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子丹自已,他焦心地将宝兔抱回了清秀小楼,亲自为她换过了干净的衣裳,轻轻地用净水试图喷醒她。
"噗!"
第一口喷下,宝兔眼睛眨也没眨一下,依旧睡得香甜。
他手里拿着水杯,正含了满满一口想再喷她;没想到宝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傻傻地看着他,"你在干嘛呀?"
"咳咳咳……"子丹蓄势待发的一口水登时倒吸入喉,呛得大咳特咳起来!脸都红了。
她噗哧笑了出来,连忙拍他的背。"你在做什幺呀?当心!"
他一边呛咳喘气,一边目不转睛地瞅着她,"妳……醒了?"
她又笑了,小心地打量着他,"你怎幺了?不舒服吗?平常总说我是个傻蛋,今天怎幺傻蛋换你做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不要紧吧?"
他见她巧笑如昔,还能关心他,忍不往低喊一声,紧紧地抱住了她。"宝免……"
她羞红着脸,又好奇又讶异地窝在他胸膛前,小小声地问:"怎幺了?你好象很久没有见到我似的?"
"我……"他刚想把方才险象环生的景况告诉她,念头一转,还是决定让它就此过去,既然乐安夫妇有心悔改、破镜重圆,再怎幺说应该给他们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且他也生怕宝兔知道自己差点惨遭毒手后,会伤心难过,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定北侯府……
他突然更加紧拥住了她,害怕一放开,她就会像嫦娥奔月一般飞走了。
"宝免,答应我,留下来好吗?"他再次提出恳求。
他已经都想明白了,什幺狗屁男儿自尊、骨气、意气乱七八糟的,统统滚他的蛋巴!
千年难求有情人,放开了她,他会痛苦追悔一辈子的!
宝兔被他突如其来的紧拥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咬着唇儿,被深深的打动了,可是……可是……
"子丹,我也很想留下来。"她终于甩开一切的顾忌和矜持,大胆地说了出来,可是眼角盈满泪水,"可是我不能。"
"为什幺?"他痛楚地闭上眼睛,瘠哑低吼着,"为什幺?难道妳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她泪水潸潸地滑落,满眼凄楚,"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为什幺一想到要走,我的心都揪疼了?疼得好象被撕成一片片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亲日说出喜欢他,子丹满睑狂喜与疼惜,他贪婪地凝视着她,执拗地说道:"既然如此,为什幺妳不能留下来?是怕妳的主人不愿意吗?妳告诉我妳住在哪儿,我亲自登门求他们把妳下嫁给我。"
她震撼住了,"下嫁……你是个权势滔天的侯爷,我不过是个小小丫头啊!"
他真这幺爱她?宝兔小手紧捂住嘴巴,不敢置信,欢喜的泪水扑簌簌的掉。
是欢喜也是绝望,因为他们永达永远也没有可能在一起的。
早在千年前她们也沾染王母娘娘仙药的灵气,随着嫦娥仙子奔向月上广寒宫起,就注定和人间仙凡两隔了……
连后羿大王和嫦娥仙子都没有办法在一起了,更河况是她这只小小的月免?
他目光炽热地看着她,固执地重申,"是丫头又怎样?天下众生皆平等,我只知道我爱妳,我绝对不能失去妳就对了!"
他每一个字都深深熨烫进她心底,可是只会让她更加柔肠百转,更加舍不得。
须得无情,如何无情,既已有情,如何忘情?
她心弦深颤,极舍不得地看着他,彷佛要将他刻进眼底、心底、烙印在永恒的记忆里。
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子丹。"她突然轻唤,迅速地、痛彻心扉地下了决定。
他深深凝视着她,"是。"
"答应我一件事。"宝兔憋着气,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他眸底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我答应妳之后,妳就会留下来永远陪伴我吗?"
她重重地咬着唇,力气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不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抑制内心剧烈抽搐的痛苦。
"对。"她慢慢地绽出了一朵美丽的笑容,在泪光中相映生辉。
子丹大大狂喜了,"好,我答应妳,一百件、一千件都答应!"
她心都快被揉碎了,却还得勉强自己说道:"虽然三月之期还未到,你可以先把碧珑给我吗?我拿回去交差,然后就回来,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不走了。"
他被这个好消息给冲昏了脑袋,欣喜若狂地叫道:"好!我马上去拿,只是妳要答应我,一定要再回来……答应我。"
"我一定再回来。"从此唯有魂梦与君同了,她心在淌血。
以后每晚,她会拨开月光深深地、深深地凝望着他、陪伴着他……只是他们永远再也不能相依相偎了。
子丹兴奋着,轻轻放开了她,立刻去取那一块玉师精雕而成的玉珑。
宝兔望着他欢喜离去的背影,再也禁不住澎湃的剧痛,"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捂着胸口,好似恨不得把一颗心也给呕出来了才算。
子丹啊子丹,请你原谅我……
子丹急急奔向自己的寝房,从斗柜里取出了那一枚雕上古纹飞凤图案的玉珑,兴匆匆就往外跑。
他才到门口就跟凤老夫人撞满怀,子丹急急伸手搀住了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
"娘,当心!"
凤老夫人惊魂甫定,拍着胸口斥道:"这孩子吓死我了,你慌慌张张的上哪儿去啊?正好,娘有事找你。"
他勉强按捺着激动的心绪,定了定神,"娘,什幺事?"
凤老夫人右手捏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递给了他。"吶,这就是你要的碧珑。"
子丹笑了,他扬扬手上那一块。"娘,这才是碧珑。"
"不是的,儿子,我不是在跟你说笑,"凤老夫人笑嘻嘻的,"这可是我们的传家宝,听说乃是从远古时期就留传下来的实物,是你太祖辗转取得的。"
子丹震了下,不敢相信,然后惊异地笑了,"娘,妳真是爱开玩笑,远古时代就留传下来?不早成灰了?"
"傻儿子,宝物就是实物,不神奇怎称作实物呢?而且玉石本就是天地精华凝结千万年而成,再过个几百年也只有更坚固罢了!"凤老夫人白了儿子一眼,"来,我听到你说实兔是为了找一块宝物,所以才会到我们家的,既然这实物对她来说这幺重要,就当作是我们给她的聘礼之一,也是你们的定情物吧,所以……快快拿去给她。"
子丹一脸的不可思议,"怎幺……会这幺碰巧?难道这一切早就注定了?寻觅非艰难,莫向东西南,冠盖满京华,笑指欢喜郎……难道指的真的是我?我就是欢喜郎?"
他努力消化着这个天大的事实……
最后他欢喜地笑了,"可不是吗?得到了人间最最珍贵的真爱,此刻唯有"欢喜"
两字可以形容了……哈哈,哈哈,我是欢喜郎。"
凤老夫人不明就里,以为儿子发痴了,担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丹儿,你怎幺啦?"
他迅速回过神来,大大欢喜地抱住了母亲,吻了吻她的脸颊,接过碧珑欢天喜地的往清秀小楼跑去。
"哎哟,这孩子真是……"凤老夫人抚着脸颊,怔怔地、甜甜地笑了,"窝心哪!"
呵呵呵,准备办喜事啰!
清秀小楼子丹轻轻将檀木盒子打开,一道莹然光华辉映而出--
清如夜光、柔如皎月,两人不约而同被身呈碧绿又盈满点点玫瑰红晕的碧珑给震慑住了。
真是惊艳啊!
"好美!"子丹赞叹着。
"这是后羿大王当年精挑九天之石所剖取而出的三块上好玉石之一,还有一块是兰瑙,一块是瑰玛。"她轻轻抚摸着晶莹温润的碧珑。"也是后羿大王送给嫦娥仙子的定情物之一。"
子丹轻轻地笑了,温柔地将那一块凤翔玉珑递至她面前,深情万种地说:"这也是我们的定情物。"
宝兔震撼地看着那一块翠绿剔透的美丽玉珑,怔怔地接了过来。"这是……给我的?"
"是,我原想用这块玉师精雕而成的玉珑充当碧珑送给妳,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家真有流传千年的碧珑……"他笑了,"所以碧珑拿回去交差,玉珑则要细细贴身放好,千万别弄丢了,这是我们的定情物。"
宝兔哭了,她泪眼蒙陇,既惊喜又感动又难过,她紧紧握着那块玉珑,将之贴在心口。"我永远不会弄丢它,我会好好……珍藏它。"
"让我们以后一齐来好好珍藏它。"子丹温柔地揽她入怀,无限心满意足,"宝兔……"
宝免泪珠儿如星光碎片掉落,她轻轻地凑近他耳畔,伤痛又温柔地低唤。"子丹,再见了……"
他还未警觉,顿时怀中一空,宝免不知怎的竟穿过了他的怀抱,缓缓向天空飘去,身子渐渐化为透明……
在这一剎那,他霍然醒觉了……
"不!"子丹狂吼一声,声音破碎,凄伤如困兽。
宝兔紧紧抱着玉珑和碧珑,心疼加心碎的眼神是留给他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抹印象。
"不!"
午后的天空,蓦然洒下了一串串晶莹清凉的雨滴……像是星光的碎片、月光的眼泪……在阳光的照映下颗颗剔透美丽,教人心碎……
广寒宫宝兔是第一个回来交差的,金兔、银兔都还未回来。
看见嫦娥仙子美丽的眼眸在看儿碧珑时的激动,还有流下深深思念与感动的泪水,宝兔欣慰极了。
只是她的心已经遗落在人间,怎幺都回不来了,飘散在内心里的空虚清冷,一如永恒的广寒宫……
广阔无边的凄清寒凉……
从此以后,失去了的心是永远要不回的,失去了的人也永远无法再相见了……
宝兔哭了,眼睛又红又肿。
"宝兔。"嫦娥仙子轻轻地来到她身边,温柔好听的声音如月光般皎洁和煦。
她连忙拭掉泪水,仰起小睑响应,"是,仙子。"
"妳哭了。"嫦娥叹息。
"我没有,仙子,您多虑了,兔子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嘛!"她挤出笑容。
"我看得出来,妳脸上虽有笑,心里却是好苦、好苦……"嫦娥紧紧凝视着她,"会让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变成这样……妳必定是在凡间遇上心爱的男子了,是不是?"
宝兔大震,慌了手脚,"仙子,我--"
嫦娥轻柔叹息,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丫头,我爱过,我懂得什幺是爱,妳那一点心事怎能瞒过我呢?这两日我一亘在想……我实在不该再这幺自私了,一直想留着妳们永远陪伴我。唉!广寒宫是这幺孤独清冷,有妳们三个陪我是多幺美妙的一件事啊!"
可是她真的太自私了,她的幸福在千年前失去了,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箸宝兔的幸福再次趺碎,断送在这永恒无边的清冷广寒宫里吗?
宝兔紧紧抱住了嫦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所有的相思、心痛和委屈……仙子原来是知道的,知道她的心好痛、好痛……她没有了心,她快活不下去了!
嫦娥流下了皎洁温润的泪水,轻抚着她的头。"傻宝兔,别顾虑我,妳快快下去吧!千年难得有情郎,千万不要失去了啊!"
宝兔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她,惊喜过甚,说话都结结巴巴了起来,"仙……仙……"
"仙子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守护着你们的。"她轻吻了宝兔的额头,像一个充满慈爱的母亲,"去吧,月宫两日,地下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再不下去,妳的有情郎会心痛而死的。"
宝兔紧紧地抱了抱嫦娥,无比撼动地低喊:"谢谢您,仙子……"
嫦娥又是欢喜又是不舍,轻推开了她。"去吧!"
"可是仙凡之隔--"她有着最后一丝疑虑与忧心。
"妳已放弃当一个永生不灭的小仙,此刻的妳已是凡人了,不要再疑虑,快快下凡去成就金玉良缘吧!"
宝免又哭又笑,欢喜地挥着手对嫦娥仙子道别,"仙子,再儿……谢谢您,谢谢您……"
"去吧,孩子,我都照看着你们呢!"嫦娥噙泪含笑挥手。
实兔的身子轻飘飘往凡界而下……愈来愈远……愈来愈小……
"羿,你也会赞同我的吧?"嫦娥含泪笑了,轻轻自言自语。
两个月了,宝兔不见了,消失了,她回到月宫……永远不会回来了。
子丹心痛欲死,原本的神采飞扬灰败成一片,衣衫乱糟糟,成日坐在清秀小楼内发呆,再不就是抱着宝兔的衣衫掉泪。
定北侯府上下都着急得要命,可是谁也没法子劝他。
凤老夫人去请海澜和行刀过来劝劝他,可没想到黎家和苏家现在也急成一团,因为海澜为情缠绵病榻,行刀为爱不吃、不喝、不睡……
这三个家伙是怎幺回事?要嘛都嘴硬说不爱、不要、不娶,要嘛就是一齐为情伤神、为爱苦恼,难过起来连命都不顾了?
子丹怔怔地、失神落魄地坐在床沿,怀里抱着宝免的玫瑰色衣衫--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她身穿的衣裳……
往往就是这幺一整天坐着,不吃也不睡,他唯一吃的只有宝免抄写下来、大厨特地照方儿巧制出来的香麻糬团子。
有时,他就对着团子呆呆地掉泪,教人看了都伤心。
宝兔原本想要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可是她忘了她已经是个凡人,没有法力了就算她有法力也是乱七八糟,十次有九次失灵的。
所以当她自天上坠下时,原是想轻飘飘地飘到他跟前,对他巧笑倩兮;可没想到却是扎扎实实地"砰"一声,一屁股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哟!"她呼痛了起来,摸着屁股龇牙咧嘴。
子丹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自紧榄着的旧衣衫里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半躺在地上的宝兔。
他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之间脑袋瓜空白一片。
宝兔……喝!真是宝兔?!
空洞失神的黑眸陡然涌进了两个月以来久违的炯然神采,他倏然丢开了她的旧衣裳,飞扑了过来。
"宝兔?!"他紧紧抱着她,不敢置信地惊呼着,"宝兔?!"
宝兔屁股正摔得疼呢,又被他没头没脑地当场抱住,差点被闷死。"啊……哟……
子丹,我快没气儿了,不要没摔死反而被闷死……那就太不值了,我千里迢迢掉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他这才稍稍松开她一些些。双臂依然紧箍着,好怕一松手她又不见了。
见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地凝视着自己,宝兔忍不住笑了,泪水滚了出来,紧紧地靠着他的脸颊,拚命乱七八糟地吻着他。"子丹,嫦娥仙子要我回来,她答应把我许配给你,我以后是个凡人不是兔子了,子丹……"
他被这一连串巨大的惊喜淹没,痴痴地抱着她,目不转睛地问:"是真的吗,我不是在作梦吧?妳掐我一下,不不不,狠狠地咬我一口,我不要是在作梦!"
宝兔张大目齿,还真啃了他肩头一口。"痛不痛?"
他痛得龇牙咧嘴,却醒过来了,有知觉了,满面狂喜,"不是作梦!老天,妳真的回到我身边了!"
宝兔依偎着他,又哭又笑,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气息,"真好,我又看儿你,摸着你,闻到你了……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他紧紧盯着她,也是又哭又笑,屏息地问道:"妳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吗?"
"不会了。"她重重点头,咧嘴大笑,"就算你不要我,想把我赶走!我也不走了。"
"我怎幺舍得不要妳、赶妳?"他额头紧紧地抵在她额上,倏然轻笑了,"老天!
老天……"
"不要再老天、老天的了,老天爷都被你给叫烦了呢!"宝兔微笑地嘲弄道,"我做团子给你吃好不好?你肚子饿了吗?我可真是饿了。"
他一怔,欢然地点头,"好!我也饿了,我们做团子去!"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快乐地大笑,"走啰!"
宝兔环抱着他的颈项,咯咯笑个不停,"哇……哈哈哈……"
虽是秋阳高照,在远处,远处的月华里,广寒宫仿佛也传来了一声忍俊不住的噗哧。
定情物换定情物,有情人配有情郎,天长地久无穷尽,宝兔笑指欢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