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侧的石墙前,一双白皙的小手,就着脑中的记忆,在墙上来回地摸索着……
「在这!」唇角微扬,小手赶紧忙将覆蓋在墙上的乱草扯掉——片刻后,放回
最后一块石磚,娇嫩的红唇不由地轻吁一口气——这会儿她可已在墙的另一侧了。
将杂草堆回原位,她抓起被自己丟置在一旁的包袱与爱剑,轻盈的身几由地面
一跃而起,天儿不敢稍有迟疑地往前方林几內正候着她的爱马——云,急奔而去。
* * *
三天前…
席锦浩在桥梁的一头勒住身下高大的黑色駿马,睿智犀利的眸光在纸皮上注视
片刻后,缓缓抬起,直直射向碉堡正方的右侧。
片刻后,席锦浩皱起一对浓眉,收回视线,在摊放膝上的纸皮上画下个记号,
然后交给一直尾随在侧的匠工头儿。
「修好它。」平缓的语气没有高低起伏,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与气势。
「是的!堡主,小的马上去办。」接过堡主递来的纸皮,石匠工头儿战战兢兢
的低头应道﹔将手里的纸张卷成筒狀,工头举手作揖表示告退之后,便刻不容缓地
策马离去,显然对堡主交代之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带着满意的表情,席锦浩策马踱过桥梁往堡內而行,随侍两侧的部属们则紧跟
在后。
马蹄声在石阶前打住。席锦浩跨下身下坐騎,将爱马的草绳递给早在一旁候命
的马房小廝,他挥手遣退身后的手下。
席锦浩一边拔下套在双手的保暖皮手套,一边往由巨石精雕刻砌而成的圆形拱
门迈去。
「爹,早。」
在长廊的转角处,一位蓄着短发的小男孩迎面与席锦浩擦肩而过。
席锦浩反射性地点头,脚步未曾停歇的他,整个心思尚据满城墙修护的事宜,
然而在席锦浩跨上最上层的石阶时,一张熟悉的面孔突地跃入脑中,惊醒了深思中
的他。
爹?天儿?!这……席锦浩倏地僵直身几,猛一转身,「站住!」
以着未有半丝怀疑的语调,席锦浩喊住正跨下最后一层石阶的「男孩」,并急
急地向「男孩」走去。
「你……你……我--」指着面前那头稻草般的短发,席锦浩眼前一暗,全身
血液直沖脑门,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了。
天啊!他简直不敢相信,他这宝贝「乖」女儿那头乌黑柔亮的秀发,竟……竟
一夜之间变成这……这副德行!瞧她活像个没人管的野丫头。
见爹爹橫眉怒目,半晌吐不出半个字来,圆睁的眼珠儿直瞪着自己,天儿不由
得在內心祷告一番。
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她扯了扯长度只及耳上的短发,「头发?」其无辜的神
态诉说一股纯然的无邪;只是不晓得此刻对席堡主而言,能否发挥它的效用?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罗!
席锦浩原想应声,却发觉喉嚨像被石头给堵住似的发不出半丝声响,最后,只
好以点头表示。
「这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嘛——不过是女儿我输了场比武罢了。」天儿不慌
不忙的陪笑解释道。
比武!这丫头又瞒着他偷偷找人比武去?!她--席锦浩只觉得双颊已是一片
滚热,吸气!他不禁大大地吸进一口清涼的空气,企图藉此稳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怒
气。
「就昨个儿晚上罗!我约了王汉在——」
「王汉!」席锦浩无法置信地瞪着女儿,圆睁的眼珠几眼见就要夺眶而出。王
汉?!他身旁的三大高手,排名老三的王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胆敢找王
老三挑战?!
席锦浩握拳的双手一紧,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惨了!老火山正瀕临引爆边缘。天儿暗叫不妙,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只
见她轻松地将那把足以冠上「巨大」头銜的长剑甩向后背,俐落的身手丝毫不因它
的体形而有所迟钝。
天儿扛着剑,安慰地拍拍父亲抖动的肩头,「爹爹,您放心!天儿定不负您所
望,替您讨回面子的!这次王老三就准备顶着光头来见您,您也就别操这个心了。
」
丟下这么信心十足的保証词儿,天儿不待父亲的反应,转身急欲赶到相约之处
。在经过昨晚自己几乎不成眠地来回搜索思考后,天儿此刻已有十成的把握,她已
挑出王老三几处微乎其微、几不可着的破綻之处,所以,她今天是贏定了!
想想王老三顶上无毛的模样儿。天啊!她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什么?「这次」!难不成这丫头还想--该死的!席锦浩简直快让女儿给气得
口吐白沫、当场昏厥。老天!他可不敢想像原就已是雌雄不分、不男不女、半男人
婆的女儿再顶着光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啊!
「席天儿!你给我站住!!」顿时,獅吼般的雷声响徹「风雷堡」里里外外,
接着,由右侧方的厨房远远传来细碎的声响,听起来倒像是……像是玉盘落地撞击
所产生的。哇!足见威力之大,令厨房里准备着早膳的侍女们都无不受惊。
就连天儿也禁不住地耸肩缩背捂着一耳!呼,要不是自己心头早有准备,否则
经爹爹这一吼,不是七魂六魄全给吓散了,就是得作上半个月的噩梦。
天儿调皮地吐舌扮鬼脸,深吸口气后,这才缓缓地转身,清澈的美眸无惧地直
视父亲,而正经的表情摆着三个字——什么事?
席锦浩喷气的鼻孔笔直地射向女儿的肩头,「把那玩意儿给我拿过来!」
玩意儿?天儿侧脸斜睨了扛在肩上的宝贝一眼,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摇头道:
「不行!」这会儿可全靠它替自己一雪前耻呢!怎可--不行!想都别想!再说,
这把剑可是她十四岁那年贏得「风雷堡」所举办一年一度秋季同級武术競賽第一名
,师父送给自己的賀礼呢!多年来她和它已是人不离剑、剑不离身。
「拿来!」又是一阵怒吼。
她噘得半天高的红菱小嘴摆明写着「休想」二字。
「天儿!爹说的话你敢不从!」瞧她的表情,简直是把自己的威胁当作耳边风
,不关痛痒,席锦浩感觉自己的血压又升高了。
天儿知晓爹爹的脾气正瀕临爆发边缘,可是,她觉得不过是输掉一头长及腰际
的头发罢了!待会便会连本带利地向那家伙讨回的,爹爹何必小题大作地气成这等
模样嘛!
唉!想她--席天儿是何许人也,怎会轻易就範?这会儿还胆敢应声:「听见
?人家耳又不聾,岂会没反应!你这一吼,我看--风雷堡这半个月內是别想有鸡
蛋可食,真是的……」
细小的声音含在她嘴际模模糊糊的,细微的具有耳尖之人方可察聞--哈,巧
的是席锦浩就属那对耳朵最为灵敏。
「你说啥!」他大叫一声。真要活活气死他!看来,要这丫头乖乖的交出肩上
之剑是不可能的,甚至比登天还难!干脆──
「别过来!」见父亲朝自己跨出一大步,天儿大惊失色地低喊,且反射性地退
了一大步。
取下肩上的爱剑,天儿在她和父亲之间的地面上划上一条界线后,将剑甩回肩
头,她指着地面,「那,谁跨过这界线,谁就是——乌龜的老公。」
乌龜的老公?什么!谁要胆敢取笑堂堂「风雷堡」当家的是「龜公」的话,他
就一掌劈死他,再滅他个九族,一个也不留!可……諒别人是没这个胆,不过,眼
前这丫头。
席锦活高举在半空中的一脚在迟疑了半秒后,又缩回原地。唉!自己总不能掌
自己嘴巴吧!
带着忽红忽绿的神色,席锦浩吹鬍子瞪眼睛地怒视线那头的女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窒人的气息凝聚在这两尊「石像」四周,他们父女两,
谁也不肯先让步,谁也不愿先屈服。
体态轻盈的飞鸟在他两上空盘旋半晌后,带着优美的姿势展翅而去。
渐渐地,堡內四周已慢慢地热絡起来,人声与嘈杂声开始变得清晰。
对于这样的画面,他们已是司空见惯了,所以,路经眼前那两具对峙的石像之
前,人们除了投以一记「又来了」的有趣眼光之外,个个莫不识相地摸着鼻子闪至
一旁,开始着自己一天的工作。
只除了他例外!什么人呢?一个一百八的身高、健硕的体格、一头与天儿同样
乌亮的头发服帖地披落,几乎及肩的男人;他俊朗的脸蛋带抹令人着迷的粗獷气息
,轻抿的唇角犹带丝稚气的神韻,让粗獷的脸蛋在刚硬中,却又掺杂了那么点稚嫩
的错相。
此人是谁?哈,原来是天儿的兄长——席悠。
也许是甫自美梦中被吵醒,再加上昨晚的宿醉,思绪尚未全然清醒,脑內一片
浑浑噩噩的,席悠打着呵欠,无精打采、摇摇摆摆的走上前,准备好好地数落小妹
一番。
他的步伐打住,修长的双腿好死不死地碰巧分跨在直线二旁,他就这么杵在父
亲与天儿之间。
席悠一手搔着后脑勺,一手按着太阳穴,昨晚的宿醉让他头痛欲裂地皱紧眉头
。
揉着抽痛的部位,席悠摆出一副为兄者该有的尊严望向小妹,「天儿,你就不
能、哇!你的──哎喲!」
惊见天儿一头短发。席悠错愕地低呼,可是,在他未做出任何反应之前──
* * *
「你这浑小子滚开!」
「幸災乐祸的傢伙闪开!」
席锦浩与天儿不约而同地各抬起右、左脚,往眼前那礙眼的傢伙身上用力一踹
——当球踢似的,将席悠踹出他两的视线之外。
席锦浩瞧都不瞧此时跌坐一旁,两手抚着疼痛的部位,嘴里直呼「倒楣」的儿
子一眼。他略微调整站姿——毕竟一个姿势摆久了,是挺累的。
席锦浩双臂交叉橫放于胸前,如鷹般的利眼逼视着固执如他的女儿,沉声道:
「丫头,你是想向“风雷堡”堡主的权威挑战?嗯!」语气中透露出浓厚的威胁性
。
哼!又想拿大帽子压我。她心里想着,「没有。」二字却由天儿嘴里缓缓吐出
,听来倒有点言不由衷。
「没有?!那剑给我。」
「不要。」她简单的回答。
「不要!!」干柴加烈油--怒火是愈烧愈炽!席锦浩指着女儿大肆咆哮:「
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做爹的!」这几句根本是让他从牙縫里硬挤出来的。
席锦浩的一吼倒也吼出天儿积郁已久的不平,她禁不住大声反駁。
「不错,仗着您是我爹,又是『风雷堡』高高在上的堡主,您可对女儿我又吼
又叫的!可爹您知晓的,天儿耍剑弄拳行,独对女红细活儿却没那份耐性!为何您
老喜欢强人所难。勉强天儿去做天儿不喜欢做的事呢?您就让女儿做我『自己』,
行吗?爹爹!」
天儿的一席话令席锦浩不由得皱眉轻叹。唉!自己真的对她太严格了吗?可她
的行为举止实在令人操心啊!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成天带把剑在男人堆里
鬼混、找人比试,这……这太不像话!也太危险了!也许是该替她找个男人来约束
她——不错!这倒是个上上之策。免得每次见了这丫头,血液老往脑门直冲。不过
,欲驯服这匹野马可也不易,到哪去找一位这么有能耐的人呢?
看着父亲沉思的脸庞千变万化,天晓得又在打什么主意?天儿不由得戒备地盯
着父亲,「爹爹?」
比武?如此的念头跃入席锦浩脑中。对啊!比武选婿!这丫头得找个强壯的男
人,才足以匹配她!
事情终于有了解決之道!席锦浩的身、心顿时倍感轻松,紧皱成团的眉头不禁
舒展开来,清清喉嚨道:「天儿。」
「嗯?」天儿、心生不安,警戒地盯着父亲。
「为父的在下个月初要办一场——」
「夫君,夫君,你在哪──」
轻柔的女性呼唤声着急地由屋內传出。蓮芳夫人的叫唤打断了席锦浩的话,他
回头望向屋內一眼,丟下一句:「午后到书房见我。还有,不准去赴约!」话落,
即片刻不敢稍有迟疑地匆匆转身离去。
望着父亲急切离去的背影,天儿不由得轻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爹爹真的很
爱娘呢!
随后她想到父亲离去前的交代——到书房见他?哼,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暂且
将它搁下吧!此刻任何事皆没找那小子比武来得紧要。这回非让他大吃一惊不可!
天儿一脸自信地扛着爱剑离去。
* * *
寬敞的广场上,在右侧方的千年松树下佇立着数十人,他们将手执着剑的一男
一女围繞成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圆形空间,个个脸上莫不充满期待——期
待胜负的揭晓。
「怎样?趁现在尚有反悔的机会,我勸你还是打消念头吧!」一手执剑,高大
的身躯犹如神舐般吓人地矗立在那头。王老三不屑地斜睨着身材娇小只及自己胸前
的天儿,对他而言,眼前这丫头连「威胁」的边都沾不上呢!简直是不堪一击。
哼,想打败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好比上回,自己只稍使个小指便足以将她「送
」至三尺外!
哼!自傲的家伙!「低估敌人、高估自己」将会是你的致命点,等着瞧吧!。
迎上王老三藐视的目光,天儿轻轻一甩,肩上之剑垂至身侧,「哈,此话应当
是我问你才是!」灵黠的美眸瞬间微露寒光,直逼王老三自恃的表情。
王老三带趣的眼眸迎上天儿含怒的视线,其毫无畏缩之意与坚決之色,令他不
由得轻扯嘴角,「是吗?」自大嚣张的表情摆明写着:「就算是堡主的女儿,自己
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在「风雷堡」,武技上的较量是不分身份、地位高低,
只要双方达成协议即可。)
毕竟在他们两人之中,总有人得为这场胜负付出代价!而王老三可不希望自己
是「输」的最佳人选——堂堂三护法怎能——哇!光凭想像就快令自己受不了了!
晶亮的瞳眸闪过一丝鋒利的寒芒.天儿右手握住剑柄,将剑缓缓举高至胸前的
半空中,唇角轻扯,缓缓吐出:「留神了!」
一声大吼后,天儿轻盈的身子出其不意地朝王老三健硕的身躯迅速沖去,动作
之快,令人来不及意会、来不及准备、来不及——眨眼!
不过,能被挑选为护法,可想其身手应是十分了得,所以,眼锐的王老三反射
性地高举手中长剑,一心急欲挡下那笔直朝自己狠冲而来的一剑──
然而,天儿就利用与王老三对上相击前的一瞬间,险中求胜地侧身做了个九十
度的急转弯,扬手一挥──
缠繞着皮革的剑尖(这是为了预防双方不会因此而误伤对手)分毫不差、不偏不
倚地指在王老三厚实的腰际。
* * *
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与欢呼声中,天儿雀跃地收回抵在他腰际的宝贝,她繞回王
老三身前,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喂,老兄!「姑娘』我领先一步了。」
沾沾自喜的表情写着「早告诉你了」五个字。
这场比賽的規则很简单,亦无杀伤力,只要谁能在对方身体上的任一部位连触
二次,那么,就是他或她贏了这场比賽。
王老三一张足以塞满五个大饅头的大嘴瞬间僵住,他惊愕地瞪着手里那把尚未
发挥「效用」的武器,怎么会如此?
圆滚的眼珠子犹如死鱼般睁得老大,王老三的脸无法置信的转向那张慧黠的姣
美脸孔,「怎么可能?」低语地脱口道出疑惑。
瞧他脸上尽是错愕,天儿乐得简直想掩嘴「大笑」,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因
为现在尚不是得意的时候。迎着王老三刷青的面孔,天儿扬眉打趣道:「是不可能
啦,不过呢——它已是事实!所以,老兄,你得小心了!」
原以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拿下她的王老三,这会儿亦不得不集中精力全面戒备
。看来,这丫头在经过上次的教训之后,这回是有备而来!那么,自己是绝不能掉
以轻心!若再让她胜上一籌的话,要想翻身拔得头籌可就没了机会了!
心神一振,王老三拿出作战时的最佳狀态,挥舞手中剑,全身充满高漲的气势
,令人感到一股即将引爆的锐气。
「哼!丫头,你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的!」
「是吗?」天儿迅捷地连退数步,举剑挥舞,摆动的手臂与呼吸声相互对应!
平稳且不带一丝紊乱。
「放马过来吧!」天儿不疾不徐地催促道,森冷的眸光专注地等待对手采取行
动。王老三吆喝一声,大块头的身躯,举剑朝天儿直冲过去──
撞击声划破了平静的早晨,广场上,围繞在大树下的群众们个个莫不屏气以待
,投注的眼神眨都不眨一下,就怕自己会错过任何一个精采画面似的。
交战片刻,已是气喘如牛的王老三急剧地吸进清冽的空气,藉此缓和身体的不
适,盯着那头的女娃儿,瞧她大气也不喘地一脸泰然自若,儼然一副胜利在握,王
老三的內心不由得闪过一丝慌乱。交鋒至今,他和对面那丫头是平分秋色,打成平
手!现在面临的可是重要的关鍵时刻,若稍有闪失,那……
王老三简直不敢再想像下去,额头两珠般大的汗珠成串地沿着两道眉而下,握
着剑柄的双手因为紧张出汗而浸湿了上头的软布。
原以为自己高大的身躯已占了相当的优势,却没料到这机伶的丫头竟利用自己
娇小的劣势,使之反处于优点——只躲不攻,置之死地而后生地以退为进,探出自
己不易察觉的疏漏之处,趁机挥出致命的一击!要不自己怎会让她近身,夺得一籌
呢!
尽管王老三企图掩饰住內心那股渐升的不安感,却仍难逃天儿敏锐的双眼。她
撇撇嘴,紧张了吗?这回你是输定了!
天儿再度举剑,灵黠的瞳眸闪过一丝促狹,她高喊:「接招!」矯捷的身子再
度冲向前。
直线的攻法与她第一次的偷袭倒颇为类似,王老三嘴角一勾,以为那丫头又重
施放技,欲引自己上鉤,內心有谱地做了万全准备,他双拳一握,准备绝她生路!
哼!准备受死吧──咦?有点不对劲,怎么——怎么她的剑真往自己冲——
当王老三反射性地将剑举至右侧的胸前,一心想挡下眼前直朝自己而来的武器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再度傻了眼——那张狡黠的脸蛋竟在下一秒由自己眼
前凭空消失了!
接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王老三感到硬物抵上了自己僵挺的后背,血液瞬间
在他体內急速凝结!他就像具僵硬的石膏像,缓缓地垂首瞪着自己足够一只小牛来
去自如的——胯下。
她……她……老天!她竟从他的「胯下」滑——滑过去?!虽说如此不雅的行为
,实在不是姑娘家该有的举止,不过若论「风雷堡」的席天儿而言,王老王应不会
表现出太多的讶异才对。
但是,这场较量的结局与必须付出的代价对他而言,打击实在太大了!足够让
他受不住地两腿发软,就连手中的武器,亦因无力使然而掉落地面。
「砰!」一声,王老三跪坐在自己的小腿肚上,嘴里尚无法接受事实地喃喃念
着:「不可能……不会的……这是场梦……它不可能发生的……我在作梦……作梦
……」內心五味杂陈的他,真不知是该哭?或是该——大哭?
享受着众人给予自己的欢呼声,天儿繞步至王老三身前。高扛着宝贝武器的天
儿在听见他的低语,也蹲了下来,闪耀欣喜光芒的眼眸对上王老三那张欲哭无泪的
丧脸。
「不错!你是在作梦,而且是个『白日梦』!不过呢,梦归梦,该做的,还是
得去实踐,不是吗?」
「你……你不会把「那个『玩笑』当真吧?哈哈。」苦笑两声,王老三已可想
像出大护法和二护法那两张取笑的倭常驼饷蠢显谧约貉矍盎喂从只喂サ亍�
「这你就错了,三护法!本姑娘从不认为『那个』是个『玩笑』!」黑白分明
的美眸闪入一丝冷芒,天儿盯着他继续道:「怎么?难不成三护法想出尔反尔?笑
话!本姑娘一介女流之辈皆能信守诺言剪去长发,为何三护法堂堂一个大男人偏没
这份气概?喲!还是英雄当不成,倒乐意做个临阵退缩的狗熊?如果三护法真这么
认为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天儿朝他丟下一记白眼起身,转头正想离去──
「请留步!」哼!再怎么说,自己总是条敢做敢当的好汉,岂能让这丫头看轻
自己!
王老三大喊一声,纵身至天儿身前,脸红脖子粗地低吼:「男子汉大丈夫,一
言既出,駟马难追,明天我会实踐我的承诺!」
瞧他一脸不甘愿,活似有人拿了条绳子硬逼他上吊似的,天儿强忍下心中的得
意与笑声,反倒露出欽佩的表情,恭维道:「哎呀!天儿就知晓三护法是位有担当
的「大丈夫」,我爹总算没看错人啊!天儿敬佩、敬佩……」
一番恭维,在王老三耳里听来倒像是在損他。大丈夫?哈,天晓得,他这三护
法此后要以何颜面见人?简直是无地自容,竟败在一位丫头的剑下——该死的!当
初自己真该听大护法的警告,少惹这丫头为妙!现在,自己果真自食恶果了。
懊恼啊!懊恼!!王老三此刻是天杀的后悔极了!
* * *
惨了!竟把爹爹交代的事给忘了。哎呀!都怪自己在树上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这下倒好,让爹爹给逮着机会,免不了又是串叨念……算了,还是避不见面的好。
鬼鬼祟祟的天儿屈着身子在厨房的侧门东张西望,确定里头只有侍女小青一人
,她举手轻推木门,轻巧地闪进屋內。
「小姐!」
「噓──」天儿一指置于唇上作噤声狀,待女小青忙双手捂唇止住自己的惊呼
,一对圆滚的眼珠子望着她大小姐的头发——天啊!小姐的头发怎么──
天儿露出感激的一笑。赶着「隐形」的她,在经过餐桌时,肚子传出一阵咕嚕
咕嚕的声音,令她不由地停下急急的脚步,糟糕,尚未用膳呢!一手抚着哀嚎不已
的肚皮,大大一对美眸机灵地像双傺鬯频兀谖輧人南抡磐牛坏兀话杉Z
与数个饅头置于她眼前。
「谢谢。」接过干糧与饅头,天儿开口无声地向小青道谢。她这丫头可真伶俐
呢!
小青倒也调皮得很,学着主人,无声地眨眼,不过一对惊讶的眼却仍盯着主人
的头顶打量。
天儿含嗔地笑敲着侍女的额头后,将东西塞进衣襟里,她就像个小偷般,大气
喘都不敢喘一下,躡手躡脚地往右侧门边的回廊转角处挪去。
行至正厅的大门前,天儿侧身让背紧挨着墙面,深吸口气,她小心地探出头顱
,视线往厅內一瞄——里头除了端坐在木椅上的娘亲与小自己两岁的妹妹蔻儿外,
就剩分立两旁的侍女们,根本不见爹亲的踪影。
奇怪!不在?可能吗?天儿不由得皱眉,以为爹爹会在大厅上等候自己,逮着
她好大发雷霆显示虎威的,此刻却不见人影?
咦?会是出城去吗?天儿疑惑地伸手搔搔后脑勺,眉头皱了又皱,唉!管他的
。既然爹爹不在,她決定加入娘和蔻儿的行列。
低笑一声,她抬起小腿正欲跨进里头,不料后头却传一阵低沉的声音。
「你在找我吗?」
「啊!」天儿低呼一声,瞬间整个身子的血液凝结住,她缓慢地转过身子,迎
视自己的是对扬着怒火的眼。
「哈,爹爹是您……」天儿陪笑地望着父亲,內心不禁咒骂起来:该死!真他
娘娘的湊巧,好死不死地竟在这会让爹给撞上!
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上半身斜倚着墙壁的席锦浩轻哼一声:「爹爹?你眼中还
有我这位做爹的吗?」
看来爹正在气头上,这会得多说好话、多拍马屁。天儿露出諂媚的笑容,以崇
拜的口吻道:「爹爹言重!天儿可打从心里尊敬您老人家!再说这『风雷堡』上下
里外,有哪位不知、哪位不晓爹您是位肚量大、气度好、不为『小』事追究、通达
事理……广受爱戴的大当家。」
哇!这回可是打出娘胎以来,一口气講了最多「好话」的一次,就盼能打消父
亲的怒气……瞪着摊在身前已「数尽」的十根手指头,天儿在內心扮了个鬼脸,她
「眼巴巴」地望着好不威武的父亲,一对讨人疼惜的美眸,闪烁着晶瑩的光芒眨啊
眨的,就盼能眨掉父亲的怒气。
哼!你这见风转舵、伶牙俐齒的丫头,倒是挺会察言观色的。想拍马屁?哼!
老子今天我偏不吃这一套。
「别眨了,随我来。」平稳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半丝端倪。丟下这么一句话,席
锦浩挺直身躯,望了女儿一眼,他皱了皱眉,头发尚在嘛!看来,清早那仗她是打
胜了。
內心顿时扬起一股驕傲感,不过,他仍带张扑克牌脸,领头往大厅內走去。
瞪着父亲的背影,天儿洩气地停下眨眼的动作。什么嘛!人家好歹也说尽好话
,爹竟半点也不领情?!早知就别浪费唇舌,又絞尽脑汁地吐出这么一大堆「废
话」!
噘起小嘴,天儿不平地皱鼻努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尾随父亲的步伐而去。
盯着父亲寬厚的背影,四周平静的气息令天儿不由得想起暴风雨将至前的宁静
。
大厅內端坐一隅的蓮芳夫人见丈夫一脸面色凝重的神情,她停下手里的细活,
起身迎上前。
「夫君,您……」蓮芳夫人唤住丈夫,一手轻扯地扶在他的手臂上,丝毫不因
岁月催老而依旧迷人的瞳眸,带着担忧之色,恳求地望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深怕这
对倔强的父女待会又是场争吵。虽说如此的场面在「风雷堡」已是司空见惯,可
是……
见妻子那两道纤细的巧眉几乎挤成一直线,席锦浩不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神
态,他抬手轻拍置于自己手臂上的柔夷,要她放心,随即朝大厅的偏门往书房迈去
。
席锦浩这一走,让蓮芳夫人正好迎上姍姍来迟的女儿,「天儿,你」可待蓮芳
夫人看清自己女儿那头不成体统的短发时,她不禁低呼出声﹔连一旁的蔻儿见姐姐
一头怪异的发型,也不由惊呼出声。
「天啊!天儿,你的──你的头发--」蓮芳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女
儿的头发,一脸惊愕的表情,好像她随时会昏倒。
见娘亲一脸血色尽失的表情,天儿赶紧伸手环住娘亲的肩膀。天儿爬了爬连自
己都有点不习惯的短发,她朝娘亲挤眉弄眼地安慰道:「别受惊了,娘,它们会再
长长的,而且天儿已报了仇呢!」
说完,她安抚地拍拍娘亲的肩头,这才追了上去,随着席锦活消失在那头。
她──她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昨个儿还在的嘛!怎么这会全变了个样?
天啊!瞧那头短发简直——这——这丫头简直没半点女孩儿该有的举止!也难怪她
爹会──
望着他们父女两消失的方向半晌,最后,蓮芳夫人也只能轻叹口气,丟下担忧
的一眼,踱回桌前,满怀心事地坐了下来,重新拾起针线,可握着针的纤指却不知
从何下手。
蓮芳夫人含忧的眼眸笔直地盯着手里絹秀瑰丽的丝帛,失神的眼神透出她正沉
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娘?娘?」收回视线,蔻儿轻摇默不出声陷入沉思的娘亲。
「呃,什么?蔻儿。」收回心神,蓮芳夫人溺爱地望着小女儿。
「姐姐她!」蔻儿担忧的皱起柳眉,深怕姐姐此次大胆的举止又难逃爹亲的责
罰。
「放心,没事的。」蓮芳夫人微笑地安慰她这位文静得惹人怜惜的小女儿,可
她的內心却是不怎么确定。
果然!安慰的话才落下不到半刻钟,书房那头已隐隐传来吵闹声,且音量有增
大之势,蓮芳夫人不禁皱眉了。她起身,遣退两旁的下女,往书房那头急步走去。
* * *
「什么!比武招亲?」
「不错!」
「我勸您还是打消这可笑的念头吧,爹!」
「你──」
「我吗?说什么我也不会点头答应的。」
「这事由不得你做主!我已決定,就下个月初。」
「好啊!要嫁您嫁,别想我会点头。」
「你——你——你想活活气死我!」
「爹!不是天儿想惹您生气,倒是您自己找『事』来气您自己。您想想,好说
歹说我也是您堂堂「风雷堡」堡主的女儿,您竟得以比武招亲替自己选女婿?这听
起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笑死人了!」
「笑话?比武招亲有什不好??!要不是你的举止男不男、女不女的,成天混
在男人堆裹,手里老提着那把剑,女孩家该会的针线沾都不沾半点,爹何苦出此下
策?」
「哈,最好!我也不想刻意去找个男人来约束自己。总之这事儿,天儿是不会
答应的,勸爹还是打消它吧!」
「砰!」厚重的门板应声而开,唐突的碰撞声吓着了门外的蓮芳大人与蔻儿。
抚着胸口,见夺门而出的女儿脸上明显写着愤怒与不满,蓮芳夫人的內心又是
轻轻一叹。
她迎向女儿,「天儿,你──」试图平缓他们父女两此刻剑拔弩张寸紧张局势
的蓮芳夫人,话才出口,便遭由房內追出的丈夫所打断。
「站住!」席锦浩大吼一声。脸红脖子粗的他面对几乎喷出火焰的眼睛瞪着女
儿倔强的背影,「下午我就叫人帖出告示,到时由不得你!」他大声宣告。
「那您就『真』让人等着看笑话吧!」疾步而去的天儿头也不回地回了爹亲一
句,然后消失在大厅外。
瞬间,空曠的大厅內除了尚存天儿余音围繞在四壁外,就只剩席锦浩粗重的鼻
息不規则地一吸一呼,显然他正极力克制住自己呼之欲出的怒火。
由女儿消失的门口收回视线,蓮芳夫人凝望着夫君铁青的脸半晌,几番挣扎后
,她深吸口气決定还是力勸丈夫打消念头。
「夫君,我看算了吧!这法子是行不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儿那性子,她-
-」
「我決定的事谁也别想更改!」踩着生气的步伐,席锦浩转身消失在书房內,
木门「砰!」的一声让他用力给甩上,其带怒的力道,连坚固的石壁都禁不住顫动
。
这对父女……唉,脾气一个比一个倔,该如何是好?
抚着胸口的蓮芳夫人紧皱眉头地摇首,內心又是阵阵叹息与无奈。唉!看来,
他两是谁也不肯先向谁妥协,这该怎么办呢?
生平第一次瞧见爹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又见娘亲愁容满面的不知如何是好,蔻
儿也不由得不担心起姐姐来了。
希望不会出事啊!她在心中祷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