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并不夸张,不上班的时段,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地腻在一起。
相处的时间这么长,我们都做些什么?没留意,就是有很多事情可做,很多话题可聊。
有时相约到旗津去吹海风,当然,他还是不让我吃海产。
有时手牵着手逛夜市,从夜市头吃到夜市尾。
有时去看场电影,听场音乐会。
有时一起到百货公司,帮对方添购衣物。
有时相偕参加朋友的喜筵,被间到我们什么时候会有好消息?他也只是笑,不予作答。
我们很像情侣了,真的很像。
虽然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我常会莫名的产生错觉,彷佛他把我摆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而不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可能吗?
我讽刺一笑。
男人啊,我早就看透了,再怀抱期望,连我都要笑自己愚蠢了。
交往五年,爱我至深的男友,都会和别人上床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情真意挚?什么是永恒不渝?。男人的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了,都受过一次教训,还学不乖吗?
今年情人节,我以为他会回去陪宋可薇,但事实上,那天陪他吃晚餐、共度浪漫夜晚的是我。
这当中,我去了一次洗手间,回来时正好听见他在讲电话~
「我大概月底才会回去吧‥‥嗯,妳也是,情人节快乐…‥」
然后挂断。
「和朋友讲电话?」我若无其事的回座。
「嗯。」他没多谈,继续吃晚餐。
「女的?」
「嗯。」
「宋可薇?」
他停下刀叉。「妳想问什么?直说好吗?」
「没呀,哪有什么?」我耸耸肩,故作轻快地进食。
吃过晚餐,我们到处走走逛逛。
这一天,到处都有活动,我们不愁没地方去,沿路走马看花,倒也自得其乐,最无聊却也年年都有的项目,是比赛哪对情侣接吻最久。
无聊归无聊,看身旁每对情侣吻得热情如火,我们站在这里还真突兀。
「予默,我们要不要也入境随俗一下。」我手肘顶了顶他胸膛。
「妳少无聊了。」他低喝,惹来旁人无数双白眼。
活该,他就要犯众怒嘛!
我算计地扬唇一笑,仰头吻上他。
他微征,然后也深拥住我,密密回吻。
我们吻了多久?没去留意,反正我们也不是为了比赛才接吻,他放开我时,我们的喘息声都很急促;离开时,我们靠得更近,他不再牵我的手,而是牢牢楼住我的腰。
他送我回家,进屋陪我,因为我说,没过完情人节,不许离开我,而那时才十一点三十七分。
「你要怎么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拋去一句。
他喝着我煮的咖啡,一脸莫名其妙。「妳什么时候救我一命?」
「刚刚啊!你不知道你差点被联手痛扁吗?我要是没这么做,您老先生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喝咖啡?这不是救你一命是什么?」
「懊。」他站起身,密密实实地亲了我一记。
「你干么?」我被吻得头晕目眩,说好要打招呼的嘛!
「还妳的吻啊。」
「你的命这么廉价哦?」
「那不然呢?」
我两手搭上他的肩,佣懒地挂在他身上,我有自信,这一抹微笑够抚媚。
「今晚留下来。」
他笑容敛去,震动地望住我,语调暗哑低沉。「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深吸一口气,拉下他,仰头柔柔地吻着他的眼皮、眉心、鼻尖,一路到温温的唇,然后‥‥
「海宁,妳」他吓到了,捧着我的脸,对视着。
「抱我,好吗?」我壮大胆子,抬手抚上他的胸膛‥‥这已是我所能做的勾引极限了,毕竟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海宁别闹!这不好玩!」他气急败坏地低吼,因为我正在笨拙地解开他衬衫的钉子。
「我倒觉得还不错玩‥‥」奇怪,我的手怎么在抖?几颗衣扣都解不开,平时明明很容易的‥
我有点没耐性了,力道一时没掌控好,几颗扣子被我扯下,叮叮咚咚的掉在地板上。
这样看起来会不会过于饥渴?像是迫不及待要蹂躏他一样‥
他闷闷地低咒了几句,我还没来得及听清楚,他已经用力抱住我,低下头吻堵住我的嘴。
情人节过了,他还是没离开我‥.
由女孩变成女人,最大的感想是什么?
如果现在有人这样问我,我会毫不考虑地回答:很痛,痛到我想拿刀砍死那个害我痛得要命的死男人!
那,为什么我没这么做?
我想,是因为他的眼神吧!
他一直用很心疼、很怜惜的眼神看着我,温柔地亲吻我,低问「要怎样妳才比较不会痛?」
问我?你问我因白痴啊!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女人的初夜都是这样,那真的有点小糟糕,唯一值得我回味的,是他显而易见的呵护,他把我的感受放在他之前,我几乎要感动了:
我盯着粉白的天花板,有一瞬间,心是茫然的。
这样不顾一切的勾引他,真的是对的吗?
慢慢将视线移到枕边人的睡容,他正好在同时睁开眼,朝我展开还带点睡意的笑容。「早安。」
「早安。」我回他。
「为什么这样看我?」他索性侧过身面对我,让我看个够。
「我在想‥‥昨晚是不是你的第一次。」他的表现‥‥不像那种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
我是不是错了?
他被口水呛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回我。「永远别指望男人会老实回答妳这个问题,没有人会愿意以跳楼来了此残生的。」
「意思是~~你真的是?」
「妳想太多了,海宁。我只是比喻。」
「为什么你可以轻易知道我是不是第一次,我却不行?」不公平!我要抗议,我要上诉!
「因为我是男人,妳是女人,妳得认命。」他拍拍我的脸,从容的起身穿衣。
他又给我那样笑了,可恶!
我气愤地追着他的背影大叫。「程、予、默!你不回答我,我就跟你绝交!」
他动作顿了顿。「这对妳很重要吗?」
「很重要!」
如果他不是那样的男人,表示他对我是真心的,那不只是一场单纯的男欢女爱,那么‥‥昨晚的一切,我可以更心甘情愿。
我们之间‥‥将会完全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光亮的地板,好一会儿才低低回答。「我不是。」
我泄气地垂下肩,再也无法说什么。
「我去买早餐。」
他没回头,所以也没瞧见我的失望与心痛。
我失望的,并不是他是不是第一次,而是他对性的态度,在他告诉我,男人可以不爱一个女人,却和她上床时,是不是表示,他也是这样的?
我心痛的,是我连唯一可以证明他是爱我的假设,都被推翻了。
昨晚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他和宋可薇甚至交往得比我和童圣阳更久,结果呢?还是会用下半身思考,异地寂寞,依然受不住诱惑。
这样的他,和童圣阳有什么分别?
玩玩可以,千万不要当真了,别忘了你还有可薇姊。
予洁的话,在这一刻异常清晰起来。
我咬着牙,浓浓的怨,愈植愈深
程予默对我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他可以把全世界都给我。
别叫我举实例说明,那只是一种感觉,而他让我有了这种感觉。
就算只是海边风大时楼着我,不说一句话的倚恨着。
就算只是吃饭时,细心的挑掉我不喜欢吃的食物。
就算只是我在电话的另一头喊饿,他便大半夜送来吃的。
就算是在我生病时,彻夜不睡的守在床边。
就算是夜里缠绵时,他将我抱得好紧,几乎要揉入骨血。
但,他就是不说爱我。
他对我愈好。愈让我觉得可以为我付出一切的样子,我就愈觉得虚伪。每当倚偎在他怀里,我总是矛盾地眷恋,也矛盾地气怨‥
他佳的地方离我很近,我常在他那里过夜,有一回他问我,为什么不住过去他那边?
我反问他:那他自己怎么不住过来?
话题结束,我依然住我这里,他依然住他那里:我依然常在他住处过夜,他也依然常往我这里跑。
缠绵过后,我们卷坐在地板上,他由身后楼住我,静静看着由落地窗洒落的星光。
「海宁。」
「干么?」
「找个时间,我们回家一趟好吗?」
「要干么?」
「我们的事‥‥」
「我们什么事?」不是我装傻,我真的不知道他指什么,一段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要想不曝光就得勤于烧香拜佛,他总不会自己找死吧?
「我们‥‥」他懊恼地圈紧我的腰,重重吻我一记。「这样妳说是什么事?」
「唤,没事啊。」就被亲一下而已嘛,需要昭告天下吗?
「妳!」他瞪着我。「妳是想气死我好守寡吗?」
「什么意思?」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告诉爸妈,我们怎么继续!」
咦?他还真想自杀?
「你不怕家里的天花板被婚姻掀掉?」
「她就算连地板都掀了,我们还是得说啊!」
「你何必?」我真的很意外,他为了我,想闹家庭革命‥
他真的玩昏头了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分不出什么滋味居多。
这原是我最初的目的,这场感情游戏,眼看我是胜券在握,却没有预期中的快意‥
「妳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不该吗?」他皱眉看我。
「不是‥‥」我别开脸,逃避他的视线。
程予默自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好久,突然拉着我起身。
「海宁,跟我来」
「干么?」我搞不清状况地任他拉着走。
「我唱歌给妳听。」
唱歌因都要世界大乱了,他还有闲情唱歌?
他的住处也摆了架钢琴,音色没台北家中的名贵钢琴漂亮,但是经由他的手弹出来,曲曲动听。
他掀开琴盖,习惯性的敲了几个键,才正式弹奏。
一串悠柔前奏流畅飘出,伴着他独特的低柔嗓音,浅浅吟唱~~
因为我们不会飞翔
所以幸福航程漫长
难免有风暴埋伏在前方
想试着拆散我们紧握的手掌
你不怕你不乱我就不慌
——词:施人诚
我终于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也因为领悟,才会如此的震惊‥
他的意思是不管这场硬仗多难打,他要与我同进退!
我没想到,他会认真到这个地步‥.
我心慌意乱,下意识里逃避地躲回房内,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彷佛情深似海的程予默‥
房门关上时,外头的琴音也同时停止,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也无暇顾及了按住狂跳的心口,我闭上眼睛,却理不清那纷乱的思绪
那一个周休,我还是陪他回台北了。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我们手牵着手进门会引起多大的骚动,但是实际发生,效果还是远超出预期‥
「你说什么!程予默,你再说一遍?」婶婶直接跳起来大叫。
「我说,我要和海宁在一起。」程予默也真不怕死,坚定地又重复一次。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程予洁站出来帮腔。「哥,我不是叫你玩玩就好吗?你怎么当真了?」
是啊,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阴沟里翻船,如何?
我冷讽。
「要和她在一起的是我,要娶她的也是我,你们同意与否,对我并不造成影响,我只是基于至亲情谊知会你们一声,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左右我的决定。」
「还娶她?」婶婶梧着心口,看来大受打击,随时会昏过去。「我忍受她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摆脱掉,现在你居然要把她娶回来当我儿媳妇?你不如直接拿把刀杀掉我算了!」
「妈,妳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我不认为妈有说错什么。哥,你是昏了头吗?她哪一点比可薇姊好?你现在选择她,那可薇姊怎么办?她很爱你耶!」
「予洁!我警告过妳,不要再提宋可薇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程、予、洁!」
兄妹睨墙。
我冷眼旁观。对这一家子完全失望透顶,尤其是他~~程予默。
我以为,他至少比程予洁厚道,可是如今看来。他连交往六年的女友,都可以毫不愧疚地拋弃。
那我呢?哪一天,我也会得到相同的待遇?
好一个移情别恋的负心汉。
我对他,心冷,齿寒!
「你凶予洁做什么?她又没说错,可薇是比她强得多了,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你?我早该想到的,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全是一个样‥‥」
「刘佳贞,妳够了没有?好端端又扯到哪里去?」一直和我一样沈默的叔叔,忍不住开口了。
「本来就是狐狸精,还怕人说?我是造了什么孽,老的勾引我丈夫,小的连我儿子都不放过‥‥」
我听不下去了!
「婶婶!妳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别侮辱我的母亲,请尊重一下死者好吗?」尸
骨早寒了十八年,她还要穷追猛打到什么时候?
「都敢做了,还怕人家说吗?妳妈要真有那么清高,就不会和我的丈夫纠缠不清,他们有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我到现在都还怀疑,妳到底是谁的种。」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受够了!
「好,婶婶,妳听清楚,我和程予默上过床了,而且不只一次,如果我们是兄妹,那就是乱伦了,这样,妳可以停止对我母亲的指控了吗?」
真可笑,我和程予默都对叔叔有信心,当妻子的却反而对丈夫没信心,还敢怨责丈夫情意疏冷,她为什么不先反省自己?
我的话像记威力十足的炸弹,轰得所有人呆若木鸡,包括程予默。
「海宁,妳‥‥妳不必连这个都说‥‥」他表情尴尬,没料到我会连这种事都直言不讳。
「妳还有脸说!咚海宁,妳有没有羞耻心?天下男人这么多,妳谁不去勾引,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我们程家的男人!母女一样下贱!」
「如果你们程家的男人定力够,谁勾引得了?自己母鸡不关好,打什么老鹰!」一句下贱,逼出我的火气,既然她都没有长辈的风范了,我何必再顾什么尊卑。
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我毫无顾忌地对婶婶说出心底的话。
「妳要跟我谈羞耻心是吗?那么就请妳先问问,妳的好女儿做了什么!在她有计划的勾引我的男人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羞耻心的问题?她勾引男人不算什么,我勾引妳儿子就罪该万死吗?
「妳要不要再问,妳儿子又做了什么?他和程予洁互通声息,毁掉我五年多的恋情,为的就只是他对我「有兴趣」而已!凭什么我任人欺凌,就该打落门牙和血吞?凭什么他们可以任意伤害别人而不必付出代价?就只有你们程家人是人,我就贱命一条,只能任人捏圆搓扁,玩弄于股掌之间?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就算今天我是存心玩弄他,那又怎样?」
咁!
我脑海一阵晕眩,无法反应发生了什么事,脸庞一片热辣的疼,受不住攻击往后跌,一道有力的臂弯接住了我。
我看着婶婶还停留在空中的手,视线缓慢的往上移,对上程予默没有表情的脸庞。
「这些,是妳的真心话吗?」
他没有像婶婶一样歇斯底里,态度冷沈得让人心惊。
我挥开他的手,退开两步,拒绝他的扶持。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别傻了,程予默,我痛恨你们都来不及了!你们姓程的全都一个样,自私自利,只凭自己的好恶行事,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那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你们姓程的会玩弄人吗?我也可以!程予默,我不要你了,你听到了没有,我不要你」
第二记巴掌挥来,我并没有躲,有了迎接疼痛的心理准备,但是预期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程予默伸手挡下婶婶诉诸武力的行径,视线依旧目不转睛的停在我身上。
「我想不到妳会这样说‥‥」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彷佛被我伤得太重,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予默,你放手,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护着她做什么?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她‥‥」婶婶泼妇似的叫嚷夹杂其间,我与他,全然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对方。
「很意外是吗?没想到我会这样对待你?」我空洞地笑着,心早就痛到麻痹了,我没有办法思考,机械式地发出声音。
「我意外的是,妳居然这样对待妳自己。」他幽幽吐出话来。
「程云平,你听听,你自己听听看,这就是你疼了十八年的「好女儿」!到头来,反而用这种方式回报你‥‥」婶婶指着我的手指直发抖。
「妈!我们的事,妳让我们安安静静的自己解决好吗?」程予默扬高音量,回过身吼傻了一串人。
从没看过他用这么高的音量说话,他一向是温温地、淡淡地,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我们私下谈。」程予默握住我的手腕往外走。我麻木地任他摆布,不想再费神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