌古伦。”
“可是我们家少爷唯一想争的只有你,干巴巴桑儿什么事呢?”
“朵奔!”见他哈哈大笑,仙龄也只好想办法转变话题的问道:“对了,那个莱拉为什么能够如此为所欲为?杀人不是要偿命的吗?”
“苔甫嫣是暂住在莱拉坚持要接待她的察兀都府里时中毒身亡的没错;珂仑的帐处,据说也是莱拉为和她显然有暧昧的西夏王子指引了位置,但这些终究都只流于传闻,并无实证,加上察兀都宠溺妻子,莱拉又深谙少爷担待弟弟的无奈心情。你说,她是不是个妖魅?”朵奔忿忿不平的说。
但仙龄却露出了这几天以来,首度展现的开朗笑靥道:“在纳真有我之前,也许是的,但有我以后嘛,朵奔,想不想看我驱魔赶妖啊?”
“太好了!”我原先还怕自己口才不好,万一解释不清,反倒换来你更加误会少爷对莱拉是旧情难了的结果,那我可就百死难辞其咎了。”
“胡说,你若死了,要我怎么面对夏雨?以后再不准你这么口无遮拦了。”
“是,我的好公主,见你恢复成以往一活泼模样,感觉真好,我都恨不得能马上把你送到少爷的身边去呢。”
“好让他再凶巴巴的叫我滚?”说到这个,仙龄那张嘴立刻又翘了起来。
“依他主子的交代,‘凑巧’跑进双香阁内,又立刻冲出去大叫有刺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换成是我,别说是会赶你出去了,说不定还会动手推你哩。”
仙龄想了一下,即刻猜中。“是札合,对不对?”
“正是他,若被他带人回去,你想像得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吗?”
“朵奔,”她突然起身往营帐走去。“早点起来赶路,就算无法追上纳真,我也一定要赶在那达慕开幕之前,回到他的身旁。”
朵奔早已笑开了一张脸,大声的应道: “是!公主。”
☆☆☆
辽阔的草原上,数百个蒙古包围绕出一个长方形的会场,晴空万里,草肥畜壮,人山人海,在在展现出大漠特有的豪迈风情。
虽然忽必烈可汗早在十六年前的鄂州战线上,听到蒙哥可汗去世的消息,便立即与贾似道谈和,回师上都即汗位,并取中国式的年号,称为中统,同时建新都“大都”,五年前再取易经“大哉干元”之意,建国号为“大元”。
但是今年初灭了南移一百余年的宋朝,一统天下,对可汗来说,意义自是不凡,连带的也为今年的那达慕盛会,更添三分欢乐的气息。
然而此刻隐身在自己那顶大帐内的纳真,却丝毫受不到外头那份耀眼的光与炙人的热,只因为——。
“大元帅,都快开幕了,你怎么还未更衣呢?”
背对着帐门的纳真闻言立时皱拢眉头,一脸嫌恶,更没有转身去面对来人的打算。
“你应该关心的,似乎是察兀都,不是吗?”
“他自有成群的小妾服侍,不像你,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可怜也,待会儿就算蝉联冠军又如何?也没有人分享你的荣耀,感觉上,不反而更加凄凉?”
“你散布完你的同情了没有?如果说完了,那么请恕纳真帐内无人,不便留客。”
“帐内无人,才好留客呢,”她的声音随着人贴近。“你说是不是啊?我的大元帅。”
“请不要忘了你的身分,千户夫人。”纳真的口气仍维持着一派森冷。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如果不是拜你所赐,今天的我,又何止是屈屈一名千户夫人而已。”
“予夫人头衔的,是你的丈夫察兀都,跟我有什么关系?”
“纳真,你不必撇得这么干净,当年我之所以会嫁给察兀都,而没有做成今日元帅夫人的筒中曲折,你我心知肚明。”
“正因为只有‘你我二人’心知肚明,所以你才更应该适可而止,这八年来,我容忍你所编排的分手理由,让外界相信是你舍我而取察兀都,也容忍你与也客敦乱我家网,更容忍你三番两次,加害可汗有意赐婚予我的女子,完全是为了——”
“为了你心底对我残存的爱意?”她柔媚的笑道,双手更已自他身后往前包拢过去。“纳真……”
“住手!”纳真猛然抽身,同时还扭住了她的手腕说:“休想用你的手来弄脏我。”
“脏?”她突然仰头大笑,眼露凶光的说:“你弟弟可没嫌我脏,八年半前,你那喝下我特制的药,在我身上驰骋的父亲,更没有嫌我脏,你这唯一没有胆子碰我的人,凭什么侮辱我?”
纳真心头的厌恶直泛到脸上来,好像连握她的手,都觉得无法忍受似的低声喝道:“当年的事,不要再提了,别人或许还不晓得你是用那种方法,从多位奢想重振雄风的老族人身上,敛取了无数利益,但我父亲却因为在无意中撞见,而比谁都还要清楚。想不到你为了封他的口,竟然连他都下了药,逼得他无法自主的贪恋你的身子,更因羞愤交攻而加速了他的死亡。莱拉,够了,难道你真要逼我说出当年是我不要你的真相,才肯罢休?”
“你不敢说的,你知道只要你一说,我就会不惜一切的反咬你父亲一口,说他玷污了我。怎么样?大元帅,”莱拉抚着刚才被他扭痛的手腕,再度逼近说:“要不要也尝一尝我的滋味啊?可怜你那个冒牌的小土蛮子,光在石舫外听到也客敦佯装是你与我男欢女爱,就受不了的落荒而逃,那么闺房内的情趣之低,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来是你们搞出来的把戏!”纳真的声音首度扬高,并毫不掩其高涨的怒火:“是你们把她给气跑的。”
“什么?”莱拉装出一脸的惊讶说:“这样就跑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啊。”
纳真咬牙切齿的问她:“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听不得的话,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真的这么想知道吗?”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可以跟真正的你再重演一遍,之后还可以留下来帮你更换参赛的服——”
“千户夫人,元帅的事,自然有我服侍,你请回吧。”帐门那里传来的清脆嗓音,立刻引来帐内两人两极化的反应。
“阿斯兰!”纳真看着风尘仆仆的仙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害怕一眨眼,其实只是因自己思念过度,才会出现幻影的她,便会消散无踪。
“纳真!”仙龄随即纵身人他怀中。“谢天谢地,我终于及时赶到了。”
“投怀送抱,寡廉鲜耻。”妒火中烧的莱拉在一旁口出不逊。
“你!”他想要朝他冲过去。
“纳真,不要!”仙龄赶紧拉住他说:“不要再为她浪费一丁点儿力气,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不是吗?”
“但是她害得你平白吃了这些天来的奔波之苦,若再继续纵容她,那纳真岂非——”
“可是她也让我更进一步的体会到你对我的深情,和我对你的眷恋,纳真,不要再理会她了,为了她的恶毒,让你禁锢了自己的感情长达八年之久,难道说还不够吗?我才舍不得我的夫婿再为这种女人伤神。”
“哼,肉麻。”莱拉犹不甘示弱的说。
在仙龄的拦阻下,纳真终于忍住了没再开口,而她则气沉神定的转向莱拉说:“千户夫人,我是在你说自己会仅仅成为一名千户夫人,完全是拜纳真所赐的时候,来到帐外的,之所以没有马上进来,则是因为不想打扰比我更早来到帐门旁的一个人,他后来又比我更早离开,大概是在你说我是个小土蛮子的时候吧。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惊动他,不过我想你刚刚与纳真交谈的内容,也足够令他震惊的了,因为他离开的时候,连脚步都已踉跄不稳。夫人,”她停顿了一下后再说:“后来朵奔告诉我,他就是察兀都千户大人。”
莱拉听到这里,终于才惨白着一张脸离去。
“让我看看你,”纳真随即把仙龄拉进怀中,捧起她犹蒙带一层薄沙的脸庞,仔仔细细的搜寻端详着。“让我相信你真的已经回到我怀抱里来了。”
“我有更棒、更直接的说服方式。”仙龄说完就凑上芳唇,如饥如渴的狂吻起纳真来。
纳真也挑开她已主动开启的唇瓣描摩着、辗转着、吸吮着,再没有任何保留,也没有任何顾忌的尽享她唇内的甜蜜与芬芳。
仙龄的反应则更激烈,纤细的手指一下子便为他除下袍服,抚上他赤裸的胸膛,甚至将火热的亲吻,沿着他的下巴、脖子一路往下涎烧。
纳真的十指伸人她的发间搓揉摩挲,几乎就要手足无措起来,呼吸也跟着变得细碎喘重。
“小东西,就快开幕了,你是不是存心想要我……缺席……”
仙龄在吻过纳真那已经只剩下一条细细的白痕,终于让她放心下来的刀伤后,才将其实也已红似烛火的面颊,偎回他的颈侧说:“人家只是想跟你道歉嘛。”
“用这种几乎要折磨死人的方式?”纳真呼在她耳边的鼻息,差点就要让仙龄为之瘫软。
“你不喜欢吗?”她撒娇着说。
纳真舔舐着她柔软的耳垂低语:“爱极了,怎么会不喜欢?就是不晓得你是否愿意帮我等到洞房花烛夜?”
“纳真!”仙龄在他怀中蠕动着嗔道。
纳真被她娇羞不已的模样给逗笑开来,一扫胸中连日来的重担与阴霾。“你再赖再磨再乱动的活,我可就真的会甘心弃权,不参加‘好汉三赛’。”
仙龄闻言一惊,赶紧勉强自己抽身,但纳真又搂紧了她。“纳真?”
“小狮儿,再亲一个,我就暂时放你走。”
仙龄马上闭上眼睛,由着他印下既霸道又温柔的一吻,然后乖乖的伏在他胸前说:“我不走了,就算你再赶我,再叫我滚,我也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非得那么说不可了?不生气了?”仙龄偎在他胸前的头点了又点,让纳真松了口气道:“该道歉的人是我,若不是因为我有个那么不成材的弟弟,加上年少轻狂的胡涂——”
轻捂住他双唇的手指,不让他再往下说。“都过去了,纳真,就算刚才没有凑巧听见你和莱拉之间分分合合的真相,我也不会有计较过往种种的无聊举动,因为朵奔说得对。”
“朵奔?那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会说至理名言了?他说了些什么?”
“说我是帮你找回笑容的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刚才的事,就让它继续成为尘封的往事吧,我相信你想保护的,绝不只是爹生前的清誉而已,还有娘的甜美回忆,对不对?”
纳真没有应声,但那加紧的拥抱,却已给了最肯定的答覆。
“而且我想不论心中的爱有多深,平时对她又有多宠溺,刚才所听到的一切,也已经足以让察兀都暂时约束一下妻子的行为了。”
“你不但坚强,而且善良,你晓得吗?”纳真喟叹了一声。“连娘也说你有一颗最高贵的心,那要比任何外在空洞的头衔都来得重要多了。”
“娘知道我不是巴巴桑儿?”仙龄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来问道。
“我告诉她的,她只高兴我能娶个对家族有深入了解的汉族女子,所以你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另外我还打算在成亲时,向所有的族人正式宣告你的身分,这样对已经结为夫妻的巴巴桑儿和乌古伦,也才算公平,对不对?”
“你根本不晓得我是谁。”仙龄取笑他道: “对了,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我并非巴巴桑儿的?”
“怎么?想找夏雨和小天麻烦啊?”纳真看穿她心思的俯视她笑着说。
“才没呢,见他们已忘掉过去那些族群相争的血泪,彻底融进现在的生活,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怪他们?只是好奇嘛。”
“应该是从在六角亭赏月后的那晚开始吧,不过我也是一点一滴,慢慢拼凑起来的,反正当时的我,已深深为你着迷,你究竟是谁,反而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我究竟是谁,日后你自然会明白。”会吗?恐怕还得费上一番工夫吧。“现在你只需要专心上场比赛,知道我是你在场边最忠实、最倾心的支持者就可以了。来,我帮你换上‘博克赛’的服装。”
“你晓得第一场就是摔跤比赛?”
“当然晓得,朵奔是位好老师嘛,”其实有关于那达慕的一切,她从小便听爸妈,尤其是奶奶说到大,怎么会不了解。“连该穿什么,该怎么穿,我都一清二楚。”
纳真一边让她果然熟练的帮他换上白色的大裆裤,在腰问围上彩绸围裙,脚踏蒙古靴,再披上镶有铜钉的坎肩,一边向她保证:“小狮儿,你等着我拿下摔跤、赛马和射箭的三项冠军,献给你做为成亲的大礼。”
仙龄觉得自己非常喜爱他所给予的新称呼,是啊,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她是专属于他一人的“阿斯兰”——小狮儿,从今以后,她便要像头母狮般,牢牢的守住她的幸福。
“你已经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了。”仙龄最后不忘将象徵他在历次比赛中获胜的“姜嘎”,即五颜六色的布条,披挂到袒胸露臂,威风凛凛的纳真颈上去。
“幸好其他的女族人都只能看你,而不能碰你,不然啊……”
“不然什么?”已经揽着她,快走出帐门的纳真,犹眷恋的吻着她的面颊。
“不然我这头阿斯兰,可就难保不会伸出狮爪去伤妄想动我夫婿的女人罗。”
纳真仰头畅意的大笑,一出帐外,即成为全场注目的焦点,不但又恢复了知觉,能再感受身外的一切,而且本身也已然成为最耀眼、最炙热的光芒了;而光源嘛,自然是他那心心念念,无时不系的阿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