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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与枭雄 第八章

  郭贞阳失踪了!

  起初,燕无极以为她送阿诺下山,不知是被劝诱或是自愿的随同阿诺一道回汾阳,气得他横眉竖眼,拉了马就要冲下山将她掳回来!后又发觉不对,他老婆再胡闹,也不至于不知会他一声便私自回娘家,况且婚后头一次回娘家若没有老公陪同回门,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贞阳是打死也不干的。

  “难道出事了?”燕无极的两道浓眉拧了起来,俊逸儒雅的面一时显得狠酷异常,让人多看一眼都感到害怕。“是谁?是谁在我燕某人的眼皮子下掳走了贞儿!存心和我正面为敌吗?为何不冲着我来,要带走我的妻子?”

  护送贞阳下山的部属也一道失踪,燕无极已可确定贞阳不是自愿失踪。他广派人马出去探消息,内心的焦急使他愤怒得想杀人,一旦被他查是谁掳了贞阳,他发哲要十倍讨回。

  晚膳开出来,他一口也吞不下,私心渴望贞阳就快回来了,像过去的每一天,他多喜欢看着她甜美幸福的表情,只因为他回来陪她吃饭,就够她开心了!他喜欢她快乐,受欣赏她宛如春回大地的笑容,温暖了他一颗冰寒的心!他多爱她呀!

  爱?这意念来得如此突然,吓了燕无极自己一跳。“我爱上贞儿了?爱上那个对家事一窍不通,只知道爱吃、爱玩、爱笑、爱黏人、爱踢被子,一骂她就眼泪汪汪,不高兴就整你、捶你、烦死你,事后再撒娇耍赖的蒙混过去的女子,我会变上这么样的小女人?我是痴了、俊了、还是疯了!”

  他呆呆的立在窗前,在这一剎那间,他不知该狂笑一顿抑或是痛哭一场,“枭雄”燕无极竟会栽在一名小妇人手上!自己的心几时被偷了都不知道。

  “贞儿,啊!贞儿!”

  一阵晚风扑进,扯掀帑帐,今夜,将是个失眠夜。

  ※※※

  长这么大从没这么无聊过,无聊得只能玩手上的玉镯子!

  白底青花的玉镯子上,淡绿花纹正巧被细心雕琢成五只小蝙蝠,象征五福临门,既好看又别致,她最常戴了。

  贞阳间极无聊的扳起手指数算她有几只镯子:翠玉镯四双、紫玉镯一对、黄玉镯两双、白玉镯三对、檀木镶金手镯一只、另外一大堆金的、银的、镂宝石的、扭丝花纹的……最名贵的,要算是那只从西汉流传至今的玉龙饰物,龙首与龙尾交会,龙首昂扬于龙尾之上!它们原是一对的,杜秀山把它们拆了,贞阳和阿诺各收藏一只。

  虽然它很像镯子,贞阳总觉得它不是给女人戴的,太阳刚了,而且是扁形状的,除非西汉的男人也戴手镯。过门不久她便要福大娘教她编福字结,亲手将玉龙改编成玉佩,悬挂在燕无极的腰际间。

  她数得头晕,伸出两手瞧了又瞧,喃喃道:“我才一双手,戴得了几十只镯子吗?从来没发觉原来我是一名富婆哩!”燕无极下聘的聘礼,杜秀山大方送的一笔嫁妆,加上负责采办陪嫁对象的阿诺更是不惜金钱,他感慨的说:“女儿不能继承产业,不过,我会在嫁妆上尽量满足你,使你风风光光的,一进门就教人不敢小觑。”在膏梁中长大的郭铁诺深明世故,在豪门之内,重赏最能立威和收买人心,可以立刻得到夫家亲友和下人的敬意,毕竟“以德服人”是需要长时间的。一名贫女嫁入富家,拿不出见面礼打赏下人,肯定不受尊重。

  燕无极若是知晓他这个老婆都已成为人质了,还有心情数算玉器首饰,一定又会责骂她:“不长脑子!”郭贞阳有时还真是少了一根筋。

  像现在,她也只叨念着:“还不把点心送来!虐待人质,未免太不讲道义了。”

  跟绑匪讲道义?难道她还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是贞阳没神经,不晓得厉害,而是感觉不出对方的恶意!绑匪似乎无心伤害她,将她囚禁在这个大房间里,除了不得出房门一步外,其它并无不便。看房里的布置,明显对方十分有钱,绑架她应该不是为了钱财,那又是为什么呢?

  “人家都说我老公在北大省很有势力,怎么还有人敢绑架我呢?太奇怪了!”

  她想不出来,也就不去想了。

  听到开锁的声音,她连忙正襟危坐,努力维持燕夫人的形象!然而点心的香气使她忍不住喜动颜色,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嗜吃甜点心,居然还吃不胖,简直得天独厚。

  今天端点心来的人不是昨天的婢女,而是一名妆扮素雅的贵妇人,约二十七、八岁,仪容秀丽,丰采逼人。

  贞阳直觉的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美得惊人(药儿亦是绝世之容),不是因为她可能是绑匪的同党,而是因为她的冷,以及眉宇问的深沉严苛,使人感觉不到温暖。

  如斯佳丽,美则美矣,却令人心生畏惧,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郭贞阳暗暗揣测。

  “听说!燕堡主非常宠爱新婚夫人,我道是怎样惊世绝俗的天仙美貌,原来也不过如此。”贞阳迷惑地眨眨眼,嘴角微弯“这位大娘美得惊世骇俗,却无人疼爱,天仙美貌要来何用?”

  “你说什么?”

  “任谁见了你,都不会认为你是个幸福的女人,可见天仙美女若没有人爱,很快就会变成晚娘面孔,令人不敢恭维。”

  “郭贞阳!你当这里是佛门净地,没人敢开杀戒吗?”

  “我好害怕哦!枉活了十八年,才第一次被绑架,第一次有人开口威胁我,接下来不知又将面对什么?不给我饭吃?还是谋图我身上的首饰?”贞阳扮了一个苦脸,复又重展笑颜,她可受不了成天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孔。

  “你那几件首饰,在我眼里不值什么!”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贞阳软声软气的说:“首饰值多少银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意义,因为它们全是拙夫亲自选购用来表达对我的感情。”女人的直觉,使她不敢轻视眼前的冰霜美人,隐约觉此次受困是为了这个女人和燕无极。

  “你自以为很受宠爱吧?可惜这种宠爱很快就将从你身上消失。”冰霜美人冷酷地反讽她,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说:“我早就看出燕不回是个不甘于平凡的男子,只可惜当年他迷恋我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作践自己一身的本领,甘受家父的驱使奴役,反而令家父瞧轻他,误认为他是个没骨气的男人,故意拆散我和不回。不过,如今全不一样了,我恢复自由之身,家父也不再看轻不回,我跟不回可以重新开始!所以你——必须消失。”

  贞阳的心脏痉挛起来。不回?燕不回?这个名字彷佛由地狱回魂而来,使她有一阵子精神恍憾,头脑有些儿昏沉,不能确定真听见了。

  想到燕无极唯一一次向她提及的往事……她猛的坐正了身子,背脊上爬过一阵阵凉意,有个小声音在她心里警告她:

  “不能认输!不能认输!不能认输!”

  过去的已经过去,没有人有权利拿过去的旧情来伤害完全无辜的她!她的千金小姐脾气这时才显露出来,她绝不接受侮辱!拒绝被人威胁!

  只是,她仍然不明白事情的真相,所以有着深刻的不安。

  “我不明白,你派人绑架我来就为了说这些吗?是你主使的吧!”贞阳觉得自己的声音干而涩,孤立无援。“既然我来了,你不妨摊开来讲。”

  那女人冷厉地笑了。“看来你并不聪明,要不然,就是不回没拿你当贴心人,所以你一点也不清楚他的过去。”

  贞阳充满戒心的看着她。

  “又不是连体怪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均黏在一起,否则谁也无法完全弄清楚另一个人的过去!我只听无极跟我提过,当他尚未拋弃燕不回之名的时代,曾被一对父女利用、欺骗、玩弄,几乎丧失性命!就不知这对狠心卑鄙的父女死了没有,若是没死那最好,留着教无极慢慢地报仇雪恨!”

  一股深沉的怒气点燃了那女人的眼睛,彷佛想把贞阳烧成灰似的。

  “不可能!不回或许恨我爹,但他不可能恨我!我并没有对不起他,他心里很清楚才对。”她轻蹙了一下眉梢,牵怒于贞阳:“是你,你故意挑拨我和不回的感情,恶毒地纂改他说的话,想让我对不回死心,是不是?”

  “哼!你的话才无稽呢!”郭贞阳冷笑的说:“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燕夫人,燕门堡的当家夫人,燕无极是我的丈夫,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呢!是你犯下罪行将我掳劫而来,一心想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恶毒的人是你耶!大娘!”

  “你叫我什么?”

  “你是一名寡妇,不叫你大娘叫什么?”贞阳故意气她。想她艳若桃李,身家富有,不可能仍保有未嫁之身,只能是寡妇啦!

  “好别的一张嘴!官家千金出身的女人说起话来却好比洗衣的粗婆子,谁会相信燕不回会看上如此没教养的女人!”

  “没教养的人是你耶!你掳人在先,又想夺夫于后,丝毫羞愧之心也没有,通无耻!”“你骂吧!我只求达成愿望,不择手段!我袁咏初想要的东西、想得到的人,从来没有弄不到手!你的丈夫,我要定了!”

  她笑着,眼神却冷得像冰,坚定得像钢,固执而飞猛,让人不敢不信服似的。这个有着梦幻般柔美名字的女人——袁咏初,却有一副如奸商般现买贪鄙的心肠~贞阳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一时惊诧无话。

  “既然让你知道我的名字,就不怕你知道我的计画。”袁咏初用那一双细心勾描的漂亮眼睛冷冷地瞅着她。“我给你两种选择,一是你自动离开不回,求他给你一张休书,回娘家另外嫁人去!若是你不知好歹,我只有叫不回主动休了你,把你赶出夫门,到时候没脸的人可是你。”

  贞阳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怒火熊熊直逼上了双眼,更是显得灼灼如电,她逼近了袁咏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喘着气,握紧双拳用低沉的、愤怒的声音说:

  “我郭贞阳不是给人唬大的!就凭你一个商人之女,胆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恐吓我,你不配!照照镜子吧,‘诚记’虽大,也大不过官府,你掳人恐吓,如今已是待罪之身!就算你脱得了罪,燕门堡也不会善罢干休,我乃堡主夫人,你得罪我等于得罪了整个燕门堡,无极若因你而休掉我,等于是非、敌我不分,堡中兄弟将不再信服他,你以为他肯因小失大吗?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袁咏初只气得全身发颤,猛喝:“你住口!不要忘了你目前只是个阶下囚,我随时都可以整治你!”

  “你有胆子就杀了我,而且要毁尸灭迹,不留丝毫破绽!否则,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休想叫我离开无极,我更不相信他会听从你的话而休了我。”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不敢!除非你想毁掉整个‘诚记’。真要杀我,前日掳我之时就该灭口,拖延至今,已留下太多的蛛丝马迹。”

  袁咏初狠狠瞪着她,这小女人并不如她想象中天真、愚笨。

  “我不会,也没必要杀人,因为你的存在并不能影响我。”袁咏初不再高声怒斥,回复冷冷冰冰的样子,刻薄的说:“不回一定会休掉你而娶我为妻,你等着痛哭流涕吧!官家千金又如何?我是‘诚记’的独生女,不回娶了我,燕门堡和‘诚记’就合并,到时不回即可称霸北六省!你说,有哪个男人抗拒得了权势、美女的诱惑!”

  一抹恐惧从贞阳胸口划过!神色间错织着痛楚与不安,她咬着牙,不断想着:会吗?

  他或许抗拒得了美色,但权势呢?多少男子为了称霸一方而不择手段!更何况,吗?会吗?他会为了得到“诚记”而拋下我吗?

  她知道燕门堡一直想取代“诚记”在北方的龙头地位。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无极不是拋妻求荣的败德之人!

  “你唬不了我!”贞阳坚定地说:“我信任我的丈夫,所以愿意与他共度一生,我不相信无极是你说的那种人。”

  “死鸭子嘴硬!”袁咏初的声音冷幽幽的似来自冥狱:“很快你会明白我才是对的。跟‘诚记’利益相比,你这位官家千金何足道哉!”她讨厌这个仍像个少女般的小女人,她有着官宦人家的自信与尊严,并不容易吓哭她。

  袁咏初走了,留下她残忍的夺夫计画。

  贞阳独自一个人,比较能够诚实面对内心的曲折。说不害怕被拋弃是骗人的,说不担心丈夫的意志会动摇更是自欺欺人!贞阳躲在青纱帐内偷偷地担心,脑里乱如奔马,不知何时,眼泪悄悄地滑落。

  “如果他真的不要我了怎么办?”她把脸埋在膝间饮泣。“我爱他,我好爱他啊!他不可以不要我,要不……我会死,我一定会死……”

  她显得那么忧郁、伤怀,生平第一次,失去了食欲。

  她不只这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次日也吃了几日面便再也吃不下去。她从来不晓得感情是如此折磨人心,教人食不知味、睡不安枕,她一直想着、想着……

  如果燕无极真狠心为了得到“诚记”而拋弃她,她只有死路一条!奇怪,她并不担心燕无极对袁咏初旧情难忘,也许她自知容貌尚不足以倾城,天下美女何其多,防不了每一个的!可是,“诚记”利益太诱人,燕无极又是那样一位雄心万丈的男子。

  “如果我死了,死在他面前,他会伤心吧!”

  她没去想,她若轻生,郭家必定认为是燕无极逼死了她,那将爆发多大的一场风波!而爱姊心切的郭铁诺,这位天才少年又将展开怎么样的报复行动?

  贞阳已无法多想,对深爱着丈夫的女人而言,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比得上得到丈夫的爱更加重要了。

  “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那句话,一次也没有!”贞阳喃喃自语。

  我爱你!只爱你一个。

  这正是贞阳之所以疑惧不安的原因。

  ※※※

  四周的灯火彷佛都已睡着了,只有皎洁的月亮和许多星星,一眨一眨地闪耀在天际。

  四名夜行人如鬼魅般出现在袁家大宅内,一身的劲装勾勒出结实有力的躯体,显得各个身手不凡,他们是燕无极、韦一箭、史奔、沉墨。

  “照计画进行,各自小心!”

  “是。”三人分两方向散开,燕无极也不稍作停留,直闯入内院,他脑中已熟记沉墨画回来的地形固,同袁咏初所住的阁楼潜进。

  整座小楼只有一点灯火透出,燕无极并不犹豫的沿梯而上,停在透出微量光芒的钱花木门前,稍一停顿,即推门而入,于寂静中发出异响。

  里面是一间女子闺房,怖置得十分华美,触鼻一股甜香,属于女人的、柔馨的闺房气息。他眉头一皱,因为这不大适合一名寡妇,也显见她根本没当自己是文君新寡,毫不避讳。

  “你终于来了。”刺绣兰花的锦帐内,一声娇媚中带着几分自得的声音传出,帑帐微分,出现一张高贵而艳姿不可逼视的面容,冲着他轻声一笑,下了床榻,就着单薄的寝衣向他走来。“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的。”

  燕无极谨慎地打量她,知道她必有所恃。这院子、这小楼没有第三个人,他全查过了,她敢在深夜与他单独见面,衣衫不整、鬓发已松,好象闺中少妇迎接晚归的丈夫似的,那么佣懒、自然,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一别十年,你变了很多,又似乎没什么改变。”袁咏初靠近他,仰起一对充满爱慕之意的剪剪双瞳,呢喃道:“容貌没变,依旧清俊迷人,只是变得成熟、坚强,有一股逼人的气势,是一位顶天立地、英俊挺拔的伟丈夫了!不回,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我们重逢的日子。”

  这位自恃容貌绝美无人可比的俏寡妇,慢慢地偎近他,蒸地,颈上一凉,一柄短剑已架在她脖子上,燕无极冷冷地问:

  “你要交出我的妻子,还是要断头?”

  “你……你要杀我?”袁咏初神色大变,她不相信,她的美丽是无人可替代的。

  “你真下得了手?”一时泫然饮泣,希望勾起他当年狂热的爱意。她不知道自己早已变了,失去少女时代惹人怜爱的气质,所以贞阳没将她与那幅美女画联想在一起,燕无极更是半丝旧情也不留了。

  “你敢掳劫燕某人的妻子,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

  “不回……”

  “我叫燕无极,燕不回已经死了。”

  “也罢,以新的名字重新开始,好似我们两人一样……”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她目光微斜,飞了个勾魂媚眼。

  “你以为瞒得了我吗?这些年来你不断扩张势力,威胁到‘诚记’,不就是想做给我爹看,让他后悔当初有眼无珠,没把我嫁给你?现在你办到了,我爹很佩服你,极乐意与你攀亲,让两家结为一家,而我也愿意委身于你……”

  “我已经成亲了!”燕无极再一次打断她。

  “那个一点也不世故的小姑娘如何配得上你!”

  “谢天谢地,她很纯真,丝毫没有世故女人的势利毛病,否则我还不敢高攀名门士族、宦门千金!”他把剑一横,硬声道:“你究竟将我妻子藏于何处?”

  “你把剑收起来,我才说。”她神色高傲,没得商量。

  燕无极也不怕她跑了,依约收剑。

  “说吧!她在哪里?”

  “没想到你真的关心她!”袁咏初似乎不甘心地道:“不错,她的出身很高贵,一名商人幸蒙官家千金下嫁,确实增添不少光彩。可是,她本身的条件却绝对比不上我!跟我比起来,她只能称得上秀美可人,丝毫没教人惊艳之处,性情也不温婉,简直像个没大脑的孩子,她凭哪一点吸引你?而我呢,我艳冠群芳,娶了我就可以得到‘诚记’,不费你吹灰之力,如此人财两得,你不动心?”

  “废话少说!把我的妻子交出来!”

  袁咏初突然拥抱他,把脸埋进他壮实的胸前,丰腴的身躯如水蛇般黏上去,吐气如兰地频唤他的名字,引诱他,她不信他是柳下惠,她要将他引到床上去……

  “你真下贱!”燕无极扳开她紧缠的双臂,几乎捏碎她的手腕。“你自甘下贱是你的事,但别错看了我,我不会再被美色所惑!”他一把推开她,没有怜香惜玉之情“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美,因为十年前我已经看透了你!”

  袁咏初呆了一呆,满脸涨得通红地道:“你……我爹是错看了你,但是我没有!

  我一直相信你终会有发达的一日,所以才愿意委身于你,甚至不惜与你私奔,一心企盼私订终身后做成事实,逼得爹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关系,谁知道……相约之日你没有来,你失踪了,后来爹说你死了,便逼我嫁给李明益那个书呆子,你知道吗?我都快疯了……是你,是你负了我,不是我负了你!”

  她声泪俱下,凄楚哀怨之情令人鼻酸。

  “你狠心、薄幸,愧为男儿!”燕无极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嘴两片皮,是非随意编,你变得加倍厉害了。”

  “不回……”

  他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如果在我们相约私奔的前一天晚上,我没有亲眼目睹你开门迎接马尚志进入你的闺房,我或许会一直被你要着玩而不自知。”

  袁咏初心中一惊,连忙否认:“什么时候的事?你一定看错了。”

  “当年我日夜为你思狂,即使是你的背影,五丈外也认得出,更何况看到你的正面脸容,岂有错看之理!”他以无关痛痒的口吻说:“那一夜,我发现马尚志潜入你的院子,以为他心怀不就,跟了他进去,准备拿住他审问,想不到……一切真相就那么残酷的显露在我眼前,你的不贞,还有从你们交谈的话中,我恍然大悟,原来你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只是在利用我,施舍我一个美梦,让我像个傻子似的奉你为天仙圣女,目的是要我为你们父女卖命!我整个人都傻了,一时感到天旋地转,昏倒在院子里,等我醒来,已被五花大绑的捆住,我知道你们两父女是不会放过我了,拚了命要逃生,却终究迷不掉一劫,被袁泱所派的护卫逼落悬崖,几乎去见‘阎王!’”

  袁咏初一副挨了一顿狠揍的模样。

  “你大概不知道我撞破了你的私情,所以一直以为我今天努力打天下是为了赢同你,但你老子袁泱一定知道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报仇,而你不会不晓得你爹要我的命吧!你们父女两人向来鼻息相通,只是你心存侥幸,加上你自恃太高,认为天下男子均逃不过你的手掌心,袁咏初啊袁咏初,你一点都不美,你很丑!”

  “你——”她的愤怒全写在脸上,眼中毫无暖意。“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下流胚子!也不想想你是什么出身,一个江湖浪子,没钱没势,狂妄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肯垂青你,要你替我办事,已是大大的看得起你了!我爹要杀你,我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已病倒在床,你能忍心杀他吗?燕无极,我们何不拋开过去的恩恩怨怨,携手共同经营‘诚记’和燕门堡,我愿意做你的妻子,匡扶你成为北方霸主……”

  “住口!”他的双眼有如黑色岩石,冷硬、无情。“一个婚前不贞、守寡未满周年就极思改嫁的浪荡女,我燕无极不敢要!‘诚记’,是我的好敌人,我不喜欢一下子占为己有,我要慢慢的陪你们玩,一步一步的并吞,才是为商之乐趣!”

  袁咏初整个人凉了,他竟然不要她,丝毫留恋也没有。“我不相信!”她以一双犀利的眼睛瞅住燕无极。“你不会真心爱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吧?天仙美女你不爱,去爱一个平凡的小女人?”

  “我爱我的妻子郭贞阳,她不是什么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会慢慢地长大,在我的怀抱中成长,我爱惜她如同爱惜自己的生命!”他无声无息地又将短剑架在她脖子上,冷然道:“你跟我混扯了一堆往事,意固是在拖延交出拙荆,是不是你把她怎么样了?袁咏初,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即令你挫骨扬灰也难赎其罪!快说!她人在哪里?”她把一双伤感的眼睛转向他。

  “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回答。”

  “你说。”

  “我和郭贞阳,谁比较美?我要听真心话!”

  燕无极缓缓漾出笑容。“在我的心目中,贞儿比你美一百倍、一千倍,她有一颗高贵纯洁的心,她爱着我,真心的爱我。”

  袁咏初闭上了眼睛,掩饰突然而升的恨意。

  “她在我的床上,毫发无伤。”

  燕无极狐疑地看着她,想不到她把贞阳藏在自己床上。袁咏初走过去勾起纱帐,卧榻上果然有一团人影,燕无极走近一看,惊喜交集的朴上去拥起床上人儿,泪眼汪汪的秀丽容颜是他作梦也无法忘怀的一张俏脸,忙拉掉她口中紧塞的一团布,听到她呼唤一句:“夫君!”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狂喜得几欲晕去,双手齐挥扯断她身上的绳索,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偷亲了好几下,连声问:

  “你没事吧!贞儿,你一切都好?”

  “噢,夫君!”贞阳居然眉飞色舞,高兴得语无伦次:“我开心死了!终于被我等到你说你爱我,这次的绑架非常值得呢!”

  这小妮子的脑袋构造真的与正常人不同,换了别的女人,不是吓得晕死在床上,便是惊恐莫名,好一段时日难以摆脱噩梦的纠缠!只有她,郭贞阳,眼中含泪,却笑得像捡到稀世珍宝般,燕无极不禁怀疑,他这个老婆好象真的不长脑子。

  “夫君,适才我亲耳听见你说爱我的,不能再反悔哦!大丈夫一言既出则马难追,你既然说爱我、疼惜我,就不能再议第二个狐狸精纠缠你,不然我会哭的,哭得震天价响,哭得你头疼,哭到你投降为止!”他几乎失声大笑,贞阳努力攀住他的颈子,泪水都快掉出来了,声音嘶哑:“你笑我,你是不是不答应?”她抽咽几下,准备开始哭了。

  “我的天!你这样的宝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应付你已足够忙坏我,哪来的力气再去讨小的!”燕无极以温柔的眼光向她承诺,他的爱专属于她一个人!贞阳为之心醉,她的心田被植上温馨、柔情的种子,脸上不禁焕发幸福的光彩,不舍调开视线,声音柔若丝绸:

  “我爱你!夫君,你是世上最棒的男人。”

  突闻一声冷笑,接着匡啷重响震动耳膜,这对遇劫重逢的恩爱夫妻又乐极生悲地被从天而降的铁笼子罩住,这一根根铁条粗若幼儿拳头,刀削不断,推移不动,锁困一对笼中鸟!

  袁咏初发动机关困住他们俩,正自冷笑不已。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东西!我成全你们,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你意欲为何?”燕无极镇定的问。

  “事到如今,你想活命只有听从我的命令。”袁咏初像个商人似的跟他剖析利害“你有两条路走,一是立即写下休书,休了这个白痴女人,再另写婚书,迎娶我为妻;

  如若不然,只剩第二条路——死路!我要把你们困在这里,活活饿死你们,那滋味可不好受。”

  “你性如豺狼,不愧是袁泱之女。”

  “燕无极,你敢再逞口舌之利,马上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她目中冷光顿厉,尖刻地道:“你有眼无珠,目光如豆,把不起眼的小花视若花后牡丹,眠昧良心的数落我不及她的美,我绝对不原谅你,恨不得赐你一箭穿心!可我又爱惜你,舍不得你死,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弥补你的过失。”燕无极想了一下道:“今天我若不是燕门堡的堡主,你还要嫁给我吗?”

  袁咏初不说话了,她不可能委身一名无权无势的穷汉子。

  “鲜花不该插在牛粪上!一无所有的穷汉子,焉敢攀折牡丹。”她觉得他所问多余,门当户对方能成就良缘,自古皆然。

  他反问娇妻:“贞儿,你呢?”

  贞阳眼睛一亮。“你不做堡主,那太好了!可以多一点时间陪伴我,学爹爹那般邀游名山大泽,看尽万里风光,不正是逍遥神仙吗?”随即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这样的人,即令困顿一时,终究能够龙翔九霄,扬威四方,镇日埋在绮罗堆里度春秋,你不会满足。算啦,你还是做你该做的事吧!我熟悉的燕无极就是这副样子,我所爱的丈夫是这般性情,我只有认命啦!”

  “老婆,瞧你委屈的!”燕无极失笑。

  “我是很委屈呀,谁教我嫁了一个了不起的丈夫,事业得意,名利双收,相貌英挺,又值少壮,简直能令女人动心的条件都具备了,闺中少女、寂寞寡妇,不黏上来才怪!”贞阳气呼呼的说:“可我也不好惹耶,想跟我抢丈夫,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再慎重考虑一下,免得后悔莫及。”说完朝袁咏初冷哼一声,很想神气一下,偏偏肚子不争气,在这时刻咕噜咕噜地喊饿。她赧然,不好意思地望向丈夫。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燕无极关心的问。

  “这两天吃的,加起来不到一碗面。”

  燕无极冷斥袁咏初:“你还有脸说她毫发无伤!”

  “她没饿死也没少根头发,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吗?”袁咏初痛恶他的偏爱,更恨他没眼光。“看来你是不肯写休书了,要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在你面前……”

  “当然不!”燕无极取出一只哨子,放在双唇间,吹出尖亮的异响,传得很远很远……

  贞阳面色粲然。袁咏初慌乱一下,瞬间恢复冷静。“你搬来救兵也无用武之地、这机关除了我没人可解。”

  贞阳噗哧一笑。“你听过杜秀山这名字吗?”

  “我打听得很清楚,他是你的母舅,也传你胞弟机关之学,因此,为防万一,我等你胞弟回乡之后才将你掳来,如今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很遗憾,你和世人一样,全被家父欺瞒过去……”

  话未说完,已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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