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碧薇洗洗水彩笔,拿出调色盘,正准备著色时,啁啾的门铃声便响起了。
她放下画笔,拉开门扉,接着,一抹惊奇跃进了她那明亮清澈的跟眸中。“卖豆腐,是你?”
麦德夫温文的淡笑道:
“你觉得我来得太冒昧了吗?”
“怎么会?只是有点受宠若惊而已。”汪碧薇落落大方的说,并微微侧身请麦德夫进来。
麦德夫细细打量了这间小巧精致又清爽怡人的雅室。
“你的房间布置得很好,满有你的味道。”
汪碧薇倒了一杯汽水给他,“什么味道?雪碧,··还是七喜?”她开玩笑的说。
麦德夫喝了一口汽水,“不是,是黑松,清香怡人又‘古意’盎然。”他慢条斯理的淡笑道。
“谢谢,我还以为你会说‘巴拉松’呢?”汪碧薇俏皮的笑道,在深沉、斯文、内敛静默的麦德夫面前,她显然是活泼明朗多了,不像在雷修奇面前那样温婉娇怯又小心翼翼。
麦德夫闻言不禁莞尔,“你要真是巴拉松,我这‘卖豆腐’的可要对你敬鬼神二远之了,要不然。我的豆腐沾上了农药,谁还敢上门惠顾啊!?”
“你可以把豆腐全部送给小季啊!”汪碧薇脱口而出,然后,她和麦德夫都笑了,笑得清朗愉悦而默契十足。
“我看,今晚他耳朵又要开始痒了。”麦德夫温吞吞的打趣道。
“他有哪天耳朵不痒啊!”
“说得也是,这就是相识满天下的后遗症。”麦德夫又喝了一口汽水,“所以,孤独闭塞的仁也有他的好处,至少——耳鸣长茧的机会比别人少多了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汪碧薇抓出他的语病,鸡蛋里挑石头。
麦德夫想沉思了一下,“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汪碧薇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好象是,又好象不是。”她说得摸棱两可的。
“怎么讲?”麦德夫目光闪闪的紧瞅着她说。
汪碧薇柔柔的笑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
“你呀!是一本深奥难懂的哲学书,喜怒哀乐不形於色,但——你并非木讷沉闷,你也有温和、幽默、犀利的一面风采,只是——你很懂得掩藏自己的光芒,像个冷静过人的观察家,用你沉默的智慧看尽滚滚红尘,人生百态。”
麦德夫把动容和震愕藏在心底深处细细咀嚼,他对汪碧薇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我想——你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观察家,或者,喜欢画画的人,大郎有一颗纤细善感的心,所以才能画出干奇百怪的人生风貌!”
汪碧蔽震慑的望着他,“我今天才发觉你很会说话。”
“话不在多,在精,沉默有时候是最好的语言。”麦德夫含蓄的笑道,很有古代读书人耶股文绉绉的味道。
汪碧蔽细细品味他的弦外之意,对於麦德夫充满哲思的智慧和内涵更有了另一番深刻的体会和敬意。
“你今天又怎么有空上台北来?”她笑着转移话题。
麦德夫和汪碧薇一样都是高雄人,只不过,麦德夫去年自台大电机系毕业之后,便以相当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清华电研所,自此,他泰半的时间都侍在新竹风城,如非必要,他是很懒得上台北来。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个沉稳朴实、淡泊宁静、喜欢简简单单过日子的人,所以,碰上假日,他宁可待在校风纯朴幽静的清华图书馆看书,而不喜欢上台北,忍受那种日趋浮华奢糜的文明空气,他觉得那对自己的身心都是一种无形的污染和0戕害。
这也是他当初会舍台大就清华的最大因素,只是余盛仁等人无法理解,还猛指责他是临阵背约,琵琶别抱!
“哦,我今天到重庆南路的三民书局找几本最重要的参考书籍,后来到学校去拜望系主任,找他聊聊吃晚饭,分了之后,我想还有—点时间就直接弯过来看你了,”麦德夫难得有“如此”忸怩不安的时候,“——希望没有打扰你,影响你的生活作息。”
“没有。”汪碧蔽摇摇头,嫣然一笑,“我本来没事想为上星期画的—幅骏马图上色的,你一来,我有聊天的对象,就不必靠画画排遣无聊的时间了。”
“我可以看看你的画作吗?”
“可以呀!”汪碧敲慨然允诺,连忙把放在书桌上的绢纰拿过来,并递了几本素描薄给他,“请你多多指教,别忘了惠赐宝贵的意见。”
麦德夫讶然一笑,他逐件品赏着,看得非常仔细认真。
“你的泼墨画愈来愈有自己的风格了,潇然飘逸又韵味天成,就像你的人—样!”
汪碧薇的脸微潋发热了,“有吗?你别给我灌迷汤,我可是会当真的!”她娇嗔的半开着玩笑。
麦德夫却一本正经的淡笑道:
“我这个人从不灌人迷汤,最多只是加点香料而已。”
“谢谢你多余的解释,我的虚荣心又开始萎缩了!”
麦德夫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翻开其中最大的一本素描簿,他惊喜的望着扉页上所题的一对丈批:
一事能征便少年,
画中六子领风骚。
“你书的是我们六个人?”
汪碧薇抿抿嘴角略带腼覥的点点头。
麦德夫则急切地翻阅着下一页,画页上的主角是小季。他笑得神采飞扬,又带点玩世不恭的凋调。画页旁边还书写著一段小文字:
季慕飞,绰号小季,台大企管系毕,现就读於东海企研所一年级,活泼开朗、
风流倜傥,是个迷人促侠、让人又爱又恨的顽童、
特长是:‘弹琴’说爱,兴趣为:登山郊游,吃喝玩乐。
麦德夫失笑地摇摇头,又兴趣盎然的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的主角是余盛仁。
画中的他,圆滚滚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憨厚“稍儍”的微笑。
旁边的文字上写著:
余盛仁,绰号「圣人」,台大经济系毕,现就读台大经研所一年级。择善固执又活力充沛,最喜欢打抱不平。
特长是:精通各种棋艺。
兴 趣:除了登山,并集天下美食而一饱口福。
笑意慢慢顺着嘴角涌进了麦德夫的眼中,他翻到了第三页。
书页中的主角是他,一张斯文又带点深沉古典气质的男性脸庞跃然纸上。
旁边的文字如斯写着:
麦德夫,绰号“卖豆腐”,台大电机系毕,现就读清华电研所一年级。个性沉稳内敛,温文含蓄得像一个与世无争的隐士,更像一本值得细细品味琢磨的哲学与心灵丛书。
持长:书法精湛纯熟。
兴趣:看书、登山。
麦德夫心里闪过—份奇妙的悸劲,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汪碧薇一眼,没有说话,又继续翻到下一页。
书面上出现的是一个长发飘逸而沉静清秀的女孩子。
旁边附注的文字是:
丘斐容,台大历史系毕,现就读政大历史研究所一年级、性情温婉娴静,善解人意,是个充满知性美的女孩子。
特长:善做家事并烧得一手好菜。
兴趣:喜欢登山、聆听古典音乐。
麦德夫看了好—会,然后又在静默中动手翻至下一页。
画页上出现的是汪碧薇那张秀丽柔媚,清艳相宜的容顿。
旁边都没有标上任何文字说明。
“为什么不写上你自己的资料?”
汪碧薇淡淡一笑,“我不习惯剖析自己,那种感觉很奇怪,而且也不客观。”
麦德夫眼睛闪动了一下,“那么——你介意我替你补上说明吗?”
汪碧薇迟疑了一下,“好啊!”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突然加速跳动,好像很紧张,又夹带着几许不明所以的兴奋。
麦德夫掏出钢笔,快速的写下他对汪碧薇的观感与认识:
汪碧薇,台大经济系四年级,静如处子,动如脱免。如一朵清妍妩媚的蔷薇,更是一位诗倚画意,感性浪漫的翩翩佳人。
特长:画尽人间的无限风情。
兴趣:除了登山外,还喜欢收藏邮票。
汪碧薇暗暗藏起她的震动和娇羞,她轻轻咬着唇佯装平静的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收藏邮票?”
麦德夫冲着她露出温文的—笑,轻描淡写的说:
“你不是说我是个冷静过人的观察家吗?”
汪碧薇的心弦猛地抽勤了一下,脸也没来由的红了。
麦德夫却视若无睹似的继续翻动画册。
最后一位主角不用说就是让汪碧薇暗许芳心的雷修奇。
画中的他,深沉、英挺、漂亮,有几分潇然又有几分孤傲和寂寥。
附注的几行小文字写着:
雷修奇,台湾大学经济系毕,现就读于台大经研所一年级。是个优异超群的男孩子。行如风,意如云,莫测高测又潇洒不群,对人即之也温、离之也温,但却像流云、寒星一般难以捉摸。
特长:文思敏捷,下笔如注。
兴趣:除了登山、看书外,就是打工赚钱。
麦德夫默默看了好一会,然后,他轻轻合上那本速描簿,撇撇嘴唇,望着面带窘意,浑身有些不自在的汪碧薇,逸出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你看我需不需要帮你加上—小行文字补充得更完美一点?譬如——艳福齐天却又反应鲁钝,是个漂亮又不识好歹的呆头鹅。”
“卖豆腐,连你也欺负我,看我的笑话!”汪碧薇面红耳热的提出抗议。
“别生气,我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事实上——”麦德夫揉揉眉心,以一种专注而小心的口吻说道:“我很欣赏你对感情的执著和认真,只是——我认为在投注深情的同时,也应该保有适当的心灵空间,就像存在主义大师卡缪所说的:‘处於恍惚之中仍要保持清醒。’,‘不被人爱是噩运,不爱别人则是不幸。’也许,如何在爱入与被爱之间避开厄运,远离不幸,是我们穷其—生应该学习的课题!”
汪碧薇微微一凛,“卖豆腐,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别多心,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事实上,痴情儿女并不止於你一人,就连斐容也同样逃不过情字的枷锁,而在患得患失的深渊中挣扎徘徊。”
“斐容?”汪碧薇一脸惊诧的望着麦德夫,“她爱上谁了?怎么我们都不知道呢?”
麦德夫饮尽了杯中仅余的汽水,乌黑的眸子在镜片後闪闪发亮著,“那是因为她隐藏得很好,不仔细观察是很难洞察得到的,何况,她又是那么矜持沉静的—个女孩子。”
“她喜欢的谁?”汪碧薇踌躇着轻咬着下唇,“不会是你吧?”
麦德夫惊讶地扬扬眉笑了。“我?我有那么大的魅力让她爱在心里口难开吗?”
“那,她会暗恋谁?”汪碧薇心头—阵耸动,“难不成是——阿奇?”
麦德夫缓缓摇着头,似笑非笑的说: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样独具慧眼,英雄所‘爱’略同吗?”
汪碧薇的脸又开始发烫了,“那——她会喜欢谁?不会是我们不认识的人吧!”
“我们认识,而且还熟得很。”麦德夫慢声说道。
汪碧薇脸色淬然一变,接着,她不敢置信的惊呼出声,
“老天,不会是小季那个花心萝卜吧?”
麦德夫轻轻点头。
汪碧薇深吸了一口气,“你确定?”她仍是疑信参半的。
“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就看她肯不肯承认了。”麦德夫语带诙谐的淡笑道。
汪碧薇仍陷于一片难以置信和难以接受的晕眩中。“我不敢相信,我真的不敢相信,我跟她那么要好,几乎无话不谈,为什么我却没有发现她喜欢小季呢?”
“那是因为你心有旁骛,所以——才会后知后觉。”麦德夫不愠不火的打趣道。
“卖豆腐,你——”汪碧薇瞪著他,一双艳光波澜的瞬子充满了窘促的嗔意。
“我怎样?我说错话了吗?”麦德夫仍是一派温文的笑着,“如果是——我在此为我的快人快语问你致歉!”
“你——”汗碧薇想扳起脸生气,怎奈笑意仍然盘踞在眼底、嘴畔流连下去。“我还真是不敢相信斐容会这么傻,什么人不好爱,偏去爱小季那个暮楚朝秦的花花公子!”
“傻的人不止斐容一个,想不开的人更是历历在目!”麦德夫这会不知哪个筋不对,话匣子不断,双关语更是运用自如,糗得汪碧薇不胜羞恼却又拿他没辙!
“好了,别生气了,我回新竹去‘卖豆腐’了,这有两本书是送给你的。”麦德夫从背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汪碧薇,“等我走了,你再拆开来看。“
汪碧薇看看腕表已经快十点了,也不敢再留他,便笑着送他到门口,轻轻向他致谢道别。
麦德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发一言的离开了。
汪碧薇随手关上门扉,心不在焉的打开了牛皮纸袋,发现裹头有两本书和一张小小的卡片。
那两本书是巴欧·巴斯卡利亚的畅销名著《生活·学习·爱》及《相亲相爱》。
而那张小小的贺卡上印着一朵盛放清妍、妩媚生姿的蔷薇。那是一张生日贺卡,里头有着麦德夫苍劲清逸的笔迹,那是他最拿乎的行书。内文如下:
碧薇:
生日快乐——!
这只是一份小小的、温馨的心意和情谊,效不足适,也请你母需有任何的压力和负担。
有些事,尽在不言中,说穿了,反显得庸俗而可笑!
麦德夫贺
汪碧蔽这才知道今天居然是她的生日,没有人记得,包括她自己在内,而—向沉默寡言的麦德又居然记得?
他今天是为此特意上台北来的吗?
天啊!汪碧薇心旌震撼之余,竞失神的跌坐在书桌前,她心慌意乱的捧著滚热似火的面颊,不敢再往下恩揣下去——
Ⅹ Ⅹ Ⅹ
台北市立图书馆。
璩釆晴放下历史课本,轻轻拉开椅凳,小小声的对地最要好的同班同学沈丹霓说:
“我去外面走廊上透透气。”
沈丹霓点点头,叉一头埋进书堆里,死K那些弄得她七晕八素、神经线都快打结的英文单字和英文成语。
然后,她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相貌端秀斯文、穿著建国中学制服的男生,走过璩采晴坐的座位,鬼电祟祟的放了—封信庄它的笔记上,接著又神秘兮兮地低着头,溜回到他的座位上继续“神思不宁”的埋头苦读,
沈丹霓像个顽皮的偷窥狂,直勾勾的盯了那个男生好几十秒,盯着对方连头部不敢抬起来,只敢正经八百的垂着眼睛,和书本进行一场“大眼瞪小眼”的目光大战。
然后,她轻轻站起来伸个懒腰,拿起了那封情书,在那名建国中学男生无奈又焦躁窘迫的眼光注目下,大剌剌的走出了圆书馆。
她在走廊第二个窗枱发现了表情同样神思不宁的璩采睛。
她顽皮的、静静的伫立在她身旁,等待璩采晴的“苏醒”。
过了两分钟,她丧气的发现璩采晴仍在神游太虚时,她决定不跟她玩这种没默契的心灵交流的游戏了。
於是,她故意皱著眉头,发出—声又重又长的叹息,“唉!我的心遗落在何方?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什么时候才会拾起我这颗已经脆弱又快失落的玻璃心呢?”
璩采晴一愣,才恍然发觉到沈丹霓的存在。
“清醒了?我还以为我得到葬仪社向他们借招魂铃才能把你的魂魄儿拉回来呢?”沈丹霓淘气的眨眨眼,“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忘我?不会是你那位帅得教人目瞪口呆,又呆得没啥反应的家庭教师吧?”
璩采晴双烦飞红了,“阿丹,你少胡扯!我才没在想他,我只是在想——一个难解的数学题而已!”她言不由衷的辩解着。
“我看是一道比数学习题还难解的爱情习题吧?”沈丹霓—脸精怪的瞅着她说。
璩采晴刚鼓起她的腮帮子,沈丹霓又眼明乎快的一阵抢白。“别恼羞成怒急着抓我当炮灰,你那点心事是瞒不过我这个爱情实验家的。”
“爱情实验家…”璩釆晴好笑的眨了—下眼睛。
沈丹霓椎推鼻粱上的金丝边眼镜,老气横秋的说:
“对呀,想我阿丹蒙父母恩典所赐,长得如此盖高尚又盖安全,任何男生见了我都视若空气一般毫无知觉,害我豆蔻年华,一腔情窦却无处可开,只好猛K中外爱情小说滋补养颜,过过想像的干瘾,因为这样,所以那样,于是乎——”她对璩采晴扮了个很三八的鬼睑,“我就成子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爱情实验家了。”
璩采晴笑语盈盈地拉拉她的衣袖悄声提醒着,“你讲话小声一点,免得教人家听见了说你三八兮兮。”
沈丹霓无所谓的耸耸肩,“我管耶些阿猫阿拘的人家要笑我‘三八CC’,还是‘四九BB’,反正——我阿丹的形象自娘胎里就被剥削殆‘尽’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
璩采晴抿着嘴笑了,“阿丹,其实你长得还满——清秀的,至少五官都很端正,而且……”
“而且都各就各位,没挤在—块‘相亲相爱’?”沈丹霓挤眉弄跟的接口道。
“你喔!还真是——”璩采晴笑意不绝的连连摇头,那笑逐颜开的模样跟方才的恍惚落寞判若两人。
“还真是什么?”沈丹霓扬著嘴角笑问,“天上地下唯我独癫,疯疯癫癫的癫!”
“你知道就好!”璩采晴娇嗔的白了她—眼,眼底尽是泛滥不歇的笑意。“总算还有—点自知之名。”
“我没自知之明行吗?”沈丹霓从鼻孔里连连冒出了一阵嘲谑又有些做作的哼声,“这人比人气死人,想我阿丹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可是——命运之神却唯独厚你而薄我。既没有粉雕玉琢的美貌,又没有一对开明开通开朗的好父母,想想怎不教人捶胸顿足,黯然而神伤呢?”
“阿丹,你少夸张了好不好?”璩采晴斜睨了她一眼,“你爸妈只不过是稍微管你管得严了一点——”
“什么一点?是数不清的点点点!”沈丹霓快速的打断了她,她失控的分贝已经引起其他过往学生的侧目。
璩采晴只好把她拉离走廊,双双走列楼梯口的回转处。“你哟!标准的大嗓婆,在图书馆讲话也不懂得轻声细语!”
“轻声细语?不必了,那是给你们这种美若天仙的窈窕淑女们去发扬光大的,我这种长相正常的人就不必假仙给别人看了。”
“别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好不好?事实上,你有很多优点,只要你肯——”
“拿放大镜去细细观察发掘?”沈丹霓自我解嘲的抢着说。
“阿丹,你别尽长他人志气而减自己的威风嘛!”璩采睛拍拍她的肩头柔声劝道。
“威风?”沈丹霓皱皱鼻头怪声怪气地嚷着,“采睛,我都快被我老爸逼得‘发轰’了,还哪来的威风可言?”
“你爸又怎么了?”璩采晴扬眉问道。
沈丹霓一睑郁卒的垮着肩头,“没什么,只不过——他每天都像唱盘一样对我重复唱着:“你一定要给我考进台大,然後又以‘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臣’收尾。”
璩采晴递给她同情又无奈的一眼,“你爸对台大还真情有独中啊!”
沈丹霓冲著她眨眨眼,“这点——他倒是跟你不谋而合。”她无现于璩采晴那锐不可挡的卫生眼,突发奇想的继续笑着说:“也许——你可以拜他做乾爸爸,那么,我万一不幸又看错题目,演出失常时,他还可以很有面子的到处嚷嚷,我的乾女儿是台大XX系的高材生,我的亲生女儿也是台大的高材生,只下过——”她矫柔造作的撇撇唇停顿了一下,“是台大医院精神科的高材生。”
璩采晴再度被她逗笑了,“阿丹,我拜托你,你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好不好?你每次模拟考都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你还怕会考不上台大吗?”
“是啊?我也希望‘弄假能成真’,可是——”沈丹霓无余地吐了一口闷气,“我老爸是那种标准的靠一张面子活着的人,他自己争不过人已经呕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生了个还能KK书、拿张漂亮成绩单跟别人论长较短的女儿,他当然得紧紧看牢我这棵可以让他扬眉吐气的圣诞树罗!!”
“圣诞树?”璩采晴不解的敛扬起—道秀眉,“怎么说呢?”
“这圣涎树上面不是有很多闪闪发光的灯泡吗?这些亮晶晶的光芒就是我老爸要的光圈,一个可以把左邻右舍、亲朋老友的诸子诸孙都比得无地自容的光圈。”
“你爸有这样离谱吗?”璩采晴半信半疑的说。
“你不相信是吗?”沈丹霓挑著眉反问她,“我告诉你,离谱的事还多得不胜枚举呢,我爸死要面子到哪种程度你知不知道?他不但要跟人家比妻财子禄,他连吨位、睑上的皱纹、白头发都要跟人家斤斤计较,一争高下。这还不打紧,比输了,还理直气壮的骂我妈,骂我跟我妹妹,说都是我们让他操心烦恼,所以才会害他壮年就老白了头发,老了容颜,不得不借酒浇愁,所以,身体也走下坡,连体重都输人一大截!”
璩采晴啧啧称奇了,“你爸还真好玩!”
沈丹霓白了她—眼,“好玩?欢迎你去我们家玩—玩,我保证你作梦都会喊救命。”
“阿丹,他是你爸爸吔!”璩采晴笑着提出她的劝告,“你不应该这样贬损他的形象的!”
沈丹霓努嘴一叹,“我知道,这是我的无奈和悲哀,这但是我嫉妒你的地方,你高中联考失利,没考上北一女,你爸蚂还怕你难过,特地带你去新加坡游玩散心,而我老爸则是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说我是不是真的眼睛脱窗,还是没把脑袋带去考试,公民舆道德的问答题居然会看错题目,答非所问;骂得我耳朵发麻又体无完肤,从此,每逢考试我就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死鱼眼一样,战战兢兢的连跟珠于都不敢眨—下,上回我们导师还把我叫去特别询问,她说:沈丹霓,你的成绩非常突出,你的眼睛也非常——呃‘凸出’,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眼疾,要不然——你每次考试的时候,为什么都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凶?把其他老师都吓得要去收惊安魂。”
璩采晴轻拍了她的肩头一下,“阿丹,你也太会掰了吧!丁老师她才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话呢!”
“我不这么会掰的话,你怎会相信我在我们家过得是怎样可怜兮兮又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好了,该回去念书了,我们别太混了,否则,明年的联考可真的会搞得灰头土脸的呢!”璩采嘀嫣然笑道。
“回去看书?”沈丹霓—脸促侠的望着她直笑,“你确信你那道难解的‘数学’习题已经不会再困扰你了吗?”
璩采晴双颊又不争气的微微泛红了,“阿丹,你少拿它来揶揄我好不好?”
沈丹霓脸上的笑意更浓,也更慧黠顽皮了,“他?你口中的他是英文的IT还是He呢?”
璩采晴盖恼的跺跺脚,“我不理你了,我要去K书了。”她满睑燥热的转过身子。
“等等,采睛,这里有一封信,是建国中学的某个‘He’偷偷放到你桌上的,而我这个多事的信差就什不迭的帮你送来了。”沈丹霓连忙拦住她气喘吁吁的说,她见璩采睛—副兴趣缺缺的表情,便再度扬扬那封信笺,“如果你对ITANDHE都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在上面写个‘查无此人’,然后原封不动的退回去,让那个心猿意‘马’的‘HE’死心,可以专心K书,对得起他的父母亲大人。”
璩采晴抿抿嘴角,仍是一副无动於衷、干卿何事的神情。
沈丹霓没趣的耸耸肩,“好吧!你去想你的Heorlt?我来替你打发ITANDHE!”
璩采晴突然从衣袋掏出了十元硬币给她。
“这是干嘛?”沈丹霓傻呼呼的问道,—时反应不过来。
“你的跑腿费啊!”璩采晴笑容可掬的说,“如果邮资不足,就请你多担待一点,倒贴给‘HE’!”语毕,她笑吟吟的迳自拾阶而上,转入图书室继续K书。
而沈丹霓则握着那封情书和十元硬币对着自己猛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