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对这次的十里洋场枪杀事件感到震惊与愤怒。震惊的是作案者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枪杀人;愤怒的是他们射杀的对象是足以左右上海商业的“郁纺”集团负责人──郁孟霆。
手法摆明了是要置他于死。
主谋者究竟是谁?众说纷纭,没一定论。
在枪击事件发生之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那三名男子一走进夜总会时,龙威立刻就警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杀气正逐渐逼进。
直觉地,龙威一返身,用身子护住玫瑰以桌子作掩护,几乎在三人开枪的同时,龙威也举枪反击,但孟霆却因被琳达缠住,无法及时闪避攻击而中枪……
惊叫声四起以及到处窜逃的人群,使夜总会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慌乱之中,龙威背起全身是血的孟霆,在玫瑰的引领之下,从夜总会里的秘道逃出,躲过埋伏在外的余党。
虽然早知对方将有所行动,却没料到是这般的赶尽杀绝。
龙威为避人耳目,查出真凶前先将郁孟霆安置在龙翔的住所;而郁宅方面也暗调帮内弟兄前往通知及保护。
郁孟霆刚动完手术取出弹头,仍因高烧陷于昏迷的状态。
“那边情况如何?”龙翔一进门,龙威立刻开口问。
“嫂子没有回家,我不敢告诉银姨他们,只骗说嫂子在此照顾孟霆,暂时不回去,但嫂子负气出走的可能性也不高,她在上海的朋友不多,关家和圣母堂我也打探过了,都没去,我担心嫂子会不会……”龙翔不敢妄加揣测。
“被绑架了,只有这个可能!”玫瑰开口说道。
“问题是“谁”绑架了嫂子?”龙翔说。
“我原以为这事是庄天雷针对我来的,但目前情况似乎显得复杂许多,道上盛传这件事有渡边绪夫在背后撑腰,也许和孟霆有关。”
“渡边绪夫?”龙翔惊讶的问。“不可能!渡边也许奉命对华政策的执行,但绝不可能对孟霆下手。”
“何以见得?如果是上级直接授权呢?只要能达到目的,日本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他们还不是把张作霖给炸了,况且听说渡边绪夫很钟情于梅,但梅却已成为名正言顺的“郁夫人”了,所以,这其中或许还夹杂他个人私怨。”龙威有点激愤的说。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渡边深具武士精神也颇有绅士气度,而且他还曾欠孟霆一条命,所以,他不会让孟霆死的。”
“这么确定?但为何渡边那天也出现在夜总会上?”
“可能只是巧合吧!”
“我也该走了。”玫瑰一句话突然插进龙氏兄弟的争执之中。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转头叫道。
“你要走了?”龙翔认为玫瑰疯了。“太危险了,你和孟霆他们同时从夜总会“失踪”,肯定已有人在你的住处守株待免了,你这一走,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玫瑰摇头,说道:“我自有办法,而且林嫂见我没回去,又急得到外头胡乱找人,反而不好。”
其实玫瑰还有一件非办不可的要事,而这件事她绝对要亲自解决,绝对!
龙翔把所有能用的理由悉数用尽,玫瑰仍执意要走,而他的死老哥在一旁连气都不吭一声。
玫瑰望向始终没说任何一句话挽留她的龙威,心痛如绞。
自从在夜总会中,龙威发现这些年来她暗地为他搜集情报的事后,就几乎没有“正面”和她“交谈”,不晓得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离离散散许多回,上次在暗巷中两人的激情缠绵,至今仍深深地震动着玫瑰的心灵,但她此刻必须离开,罢了!她双眼使劲一闭,一切都等她完成这件事后再说吧!
主意既定,玫瑰转身快步走出大门。
等玫瑰走后,龙翔仍不置信地盯着龙威看──他就这么让她走了?
只见龙威颤抖地熄掉手中的雪茄,因愤力地咬牙,使得额间青筋暴起,开口道:“龙翔,调派几个弟兄暗中跟着,确定她安全到家为止!”
还好!他老哥的良心还没完全被狗吃掉!
其实见龙威的神态,龙翔早已明白他心中正被深切的爱与忧所啃噬着,这必须是真正深爱过的人才能体会的。
于是,龙翔快速出去吩咐了几位弟兄。
虽然龙威心里早怀疑玫瑰委身于复杂的歌舞厅,其目的及用意绝非单纯,却万万没料到这些年来所获得上海方面的情报,竟都是玫瑰拿生命换来的,一想到这样,龙威就感到锥心之痛!
* * *
身体灼烧得难过,黑暗朝他不断地袭来,枪声!混着不断的枪声……他听见梅在叫他的名字,如此清晰。
郁孟霆睁开眼睛,意识也清醒不少,他望向窗边,除了龙威一个人倚窗抽着雪茄外,房间没其他人。
梅不在这儿,她竟然不在他身旁。
“梅呢?”他掩不住声音中的急切。
“她在家,小磊和小聆需要人照顾。”龙威骗他,连他也不知道为何梅会平空消失了,任他怎么也查不出是哪些人抓了她。
“我睡多久了?”
“三天。”
“三天!”孟霆粗嗄的说。
龙威明白孟霆心中的痛苦,如果现在告知梅失踪了,他肯定亲自把上海整个翻过来我,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是吃不消的。
梅是幸福的,她拥有孟霆全部的爱,包括生命,而他给玫瑰的又是什么呢?纵然将一生中所有的爱情交付与她,但却无法保护她……他还算是个男人吗?龙威眼神泛着虚空。
梅真的恨我,不是吗?郁孟霆痛苦的想,不然,她不会如此狠心不来看我,我一定彻底伤了她的心。
孟霆重重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悔恨的想──当初为何不当场斥责琳达的诬控,只为了维持所谓的“君子风度”?
他不在乎全世界的背弃,只在意失去梅的真心,他永远记得梅离去前绝望的眼神,如果无法挽回,他将永远不原谅自己。
他忆起中枪前那一刹那,他确实听见梅的声音,是错觉吗?
“孟霆,你醒了吗?有一个人来看你。”龙翔从门口探进半个身体。“老哥!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孟霆心漏跳了一拍,谁?谁来看他?他期盼着……
“你好好养伤,别想太多!”龙威轻拍孟霆,即走出房间。
须臾。
一个年约三、四十岁的妇人走进来,举止轻盈优雅,散发迷人风韵,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孟霆挣扎起身,全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
“轻点!伤口裂开了我女儿可是会心疼的。”她扶着孟霆靠床头而坐。
“你女儿?”
“我是颖竹的母亲,同时……也是小梅的母亲。”她声音微微发抖。“但小梅都叫我瑾姨。本来他们是不让我见你的,还好有龙翔在,我才进得来。”
孟霆惊愕地瞪着眼前的女子。“瑾姨……”
难道她就是银姨口中的瑾裕格格──梅的亲生母亲──自己的岳母?
难怪觉得眼熟,她长得和梅真有几分神似。
“你是颖竹的母亲?梅早见过你了?”孟霆问,他怎么从未听梅提过。
“是的,小梅是个善体人意的好孩子,上回她来家里作客时,我就认出了她,梅似乎也知道了,只是她不肯认我……我想她是担心一但事情揭穿了,将会使我的家庭引起极大的风暴,也会动摇我在家中作母亲的尊严……但我心疼啊!我心疼梅在英国度过的二十年,我心疼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种种轻视与嘲弄,而我这作母亲的却只是自私的维持一个尊严而已。”瑾姨泪湿双眼,微带硬咽。
“您别这样,梅会难过的。我们都了解当年您生下梅的痛苦与决心,同时我也自私的感谢您赐给了我这样好的礼物。她是我这一生愿意以生命换取的女人。”
只是……梅愿意原谅他吗?孟霆淡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梅能嫁给你,真是太好了。”瑾裕颇欣赏眼前的这位女婿,看来他拥有的不只是骇人的头衔与傲人的财富而已,他更拥有了一颗珍爱妻子的真心。“哦!对了!怎么都没见到小梅呢?”
“她在家里头……”孟霆落寞的说。
“是吗?”瑾裕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一把撞开,迅速飞进两个小孩的影子。
“爹爹!我好想你哦!”语聆首先冲到床边。
银姨跟随后头。
“银杏?”瑾裕惊声叫道。
“你是……”银姨这才注意到站在眼前的女人。“格格?”
“你怎么会在这?”两人感动而忘情的拥抱在一起。
于是,瑾裕将一切前因后果的经过全告诉了银杏。
“真是苦了你和梅了。”银杏叹道,忍不住流下激动的泪水。
孟霆先恢复镇定。“银姨,梅怎么没跟你们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梅?她不是在你这儿吗?”
孟霆心一沉,直觉不对。
“龙──翔──”孟霆大吼。
龙翔一进房内就看见一屋子的人及孟霆杀人的眼光。
完蛋了!
“银姨──你们怎么来了?”
该死!守门的认得银姨,忘了交代他别让他们进来。
“梅呢?”郁孟霆一副要拆人骨头的模样。
完了!任何纸都包不住火了,早招供也许还能早超生。
“嫂子……不见了。”
谜底揭晓,龙翔只好独自面对一屋子的惊愕,这下恐怕连超生都难喽!
* * *
这是哪里?
整个房间怎么老晃来晃去的?
梅觉得整个人极端不舒服、头昏昏沉沈的。
“这位小哥,可不可以麻烦给我杯水,我口好渴。”梅敲敲房门,提醒门外的两个年轻人。
“你很噜嚓耶!被绑架的人就要有被绑架的样子。”其中较年轻的那个没好气的叫着,显得心浮气燥,不过他还是端了一杯水给梅。
“被绑架的样子?你是说尖叫吗?还是要全身发抖呢?”梅一边接过茶水一边说。
天晓得要不是这两个守门的年轻人看起来不像十恶不赦的坏人,她早就因过度忧虑而吓死自己了。
“你真的很噜嚓耶!”那个年轻人再次强调。
“你也不要噜嗦了,没事出来啦!”另一个年纪较大的说道,恶声恶气,也是明显的心浮气燥。随即过来把她的房门用力关上,整个房间立即陷入一片岑寂──除了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孟霆什么时候来救她?会不会不准备来救她了?
也许孟霆也正急着找她!然后,梅想起发生在夜总会内的枪战,孟霆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门外隐约传来两个年轻人的谈话声──
“现在怎么办?琳达死了,我们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声音是来自拿水给她喝的那个年轻人。
“反正我们已经收了琳达的钱,人也绑来了,至于夜总会的枪战纯属意外发展,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再发一笔小财。”
琳达死了?怎么回事?
“大哥,我们还是放了她吧!既然琳达和郁孟霆都死了,我们捞不到钱的啦!”
“你这笨小子,就不会动动生锈的大脑吗?虽说郁孟霆已死,但郁家却没有要办后事的迹象,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不奇怪,因为郁夫人在我们手上,谁来替他办丧事?”这种推断好像有点道理。
“死小子!你到底站在谁那边?”他打了那年轻人的头。“不行!我还是先调查看看……”
任何的话都无法再通过梅的意识,孟霆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如此爱他,他怎么能死呢?他甚至都还没看到他的孩子出世……
梅低头抚着肚子,泪水滴落在上头──老天不会这么残忍,让你成为遗腹子!
一阵恶心袭来,不晓得是情绪悲恸过度?晕船?还是先前的害喜?
梅直觉想吐!
啪!啪!啪!梅用力敲门,努力咽下恶心的感觉。
“两位小哥!可不可以给我个盆子,我不舒服……”
“你又要耍什么花样?”那个被称为“大哥”的说。
“我想吐……拜托快点……”只要再多说一个字,自己可能就会吐出来了。
“你真的,真的非常噜嗦……”另一个曾拿水给她喝的小伙子又发牢骚了,慢吞吞的拿着盆子开门而入。
等不及他进门,梅已冲上前对着盆子吐了出来,但还是迟了一步,她吐了他一身。
呆望着昏倒在自己怀中又全身冒着冷汗的梅,那年轻人吓坏了。“大哥!她晕船了,怎么办?”
“不!”那个“大哥”下了最后结论。“我想我们绑架了一名孕妇……”
* * *
龙威独自疾步走过上海街头。
自从他证实了这整个事件是庄天雷借日本人之力先下手为强的计谋后,他立刻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终于要正面交锋了,同是帮内的好弟兄,为何却要兵戎相见、互相残杀呢?
一抹人影从暗巷中闪出,直扑向龙威。
“……威……”她气息微弱面色苍白。
“玫瑰?”龙威抓住她的肩膀,并感觉到一片温热的濡湿──天啊!她正在流血。
“庄……天……雷……”
玫瑰话未毕,就被龙威一把搂入怀中躲进另一条胡同里,随即吻上她毫无血色的唇,以自己高大的身体做掩饰,阻挡来者的视线。
原本作为掩饰的吻,在彼此互触对方的唇舌时,完全的失控,龙威和玫瑰沉醉在彼此激情的热吻中,充满急切与爱恋。
玫瑰原本泛白的双唇,在龙威掠夺的亲吻下变得红润晶亮。
龙威极尽柔情地抱起玫瑰就近返回龙翔的住处,并尽量不惊动其他人。
“追你的是庄天雷的人?”龙威边问边小心翼翼地脱掉玫瑰身上所穿的男式衬衫。
“是的,不过他并没有看见我是谁……啊!”玫瑰惊呼一声,强忍住疼痛。
随着这一声痛呼,龙威的心跟着纠结在一起,他恨不得将伤移到自己身上,让他来承受这样的痛。
“忍着点!”龙威一边替她上药一边咬着牙努力地抑制住内心的澎湃,尽量不去注意玫瑰雪白诱人的酥胸,这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但他却一再……
“还好只是子弹擦过而已。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
“从龙翔那儿离开后,我就怀疑整个事件的主谋是庄天雷;果然,让我窃听到他在通电话,这证实了我的想法,后来不小心被他发现有人──还好我逃得快。”
玫瑰嘴角泛起了一个诡异又骄傲的笑容。
“不过,他绝活不过今晚,我已经替你省掉一桩麻烦事了。”
“为什么?”龙威顿时全身又紧绷起来。
“因为我在他房中下了毒,无嗅无味,会让他在睡梦中自然死亡,像是心脏病发的症状,没有人知道庄天雷原本是否有心脏方面的疾病,这是我想到用来对付他的方法,瞧!我对他够仁慈了,死得这么“安详”,没让他死在你的枪弹之下。”
玫瑰淡淡的说,好像她做了一件极轻松平常又理所当然的事。
“以后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我不要你去杀人。”龙威的声音低沉暗哑,像是在压抑什么,原来玫瑰忍受屈辱,接受庄天雷的各项殷勤是为了要抓他的弱点。
““危险”对我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况且……我恨庄天雷……因为,六年前他策划的枪袭事件拆散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
“当年你硬是不让我待在你身边,我知道那次枪战并不单纯,于是这些年我不断追查整个事件的始末。结果……全都是庄天雷为了挤掉你而不择手段的,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这一切……杀他对你来说是需下很大的决心,毕竟,他原是你的同门师兄,不如由我动手,这也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玫瑰尽量语气轻松。
“你不必为我做任何事,更不用替我去杀人!我不值得的!”龙威痛苦地叫喊着。
“值不值得由我决定,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宿命,这些年来,我不断的要求自己达到某项标准,只因你曾经说过你不要有“家累”,而且你也无权拥有……”
龙威欲开口说话,玫瑰一手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开口,让我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是的,你不要“家累”,我也不要成为你的“家累”,我期待自己有一天拥有足够的能力,不再是你的牵绊,而是你最有用的帮手。”
玫瑰一口气讲完深埋在心中的话语,她依然是深爱他的,从未改变;而他也仍然爱她──就跟当年一样。从枪战发生时,龙威不顾生命危险,护住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确信了。
“我不是活在阳光下的人。”龙威转对着她,无奈地说着。
他是天生的领导者,有王者的威严与气势,玫瑰一直明白这一点,他是洪、清两帮的重要支柱。
玫瑰走上前从背后轻轻环抱住龙威。“所以,我也让自己活在阴影之中,龙威!我不在乎成为你的影子。”
龙威反身将她圈在自己坚强的臂弯。真情的告白令他心中激荡万分,也心痛万份。
“你真的好傻。”龙威无限怜惜地将她圈得更紧。
“嗯……威,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无怨无悔。”玫瑰深闭着双眼,将自己整个埋入龙威火烫的胸膛内,喃喃地说。
拥抱着这几乎失而复得的娇躯、享受她发上散出的缕缕芳香,这是完全属于他的,龙威自私而坚定地想。
玫瑰是他漂泊多年,心中唯一的挂念。
龙威缓缓端起玫瑰轻俏的下巴,两对如火焰般炽热燃烧的双瞳,痴痴地望进彼此的心灵深处……
玫瑰展放紧蹙的秀眉,轻启唇瓣,纤指不由自主地滑向龙威刚性的脸,然后环住他的颈项,慢慢送上自己──
霎时。
触动起龙威强抑多时的滚滚恋潮,浓烈的热情如溃堤般地奔落在玫瑰俏丽迷人的脸庞上。
本是蜻蜒点水的啄吻着,因为龙威担心着她的臂伤,由发际,然后睫毛、鼻尖……渐渐地落在她的丰唇上,当饥渴的唇舌互触的那一刹那间,龙威忘情地深深探入她的,与玫瑰的守候多时紧紧地缠绕……缠绕……
他倾注了他一生的爱,为她付出!
她付出了她生命中的所有,为他守候!
两人世界中,忘了自我,只有彼此……愿时光就此打住,不再有国仇家恨,不再有江湖恩怨,更不再面对人生中最残酷的悲欢离合……直到龙威感觉到自己紧拥住玫瑰臂膀的手指渗着湿濡,天!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玫瑰才刚包扎好的伤口,竟被自己忘情的拥抱而淌起血泉。
“小心!别乱动!”龙威急速抱起玫瑰横躺在床上,忧心如焚地经解开原来的纱布,一对浓眉蹙成直线,专注地为她重新换上新药。
“嗯……”玫瑰此刻才感觉一股疼痛,但仍紧抿着因失血而渐呈惨白的双唇,努力抑制着。
“很痛是吧!忍着点,马上就好。”待一切弄妥,龙威以毛巾轻拭着玫瑰额上不停冒出的冷汗,见她如此强忍着,直教他痛人心扉。
她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折磨?这本来该是由他来承受的!龙威恨透了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深爱的人为自己受尽苦难,他却一筹莫展。
“威,你别这样,我很好!只要有你在身边,这一切……我都情愿!嗯──”玫瑰再为一阵疼痛所啃食、声音渐渐微弱但却坚定。
“小玫!我的小傻瓜,你教我如何舍得下你──”龙威拿起她的手不住的亲吻着。
“那就让我跟着你,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威,求你别再离开我……威……”剧烈的疼痛感,一波一波的袭来,使玫瑰的意识渐渐模糊。
“好!好!我不离开,求你别再动,否则伤口会更恶化的。”龙威见才刚裹上的白纱布又渗出血水,心痛如绞,而玫瑰却仍以最后一丝力气求着他……
“我会在你身边的,永远──水远──”龙威将她的手贴着自己滚烫的胸口,发誓般地保证着。
他龙威何其有幸,遇上这般至情至性的坚贞女子,她的英勇不逊雄风,聪慧不失温柔……她是他生命中情感之所托啊!
他爱她!
不管前方有多少阻碍,他发誓要一生守护着她,虽然自知是个生命如浮云、漂泊不安定的男人,但为了挚爱,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凝望着龙威笃定狂热的眼神,玫瑰放心了,真的!她不用再担心是自己的泪水捆住了他,因为她并没有哭泣,而且她感受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熊熊的热恋,绝不亚于她对他的。
于是,玫瑰带着一抹甜甜的、幸福的微笑昏睡而去。
接着,龙威极其轻巧柔情地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
然后,他抚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让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保证他真心为她守候着。
此刻,龙威才真正体会到归属的幸福感,他不能失去她,因为这位美丽迷人的女子,正是他永远的爱人啊!
* * *
“嫂子简直就像是平空消失了。”
面对被孟霆砍头之虞,龙翔还是不怕死的下了最后结论。
“全部内探消息传来,庄天雷和日本人包括渡边那里都证实没有掳走嫂子。”
“会不会是一般的图利份子绑架勒索?”银姨问。
“都这么多天了,也早该放话了。”瑾姨答道,同样心急如焚。
“会不会是负气离家?我们那天起过争执。”孟霆仍抱一丝希望。
“不太可能,关家和圣母堂都没去,全上海的旅馆都查过了,连出港船只及火车的旅客也没有放弃追查,但还是没有。”
“那么她会在哪儿呢?她又能在哪儿呢?况且还有孕在身呢!”孟霆紧握拳头,重重槌床。他气自己不但没能保护她,还令她身陷危险。
梅,你真是恨我这么深吗?忍心要让我找不到你……会不会……孟霆在心中起了不祥的念头,不!梅绝不会做傻事的。
“孟霆!有线索了。”龙威从外面推门而入。“刚才弟兄回报,最近有个可疑的年轻人到处打探郁孟霆是否还活着的消息,我怀疑这和梅的失踪有关,就派人跟踪,结果查出他住在码头的船坞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孟霆匆忙起身穿上衣服。
“你确定要去?交给我们就行了。”龙威说。
“龙威,你应该明白我的决心。”
龙威望进郁孟霆坚决的眼眸,他知道任何人及事都无法阻止孟霆亲自救梅的决定,他完全能够体会得出,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挂念──对玫瑰。
* * *
“阿勋,谢谢你的报纸。”梅虚弱的说。
“梅姊姊,你还好吧?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自从上回梅吐了他一身,他非但不以为杵,反而莫名其妙地对她产生一股亲切感。
“报上将那天的枪案写得很详尽……”梅又哭了起来,这几天她睡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使原本受风寒的身体更形虚弱。“你知道吗?阿勋,我真的很爱孟霆的,真的!虽然有时候他真的很顽固、又喜欢教训人,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温柔、很体贴……今后……我该怎么办……他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他答应要照顾我一辈于的……”
“梅姊姊,你别再哭了,你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宝宝。也许郁先生还活着,因为很多人看见他中枪,但却没有人见过他的尸体。”阿勋安慰她。
经过几天的相处,阿勋很喜欢这位单纯的郁夫人,也很同情她的遭遇。
“谢谢你,阿勋,你是个善良的好男孩,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阿勋不忍心见梅一日日憔悴下去,心里一横,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替梅穿上,并准备背起她。
“快上来,乘大哥不在,我送你回去,快!我背你。”
“那……你怎么办?”
“别担心我,想想你家里的人,也许郁先生正在家里暗中疗伤也说不定。”他奋力背起梅。
“阿勋,我想你也别回这儿了,反正他不是你亲哥哥,你私自放我走,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梅很担心的说。
“梅姊姊,你别担心我,我先送你回去再说。”
阿勋背着梅走出了船坞,才爬上码头,不料那位“大哥”正巧回来。
“你在干么?你想带她上哪儿去?”他一巴掌打得阿勋嘴角流血,梅也重心不稳的从他身上“滑”了下来。
阿勋一头撞上“大哥”的腹部,双手死命的抱住他。“梅姊姊,你快逃呀!快!”
“死小子!你窝里反啊!”
“大哥”亮出了刀子,情急之下,梅跑过去死命的抓住他拿刀的手──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就在一阵混乱之中,“大哥”被人一脚踢开──是渡边绪夫。
龙翔和龙威也几乎同时到达,可怜那位“大哥”被揍得惨不忍睹。
孟霆没来!梅觉得自己最后一丝的希望与气力被迅速抽干,彻底的绝望使她几乎站不住──一个重心不稳,她踉跄退后撞进一“堵”坚实的胸膛──一阵熟悉的男性爵香袭来,莫非……
梅一转身,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梅──”
“孟霆──”
两人同时出声,并将对方紧紧拥在自己怀中,深怕一放手就会看不见似的。
“唉!真没意思!”见梅和孟霆夫妻俩如此恩爱,渡边绪夫自我解嘲地开口道。
“谢谢你!”郁孟霆定定地望着他。
“别谢我!只是碰巧遇上罢了,上次你建议我不妨来码头上寻找所谓“好女人”,结果,我真的遇上了,但是……唉!已经名花有主了。”渡边绪夫故作轻松的说。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佐藤那档子事,我知道这次的枪击事件完全是庄天雷和佐藤策划的。”郁孟霆说。
“小意思,我只是无法忍受别人顶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这是他们诬陷我的下场。”渡边绪夫望着梅,深情又充满婉惜。
虽历经几天折磨下来,梅明显地消瘦,但仍难掩她自然散出的美丽与气质,这位首次挑动他情感之源的女子,可惜并不属于自己的。
“谢谢你帮了我和孟霆。”梅靠在孟霆怀中,轻声的道谢。
“不客气,我可不希望看到可爱的“五月”小姐刚新婚就守寡,就算是我送你的贺礼,能认识也算有缘。”渡边绪夫潇洒的挥挥手,向码头的另一端走远,他将继续找寻自己情感的归依。
见龙威和龙翔仍擒着阿勋他们,梅连忙说道;“龙威,阿勋刚才是试图要带我逃离这里才会和这位“大哥”起冲突的。谢谢你了,阿勋。”
龙威点点头,朝阿勋说道:“你受伤了,我先带你去疗伤。”他并示意始终在一旁看好戏的龙翔一起离开。
等全部的人走后,孟霆才轻轻端她尖尖的下巴,审视她削瘦的脸颊和憔悴的面容。
“你瘦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梅摇摇头,思念的泪水持续的泛滥。“我以为你死了,我好害怕,以为我又将是孤苦无依一个人了……我不晓得该怎么办?”
“我绝不会弃你而去,瞧!你的相片我从不离身,怀表被偷后,我仍然会随身带着她的笑容,但我确实不知道它为何会在琳达手上……”
“我知道,因为是阿勋受托去扒的,所以你并没有背叛我,其实打从走出夜总会那一刻起,我就明白,琳达她只是太喜欢你、太想得到你罢了!虽然过去和琳达有些不愉快,如今听到她的死讯,我还是很难过,同时我也应该感谢她。”梅抬起晶泪的双眼,看着同样憔悴的孟霆。“要不是她整个人“黏”在你身上,替你挨了那几枪,现在死的可能就是你了。”
梅伸手轻触他白衬衫下微微突起的绷带,然后,她秀眉紧蹙的又摸了摸他满脸的胡渣,满是心疼!
孟霆顺势抓住梅的手,怜惜的贴在颊上,眼中写满柔情。
“是的,如果不是她将你气走了,你也会经历那场枪战,我甚至不敢想像你中枪的可能性。”
“所以,虽然琳达曾经造成我们之间的误会,但却是我们共同的救命恩人──”
“梅,你是难得的好女人,我喜欢你的善良与宽大。”
“我也喜欢你的明理与包容。”
梅叹息地贴向他,全心全意让自己沉醉在孟霆的热吻之中,虽然唇色苍白,但她柔软,温热、甜美依旧。
最后,梅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你的胡子扎得我好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