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虽是如此,但是此时此刻在雍璃心中,却藏着万分的喜悦与忧心,她不晓得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真?抑是梦?更不晓得络梅助他们离开万花楼之后,该如何自处?
若是玉娘发现,一切都是络梅的安排与鼓舞,玉娘会对络梅做出什么处置呢?
思及此,雍璃不禁忧心忡忡。
她真的想劝络梅与他们一起离开万花楼,但是从络梅眼底,她仿佛看见一种坚持,她不知道络梅心底的打算,所以在络梅拒绝她的好意之后,她也不再随便开口了。
现下,雍璃希望络梅能平平安安,更期盼自己与耶律拓能一路顺风,避开玉娘发现他们离开万花楼之后的追逐战,只要他们能逃到一个没有人来打扰的地方,就能展开崭新的人生……
想着想着,雍璃的心思愈飘愈远,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一块石头,一不小心就绊了脚——
“啊!”她尖叫一声,身后立即伸来强健的臂膀,给了她一股可靠的力量,支撑她因为惊惶而摇摇欲坠的身子。
“嗄……”雍璃在慌乱中紧紧抓住了耶律拓,也因为两人的距离过近,粉颊上立即浮现两朵红云。
她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稳了身子,瞧着他英俊的脸庞,又突然地感到一阵怦然心动。
这种多情的感觉,她从他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如此无可救药、甚至已经不去管明白的种种,满脑子全占满了他的身影。
这是什么样的爱恋与情愫呀?
雍璃微微颔首,向他说道:“谢谢。”
耶律拓的心轻震了下,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对她心动么?
不可能的!他将一切都划分得很清楚,他们之间怎么会有未来?她根本配不上他!
念头一转,他脸上几近看不出的错愕神情迅速隐去,冰冷的语气像是没有生命似地:“继续走吧。”
“嗯。”雍璃点点头,听话地往前迈开步伐,细心的她却注意到了,阿拓从她不小心绊了脚之后,就一直贴心地守护在她身旁,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当靠近,或许他并没有发现。
雍璃将所有喜悦的心情纳入心底的柜子里,要仔细地收着,才能不断回忆,像是如数家珍。
“阿拓,我可以问你一些事么?”
他没回答,雍璃当他是答应了她。
“你姓耶律,应该是辽国人吧?为什么你会来江南呢?你还有其他亲人么?”她问得很直接,也可以说是很坦率。
“以后你会知道。”他的回答总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雍璃根本不知道怎么和他拉近关系,对于这么冷漠的人,她应该会避而远之才是,偏偏对他,就是没有办法。
雍璃以为他们之间的谈话被他扼杀得相当彻底时,耶律拓却出人意料地开口反问她:“你为什么会待在青楼?”
“呃……”
他会问她话,不仅是她感到讶异,连他自个儿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夜晚,思绪果然容易散乱。
耶律拓仿佛为自己找到好借口,将心态上所产生的种种起伏,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推给了无辜的夜晚。
“我的故乡并不是在江南,而是因为遭逢变故,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于瘟疫,我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不得已沦落江南,因为玉娘的慈悲收留了我,为我请来名师、教我弹曲。就这样,我在万花楼里成为歌妓,为万花楼招揽生意,以报答玉娘养育之恩。”
闻言,耶律拓再镇定的脸色都变得铁青。
“你称这样的荼毒为养育之恩?”他简直不敢相信。
雍璃本来微怔的神情忽然转为浅笑,脸部的线条总是柔和得迷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很奇怪,我对玉娘真的不那么想,我一直将她当成对我爱护有加的长辈,虽然现在我真的看清楚了她的为人,可是我不后悔曾经在万花楼里抚琴唱曲,一心一意想报答玉娘恩情的想法,因为她真的有养育过我,也真的在我面临采花帖的威胁时,大费周章地聘请你来保护我,是不?这样的人情,在我喜欢上你之后,已经无能为力偿还了,可是就算再也不能还报,也不可忘。”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又像是在软声细语地说服他。
耶律拓因为她的话与一些做法,心中正悄悄地、一点一滴地对她改观,但是他故意忽略了。
他们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暗色山林中,耶律拓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忽然停下脚步,雍璃也跟着止步。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他的神色一黯,沉声道:“有动静。”
果不其然,树林摇晃,他们两人身后突然出现一片光影,犹如千军万马似地,朝他们直扑而来!
“该不会是玉娘发现咱们逃跑了,所以派人来将咱们抓回去吧?”雍璃开始紧张。
“走!”
耶律拓将雍璃拦腰抱起,施展上等轻功穿梭在树林之间,但是紧跟在后的追兵脚程极快,并非泛泛之辈。
耶律拓心里立刻有了底。
光是逃,并不能解决后患,所以他忽然转身,将雍璃推向一旁。
“快躲好!”语落,他抽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步迎向追兵,刀剑交锋,便知对方是敌手,而且正面与他交手之人,实力雄厚。
“你们是谁?”
“咱们一票兄弟尽收买路财。”
“哼!”他一声冷哼,了然于胸。“原来只是一群据山为王的抢匪盗寇,乌合之众。”
“你竟敢口出狂言,简直不要命!既然如此,老子就成全你!”一声令下,场面立刻陷入混战。
首领再次亮出大刀,以积极凌厉的破竹姿态,对耶律拓展开一连串的攻势,要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更甭说反击。
耶律拓使出所学,与这群山匪奋力厮杀,在重重人墙的包围、进攻下,一再取得优势,逼迫这群乌合之众节节败退!
正当耶律拓有十足的信心顺利击退这些山贼时,突然听到一声高喊:“老大!这里藏着一个女人!”
刹那间,耶律拓一个分心,让对方的头目抓准了机会,在他手臂上狠狠砍过一刀——
一阵剧痛,紧接着一道热流缓缓自伤口流下。
耶律拓不管手臂上的伤势有多严重,火速奔向雍璃被挟持的方向,快剑刺穿了挟持雍璃的那名山贼胸膛——
“啊——”雍璃吓白一张俏脸,惊声尖叫。
“兄弟们!走!”头目知道对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于是下令撤退。
在一群山匪离开之后,夜晚又恢复原本的寂静,静得仿佛完全没发生过什么事似地。
“你、你的手……”
“不碍事。”他收回长剑,按住血流不止的伤臂。“你没事吧?”
他定定凝视她,想要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
“我没事!你才要紧!”雍璃顾不得满心惶恐的情绪还未平复,立即上前搀扶他。
纤纤双手沾上温热的血,她感到心惊胆战。
但是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表现出丝毫害怕的情绪,赶紧扶他走出这座山林,到小镇上去求医为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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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山林之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雍璃吃力地扶着耶律拓来到小镇里,在师尼的通融下,他们住进了善心庵的禅房,并且为耶律拓请来了大夫。
“他的脉象奇特,已经陷入昏迷,高烧不退若超过三日,必定会有生命危险,你要多加留神。”
听完大夫的话,雍璃的心几乎要碎了。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耶律拓身旁,细心照料他,不断在他耳际呼唤他:“阿拓,你赶快醒醒呀。”
因为着急,她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承受这样的折磨与苦难。
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她呢?为什么她要那么不小心被山匪发现,连累他为她受了伤……
“你千万不能有事,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握住他的手,熨贴在脸颊上,泪水忍不住自眼角滑落,顺滑过他的手背,滴进了她的心里。“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只想跟你远走高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你是让我想离开万花楼的主要原因,也是唯一让我心甘情愿跟随的人,请你一定要好起来……”
在她下定决心和他一同离开万花楼之后,她就将自己的未来交付到他手中,她完全不敢去想像失去他的日子。
对她来说,他早已经变得相当重要,她视他为仰望的天,无人可以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份量。
雍璃的眼泪滴滴滑落,她不想失去他、不要失去他……
“老天爷……求求你让阿拓醒来,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她改为祈求上苍,慌乱的心思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痛苦地闭了闭眼,担忧的心绪攀上了胸口,狠狠地缠绕住她,此时此刻,她一心一意祈求他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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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拓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整个身子也愈来愈沉,依附在雍璃身上的负担也持续加重。
能走出山林来到小镇上求医,耶律拓可说是凭着坚毅过人的意志,和雍璃一声声的鼓励言语,才能催促脚步往前迈进。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清清楚楚记得所有事,直到再度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仿若一觉醒来似地,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元气饱满,若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还传来阵阵的痛感,他根本不会想起自己受伤一事。
他从床榻上撑起身子,看见雍璃以双手为枕,趴睡在他的床沿,没因为他撑坐起身子而惊醒,可见她睡得很熟。
能教她睡熟的原因,是因为好梦正甜?抑是照顾他而累坏了?
耶律拓看着她沉睡的脸庞,胸口忽然漫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心底深处有什么地方被她牵动一般,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狂风暴雨,尽情在他胸口肆虐。
他倏地正经脸色,想抹去心口上那股放肆的情愫,而且要彻彻底底的抹干净,不留痕迹!
“唔……”雍璃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她抬起头,轻抹了一把脸,在打着小呵欠的同时,目光不经意地瞥见半躺半坐在床榻上的男子——
“你醒了?!”她惊喜地大叫,伸出手去探他额上的温度,脸上的笑容只见一股欣喜无限的扩大。
“太好了……终于退烧了!”雍璃赶紧双掌合十,虔诚地感谢上苍:“谢谢老天爷,保佑阿拓平安无事,谢谢、谢谢!”
看着她开心的言行举止,几近夸张的兴奋神情,耶律拓简直要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如此欢天喜地?好像非要来一段手舞足蹈才能将她心底的喜悦完全释然。
“你嘴里念念有词,到底在念什么?”他不耐烦道。
“我在感谢老天爷,让你平安无事醒来。”她松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你手臂被人砍伤么?我好不容易将你扶到大夫面前,你却突然昏了过去,大夫先替你将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经过诊断,大夫说你高烧不退,有生命危险,所以要我特别谨慎小心地留意你的病况,只要服药之后能在三日内退烧,便无大碍,你知道么?今天正好第三天,我真的快担心死了,幸好你已经退烧,而且人也清醒了。”
听完她的解释,耶律拓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伤口而倒下去,甚至必须仰赖她的照顾。
“你连续三日守在我身边?”
“嗯。”她点点头,并非想居功,只是单纯地想将自己的心意表现出来,让他明白。
耶律拓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竟心生不舍,也为她的尽心尽力付出而感动。
这是她纯纯付出的情,她一直没有逼迫他接受,反而是他不断地发掘、不停地放在心上。
她对他的一片痴情,又要如何假装视而不见?
耶律拓开始怀疑自己可有那等冷漠的功力……
“这里是哪里?”他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里是善心庵。”
“善心庵?”
“没错,是这镇上的尼姑庵,虽然规矩上是不收留男客,但是因为师尼见你身负重伤,我又彷徨无助,于是慈悲破例,暂且收留咱们两人。”她心存感激地说。
“你好像很容易感激一个人。”这是他观察她许久之后,得到最肯定的评语。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雍璃自己仔细一想,不禁也欣然同意他的话。
“我只想记住所有善待过我的人,与一切纯善的事物,像你就是——”她忽然住口。
糟糕!他又不知道她曾经和他在万花楼之外照过面……
正当雍璃语塞之际,耶律拓主动开口问及:“老实说,我们曾经在观音庙旁的矮厝前见过面吧?”
“呃——”她怔望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她脸上的表情和反应,耶律拓早已在心底确定了答案——他们的确见过面。
“我确实是女扮男装去探望那些孤儿寡母,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处境勾起我儿时颠沛流离的悲惨记忆吧,我只想帮助他们,只要我做得到,我愿意全数付出。”她的语气十分恳切。
看着她一脸善良,他心里慢慢起了变化。
对她,不再是轻视与不屑,除此之外,他为她逐渐动了心……
从她一双慧黠的眼眸里,他似乎可以看见她的纯真与善良,在这么多层的误会下,他难以想像她竟然拥有如此高尚的情操,甚至可以为了帮助穷苦的弱者,大胆地与地痞对峙!
她的勇气确实很了不起。
耶律拓很快地相信了她。
雍璃的单纯与善良,是他之前一直不肯相信的事,但是此时此刻,他完完全全相信了她。
出污泥而不染的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他虽然保持一贯的沉默,但是心底的真实模样却不再一如往常般的平静,也许一些波澜的痕迹已经漾开,而且愈来愈丰富……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认识她,也肯定自己渐渐有兴趣想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