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个性骄纵,她却不喜欢别人以她家的富裕来对她作人身攻击。
在树荫下走着,她觉得身心轻松愉快。虽然不是那么喜欢念书,但她喜欢校园生活 ;虽然在学校还没结交到一个知心好友,至少比在家应付里里外外那些“大人们”好得 多。
正陶醉地呼吸着樟树的清香气息,轻盈的脚步被几个等在路边的学生拦住,其中一 个男生说:“早啊,李姝娴,你让我们等得好苦啊!”
姝娴看看这班人,有三个是同校的男生,另外三个是附近另一所学校的男生。夹杂 在这些男生当中的,竟然是梁吉华。
姝娴一脸不屑,不搭理人。
“怎么样,很不错吧,”梁吉华对男生们说:“可惜就是表情太夸了。”
“夸,不会啊。这叫性格,梁吉华,拜托,你懂不懂?不要对这么一位高贵美丽的 小姐乱用形容词好不好?”
一个男生轻佻地说。
姝娴不耐烦,冷冷地说:“走开。”
“别急嘛,李姝娴,我们的话都还没说呢!”
对方一点都没有让路的意思。
“我说,给我走开。”
姝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仍是不正面看着他们。
“走开可以。哥儿们今早来给咱们小学妹打声招呼,请学妹赏脸,下午下了课和我 们这几位学长去喝杯咖啡联络感情,怎么样?”
姝娴不等说完,用手上的书拨开一条路就要走,一个男生堵上来,差点叫姝娴撞上 。姝娴反射性地用鞋尖去踢那男生的膝盖,同时用书本左右拨开打出去,打得那个男生 哇哇大叫。
“哗!好厉害!会打人哩!”
“别让她闪!”
梁吉华吆喝一声,姝娴仍是被他们团团围住。不肯认输的姝娴,正要扬腿踢出一条 血路,却看见在她前方堵着的一个男生被抓开,雍海晨一脚插了进来,笑笑地问:“干 什么?好狗不挡路,多难看啊!”
被抓开的男生一拳挥过来,海晨上身一侧就闪过,还想再打,梁吉华叫说:“好了 ,这人是我同学,不要打了。”
海晨看见她,心里有数,淡淡地说:“到现在还玩这种中学生的游戏,幼稚了一点 吧。”
梁吉华一遇到海晨就没办法,讪讪地说:“真扫兴!给你面子,算了、算了,不玩 了。”
说着带了一班男生走了。
“没怎样吧?”海晨问。
“当然,托你的福。”
这样一句双关语,姝娴希望对方能真正听懂。如果不是因为他,梁吉华何必一再为 难她?她才不希望他来解围,偏偏又被他碰上,这人简直存心与她作对!但是,也只有 她自己知道,当他责备梁吉华那一刻,她和过去任何同样的情况一样,为自己受到袒护 而得意,这些当然不可说也不能说!
“你这人很奇怪,很不近人情。”海晨一改过去不理睬她的态度,好奇地问。
刚刚姝娴奋勇开打那一拳使他对她的感觉更特殊了,小小一个美丽的身躯和脸庞能 迸发出那样不容欺侮的逼人盛气、傲气和勇气,扬起书来就劈,抬起脚来就端,这种女 孩算是非常有性格!这一阵子的冷眼旁观,使他渐渐感觉出她与众不同的可爱,一种和 他斯文的姊妹迥然不同的可爱””泼辣!一种娇滴滴的泼辣;一种泼辣的娇滴滴!
姝娴对海晨的话摆出一副“懒得理你”、“我就是不近人情”的表情,同时作轻蔑 状去看海晨一眼。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去看这个人,姝娴受了不小的震撼,原来他长得 还挺帅的呢!由于那股莫名其妙的敌视,如同对其他男生一样,她也是从来不肯好好看 他一眼,何况像现在这样,面面相觑,看得这样真切。
在这样真切的看过一眼之后,姝娴竟然觉得对他的讨厌已经消失了大半,该死的是 接着她又忍不住好奇地再看他一眼,这轻蔑的一眼、真切的一眼、好奇的一眼,各种阴 晴不定的眼神看得海晨好笑起来。好在他强忍住笑,没让姝娴看出来,否则怕不又要让 她雌威大发,像过去一样,使出小心眼让他难堪。
“男子汉大丈夫,尽量不招惹小女人!”
海晨在心里自励自勉之后,对姝娴丢下一句:“失陪!”头也不回地走了。
姝娴仍是固执地不予回应,落在后面各走各的,看着海晨的背影,她也悄悄泛起笑 意。
这个人虽讨厌,总是看到她难堪的一面,教她嫌他、恨他,到今天却也有好言相对 、不再恶言相向的时候!她只是弄不懂,以前为什么从来不好好看他一眼!
下午钢琴社举行首次联谊,各路英雌及英雄好汉纷纷赴会,姝娴、海晨也各自去参 加。
钢琴课室宽大而考究,不仅有隔音设备,还有两架演奏型钢琴分别摆置两边。社长 是一个戴眼镜、个子十分娇小的学姊,她伶牙俐齿地说,虽然这是商业气息浓厚的商校 ,专门培养营商谋利、以赚钱为生平志业的“市侩”,却希望大家术、德、育、艺兼修 ,用艺术来柔化面目、美化生命、滋润心灵、维护气质……当然,更能使商业艺术化。
“我知道在各位同学之间是藏龙卧虎、个个身怀绝技,大家不要客气,尽管上来表 演!
我们的宗旨是联谊,而不是教学式的比赛,LET'SENJOYOURSELF,ALLRIGHT?”
社长一说完,许多人欢呼着走向钢琴,叮叮咚咚敲了起来,也有人彼此搭讪聊天, 并不急着去表现。事实上志在“社团”的人比志在“钢琴”的人多,很多人根本从来没 摸过琴键,入杜只是为了结交朋友,增广见闻。
一时间钢琴课室内这两架身价不凡的钢琴真可谓潮起潮落、历尽了人间沧桑!有时 碰到了知音,美妙娴热的琴声便绕梁回荡,名琴美质浑然尽现;有时又遇上了暴殄天物 的生手,一阵乱敲,只有在支离破碎的童谣去传达它的委屈了。
一闪一闪小星星,一颗一颗亮晶晶。
高高挂在天空上,好像一颗钻石萤……左边这一架钢琴正被一群人围着大唱童谣, 笑声此起彼落,但渐渐的,喧闹的琴声与笑声却被在右边的琴声所掩盖,最后只剩一片 清越跃动的美妙琴韵贯穿整个课室,人人都安静了下来,倾听着一场扣人心弦的演奏。
是一首节奏轻快浪漫的名曲“卡萨布兰加”,听来令人悠然舒畅愉快。
弹琴的女学生长长的鬈发垂肩,单看侧影便显现一派漂亮高昂的气势。一曲奏罢, 在如雷的掌声中,女孩起身向掌声笑笑点点头,取代了拘谨的鞠躬答礼,大家这才惊叹 原来李姝娴是这位琴艺高超、娇俏标致的弄琴者。
观众群中的海晨,也讶异于李姝娴的才艺,想不到她也有这么丰富的内涵,在她的 骄纵、泼辣、不可理喻和耀眼的美貌之外,至少他又发现了她另一样内在美。那么,这 个小蛮女的内在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呢?关于真、善、美的各种秘密,各种蕴涵… …一个娇小的外表,也或许藏着一个海洋……正想着,琴音又起。
原来,李姝娴在众人的安歌聋中再度“献艺”,这次弹的竟然是日本电影︵砂之器 ︶的主题曲“宿命”,琴音雄厚澎湃,令海晨再一次对她的才艺与耐力刮目相看,只是 ,听着、听着,他愈来愈觉技痒难耐,最后再也忍耐不住,悄悄走向左边那一座钢琴, 请占位者让开后,也抚键弹奏起来。
清越剔亮的琴音忽而变成了雄浑壮阔的双琴合奏,壮丽丰沛的琴韵灌满了整个空间 、灌满所有人的耳室和心田,大家都浑然忘记了自我,随着琴韵起伏,时而雄壮、时而 荒凉、时而凄美、时而忧伤,澎湃起伏,如海潮震荡、如长风旋扬、如秋叶辞枝……姝 娴虽倾力演奏,仍是早早就察觉琴音的变化。她知道有高手加入,而且对方功力更胜她 一筹,对方能够巧妙地加入独创的装饰和花式爬音,甚至在她累得瑞不过气,偷懒停手 的片刻,都还能源源不息地弹奏下去。本来她只想弹奏几分钟就站起来,在对方带引护 航下,竟然弹了整整二十分钟。当琴声双双嘎然停止,姝娴满头大汗,几乎站不起来。 全场再度掌声雷动,但是她心不在此,只想看看对方是谁。
一眼望去,那正在优美地挥着阿奎诺夫人胜利“手势”的人竟是雍海晨!
后来的联谊活动是怎样进行的?姝娴一片空白。
脑海中最清晰的记忆就是,为什么她偏偏又对上了那个雍海晨?是不是他存心和她 争苗头?可是,他和自己配合得那么好,好得就像钢琴社长后来说的“珠联璧合”、“ 日月争辉”!
从奶瓶、尿布开始到“珠联璧合”、“日月争辉”,姝娴左思右想,获得了一个结 论:她和他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嘛,不然是什么?
她又发现自己已经不讨厌他了。这种变化使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告 诉自己,她“欣赏”这种感觉。
***
花晨知道,很快就会接到宗舜的电话。这两天,他就要从中南美出差归来。
两周的别离,正好是一段残酷的内心交战的日子。
百般思量,结论还是终结了这一段才萌芽的感情。
再想到父亲,还有什么好内心交战呢?
父亲,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也养育了她二十余年,恩情比天还高,一辈子都补偿 不完。
陶宗舜,只是一个程咬金,怎么能和爸爸的分量相提并论?雍家和他是势不两立了 ,何况更关键的是:他即将是李魁南的快婿!“快婿”””绞痛了她的心!
千般苦想,陶宗舜和李家小姐不知有着怎样的感情?他们或许已经论及婚嫁了,否 则怎么会有乘龙快婿这样的传闻?连秋姨都知道。他是一个不诚实的人吗?他隐瞒什么 吗?不管是或不是,都已不值得她去探究。只是为了父亲,她应该和他断绝一切!想到 父亲,令她的心又一阵绞痛。
这一段日子以来,她也深刻体会出父亲对这一件事有多么严重的芥蒂。他甚至在晚 餐桌上向家中每一名成员慎重宣告,禁止这类事情再发生。
“我们雍家和光达姓李的绝对没有余地可谈!过去没有提起,我不怪任何人,因为 我没有把事情告诉你们。现在,我让你们认清了真相,绝对不准触犯禁忌!花晨的事, 我也不想再追问了。现在我说得很明白,该怎么做,各人自己心里有数。”雍昭贤板着 脸一边说,一边看花晨,又对另外两个孩子耳提面命:“海晨,星晨,你们也要记住。 不要以为自己置身事外,没把话听进去。爸爸是很认真的!”
星晨一心向着父亲,连点点头。倒是海晨,暗暗为花晨不平。饭后,他跑到花晨房 间,同情地对他的姊姊说:“姊,你运气真差,第一次交男朋友,就碰上这种状况。”
花晨脸色苍白,没说什么。
海晨看见姊姊情绪低落、不想说话,只好说:“姊,爸爸这么介意,只有认命吧, 就算被捣蛋鬼捉弄一次好了。”
他知道自己说得轻松,根本是“隔靴搔痒,搔不到痒处”;换作是他,才不甘心自 己“伟大的爱情”被牺牲掉,尤其是被父亲那种事业的野心牺牲掉!他并不认同父亲是 一个失败者,至少在情场上,他打败了李魁南。父亲的人生要样样都赢,他不以为然! 不过他知道花晨的软心肠,为了父亲的反对,她是忍着痛苦也要强迫自己放弃的。既然 如此,他也不能唱反调,煽动姊姊发动革命吧!毕竟他并不十分清楚所有的事。海晨 劝过,星晨也有安慰。花晨听来,都是些隔靴搔痒的话,意在关怀而已。珞瑶更是早就 和她深谈过,似乎只有她是真正了解花晨的心情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当年 她视天下男人如粪土,直到遇见昭贤,才付出自己完整的感情。花晨直到大学毕业才交 上陶宗舜这一个男朋友,不也正是承传自她的那种专一高挚的情怀与心性?但是她无法 怂恿女儿去背叛父亲!好在这段恋情才开始,她相信花晨能够慧剑斩情丝,另外寻找一 个更美满的春天。
面对众人的关切,花晨甚至连软弱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她要表现得洒脱、坚强,并 且还要去应付陶宗舜!“应付”!真可笑的字眼!真可悲的心态!她和他,缘尽情了, 交心的爱已夭折!
每当电话响起,她就胆战心惊,情绪起伏几乎不能克制自己。
她怕那一刻,却又希望尽早解决,就像趴在刑场上等待枪声响起的死刑犯……铃铃 铃铃铃””
夺魂铃一样的电话铃声经常在不该响起时偏偏响起。花晨接听,果然是枪声响起的 时刻已经来临。宗舜告诉她,为了有时间与她相聚,他提早两班飞机飞回来。
“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午后三点,晚秋的天气有些阴沉。花晨下意识望向窗外,平淡地说:“在哪里?”
“你家楼下管理处!我现在看到电梯正降到一楼……”
“在下面等,我就下去。”
花晨匆匆挂断电话换了件衬衫,看看镜中的自己,苍白的一张脸配上微微泛黑的下 眼圈,正警告自己,她是多么憔悴。然而;即将分手了,她又何必在乎呢?
走出电梯,她看到陶宗舜拎了一个纸袋,站在大门外的木棉树下,远远看过去,鼓 鼓地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看见花晨,陶宗舜粲然笑着快步迎过来。
“你没去学校?是不是感应到我会提早回来?嗯?”
花晨双手环抱在胸前,不趋不避、淡漠地笑笑:“感应什么?只是凑巧罢了。”
宗舜凝望着她,心中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他谨慎地说:“如果方便,我们一起 走走?”
花晨不语,冷漠地点了点头,一丝绞痛涌上心头。两人循着上次踏月而行的路径, 默默走向九龙仔公园的方向。
“花晨,你怎么闷闷不乐?”
终于,两人站在公园中央时,宗舜忍不住发问。
“我怎么会闷闷不乐?”花晨锁起眉头,把内心的起伏压抑下去:“我只是勉强自 己在做一件不想做的事,觉得顶不耐烦而已。”
“你再说下去。”宗舜冷静地说。
“本来,我可以不再接你的电话,不再和你见面,让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 本来就不需要理由。”说到这里,花晨倒吸一口气,正视着宗舜的眼睛,狠狠地再接下 去说:“但是,我喜欢亲自解决自己的事情,以避免任何多余的猜测。我要当面告诉你 ,不要再找我了,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她不看他,神情落寞地遥望着远方。
宗舜错愕得说不出话来,他连应变的时间都没有。
“我说得够明确了吧?如果没事,我就失陪了。”
花晨转过脸来,嘲讪地看了宗舜一眼,拔腿就要走。
宗舜把纸袋扔在地上,一把抓住了她。
整个公园只有他们两个,是人们为他们留下了这个悲剧的舞台吧。在被宗舜抓住的 那一刻,花晨几乎忍不住要掉下眼泪。
“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作弄我?”宗舜气得整个人颤抖,紧紧抓着她不放。
“什么叫作弄?什么叫开玩笑?不想继续交往需要理由吗?我难道得没完没了奉陪 下去?”花晨说得急促逼人,不让自己有喘息的空间:“陶宗舜,这是我亲口说的,你 听见了?我还需要交代什么?还是请求你同意?如果你听懂了,请你放开我!”
宗舜脸色一片灰白,抓着她的手渐渐松放,直到把她的身子整个放开,忽然阴阳怪 气哼哼地从鼻孔笑出声来,那声音低沉又可怖,虽然只有几秒钟便停住,却让花晨觉得 惊骇恐怖,她不敢去看他,也顾不了一切,飞快地跑离他身边,跑离那令她心碎的公园 。
宗舜在公园中央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傍晚,来散步的人陆续出现,他才拾起地上 的纸袋,缓缓走向公园的正门,把纸袋慢慢塞进垃圾筒,像埋葬一件他不愿意再存留的 遗物。
他在台阶上坐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直到夜深露重,所有的人都离去,他还坐在 那里,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陪着他坐在那里。
***
背负着三万辆新车销售的重大责任,宗舜忙得连生病的时间都没有。万钧的压力重 重地扛在双肩上,使他整天马不停蹄地在会议室、办公桌、门市部和工厂之间打转。
新车上市召开记者会这一天,是光达此番再度强棒挥击市场,所有推销活动的最高 潮。
李魁南主持了记者会之后,便把招待记者的盛宴棒子交给陶宗舜,自己打道回府去 了。因为他知道宗舜和记者们的关系最好,何况自己也实在和那群打打闹闹、精力充沛 的年轻人合不来。
在酒店餐厅吃喝一顿完毕,已经是晚上九点。宾主之间醉的醉、倒的倒,一个个先 后都离开了,只有石莹还留下来和宗舜在一起,虽然她很惊讶宗舜竟然主动邀她去 PuB再喝几杯,当然她还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两人来到“蓝玫瑰”,选了僻静一些的位置相对坐下,宗舜开了一瓶xo白兰地狂放 地畅饮起来。
“你怎么会这种喝法?”
石莹抢过酒杯紧皱着眉头,不再让他狂饮。
“你别担心,晚上我根本没喝多少,刚才光看别人喝,现在总可以自己干个痛快了 !”
宗舜说完连着猛灌了几杯,已有几分醉意。
“以前你喝酒很斯文的,今天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
“高兴嘛,庆祝我的GxL上市,难道不值得大醉一场?”
“你再这样喝下去,不用两年,头发要白掉一半。你看你,最近瘦了好多!”
石莹瞅着他,觉得他有点反常,和平常的斯文优雅、风度翩翩有点脱节。
“不要管我,说!你不是说你去埃及试车怎样精采吗?说来听听!”
酒精威力正持续发作,宗舜已经有点口齿不清。他扯松了领带,垮垮地瘫在沙发里 。
“你真的想听?”
“当然!讲!从头开始讲!”宗舜红着脖子,傻兮兮地笑着催促石莹。
虽然明知道是对牛弹琴,她像哄小孩一样开始说“故事”。
“我们哪,十月二十在巴黎会合以后,就包机直飞埃及亚斯旺,亚斯旺没有金字塔 ,也没有肚皮舞可看,好在大家都累了,只想大睡一场。第二天我们就从亚斯旺动身向 沙漠往南走。我和我们社长驾一部香槟色的6o5sv二四,一个小时走它二百四十公里! ”
“嗯!”
宗舜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不知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那边的交通警察有多绝!你只要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立刻减速和他们微 笑打招呼,之后立刻就可以超速驾驶!第二天我们的行程改为沿着尼罗河往北走,一路 上欣赏城市、村落和寺庙、古迹的风光,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大吃了一顿法国名菜, 最后还搭乘双座马车回旅馆,真是好罗曼蒂克,好过瘾!”
石莹陶醉地回忆着,故事已讲完,宗舜还用一双醉眼红红地望着她,隔了几乎半分 钟才说:“哦,讲完了?就是这么过瘾?很精采!不错!”
“精采吗?宗舜,那么,你告诉我,我是去那里试车呢?”
“……埃及嘛。”
“埃及哪里?”
“……”
“我们坐什么车回旅馆?”
“……计程车。”
“宗舜,你根本没在听!你醉了!”
石莹发起娇嗔,弄不懂今晚的宗舜是怎么回事,现在他的脑袋里有好几种不同的酒 混合在一起作怪,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我没醉,石莹,我好寂寞,好空虚,好累,我真想倒下去,一病不起,或者,像 这样,一醉不起!”
抢过酒瓶,宗舜倒了半杯又灌下去。
“不要诅咒自己好不好?”石莹心疼万分,他认识宗舜四、五年来,没见过他这样 错乱失控,这样软弱可怜:“你实在是太累了,请个长假休息一阵子吧。”
“我好累,这样的人生,好乏味!”
宗舜醉言醉语,说话像在念经。
石莹换了位子,坐到宗舜身边来,用冰凉的毛巾替他擦脸。
“宗舜,不要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没有家,我是孤魂野鬼,没人要我。”
“怎么会?”
“不然为什么她不要我?”
“谁不要你!”
“她,她呀。”
石莹听来,宗舜好像是失恋了,无奈地问:“是姝娴吗?你们闹翻了?”
宗舜胡乱地点头,还是说:“她不要我,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你们女孩子竟是这么 高深莫测,这么善变。”
“大家都知道她脾气大嘛,使使性子也没什么,何必跟她斗?”
“我就是跟她斗!她有傲气,说散就散,我有骨气,说走就走。我不再找她了,不 再找她了。”
“那不可能的,我知道她很爱你,李魁南也不会放你走。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才叫 大快人心呢,你根本不爱她,对不对?”
“不,我好爱她。我爱她。”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地扯了半天,石莹一点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沉稳成熟的宗舜 怎么可能去爱那个娇气十足的小女孩李姝娴,更何况他根本不会轻易对女子动情。除了 姝娴,和他最有往来的女人就是自己了,关于这点,石莹是有十足的自信和了解。只可 恨宗舜虽然把她当朋友,却不把她当知己,他内心的事,她也是猜不透的。今天晚上会 这样对她倾诉,显然事出有因,而且颇为严重。
“宗舜,你是不是失恋了?”
不管宗舜已经语无伦次,石莹单刀直入地问。酒后吐真言,也许正可以探出真相, 同时听听他对自己的真心话。
“失恋?对啊,我被她抛弃了,陶宗舜失恋了,被人抛弃了……”
“告诉我,她是谁?”
“她是,她是,”宗舜的眼睛已经睁不开,只因为被石莹的声音提醒着,还残余一 点点神智,像要断气前的交代遗言一样,勉强挣扎在回答。
“她翻脸不认人,是一个,负心的人。”
石莹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又是彻底的失望。看看宗舜,他竟然躺 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