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儿,过来。”
“唔。”她用力摇头。才不要,过去一定会被扁。
“浣儿,过来。”褚寻阳又说了一遍。
“褚大哥想打我屁股对不对?不要嘛,我知道我不乖,我下次会听话——”“浣儿!”碰上她,叹息已成习惯,“我几时伤害过你了?”
真不晓得她哪来的念头,老以为他会打她屁股,在她心目中,他就真的这么暴力吗?
“好像没有耶!”印象中,他一直是以无尽的包容在看待她所做的每一件蠢事,比所有人都还要疼她、宠她。
这是不是代表,她的小屁股是安全的?
“好嘛,我过去就是了。”怕他翻脸,浣儿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慢吞吞地挪着小碎步前进。
褚寻阳倒也有耐性,等她慢慢走近,这才探手将她抓入怀中。
“你这捣蛋鬼也知道自己不乖?”
“褚大哥也不好!”
“嗯?”他挑眉。
“是你自己先去那种地方的。”
“你不会忘了自己是女人吧?那种地方可不是女人能去的。”他皱了皱眉,动手卸下她束起的发,任一头乌丝如云瀑般泻下,穿过他修长的十指,回复纯真女儿貌。
他凝视了一会儿,这才满意地微笑,掌心柔柔抚着她一头青丝,感受绸缎一般温软柔滑的触感。
“反正人都回来了,那就别计较了嘛!”浣儿开始祭出撒娇攻势,嫩脸儿像只初生的小狗,直往他胸怀蹭。
“你呀!”他发现,他竟拿这芳龄一十五的小丫头没辙。
留意到她不寻常的举动,他偏头看向靠在他肩上的浣儿:“你做什么?”
“编发。”
“你编你的发,干么扯我的头发?”瞧她干了什么好事?闲着没事做,居然把脑筋动到他的头发上来。
“好了。”浣儿满意地收手,甜甜地道,“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褚寻阳讶然,望住那条融合了他与她的发的辫子,一股说不出来的悸动扣住心房。
“浣儿……”他低抑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结发——为夫妻啊!
“浣儿想一直和褚大哥在一起,但是浣儿笨笨的,要是不小心惹褚大哥生气……这样就不怕你跑掉了。”
他该斥她胡闹,或者,也该笑她傻气的,但他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与她一生相随——他讶异地惊觉,自己并不排斥这样的念头,甚至,心中还涌起了丝丝温柔与甜蜜。
会吗?清纯娇憨的小小丫头,竟扣动了他平静多年的情弦?他之前甚至还只将她当成了半大的孩子罢了……心绪纷纷乱乱,他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别闹了,快解开,我答应你,不会一声不响地丢下你便是。”
“你自己说的哦!”如愿挖来他的承诺,浣儿这才甘心解开她亲手系的发辫。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会突然跑去迎香院?”
还没审完啊?浣儿苦着小脸:“就说是你不好嘛!人家煮好药膳,却见不到你的人。你要是别乱跑,我就不会去那里找你了。”
“药……药膳?”现在重点不是迎香院,而是……他将视线移向桌面,难道天意注定,他今天是在劫难逃?
“对呀!”浣儿挣脱他的怀抱,奔向桌前。
“咦?”瞧了瞧,她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怎么了?”
浣儿将皱巴巴的小脸转向他:“有人偷吃。”
“不会吧?”其实他想说的是:谁会这么不要命,存心找死?
“是真的!”
“无妨的。”褚寻阳上前搂了搂她,安慰道,“我不吃也没关系。”
呼!真是万幸,又让他逃过一劫——
“谁说的?这里还有啊!”幸好这食盅有保温的功能,没冷掉。她再度漾开笑容,舀了满满一碗递给他。
“啊?”莫非天要亡他?
“快嘛、快嘛!这是我辛苦熬了好久的,尝尝看味道如何。”
盯着手中被硬塞来的碗,他咽了咽口水,艰困地道:“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在熬这个……什么当归枸杞子鸡汤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浣儿偏头想了下:“没有啊!”
“认真点想!”攸关性命耶,不认真行吗?
虽然觉得他很哕嗦,连喝个汤都要问东问西的,但她还是很听话地用力回想了一遍,“真的没有嘛——啊!遇到忠伯,聊了一下,这算不算?”
“有遇到其他事?”好,这下身家性命的问题,值得再商榷。
只要有其他事曾分散过她的注意力,他这条命就多一分危险。
“你的话我都回答了,你快喝嘛,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耶,冷了就不好喝了。”
“真——真的要吗?”天可怜见,他不想交年早逝啊!
“嗯。”她眨巴着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迎视她澄亮的笑颜,成串的话哽在喉中,偏偏没志气地就是说不出口。
也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认了!
为了不让她那朵桀然笑靥黯然失色,他居然拿命去赌。老天爷,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疯得很彻底。
咬咬牙,他硬着头皮端起碗,正欲喝下之际——“二姑娘,你回来啦?”
是店里的伙计。褚寻阳停下动作。
“阿财哥,你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找你,是忠伯。他问你说,你把他那帖药拿到哪里去了?还有——”伙计瞥了眼桌上的膳食,“你那些中药还在厨房,你到底是加了些什么东西?”
“我有啊!”浣儿愣愣地翻动食盅,“看,药全在这儿。”
“你想——”褚寻阳有些头皮发麻,干涩而虚弱地挤出声音,“有没有可能,是你加错了?”
“咦?”她用力眨了几下眼,“会吗?”
“忠伯那帖药,是做什么用的?”
“他说是清肠胃。”
“那不就是泻药?!”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失态地惊吼出声。
“咳——也可以这么说吧!”
“天!”这丫头居然给他灌泻药!褚寻阳扶着头,感到头晕目眩。
“褚大哥,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还有脸问!再舒服的身子,给她一搞都很难舒服得起来。
幸好他还没喝,要不然……老天!他想都不敢想。
今天是泻药,那明天是什么?砒霜?还是鹤顶红?
他这条命早晚会被她玩掉。
“褚公子——”明知在这时候不宜雪上加霜,但伙计阿财仍是硬着头皮说了,“您的随从刚才在找您,之后也不晓得怎么搞的,就一直在跑茅厕,方才我要来时,见他又跑进去了……”没想到阴错阳差,竟让观涛当了他的“替死鬼”?!
下意识地,他瞥向浣儿。
“奇怪,徐大哥是吃坏肚子了吗?”不知是真蠢还是装蒜,她纳闷地喃喃道。
天!他服了她了。
他闭了下眼,有气无力地道:“建议你自己去问他,如何?”
“褚大哥,你很累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回,他连叹气都省了,“拜托,先出去!”
“可是……”
“出去!让我休息一下,行吗?”他需要一点时间,努力培养对属下的愧疚感。
褚大哥在生气吗?他脸色不大好看耶。
浣儿怯怯地瞄了他一眼,不敢再多问什么。
搞了好久,浣儿那颗永远不晓得转弯的小脑袋,总算弄懂事情的始末了。
但,那时的徐观涛,早已拉到虚脱。
见他被她的无心之过给弄得惨兮兮,浣儿都快愧疚死了,为了表达歉意,这阵子她时时往徐观涛那儿跑。
见着推门而入的她,徐观涛脸色一变,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不要过来!”亲身“领教”过后,他简直怕死了这尊小瘟神。
浣儿失望地垂下小脸:“徐大哥还在记恨,对不对?”
惨了,她该不会是预备放声大哭吧?
“没有、没有,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他紧张地迭声道。
又不是不清楚侯爷有多宠爱她,简直把她当成了心头宝,她要是有一丁点的不痛快,侯爷都会心疼得半死,他哪敢招惹她?
“可是你的表情很难看。”浣儿指控道。
“哪有,你看,我这不是在笑吗?”徐观涛用力地扯开脸部肌肉,贡献出名为“微笑”的东西。
“原来是我误会了。”浣儿笑逐颜开,紧接着递出手中的托盘,“给你,补身用的。”
补身?!徐观涛脸色又变了。
那真的不能怪他,任何人在经过一碗补身汤补到虚脱在床的经历后,都不会有勇气再来这么一回的。
“这、这是、你做的?”很孬种地,声音就是掩不住颤抖。
“不是,是我拜托忠伯帮我弄的。”
呼,那还好。
徐观涛吁了口气,放心地接过。只要不是她亲手烹调,任何人都无所谓。
“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做的,我也可以帮你弄。”
浣儿冷不防又冒出这一句。
“噗——”一口汤喷了出来。
“小心点嘛,真是的。”浣儿还很体贴地替他拍背。
“你——咳、咳!你……”她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随便说说的啦!上次已经惹褚大哥生气了,我不敢再下厨。”说到这个,口吻竟有些哀怨。
“有吗?”他可不以为疼她疼到不合常理的侯爷会去生她的气。
“有。因为我害你变成这样,褚大哥在怪我。”
“这样最好了……”他本来就不希望主子和她太接近,免得哪天一条命就这样被她给玩掉了。
“你说什么?”
“啊?”怎么一不小心就讲出心里的话来,“我、我说这样真是太不幸了。”
“对呀,我也觉得我好不幸。”浣儿认同地附和。
到底谁比较不幸啊?徐观涛真想昏倒。
“所以我才会想来问你,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褚大哥不再生气啊?”
原来她这阵子这么巴结他,是有目的的?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认识褚大哥比较久,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
想讨好侯爷?哼,想都别想。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浣儿皱着小脸,“我倒是知道一个。褚大哥是不是喜欢和女人交配?”
“交……交配?”差点被口水呛到。
紧接着,他脸红脖子粗地大嚷:“你胡说什么!”
褚寻阳是他最崇拜的人,可容不得他人诬蔑。
“我才没有胡说,他明明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去迎香院。”浣儿不服气地反驳回去。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反正他是我见过最光风霁月的君子,你少乱说话,破坏我家少爷的名声。”
“问问而已嘛,你凶什么凶?”这人脾气真坏,褚大哥就从来不会这样吼她。
“谁教你——”
“那你告诉我实话不就得了?”
“不要!”
“不然我就当褚大哥真的喜欢交配哦!”
“你——”
“说嘛、说嘛!”
“不要、不要!”
“你到底说不说啦!”
“你到底烦不烦哪?”
一声又一声,绵延不绝的争论由房内传出,看来,这场角力是没那么快落幕了。
由外头回来,褚寻阳第一个念头,便是寻着那可人的小丫头。
“褚公子,您回来啦?我弄了壶冰镇梅子汤,你要不要——”无视于乔织艳柔情似水的殷勤探问,他开口便问:“浣儿呢?”
娇妍丽容上的光彩微微一黯,旋即又牵起一抹笑:“在后院缠着您的随从呢。”
褚寻阳眉心一蹙:“观涛?”
“是啊,这两人的感情近来特别好,老见他们腻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她有意无意地说着,一边留神观察他的反应。
“观涛——和浣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竟疏忽了。
是啊!细细回想,这阵子浣儿似乎不再动不动就来缠他,老是不见人影,却没想到,她是找观涛去了。
“我看,就别打扰他们了,让小俩口好好培养感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桩喜事传出来了呢。”见他失神,乔织艳主动地伸手握住他。
喜事?!真是活见鬼了!他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喜事,他只想杀人!
胸口仿佛压着什么,沉沉闷闷的,这该死的小丫头,居然——居然这么不把他当一回事!
看也不看乔织艳一眼,他一旋身,直奔后院。
被遗落下的乔织艳望着余温犹存的掌心,怔忡黯然——“快说啦!你不说我就一直烦、一直烦,烦到你发疯为止哦!”
“乔浣儿,你不要老是跟着我行不行?”至少她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是被她烦到快发疯了。
这乔浣儿真是不死心,一天到晚追问他要如何讨好褚寻阳,要是不想办法让他消气,她就没办法像以前那样赖在他身边打转了。
哼,要他做这种“出卖”主子的事,他徐观涛可办不到。为了侯爷的安危着想,他打死不说!
他宁可浣儿和侯爷保持距离,以免他往后得餐餐“银针试毒”,或者是“以身试毒”来保护主子安危。
“唉,你很小气耶,说一下又不会死。”浣儿硬是不死心,跟前跟后地绕着他打转。
“乔浣儿,你够了吧?拜托你有点女孩家的样子好不好?成天到晚缠着我问交配的事,你羞不羞蔼—”声音卡在喉咙里,忍无可忍地甩头想走之际,正好对上褚寻阳那张阴鸷的脸庞。
“少……少爷。”他呐呐地喊了声。
褚寻阳视而不见地略过他,灼灼黑瞳望向后头的浣儿。
“褚、褚大哥。”她低垂着头,缩在徐观涛身后。
他果然还在生她的气,瞧,脸色有够难看。
这几天,她每天早上一睁开眼,最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是又怕他气还没消,忍耐得好辛苦,可现在……惨了,看这情势,她更不敢去烦他了。
本来她是想,只要当事人原谅了她,褚大哥自然也就不会和她计较了,可问题是,她都已经想办法让徐大哥原谅她了,他却反而更抓狂,真不晓得他在气什么。
褚寻阳瞥了她一眼,目光停留在她揪着徐观涛衣角的小手上,然后眼神极冷、不发一语地转头就走。
“褚——”她想迫上去,又怕更加惹怒他,僵住的步伐为难着,不知该跨出还是收回。
徐观涛也愣住了。
跟着侯爷出生入死了数年,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情,冷得令人发寒。
他可不认为一锅“补身”药膳,会让向来冷静沉着、鲜少动怒的侯爷气成这样,尤其那郁怒不完全是针对浣儿,甚至包括了他……下意识里,他低头看向褚寻阳目光停留的地方。
不就是浣儿的小手,还有他的衣摆吗?没什么嘛……等等!
一线灵光敲进脑海,徐观涛因突然的领悟而震惊得回不了神。
这怎么可能?他那优秀出色的主子——会看上她?!开什么玩笑!侯爷是那么的英明睿智,眼光怎会长在脚底板下……呃,好啦好啦!他承认,这浣儿姑娘也不是真的那么不可取,她虽迷糊,但迷糊得很可爱;人虽然傻呼呼的,但也傻得很善良,心思直来直往,从不懂算计那一套,待人真诚无欺,这是她最大的优点。
这样的她,其实也给周遭的人带来了不少欢笑,也许,侯爷便是恋上了她清灵无邪、纯真娇憨的气质吧?
那现在——糟糕,侯爷误会了!
“你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追过去撤个娇,解释一下!”他真的会被她给害死!要是侯爷真误以为他在和他抢女人,那他可十条长江都不够跳了!
撒娇她会,但——“解释?!呃,噢,好,我知道了!”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傻愣愣地任他推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