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媚正帮着一位试穿婚纱礼服的小姐配戴首饰,同时用大头别针固定礼服太过宽松的部位,好为客人修改尺寸。
“贞媚!贞媚!有位小姐找你!”外面的水仙喊得又尖锐又急切,简直像在催魂。
贞媚一时走不开,水仙只好丢了手上的客人冲过来,对着她喊:“贞媚啊,有人找你!耳朵长盖子啦?”
贞媚回答:“你们先接一下嘛,我只要再半分钟就行啦。”
“抱歉,大小姐,这位客人只有你能接!”
“是谁啊?”贞媚低头忙着,再咕浓一句。
水仙想给她一点Pass,但那位贵客已经自己走进来,自己开了口回答道:“是我,周丝凌!”
贞媚听了吃一惊,好在手里的最后一两个动作也完成了,立即退下来招呼丝凌道:“抱歉,不好意思,下午一下子忙了起来……。噢,对了,我打过电话给你,你不在,托人留话给你,很抱歉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和你联络……。”
贞媚明白丝凌所为何来,连连解说着,并把她带到比较安静的一组待客桌子坐下。
丝凌答道:“我知道你打过电话。也许你会很奇怪,为什么我似乎并不急于向你探听结果,因为我有很坏的第六感,而且,同时又不死心地存着一丝希望,也许某一秒他就回心转意了……。”
周丝凌顿了顿,又哀怨地说:“其实,我不用向你探问什么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如果你已经转达了我那个讯息而他依然没有反应,这不就是最糟糕的答案?所以,我没有回你的电话。”
贞媚听着,忍不住又有些同情起她来,于是说:“我觉得你们之间也许不是无法挽回。张先生说过,他只是想让彼此冷静下来,需要更多时间和空闲去思考、处理这个问题。他是个很诚恳、很善良、很正直的人。”
“你们谈了很多?你很了解他?”
丝凌的眼光突然问出异样的光芒,贞媚读得出来那是一股明显的妒意,急忙否认道:“没有?只匆匆聊了几句,他很忙,我也不便问太多。”
贞媚不得不撤谎。要是自己一五一十把张杰亮跟他吃饭,甚至在凯悦不期而遇一起喝咖啡的事都抖出来,料想得出丝凌一定会妒火中烧。她现在看得出来,同丝凌除了骄纵、自我,还是一个大醋坛子!
但是这样的回答丝凌也不满意,盯着她又傲慢地问:“只匆匆聊了几句?你有把重点指出来让他知道吗?你要让他弄清楚,你不是去谈生意,有没有?”语气里透着许多不满和不信任。
贞媚忍住气,告诉她:“周小姐,你放心,我想能说的话我都跟他说了,否则当初我也不敢答应你!你别太焦虑,时候到了,事情自然会有答案出来的。”
丝凌立即样然不悦道:“焦虑?我才不呢!只是碰巧经过这里,进来看看你而已!谢谢你帮我跑那一趟:再见!”
“那你慢走,下次再聊。”
贞媚勉强陪笑脸送她到门口,周丝凌可是一副冷铁面扬长而去。
一边颂唐正陪着一组客人看毛片,不甘寂寞、尽可能地保留着好奇心与风度的小问一句:“怎么啦?她是谁?”
“没什么,贞媚想拓展业务,兼差当媒人,可惜这个Case没谈成!”小莉认得周丝凌,对整个事件也很清楚,代替贞媚回答,并且挤了一下眼睛。
颂唐会意过来,立即说:“哦,那个请吃饭的Case是不是?我说机车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果白吃了,表示也得付出另外一种代价,现在果然消化不良了吧!”
顿了一下,眼看着贞媚一点反应也没有地走进去,又不甘寂寞地低声向小莉咬耳朵:“贞媚这几天印堂发黑、眼角泛血丝,可能会有点衰喔,叫她小心些!”
“你少乌鸦嘴啦!”
小莉用手肘轻撞一下,不料颂唐一对眼珠子却滴溜溜向店门口的方向定住,同时夸张地惨叫一声:“哎呀!”
“又怎么啦?一秒钟不作怪,你全身发痒是不是?”
客人正全心全意、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欣赏毛片,所以依旧有空闲让小莉和颂唐继续小声地咬耳朵。只听得颂唐惨叫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是吧?看,煞星上门了,来得及的话,叫贞媚快闪人!我说过她今天会很衰的!”
小莉往门口一看,可不是煞星降临!当日被贞媚毫不容情赶出门的王茱蒂已大剌剌、来势汹汹地站在大门内!
她们对她的印象再深刻不过了!而且,贞媚当众宣告她和吴启邦已旧情复燃,那么今天王茱蒂玉驾登临,导演的是一出什么戏码也就再清楚不过了!
“去!快去叫贞媚闪人哪!”颂唐扯着小莉的衣角。
“怎么闪?你这张大嘴巴闭紧一点,少乱说话污染空气就是了!”
小莉比较镇定,盯着王茱蒂一步一步走进来,主动、勇敢地迎上前去。
“小姐,需要我为你服务吗?”小莉问她。
茱蒂傲然道:“当然!前几天我已经来过了,你不认得啦?”
“当然认得!不知道小姐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小莉知道她是来找喳的,只好和她周旋。
茱蒂嗤道:“哈!我需要什么服务?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结婚包套,帮我打理所有的婚姻大事啰!难不成我是来拍沙龙还是写真集的?”
说罢,抬着下巴张望四下一圈,扬声问道:“你们那位能干的邱贞媚小姐呢?可以请她出面吗?我只想和她谈!”
贞媚在里间听到了,不甘示弱走出来。
“很乐意奉陪,你说要怎么谈?”
“VeryGood!我们先谈订婚礼服!”
茱蒂轻蔑地瞄了贞媚一眼,然后跩跩地向那一长杆各式礼服走去,装腔作势地问:“我的身材是标准Size,皮肤又白,你帮我看看,我如果穿上这件鲜红旗袍给我的新郎戴戒指,是不是很抢眼?很出色?”
“对!它和你登对透顶,你应该选它!”贞媚笑笑,附和着说。
茱蒂又往前走,扯扯一件前襟钉满碎钻珠片的白色长旗袍:“这件也不错,端茶的时候穿这件,你看怎么样?”
“恭喜你,它会让你漂亮极了!就像天仙下凡一样!”
“说得好!当一个女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会漂亮得像个仙女!邱小姐,你有没有留意过,你们店里这么多衣服,有没有你的Size?如果有一件最漂亮的,你会不会想把它私藏起来,留着以后给自己穿?”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而且这个世界上漂亮衣服多的是,说什么也没有必要私藏,不是吗?”
贞媚也一唱一和地和她对讲起双关语来,不料茱蒂却突然翻了脸,沉声骂道:“邱贞媚!你少跟我在这裹假惺惺!我今天要和你好好“谈”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
“好啊,我还是乐意奉陪!”贞媚悍然应答:“不过,我们不要碍了别人的好事,保留一点公德心,不要在这禀“谈”,0K?”
“很对不起,我却偏偏高兴在这里谈!我说过,我很欣赏你们这个店,我要在这里“谈”!”
“也行,到里面去,我开贵宾室接待!”贞媚知道她想报一箭之仇,到外面去谈,王茱蒂是消不了气的。
“好,看你们可怜!放你们一马!”茱蒂摇肩摆臀,不可一世地尾随贞媚进入VIP化妆间。
贞媚才把门带上,茱蒂就猛一巴掌拍在梳妆抬上,猝目骂道:“说!你和吴启邦搞过几次了?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这是我要问你的!是你找上我的!”
贞媚两手叉腰,伸出脖子去和她对抗。
“贱女人!我不管你过去和吴启邦有过几腿,今天你要搞清楚,我们已经要结婚了,你还进来掺一脚,碍我的好事!你不去打听打听,我王茱蒂是什么角色?只要我伸出一个巴掌一挥,最少有几千几百个人来把你撕成鱿鱼丝,踩成一条扁鱼!”
“这些狠招你还是找错了对象发挥!你应该去告诉吴启邦,同他示威才对!你叫他不要来找我啊!他不是仰你的鼻息讨生活吗?你可以断了他的生路,治得他像条哈巴狗呀!”
“贱货,你是在告诉我,你很有魅力,你把他迷得团团转,你把我比下去,是不是?”王茱蒂一副就要扑过来吃人的样子。
贞媚文风不动站着,交抱着双臂,冷冷告诉她:“我说过了,该是你的跑不掉,谁也不需要和谁比!真要算帐,这个人还算是我的!以前我们要好很久,你知道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你们四眼捉对的那一刻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谁也别想瞒我!但是我不能容许他竟然背着我和你暗渡陈仓,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你们已经上过床了,对不对?我会痛痛快快惩罚他的,我一定会!”
“很好啊!你把场面收抬好,外面那两套礼服我会帮你留着!”
“我再一次警告你,邱贞媚!你们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给你一次保留颜面的机会,下次别怪我教你们鸡犬不留!”
茱蒂咬牙切齿咆哮,穷凶恶极地打开了门往前冲,差一点撞进了从楼上下来的郭家河的怀裹。
“哼!”她狠瞪了郭家河一眼,重重踩着高跟鞋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大郭皱着眉,和店内的工作人员及客人交换着极度困惑和懊恼的表情。
没有人敢开口给他答案,顶多是罗颂唐那两片忍不住微微掀动的嘴唇,似乎想透露给他一点讯息。
然后,他看见贞媚黑着一张脸从VIP室走出来。
“贞媚,你没事的时候上来一下。”
贞媚终于接到了郭家河召见的电话。她知道她是逃不过的,大郭已然经由罗颂唐把事件始末了解个一清二楚。
好吧,她把肉绷得紧紧的,准备接受审判。
不等事情忙完,她立即就上楼去找郭家河。
“我来了。”
打开门,她引颈就戮似地向他通报。
“嗯,今天你提早收工,我带你去参加陈太太主持的茶会,然后大家一起去看工地。”大郭的脸色阴阴沉沉的,和他说话的内容根本不搭轧,分明是找借口,贞媚认定。
“嗯──,我没准备衣服,不想去。”
她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由于心绪低落,今天她穿了套宽宽松松的休闲服。
“这无所谓,又不是什么正式的酒会或Party,只是陈太太想和所有的投资人见个面,带大家一起去看Plaza,大家都不拘礼数。”
他站起来,故意给她看他自己也穿着绉兮兮的休闲裤和T恤,又说:“我甚至不打算刮胡子,你看我这样行吗?”
贞媚的眼光从他身上闪开,仍是倔强地拒绝:“还是你去就好了,我得留在店里。”说着就要离开,她不想再落人话柄,楼下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又等着看热闹,尤其是颂唐!
“不行,你非去不可!除非你想撤资,我把那两百五十万还给你!”
大郭双手插在裤袋里,稳扎稳打地告诉她。
他竟然威胁她!可见他多么在乎自己!她觉得很甜蜜,因为他猜透了她的心,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把钱抽回来,撤手不管。他在向她撤赖呢!
“你──!”她又嗔又怒地瞪着他,屈服了,“好吧,但是你先走一步,到地下停车场等我,我还有事要处理。”
之所以屈服还是为了同样的顾忌,不想在他的房间待太久,更不想在他的房间进行秋后算帐,免得引起楼下众人的斐短流长。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在地下停车场碰了面。
“我还是不想去参加什么茶会,”她根本没有坐进车子的打算,站在车门边告诉他,“我想,所谓茶会也不是你找我的真正理由吧,所以,我们可以开门见山,有话就说,对不对?”
大郭用一副莫可奈何的苦笑面对她,悻悻然反问:“你认为我想和你谈什么?”
他深呼吸一口气,指指旁边的位子。
“你还是坐进来吧,我不会把你卖掉的,不用把我当成洪水猛兽,躲着我!”
“你说我躲你,我躲你什么?我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躲你?”
贞媚恨恨地顶撞他,绕过车子打开车门,重重地坐了进去。
“要问什么就问哪?其实应该是要我的口供吧!反正有人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地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只要对你说YES或NO就好了,对吧?”她又忿忿不平地数落了几句。
大郭终于忍不住:“我的确想知道,为什么你要再和吴启邦在一起,为什么要惹这种麻烦?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弄得这么复杂?”
贞媚听了仿佛得到莫大的快感,高亢地反问他:“我也要问你,你为什么要管我这么多?为什么要把我扯进你的生活里去?你先回答我,我再答覆你!”
“贞媚!”郭被反击得一时语塞,愣了一下才说:“我是基于爱护你,难道你认为这是一种恶意?”
“爱之深责之切是吧?可惜我不领情!”她侧过脸来沉沉地直视他,“如果你承认你是在吃醋,我可以接受你的好意,甚至你的责备!”她的神态有许多幽怨、许多挑衅。
“我……,我有什么立场吃醋?”家河讪讪自语。
“不管什么立场问题,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吃醋?”贞媚紧追不舍。
“立场本来就是一个最主要的前提。如果不顾立场,任何人都可以为所欲为,那么吃醋又算什么?”家河挣扎着辩解。
“好,你不承认就算了。你念念不忘自己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这也好,完全符合你道德君子的形象,你是对的!”
“你可以尽情嘲弄我,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再和吴启邦和那个女人揽在一起,你不值得那样糟塌自己!”大郭终于动气了,嗓门提高起来。
“糟塌?你说得太刻薄了吧?请你尊重别人的感情生活,不要失去你道德君子的风度!”
贞媚大声回报,只想激他说出内心真正的感觉。这时,一个男人走近来,钻进旁边一辆车子里。
大郭不得不发动引擎,平下声气来说道:“去陈太太那里,这里不能再待下去。”
“我不去!”贞媚顽倔地拒绝。
没想到他悍然命令道:“你非去不可!”说着踩下油门,运转方向盘驶离停车场,一脸阴沉,不肯说话。
贞媚用眼睛的余光偷瞄几次他那忧伤的神情之后,又心软了,终于主动告诉他:“吴启邦充其量只是一个圣诞老人,送个橙物就会走了,他根本不可能为我停下来,他已经证实过了,我不会对他认真的,因为我也试过了。”
大郭可不在意她说了多少话,却只在意其中一个问题:“他送你什么礼物,让你在所不惜又和他在一起?”
“性!他陪我上床!”
她用很放浪、很不在乎的声音回答他,放弃一切拘谨似地把身子往椅背上一摔!
大郭怒不可遏,竟然一个拳头锤在喇叭上,放出好大一个声响,马路上的人车都侧目以视。
贞媚觉得快意极了,也不说什么,任由他载到了陈太太家,里面已经是宾客如云,一片喧哗繁阔,气氛很是热烈。
“大郭啊,你终于来了!太太怎么没来?”
陈太太经营银楼,免不了身上全套昂贵珠宝,比参加正式宴会打扮得还隆重华丽,贞媚身上的休闲服和她一比,简直就是“过与不及”的代表!
陈太太亲热地挽住大郭寒暄道,看来,对于大郭的私人生活所知不多。
大郭回答道:“翠麟带两个小家伙去澳洲了!”
“噢,怪不得你看起来有些灰头土脸,原来老婆不在家,值得原谅!咦?这位小姐是……?”
陈太太调侃大郭之余,同时向贞媚打招呼。
“她是邱贞媚小姐,店里的同事!”
大郭这么介绍,陈太太立刻明白贞媚就是大郭附带来的小股东,不禁更加眉开眼笑道:“是邱小姐!久仰久仰!我不知道我们大郭店里有这么出色的美女!简直就是最抢眼的活广告,嘛!将来我们的Plaza开张,恐怕有很多地方要借重邱小姐的个人魅力哦!想想看,遗么漂亮的美女披上白纱当Model做广告,多迷人,多有说服力啊!”
陈太太外交极佳,口若悬河,大郭和贞媚只有当听众的份,陈太太又说:“邵先生、斌哥、陶大姊他们都来了,大郭,你去找他们聊聊,我到那里去打招呼,不陪你们啦,回头我们再聊!”
大郭一把拉住她,却说:“大姊,先别走,给我弄一瓶酒来,这里有酒吧?”
陈太太眉毛一扬,又是露齿倩笑:“酒?有有有!我这里怎么可以没有酒?我给你弄一瓶RemyMartin,可以吧?”
“先谢啦,陈姊!”大郭懒散散地、有气无力地回答。
待陈太太把一瓶酒送来,又消遣大郭一句:“哪,这是你的最爱!翠麟不在,你就这么苦闷啊?我把她给你请回来好吧?别喝太多啊!”
家河接过酒,只是随随便便抬起右手打了个军礼,便往餐抬上找酒杯,也不和什么陶大姊、斌哥什么的打招呼,便一个人找张角落的沙发喝起闷酒来。
贞媚原先也没理他,自己在会场内穿梭浏览,和人打哈哈了事,对于鸡尾酒会,她可是驾轻就熟,非常能进人情况,多做公关,多交朋友。但是今天她没情没绪,一颗心就挂在那个躲在角落喝闷酒的男人身上。
她折回到角落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失去了踩影,好不容易才在另一个座向的阳台上找到了酒气冲天的他。
“你以为你在喝汽水啊?喝了这么多!”
她低下脸去看他提在手里的酒瓶,情真意切的责备他。
“我哪是喝酒,我喝的是多情蓝莓茶!”
他把一双泛着血丝的红眼睛和一张熏茶鸭一样的红脸对着她,含带深意地告诉她。
“什么多情蓝莓茶?还动心西瓜汁呢!”她装着傻,避开他的规线。
他用他的大手把她的脸盘转回来,又对她说:“你不是老问我吃不吃醋?我只有喝了这个才能给你真正的答案!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喝它?”
“你已经喝了,何必放马后炮?”
“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吃醋!我一肚子酸水,就快胃穿孔了!这样你高不高兴?”
他的脸凑得好近,一阵阵酒气强烈地冲向她。
“你吃醋?那又怎样?”
她压根儿没想到他也有藉酒吐真情的一天,压根儿不敢想像他喝了酒也是这么奔放轻挑。她想把自己的脸从他手掌中挣脱出来,却始终被他箍得紧紧的。
“翠麟不要我了,我还怕什么?谁说我不够格吃你的醋?谁说的?”他语无伦次,自问自答。
“你说的!本来就是你说的!你不敢!”她索性想把他逼出原形。
“我不敢?谁说我不敢?贞媚,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只是在挣扎,我多么想有理由可以和你在一起……。”最后一个字才说完,他就壮士断腕似地吻住了她。
“不,不要,大郭不要!”
她温柔逃窜,然后给他一巴掌。
“我不了解你!我的确不了解你!陈太太说的对极了!你根本是寂寞得发疯!而且你更不知道,你连当圣诞老人的条件都没有,因为我根本不想把你当做圣诞老人!”
她的泪滚下来,痴痴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伸出手疼借地去爱抚他的脸颊,告诉他:“你不是圣诞老人,我也不要看你自怨自怜,我只想证明你是有感情的,嗯?”
“贞媚……。”他捏住她的手,哀伤她呼唤她,再也说不出什么。
她站在穿衣镜前,从头到脚打量自己。
镜中的自己,一件浅苹果绿色复古贾姬式无领无袖及膝洋装,发型是全部往后梳的羽毛剪,唇上是粉粉的浅色口红,清秀内敛的打扮正符合了她的预期:让一种新形象为自己带来崭新的心情。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奔赴张杰亮的约会才能带给她脱胎换骨的期许和强烈感受,没有负担、没有压力,和另外两个缠绕着她的男人完全截然不同!
她甚至不想喷洒香水,只带着淋浴后的自然气息去见他,那个等着要引导地怎样控制自己情绪带给她开脱和救赎的男人。
她叫了计程车,以一种毫无挂碍却有所期待的心情,奔赴他投资开设在明德春天百货对面的TEABAR。
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以往见面时西装革履的形象,已经换成了一个身穿休闲绵衫、棉布休闲裤,充满三宅一生模式和品味的年轻雅痞,他显得更俊逸潇洒、与众不同。
他替她打开车门,笑容满面对她说:“应该让我去接你的!”
她从车里出来,只是对他笑笑,不置可否。
茶坊其实规模不小,设计师是运用自然光线的高手,让阳光从天窗的彩色雕花玻璃透射下来,使原本早就充满色彩的窗帘、桌布、椅垫、杯具、瓶花和窗上的版画等等,更加鲜活明亮而有光彩,整个空间洋溢着丰饶而富足、恬适的气氛。
贞媚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还可以欣赏吧,要不要给它们打个分数?”张杰亮露着一点得意的笑容问她。
假日的客人不少,虽然只是午前,却已有五成客人,可以想见如果是下午茶时间,必然是更加叫座。
她不假思索便回答他:“A+!”
“谢谢你!我为你保留了最好的座位呢!”
杰亮带她到一个视野最佳、音乐声响恰到好处的座位坐下。
贞媚告诉他:“当老板的感觉很好,是不是?看了你的店,真教人蠢蠢欲动呢!”
“你当然也可以找一个中意的行业做投资啊,你的美学概念很棒,从你的婚纱店就可以看出来!”
听到杰亮提起婚纱店,不免又令地想到大郭,于是情绪一下子又掉落下去,讪讪地告诉杰亮道:“风凰于飞很快就要和别的合伙人合并,另外发展一个结婚百货广场,我的确也做了投资,可是我却完完全全没有你这种当老板的感觉!我连地方都还没去看过!”
杰亮很吃惊,诧问道:“怎么会这样?这样你放心吗?去了多少钱进去?”
“我全部的老本!爸爸给我的嫁妆,反正我也用不上,没什么好挂心的!”贞媚的语调丧气极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好像对人生完全没有斗志似的!”
杰亮的眉头皱起来,脸上浮现了困惑和关切地说:“坦白讲,从我第一次在婚纱店里看见你到现在,你的情绪好像一路都在溜滑梯,每况愈下,这中间是不是一再发生了很多事,以致让你这么灰心、这么颓丧?”
贞媚被他问得无从招架,事实上地也不想回避这些问题,本来今天就打算好了要来让他开释自己的,于是以一种俯首认罪的苦笑答道:“要开始上课了?你的观察很深人也很犀利,我本来就非常信任你,对你毫无设防!你把我解刮得这么清楚,我反而非常安慰!”
“别太紧张,贞媚,我只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正好服务生把茶端上来,贞媚眼睛不由一亮!
“这是什么茶,好迷人、好可爱!”
杰亮为她准备的是一杯加了薄荷嫩枝和拐杖糖的薄荷茶,搭配精巧的瓷盘,非常赏心悦目。
“薄荷茶是专门用来安抚情绪的,你现在正需要它!”他替她把茶盘推得更近一些,告诉她。
“你简直可以开业当心理医师了!这么会营造医疗环境和气氛!倒是赶快告诉我,要怎么控制情绪?什么又是EQ呢?”
薄荷茶的香气一阵阵钻进贞媚的鼻孔里去,她的心情又松弛了下来。
“所谓EQ就是情绪智商,EmotionalIntelligence,这个理论早就存在于心理学的范祷中,在最近才由纽约时报科学记者丹尼高曼写成一本专书出版,引起美国社会广泛的重视,企业界开始研究如何培养员工的EQ,以提高更好的绩效,美国媒体最近都专文指出,EQ才是影响个人发展的最重要因素,企业替员工打分数的依据不再是IQ,而是EQ!”
杰亮侃侃道来,贞媚听了也颇能认同,点头说:“有道理!虽然IQ高的人从小成绩好,但在社会上也不见得容易成功,反而多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
“你说得对极了,而且IQ是一种宿命,EQ却是可以训练和增进的!这是人类智慧的新宝矿!一个人只要肯潜心去培养这种能力,也就等于掌握到一部分让人一生快乐、成功与否的关键!”
“我们要怎样去追求这种情绪智商呢?”贞媚虔诚的态度就像一个用功的小学女生一样。
“情绪智商包括五种能力,就是了解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励自己、了解别人的情绪、维系圆融的人际关系。至于如何提升情绪智商,专家的建议是,第一要学习批评的艺术:第二是学习说出心底的感觉;第三是从小开始培养。不过我认为,一个人不论多晚才发现这个宝矿都不会嫌太迟!”他诚恳地鼓励着她。
“杰亮,谢谢你苦心积虑地告诉我这些。”
她也是第一次开始直呼他的名字,而且眸中闪耀着感情和感动。
“我真的需要你这样的朋友!雪特,我真的是快要被一些事情搞疯了!”她用手肘支撑着自已的脑袋慨叹着。
“我记得对你说过,这世界上有哪个人不压抑?又有几个人真正没有负担?好在人是可以互相扶持的,所以到现在不仅没有绝种,反而愈繁衍愈多,快要把地球撑炸了!”杰亮说罢笑笑,又说:“现在我们来上一个情绪课程的实验课,给我们的感觉和情绪打分数,一百分代表对目前的自己百分之百满意,以此类推,你给自己打几分?”
“二十分!”贞媚不假思索就答。
杰亮失笑道:“怎么会这么差?”
“这是和你在一起的评分!如果换成另外一个情境,可能只有个位数!我说的是真话!”
“你真教我提心吊胆!贞媚,你怎么会这样?”杰亮又是一惊,满脸流露着疑虑地说道。
贞媚自顾又道:“是呀,我今天就要开始学习说出心底的感觉,我把什么事都没遮拦地告诉你,好不好?你有办法救我,不让我替自己画一个大鸭蛋吗?”
“我愿意听。”他简单扼要地回答她,以示果断和诚恳,并且招呼服务生来为他们的薄荷茶续杯。
贞媚捻起了茶杯内溶掉一半的拐杖糖把玩着,如泣如诉述说自己的心事。
“我很不会处理自己的感情,总是把它弄砸掉,甚至不知道该怪别人,还是该怪自己?我只能怪我妈把我生下来!”她顿了一下,苦笑起来,再说:“如果我不拚命想办法改变自己,也许我一辈子都注定是失败的!现在,我身边有两个男人。一个男人除了性什么也不能给我;另外一个男人和我在灰色地带玩一个不着边际的游戏。他们什么承诺也不能给我,而我没有了他们就变成赤贫!你说我是不是很悲哀?”
杰亮的神情一片凝滞肃穆,沉思了好久才说:“也许你太没有自我了!一个没有自我的人,把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身上,自然只有接受摆布的命运!我也是因为自我意识的觉醒才抽身而退的……。”
他的脸上增添了一份黯然。
贞媚告诉他:“前几天周小姐还到店里来,我知道她还是很爱你的,她挂在半空中,上不去也摔不死,可惜没有我这么幸运,有人来帮我上情绪课、做心理辅导!你们之间,完全没有希望了吗?”
“也许希望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的确已经愈离愈远!你知道吗?没有她,我依旧可以给自己打七十分!刚闹翻那段日子,我的EQ也只有个位数!”
“我很羡慕你,佩服你,杰亮,我认为我永远也办不到,我只能像你说的一样,一路溜滑梯到底,爬不上来、翻不了身了!”
“你太灰心丧志了,我不认为你没有办法处理问题!”
“我很了解自己,杰亮,我是一个很雪特的学生,上了半天课一点长进都没有,让你这个讲师没有一点面子!”贞媚幽怨无奈地自嘲着,想想又说:“坦白说,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安全感,也才有自我,因为你会提醒我自我的存在,你有真正的关心和耐心,而这些,那两个男人并不能给我!”
“那就勇敢地离开他们,离开那个灰色地带!”
“我做不到,我摆脱不了他们,也摆脱不了寂寞!我每天看到那满屋子的婚纱、一对又一对的新人,我总是自怨自艾而强颜欢笑……。”
“贞媚,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就这样把自己埋葬了?不,你一定要振作起来,离开那两个不能给你任何承诺的男人!我帮助你!”
“你怎么帮我?”贞媚哑然失笑。
“有很多方法,寂寞的时候你找我,我陪你去运动、散步、喝茶,或者一起锻炼情绪智商!”他以开朗的笑容、愉快的声音告诉她。
她却是有了另外的灵感,问他:“如果剧情需要,你愿意当我的烟幕弹,把那两个男人赶跑?”
“我愿意,只要能帮助你把情绪的分数拉高,就是我这个讲师的成功,我乐意肯定自己!”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输送给她更多温暖。
“谢谢你,杰亮,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必说,贞媚,我们只是患难相扶持。”
他的笑意更浓,而她的眼睛又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