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居惯了的人,到底不习惯屋子里有另一人,现在他觉得无拘无束了。
可是在公司,他还是小心翼翼。他一直怀疑周宁在监视他,打探他的消息。
「李先生,今天不去见汤恩慈?」她又进来了。
他看她一眼,沉默着。
「或者去看看晓芙,她患了感冒。」她又说。
「恩,」他不看她,依然埋首公文。
她觉得没趣,讪讪的走出去。隽之暗笑,大概就这样对付周宁才行,周宁——真和晓芙那?好,要出卖他的消息给晓芙?周宁到底是怎样的女人呢?
快下班的时候,周宁又走进来。
「你若没时间,我可以替你买束花带回去。」周宁微笑,非常体贴的样子。
「谢谢,我自己会做。」他冷淡的摇摇头。
「你要真做才好。」她笑得暧昧;「否则晓芙怪我没替她通知。」
隽之忍不住抬起头望着她。
「你为什?对晓芙那?好?」他认真的问。
周宁呆怔一下,然后又笑着反问:「为什?我不能?」
「你自然是能。但——我想知道为什??」
「没有理由。我喜欢她,我们是好朋友。」她说。
「好到愿意离开家,另外花钱租房子陪她住?」
「我自己也想独立一下。」
隽之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你——怀疑什??」她沉不住气了。
「我说过怀疑?」
「你脸上的神情分明这?写着。」她脸色不好。
「你疑心太重。」他不置可否。
「李先生,你可是怀疑我有企图?」她脸色变了。
「我没说过,是你说的。」
「你——」她仿佛在生气。
「回去吧!不要胡思乱想。」他说:「你替我问候晓芙。」
「那是说——你不去看晓芙?」
他沉默。
「你去汤恩慈那儿?」她问。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吧?
「你要知道这些事做什??」
「我替晓芙不值,她对你全心全意。」她有点狼狈。
「晓芙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
「谁说没有?她只是不讲出来。」她勉强的。
他想一想,慢慢说:「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是不能解释的。」
「可是你太偏心了,人家是专程为你由美国来,离乡背井的,而你却把人家冷落在一边。」
「我有工作,有私人生活,就算冷落也是没法子。」他淡淡的笑:「我并没有要求她来。」
「你的心真狠,又残忍。」她非常的不开心。
「其实,大家心平气和,相处不是更好些?」他说。
「我是心平气和。她也硬硬的。
「你太偏激,又尖锐。」他摇摇头:「也许我不善于处理感情的事,但我可以慢慢学,总有一天学会。」
「你嫌我多管闲事?」她又沉不住气。
「回去吧!我还要做点事,」他说:「请顺手把门关上,我希望没有人打扰。」
她不得不走出去,非常的愤愤不平。
她真对晓芙这?好?
玻璃窗外,周宁砰砰碰碰的还在生气,十分钟之后,她知道没有用,于是离开。
李隽之并不真有事要做,只是打电话给晓芙。
「哈罗?周宁或隽之?」她愉快的。
「隽之。你感冒了?」他关心的问。
「小意思。趁机不上一天班而已。」她笑。
「我还以为好严重。」他也笑:「能不能出门?」
「当然。白天我要上班的。」
「那?——限你五分钟出门,立刻到我家来,」他说:「而且不许留下纸条,不许告诉周宁你的去处。」
「为什??发生了什?事?」
「没有。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他认真的说:「她是外人。又是我的秘书,我不想她连我的私事也知道。」
晓芙呆怔了一下,然后答应。
「好。我明白了。五分钟之内我一定离开家。」
「你明白就最好。」他说:「谁先到谁先等。」
他去买一盒花,兰花。他想兰花适合晓芙,然后开车回家,心情十分畅快。
这个样子,他是否可摆脱周宁的监视?
回到家里,晓芙已经在了。她穿得厚厚的,鼻尖红红,很是可爱。
「真是感冒呢?」
「大伤风而已。」她笑:「抹了两盒纸。」
「没遇到周宁?」他问。
「怎?会呢?放下电话我三分钟就出门,她不能这?快回来。」
「那就好。」
「不是她惹火了你?」她孩子气的问。
「平时,你们在家常谈我的事?」他反问!
「讲得不少。她讲你一天的事,我呢!讲你以前在美国的事,反正总是闲聊。」她坦率的。
「晓芙,我和你是青梅竹马,是自己人,情同兄妹。但她——是外人,尤其是我秘书,不能让她什?都知道,这样我怎能做事。」他说。
「怎??她态度不好?她为难你?」
「变成了没有分寸。」他摇摇头:「非公非私的,在公司里我怎?管她?」
「我明白了,」晓芙极聪明,一点就透:「以后我不再出声就是。」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一定要跟她住?」
「我们很合得来,真的。而且要我独自负担房租不行,我现在做地勤工作,薪水没有空勤时那?多。」她说老实话。
「我认为你还是住我这儿比较适合。」
「搬回来?」
「不想?」他望着她。
「不是不想,我不好意思对周宁开口。」她播头:「人家为我可以离开母亲搬出来,我不能出尔反尔。」
「其实——」隽之想一想,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什??为什?不说?」
「很难说,我只是怀疑,不能证实。」
「别底是什??不要令我心痒难受。」她叫。
「我觉得这?搬出来住,是她在利用你;而不是帮你、陪你。」他终于说。
「不要争论,无论如何,我相信时间可以帮我们证明一切。」
「隽之,你可是在开玩笑吧!」她盯着他。
「我是认真的。」他叹口气:「晓芙,你是个天真、无机心的女孩子,以后不妨注意一下。」
晓芙回家的时候,周宁坐在小小的客厅里,她望晓芙一眼,脸色不好看。
「我回来了,周宁,」晓芙是一贯的快乐:「你吃了晚饭没有?」
「没有。」周宁、冷冷的。
「为什?不吃?」晓芙怪叫,立刻脱下外套,走进厨房:「我替你煮碗面。」
「不用了,我不饿。」她还是冷冷的。
「那怎?行?不吃饭是不行的,饿坏了身体。」晓芙热心热情。
周宁不再出声,由得晓芙在厨房砰砰碰碰的忙。
一会儿,晓芙端出一碗又香又冒热气的面。
「来,来,我加料泡制的,」晓芙笑:「有冬菇、肉片、黄芽白,还用鸡汤底煮的。」
周宁又坐了—阵,才走到餐桌边。
「别生气了,」晓芙真诚的望着她:「我只不过出去—次,忘了留纸条而已!」
「可知害我空着肚子等到现在?」
「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晓芙不住的道歉。
「你去隽之那儿?」周宁料事如神。
「你——怎?会知道?」晓芙是傻兮兮的。
「你患伤风,香港又没有其它朋友;今天连班都没上,难道你会约同事?」
「是。隽之打电话给我,我就去了。」
「隽之打电话给你?几点钟?」周宁眼光一闪。
「大概六点钟左右。」晓芙一股脑儿全说了,把隽之警告她的话全置诸脑后。
周宁思索一阵,没再出声。
「你和隽之那?接近,你有没有发觉他不妥?」晓芙问。
「你发觉了什??」周宁不答反问。
「他——好象疑神疑鬼。」
「说清楚些,我不明白。」周宁说。
「他——怀疑我们在背后说他的事,」晓英的确太天真:「其实我们根本没什?,对不对?谁查他的事呢?」
周宁又沉默,很深沉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那个汤恩慈,你是帮我。他——恐怕误会了。」晓芙说。
「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我不怕任何人误会。」
「可是你是他秘书,每天要接触他的。」晓芙不安。
「他若不喜欢,我辞职就是,」周宁冷笑:「我只不过当个秘书,又不是卖身给他。」
「千万不要,」晓芙吓坏了:「我不想你这样;隽之是个好人,只不过对你有一点误会。」
「他说的?说对我有误会?」
「他是这个意思。」晓芙更是不安。当然,他没有直接说出来。
「晓芙,我问心无愧,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周宁正色说:「李隽之误会我没关系,我们之间没误会就行。」
「没有,当然没有。」晓芙连连叫:「你最有义气,我觉得你是女中丈夫。」
「也不是,我只是看不过眼。」周宁脸色有点阴沉:「他对你实在是不公平。」
「他有权选另外的女孩子。」
「你呢?你明明是爱他,从小就爱他,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太过分。」周宁愤愤不平!
「感情不能强求,我给自己两年时间,不行——我就回去,也不一定要结婚。」晓英说。
「你太不积极了。」周宁带点煽动的:「明明是机会,怎可拱手让人?」
「也许汤恩慈的确比我好。」晓芙害怕了,她是不是惹起了事端?「周宁,听其自然好了。」
「不行。我不能让汤恩慈这?得意,」周宁脸色好怪:「李隽之应该是你的。」
「不,不要做任何事,」晓芙叫:「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隽之也没有真说什?;周宁,没有这?严重,我也不想把事情扩大。」
「放心,做任何事我都替你出面,」周宁露出了笑容:「你在我背后,我来做丑人好了!」
「不,不,不要这?做,何必呢?我也不想为了我而破坏了你的形象。」
「我们是好朋友,放心,我会帮你。」周宁仿佛胸有成竹了。
「这种事怎可以帮呢?」晓芙苦着脸。
「我要汤恩慈知难而退。」周宁很肯定的说。
「你——会怎?做?」
「现在还不知道。」周宁神秘的笑。
「你不会——伤她吧?」晓芙孩子气。
「又不是打架。」周宁看她一眼:「汤恩慈的事我不担心,我担心李隽之。」
「隽之会怎样?」
「汤恩慈若说什?坏话,隽之必会怪我们,」她在思索:「这点会伤多些脑筋。」
「我向他认错就是,我说一切都是我做的。」晓芙拍拍胸口,大声说。
「他会信吗?」周宁反问。
「不信也得信。」晓芙摆一摆头:「你这?帮我,我总要帮一次自己。」
「这样就好。」周宁很开心:「或者——明天我们就可以开始。」
「怎样开始?」晓芙兴奋。
「我们——先去见她一次。」周宁说。
「我们?我和你?」晓芙退缩了:「我见过她,她是很冷淡,很客气的,见她——有用吗?」
「你只跟我去,不必开口。」周宁想一想:「一切由我主持,你只要出现。」
「但是——你要对她说什??」
「还没有想好,躺在床上才慢慢想。」周宁一点也不担心:「就这?说定了,明天下班去。」
「要不要——通知隽之?」晓芙问。
「你真傻得厉害,通知隽之就什?都完了。」周宁说:「你别担心,汤恩慈会告诉诉他的。」
「隽之会怪我们。」
「你怕他怪你?或是永远失去他?」周宁问。
晓芙沉默了。
本来她喜欢隽之是件单纯的事,她没有想过一定会成功。但观在——因为周宁帮忙,已变得非成功不可,否则——怕—辈子也不得快乐。
但——这不是她的个性,她完全不会想这?做;可是——她怕也没有什?选择余地了。
「我们——是不是该再考虑一下?」她问。
「还考虑?你就是太乖纯,太仁慈,才变成今天的局面。否则汤恩慈凭什?和你比?」周宁说。
「各人有各人优点,她很有个性。」
「你怎?总是长他人威风呢?」周宁叹一口气:「我就是看你人这?好,这?善良,而忍不住抱不平。我不能眼看着你失去隽之。」
「你实在对我太好了。」晓芙好感激。
「我这人就是这样,也许有人说我多管闲事,但——我受不了不公平,我不能看你被人欺负。」
「其实——也没有人在欺负我。」晓芙说。
「还说没有——唉!我都快气炸了,」周宁举起双手:「我的外表跟我内心完全不同,外表我是古典斯文;内心啊!我是霹雷火。」
「你这样的个性真可爱,我没见过人像你!」
「还说可爱?有时候我帮了别人,别人未必感激,反而有人怪我呢!」
「怎?会?那人不分好歹?」晓芙叫。
「好歹,是非现在也没有绝对的了。」周宁颇感叹:「大家的眼光与角度不同。」
「我与你站同一眸线,同一角度。」晓芙说。
「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周宁说。
「你对我这?好——肯从妈妈那儿搬出来陪我住,除了隽之,我只有你了。」晓芙天真的:「可是隽之说你搬出来往是——是——」
她发觉自己讲错了话,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是什??」周宁吃完最后一口面,笑容凝在脸上,像个假面具一样。
「对不起,我不该说的。」晓芙嚅嚅的很不安。
「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不能说的?我又不会怪任何人。」周宁很豪爽的样子。
「真不会怪隽之?」晓芙还是不放心。
「其实也没有什?,他说我是在利用你,对不对?」周宁自己说出来。
「是啊!他是这?说的。」晓芙惊奇的:「刚才他才说的,你又猜到?」
「我知道他会这?说我,」周宁叹一口气:「因为他是老实又善良的人,而外表上,我实在没什?理由搬离妈家而陪你住。」
「他不明白你心好,他更不明白我们的友谊。」晓芙忍不住大叫。
「你有没有这?样告诉他?」周宁望着她。
晓芙脸红,又尴尬的笑着。
「当时没有想到,你知道我不会讲话,反应又不够快。」她傻傻的说。
「算了,我还不明白你吗?」周宁拥住她。
「这次来香港,就算失去爱情,而能得到你这一知己,已值得。」晓芙说。
「把我讲得太好,希望我令你不失望。」周宁放开她:「明下班我们一起去汤恩慈家,别让隽之知道。」
站在恩慈家楼下,晓英的悔意更重。
「我们还是别上去吧!」她说,非常不安。
「既然都来了,为什?不上去?」周宁望着楼上的窗,眼神中一抹深沉。
「这样上去——会很难堪的。」
「一切有我,你什?都别说,站在那儿就行了。」周宁挽着她进大厦:「不当面说清楚,你会后悔的。」
「不——」
周宁已挽着她进电梯。
站在汤恩慈门口,晓芙更加不安,几乎想逃。
「别担心,我们又不是打架。」周宁微微一笑:「我们是礼貌的拜访。」
「她不欢迎我们呢?」晓芙天真的。
「由得她吗?」周宁冷笑。
门开处,汤恩慈站在那儿,意外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逝,她展开淡淡微笑。
「是你们,请进。」
晓芙喃喃的想说什?,却没说出来;周宁已挽着她大步走进去。
恩慈正在喂她父亲吃晚饭,老人家木然的坐着。
「请坐。」她说。
「我们——我们——」晓芙脸红了。
「我们有点事想跟你说清楚。」周宁冷冷的站在那儿,晓芙于是也不敢坐:「讲完就走。」
恩慈也站着,敌意一下子就加重了。
「好。」她淡淡的。
「我知道你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我调查过。」周宁的话很惊人:「你对隽之用了很多手段。」
恩慈的脸色渐渐变得很严肃,变得更冷。
「我相信你还不知道一件事,晓芙和隽之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不容你破坏。」周宁再说。
恩慈还是不出声,黑眸更深更黑。
「晓芙是老实、善良的女孩子,她没有你的手段,但是有我;我不会眼看着你抢走隽之,你这?做是——极卑鄙的事。」
「周宁——」晓芙害怕的。
「别怕,我一定要把话讲完。」周宁挥一挥手。「晓芙远远的从美国到香港工作,为的是隽之,人家是父母认可的一对,现在你却在拆散。」
恩慈皱眉,还是沉默。
「我是尊重你,所以才来跟你讲清楚。」周宁这招大概叫软硬兼施吧?
「否则——我们另有方法。」
晓芙越听越不对,怎?变成来警告人家呢?她扯扯周宁,周宁却不理。
「你聪明的做法就是放手,不要再缠隽之。」周宁继续说:「横刀夺爱不是光明正大的手法。」
恩慈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青,却始终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你为什?不出声?我们要听你的回答。」周宁简直可以说咄咄逼人。
「我——该说什??」恩慈终于说:「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
「别装傻,你当然是明白,」周宁变了脸。声音也提高:「你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样。」
「那?——我没有任何话好说。」恩慈冷然说。
她的态度很好,不亢不卑的。
「没有话说并不代表你无辜,你要手段抢隽之是事实,」周宁怒气满面:「我不能让你得逞。」
「周小姐,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恩慈说。
周宁的黑脸「忽然」的一下子变红,她认为恩慈在讥讽她,说这事轮不到她来说话;这是她的大忌,是她心底最大的一个结。
「我不怕你针对我,因为我只是个抱不平者,」她大声说:「晓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帮她,我不能眼看着你对付她,而她还蒙在鼓里。」
恩慈把视线放在晓芙脸上,晓芙怕得后退,几乎想逃,她认为今次这件事——很过分,她们不该来的。若恩慈质问她,她将无以为对。
但恩慈只看她一阵,什?话也没说的把视线移开。
她偷偷的透一口长气,忽然觉得;汤恩慈很仁慈,至少比——周宁仁慈。
啊——她怎能这?想?周宁是朋友,是来帮她的,她怎能对敌人比对朋友好?
周宁说过恩慈是敌人。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恩慈忽然说:「两位请回吧!」
「这是什?意思?没有一个肯定的答复就想叫我们离开?没有这?好的事。」周宁强硬的。
「那?,你想我给你怎样的答复?」恩慈反问。她说「你」是指周宁一个人,她没说「你们」。
「你要保证不再和隽之来往。」周宁说。恩慈想了一阵。
「他仍来找我呢?」她问。事实上一直都如此。
「你要拒绝。」周宁冷峻的。
「好。」恩慈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你敢发誓?」周宁不放松。
「这太儿戏。」恩慈淡淡的:「我说好就是好,发誓并不能担保什?,同样是一句话而已。」
「你根本在跟我们开玩笑。」周宁怒火上升。
「随便你怎?说。」恩慈仍然淡漠,好象在说别人的事:「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我说什?都没有用。」
「我老实告诉你,其实——你已用了隽之不少钱,你还不肯放手?」周宁说:「隽之不是什?大有钱佬,只不过薪水高的打工仔而已,你贪图什??」
这一句话激怒了恩慈,只见她脸色大变,眼中冒火,全身都开始震抖。
「你——不理你是谁,你立刻离开我的家。」她连话都说不消楚:「走!走!」
「话还没有说完——」周宁还不罢休。
「再不走我立刻报警。」恩慈态度强硬得前所未有,她已拿起电话。
「我们——走吧!」晓芙吓坏了,拖着周宁走。
周宁也知道再耽下去也讨不了好,汤恩慈真报警的话;大家都丢脸。
「好,我们走。可是你别得意;你若再破坏晓芙和隽之,我不放过你。」她站在门口说:「你尽管把今夜的事告诉隽之,我们不怕。」
大门已被恩慈用力关上。
「汤恩慈——比想象中更凶,更可怕。」周宁也气坏了。
「我们也很过分,怎能吵上她家呢?」晓芙还是不安:「隽之若知道——」
「他不会知道,汤恩慈不会讲,」周宁胸有成竹:「她要故作大方,令隽之感动的。」
「那——我们不是枉作小人?」
「放心。作小人的是我,不是你。」周宁笑了,那神色——像颇自得:「隽之怪我好了。」
「但是——你也日夕和隽之见面的,他若怪你——那怎?行呢?」晓芙担心极了。
「为你,我做什?都行,因为我喜欢你。」周宁说:「我就是不能让汤恩慈这?得意。」
「我觉得今天的事不妥。」
「算了,已经做了,还有什?可后悔的?」周宁安慰她:「我做事不论对错,永无反悔。」
晓芙没出声,却看得出来甚是不安。
「你真胆小,那个汤恩慈还敢怎样?」周宁说:「她分明心虚了,我说中了她的事。」
「什?事?」
「她用了隽之不少钱,这是事实啊!」周宁笑:「所以她恼羞成怒。」
「我想隽之想帮她,对她父亲的事,隽之很内疚,也不是她故意想用隽之的钱。」
「你就是太天真、太纯良了!」周宁说:「现在的女人多厉害?有机会哪会不斩一笔的?」
「我看——汤恩慈不是这种人。」
「你和隽之都被她外表所骗。」周宁叹息:「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查过她,知道得很清楚,她很厉害。」
「你真——查过她?」晓芙怔怔的问。
「是,我要做一件事就要彻底,否则就不做;而且——非成功不可。」周宁的神色非常古怪。
周末,隽之心情极好,因为他已约好恩慈,下午将去她家见见他们父女。
每次和恩慈有约,他就情不自禁的喜悦,心中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汤恩慈是不同于其它女孩子的,包括晓芙。
他甚至于不自觉的哼起歌来。
这些情形全在周宁眼里,她冷笑着,然后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晓芙。
「那——你要我做什??」晓芙问。
「一下班你就来,缠住他,让他没机会去。」
「不行,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晓芙不肯。
「帮帮你自己,不要傻。」
「但是——这?做太明显了。」
「就是要做给他看,就是要明显。」周宁生气了:「就是要让他知道你介意汤恩慈。」
「我——」
「下班来,别气死我。」周宁收线。
可是下班的时候晓芙没有来,一直到隽之离开她都没来。眼巴巴的望着隽之离开,周宁气得胸部要爆炸了。晓芙真不争气。
过了几分钟,晓芙上来了。
「周宁,我订好了桌子吃中饭,我请。」她带着有歉意的脸:「还买好了两点半的电影票。」
周宁深深的吸一口气,不知道该生气或笑,晓芙是这样的一个人。
「晓芙,以后叫我再怎?帮你?」周宁叹息。
「听其自然吧!」
「听其自然的结果就是失去李隽之。」周宁肯定的:「你愿意接受这结果?」
「恩慈不是答应以后不再见他?」晓芙问。
「你太天真,汤恩慈是怎样的女人?她会不再见隽之?你在发梦。」
「她答应的。」
「有些女人发誓也当吃生菜。」周宁再叹—口气,说道:「走吧!去吃中饭看电影,否则我非气昏不可。」
「你的脾气太刚烈了。」晓芙挽着她。
「都是因为你,我对自己都不这?紧张。」
「你是最好的好人。」晓芙笑:「不过——算了,看你每次这?生气,一定死了好多细胞,真划不来,以后我们不理他们的事。」
「不理?这?便宜她?」周宁冷哼:「我不会让那汤恩慈有好日子过。」
「如果隽之真是喜欢她,就由得他吧!」晓芙说。
「那怎?行?隽之应该是你的。」
「感情的事没有应不应该,」晓芙黯然:「我不能勉强他,否则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有什?用。」
「他心里一定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一时被汤恩慈迷惑住了。」周宁比晓芙更着急:「真不知道是什?道理,无端端走出个汤恩慈。」
「也许——我该早些让隽之知道心意。」晓芙摇头:「我来见他时已太迟。」
「别灰心,一切有我。」周宁拍拍胸口:「我帮你帮到底,说什?也要跟她争一争。」
「我很感谢。」晓芙诚心诚意:「争是没有用的,主要的是隽之的心。」
「他对你也好啊!只是你太不积极。」
「我能怎?做呢?」晓芙苦笑。
周宁在想,好多种颜色在眼中飘过。
「其实你和他有太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你和他——」
「不,不行。我不能做越轨的事。」‘晓芙脸都变了色:「我虽在美国生长,可是我保守。」
周宁淡淡一笑,拍拍她,不再言语。
「别谈他了,我们俩也可以度过很快乐的周末。」晓芙故意愉快的说。
「只怕汤恩慈更快乐。」周宁冷笑。
然而——是这样吗?
隽之兴冲冲的上楼,按下门铃。
应门的是个中年陌生的男人。
「你一定是李隽之先生,——请进。」那男人很和蔼可亲,很正派的样子。
「你——」
「我是蒋天恩,恩慈的同事。」蒋天恩很稳定的:「她下楼买汽水,就回来。」
隽之有点别扭,他想象中不是这种情形,该只有他和恩慈单独相处才对。
这——蒋天恩。
门响了,恩慈进来。
「天恩——」然后她见到隽之:「啊!你来了。我来介绍。天恩是我中心的主任,是我波士。」
「介绍过了。」蒋天恩温文的对恩慈笑;那笑容很宽大,很仁慈,很有爱心。
爱心?爱?
一剎那间,隽之迷惑了。
一直都有这蒋天恩?或突然跑出来的?
「天恩以前曾做过我的代课老师,那时我还在念中学。」恩慈很自然的说:「后来也是他介绍我进中心工作的。」
老朋友?师生恋?现代还会有这样的事吗?
「以前——一直都没见过。」隽之笨拙的。
「前一阵子我不在香港。」天恩微笑,非常胸有成竹的:「发生了那?多事都是后来才知道,没能尽到什?力,倒是麻烦你了。」
「应该做的,应该做的。」隽之一腔热情已变冷。
还有个蒋天恩呢!这位恐怕才是真命天子吧!
恩慈熟练的摆好饭菜,三个人围着台子吃。
看得出来,在很多细小的地方,恩慈和天恩都那?融洽,那?天衣无缝的配合,他们之间的默契已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
隽之怎能不心冷。
难怪恩慈一直拒绝他。他以为是王森,但完全不是这?回事,原来是蒋天思。
十年的友谊了,连名字都是这?配合。
「蒋先生是基督徒?」他问。
「是。我本身念神学,也是受封的正式牧师。」天恩慢慢说:「我们都是主内弟兄姐妹。」
「是。」隽之无言。
「天恩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恩慈笑。
她的神情和眼神都与平日不同;她对天恩是不同的,白痴也看得出来。
天恩笑了,笑得很温柔。
饭后,天恩对思慈说:「你陪李先生聊天,我喂爸爸吃饭。」
他叫汤老先生做「爸爸」?隽之心中再无一丝希望。
「星期六,怎?不约晓芙?」恩慈愉快的问。
「我以为——」他现在不能再说「约了你」吧?恩慈已有了蒋天恩。
「还来得及晚上的节目。」恩慈说:「晓芙是个很好、很纯良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怎?你会这样说?你们正式才见过一次。」
「一次就够了,我看人很透彻。」恩慈笑:「错过她,可能是你一生的遗憾。」
「我一直当她是妹妹,情形很难改变。」他说。
「是你的固执。」她摇摇头:「为什?不试试?」
他考虑一下,改了题目。
「怎?从来都没听你提过蒋先生?」他问。
「我以为我讲过,他根本一直在我身边。」她很自然的说,「一直以来他都扶助我。爸爸出事的那段日子,他正调往‘埃塞俄比亚’工作,最近才调回来。」
「你们工作常常调动?」
「我们的中心是香港唯一的一个国际性的社工组织,属于联合国。」她说。
「哦——那是说你也可能被调去任何地方。」
「是,随时随地。」她笑;「我早有STAND BY的心理。」
他不再说话,因为觉得再也无话可说。
游天恩喂完了饭,也坐过来。
「李先生,恩慈对我说过,在世界上再难得找到你这?好的人,遇到你是我们的幸运。」他说。
「千万别这?说,你们才是难得的好人。」隽之说。
「你们」,「我」,其中界线已分得好清楚,是不是?
隽之该知难而退了吧!
离开恩慈那儿,隽之直接开车回家。
心中塞满了失望,苦涩。感情找不到出路——不,找到了却是「此路不通」,是他命该如此?
这种情形下,以后他不该再去恩慈那儿了,是不是?算什?呢?那?大一个蒋天恩在那儿。
此生,他怕将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家里有音乐,有烧菜的香味,他振作一点,晓芙来了,是吧!这个小妹妹对他实在太好,好得令他就快难以负荷了。
「你回来了?」晓芙愉快的迎出来。
「来了好久?」
「不,看完两点半的电影才来的,顺便买了菜。」她笑;「下午我和周宁都在一起。」
提到周宁,他就不出声。
「恩慈好吗?」她问,有点心虚。
「好,很好。」他淡淡的,没有什?不悦之色。
难道恩慈没有把她和周宁找上门去的事说出来?
「怎?不和她一起晚餐?」她放心些。
「我猜到你可能会来。」他笑。
「胡扯。」她皱皱鼻子,像个小哈叭狗般。
「恩慈——另有事。」他考虑一下,终于说:「其实我和她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接近。」
「我没有想象过,所知道的一切是周宁说的。」
「要相信事实,别人说的可能并不正确。」他说。
她想一想,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
「我不能说自己不妒忌恩慈,只是——我完全不恨她,我相信她比我好。」她说。
「完全不是这回事。」他脸红了,不能拿两个女孩子比较,这太不公平:「你只能说,恩慈是个比较特别的女孩;曾经——也许吸引过我,但我跟她之间只是普通朋友,真的,你要相信。」
「你们是怎样的朋友都没关系;隽之,我没权过问,我知道的。」她双手乱摇。
隽之凝望她半晌,轻叹一声。
「你是个太好、太乖的女孩子。」他说:「我没有看过比你更好的。」
「我不是要你赞我,我说的是真话。」她叫。
「我说的也是真话。」
晓芙开始有点儿不自在,心虚的感觉越来越大。
「吃晚饭,好不好?」她胡乱问。
「等一阵,我觉得午餐在胃中还不曾消化。」他阻止她:「不喜欢聊天?」
「不,不。」她摇头:「隽之,我——我——」
「你怎样?」他很诧异的望住她。
「我——」忽然间,她眼眶就红了:「我们——」
「怎?回事?」他非常不安,连忙坐到她身边:「受了什?委屈吗?」
「不,不,我们——我和周宁——我们做了一件很不应该做的事。」她的泪水流下来。
「你们做了什??」他用手拥住她的肩,像安慰一个受了惊的小妹妹:「不要担心,说出来。」
其实他心中吃惊,发生了什?事?她为什?要哭?
她只是摇头流泪,什?也不说。
「晓芙,你从小不是爱哭的女孩子。」他拍着她的手:「为什?呢?又不是不能弥补的错。」
「我不知道。」她用手背抹抹眼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否破坏了一切。」
「破坏?」他吃了一惊。
「我——告诉你。」她深深的吸一口气:「我们——我和周宁曾经去过一次恩慈的家。」
「什??」他简直不能相信。
「我——我们曾经警告她,不能和你再来往。」她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我们做错了。」
「你——」他放开她,又好气又好笑:「你怎能这?做,太幼稚,太荒谬了。」
「我知道错了,」她说:「恩慈一定很生气,是不是?我看得出,那天她脸都气白了。」
隽之沉默着,什?话都不说。
她慌起来,他会不会不理她?
「隽之——」
「恩慈什?都没说过,也没有生气。」他说:「她是个思想成熟的人,她会分析一切,不会胡乱生气。」
「但是——」
「我了解你,你不可能想到做这件事。」他真是很明白:「一定是周宁的主意。」
「不,不,不,」她非常维护朋友:「是我们俩的意思,周宁为帮我。」
「真话?你会出这种鬼主意?」他凝视她。
「不——」她涨红了脸:「但是——我同意。」
「我明白。」他透一口气:「根本一开始,周宁就没怀什?好心,她想破坏。」
「不,她帮我。」她叫。
「你太天真了,她怎?会帮你?」隽之为难的说,他不能告诉晓芙说周宁追他。
「她对我非常,非常,非常好。」她一连串的说:「为了我,她肯做任何事。」
「只有你才会相信。」
「你不能用这种口吻说她;她是你秘书。」
「所以我了解她,」他说:「她虽然年纪轻轻,但城府极深,不能在表面看得透的。」
「绝对不会,请相信我。」她努力的证明:「去恩慈那儿,也是因为觉得你——不公平。」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住口不语。
「隽之,答应我,不要为难周宁,」她抓住他手臂:「她真是一心一意帮我。我向你道歉,你怪我好了。」
「我不为难她,也不怪她。」他说得有点无奈:「我和汤恩慈之间,根本什?都没有。」
「真的?」她喜出望外。
「她有个十多年的男朋友,青梅竹马。」他说。
「真是、——这样?」她问。
「慢慢你会知道。」
「你——还会去找她?」她还是问。
「也许——间中会去,有时间,有心情时去看看她父亲。」他这?说。
「我可以陪你去吗?」
「当然可以。」他淡淡的:「在道义上,我始终觉得对汤伯伯有份责任。」
晓笑脸上绽开了如蜜糖般的笑靥。
「真的?真的?」她开心透了:「隽之,你不怪我了?」
「从来没有过。」他拍拍她的肩膊:「你知道你最可爱的地方是什??纯真坦率,心中永远藏不下事。」
「不,我是不能说谎的。」她也笑:「一说谎我就全身都不舒服,心中好象有一根刺,非拔出来不可。」
他望着她半晌。
「其实我不该担心你,你这样的好女孩,乖女孩,上帝自会保护你。」他说。
「也没有人害我啊!」
「害你的人能让你看出来吗?」他笑。
「我也不要看,我相信每一个朋友。」她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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