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是心情还没准备好呀,凡是与司马决扯上关系的事,她的心脏就失去了规律性,永远也不会有准备好的时候,是后备工作没准备好。
三更半夜,好不容易将工作赶完的原梓手里拎着一些小玩意儿,偷偷摸摸的潜入了衣物间里。
“该不该告诉小纭跟小窻,她在她们的衣领上动了手脚?”将跟朋友借来的小蜜蜂麦克风嵌进李竟窻某件衣襟的扣子附近,她犹豫着。
但,不到半秒的时间,她立即否决了自己的犹豫。
算啦,还是甭说了,不过是个又小又不起眼的窃听器及动机明确的小小窃听行径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四处多嚷嚷呢。
相信她们姊妹俩应该会谅解她的作法。
心意既定,原梓小心翼翼将手中的衣裳拉直,像来时般悄然离去。
明天一定得劝小窻穿上这件衣服,否则,所有的准备功夫都是多此一举了。
???
听着姊妹俩像玩接力赛似的,一人一句又一句,司马决面无表情,久久便啜了口杯中变了温的咖啡。
搞了半天,这两位小姐的到访是为原梓请命的,啧,他早该猜到的。
“你又心不在焉了,小舅舅。”吁了口气,李竟窻温婉的出声提醒他。
他微撇唇,“呵。”
“怎么可以这样呢?小舅舅,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拜托你集中精神一点,好吗?”她都已经将口水耗尽了,而他就只顾着神游四方?好过份噢,可是,今天就暂时原谅他了,“要或不要,你倒是得拿定主意呀。”老听不到他的反应,李竟窻觉得快被挫败感给吞噬了。
看来,这次的行动是白费心机了,她跟小纭注定要铩羽而归。
“我早就拿定主意了。”司马决坦白承认。
闻言,姊妹俩心头一喜。
“真的?说来听听。”李竟窻嘴快的问。
“那就是……这事不关你们的事。”
“小舅舅!”姊妹俩同声抗议。
连猜都不必猜,他分明就是存心吊她们胃口嘛。
“你们别鸡婆得过份了。”
“小舅舅?!”
“小舅舅。”拍了拍姊姊不服气的小拳头,李竟窻微倾过身,语气和缓、态度诚恳的解说着她们的动机,“我知道我们今天来找你谈这件事的确算得上是多管闲事,也清楚这完全和我们不相关,可是,阿梓是我们的朋友,你是我们的小舅舅,我们希望你们都能快快乐乐的。”
“现在是出了什么事?”他仍是一副凡事与我无关的闲散样。
“你是没事,可阿梓有事。”
“噢?”强捺住闻言后的严重心悸,司马决不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反应表现出来。
他相信她们的忧心忡忡,阿梓那家伙的确是疯了,老是对工作太拚命,这一点,他迟早会纠正改过来。
“别又是用一声噢来打发我们好吗?”嘟起嘴,李竟窻不满的提出抗议,“拜托你至少也出面说些什么。”只要小舅舅肯有行动,凡事就简单得多了。
最起码,阿梓的自虐行为应该多少会有点改善。
“这事我自有分寸,也自有主张。”司马决不自觉地将视线锁在李竟窻的领口处,几秒后,视线移开,嘴角又浮起一抹嘲弄,“更何况,她从没有就这事对我提过只字片语,你们想要我说些什么?”
他没说错,自两人有了交集以来,阿梓确实是不曾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意,就只是闷着头进行心中的追逐计划……既然有人存心要听闲话,他自然就得紧咬住这个重点当藉口了。
他在心中叹口气,这女人噢,真的是教人头痛,什么不好学,竟然学起窃听的坏勾当了。
“什么,你竟然嫌她没提过只字片语?”他的话当场惹得李竟窻气恼,“老天,这还不明显吗?阿梓她做得已经够多了。”
过份的男人,若他不是自己的小舅舅,真想一拳揍过去,将他K得扁扁的。
“我没说她做得不够多。”就是因为做得太多,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攻陷了他防御牢固的心。
“那……”
“别太急着动脑筋,我可是你们的小舅舅,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少动歪主意阴我。”他好意提醒着她们别乱搅和。
“哼,说这样,我跟小纭才不会这么阴险呢。”
司马决微微一笑,“那最好。”
“小舅舅……如果阿梓站在你面前跟你表白,那你会不会接受她?”
“答案还是不!”
啥,这么笃定?
“小舅舅,我们可以知道为什么吗?”略有犹豫,李竟窻问得相当谨慎。
看得出来她们这次足称冒昧的质询行为已是小舅舅所能容忍的极限,再问下去,说不定他要翻脸揍人了。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别过份鸡婆,这不关你们的事。”
“唉。”垮下脸,李竟窻咳声叹气。
看吧,她们果然要铩羽而归了。
可怜的阿梓……她忽然觉得想哭,先是小纭,后是阿梓,都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却不得善终,为什么她们不能也同她一样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得到的答案不尽理想,李竟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告诉她,立刻终止任何小动作。”司马决这话说得很重,重得就像是……一个警告。“我曾跟她说过了,我不喜欢女人主动。”
“但是她……”
“我喜欢掌控主动权。”他忽地出言截断李竟窻仍带不服的辩驳,说了这么句意有所指的话,没让她们有追根究底的时间,手一摊,比了比她们身前的咖啡。
“快喝吧,咖啡都凉了。”
这话是项宣言,也代表着话题的结束。
姊妹俩面面相觑,好半晌,吁了口气,不约而同的端起桌上已凉透的咖啡,再同时给对方一个苦涩的叹声。
咖啡好苦噢!
???
就在不远的街头,趴在方向盘上,原梓紧咬着下唇,透过线路将屋子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抽噎的气息过于沉凝,差点窒住了呼吸,抑制不住的泪水也一颗一颗的顺着手臂湿濡了方向盘的皮套。
他不喜欢主动的女人。
没错,他是曾亲口跟她说过这句话,可是,经过了那恍若无声胜有声的一夜相处,甚至在夜色更深寂、更显寒冷时,他还干脆将她抱进睡袋里,然后隔着暖呼呼的睡袋将她紧搂在怀,或静或聊,就这么直到天光泛白,太阳开始展现热度……她还以为他开始接受她了。
她真的以为他开始接受自己的付出,只要再加把劲,他会接受她的感情,却没料到,他的答案始终如一,仍是否决的答案。
连面对小窻她们的询问,他的话依旧是如此简洁有力。太具威力了,就在一瞬间,重重的将她残余的感情信心击成碎片。
他……真的这么不喜欢她……
???
原梓失踪了。
其实,也不能说她失踪。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的疗伤,捡拾再也无法恢复原状的伤心碎片,默默的哀悼已成过往云烟的爱恋,再多给自己几天的时间思念他,或许,待她再回到生命的轨道时,她的心境就可以完全平静。
可这一走,却教她的心更是沉痛难休。
想想,她的人生还真是可悲呀。
因为一段痴心妄想的爱恋,接下来会有一段好久、好久的时间,她所赚的钱都得拿来偿还债务。这也代表,她无法忍着伤心,潇洒自在的买张机票,随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了却静静疗伤的心愿。
她身上有带钱,却不能乱花,因为即使是伤心欲绝,但只要一息尚存,她还是得清偿债务。
除非她死!
可她却仍眷恋着生命,即使,她已失去了最重要的心。驾着用这辈子挣来的第一份薪水所买的宝贝——心爱的重型摩托车,原梓疾飙在不知名的公路上,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管终点为何,不理会拂过周身的温度是如何冷冽,现强撇开如热烫白刃的心伤是如何狠心的刺穿心肺,她使力将油门摧到最底,一程又一程的让自己远离波士顿。
看着前方的路,她哭了,哭得好伤心,却懒得擦拭涌得过急的泪水。
“为什么他不喜欢我?”她扪心自问,“如果那天晚上献身成功,如今,他恐怕会更唾弃我了。”
眼泪随着疾驰的人车飘扬,点点滴落地上、身上、心上,她全都不管,脑子里尽是茫然透明的伤心欲绝,在夜深人静的郊野公路,人亦杳然,除了她、呼啸声嚣的机车和伤心。
路途一直向前推进,原梓什么都不想,只求能让自己自剧烈椎心的伤痛中抽离,再无其他的奢望。
扭紧油门的瘦干手背青筋尽净,但这仍未引起她丝毫的注意力,直到已趋高热的车轮疾辗过一颗尖锐的石块;若是平时,她早就避开了这个显而易见的危险,但教泪水淹没的视线却在今天忽略了它的存在。
坚硬的石块并未被辗碎,仍牢牢的固守在原地,可她却因为速度过快,刹那间失去重心,“砰!”一声重响,连人带车都飞到一旁的路边倾倒。
痛!
咬紧牙,下意识地将近乎麻痹的身子撑坐起来,原梓努力的不让惊声尖呼自齿缝流泄,傻愣僵凝的视线盯着前方翻倒的宝贝机车,加油声虽然渐歇,但高翘的前轮仍然径自转动着轮轴,在在都宣告着一件事——
飙了那么多年的车,她竟然摔车了。
原梓不敢置信的视线停留在因后继无油,已经动也不动的机车上,又怔忡了起来。
过了许久,过于酸涩的眼神再兜回自己的肘间及脚踝,泪眼迷,她却像事不关己般的盯着刺目艳红液体细细的顺着肌肤的表皮向四方扩散,麻痹的感觉早已悄悄的被痛入心坎的热烫给占据了……
忽地,她笑了起来。
这辆机车虽然不算超级顶级,但因为她的珍惜与宝贝,陆陆续续地也花了不少心血与金钱在它身上,记得上次回厂维修时,维修技师曾向她提及有人想收购她这辆机车,问她意愿如何。
意愿?!
呵,它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呢,她当然是一口就回绝了。可如今……忍着心伤,原梓慢慢的自地上攀爬而起,一步又一步,拖着痛延四肢百骸的身子接近它,苦涩的面容泛起了浓浓的嘲讽。
希望宝贝机车没事,说不定它的身价比她这个主人还要高呢!
???
失去了爱情,卖掉了心爱的机车,也遗落了坚持许久的生活目标,原梓怔怔的望着身前那本相簿,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
留着,是为了让自己的心伤得更重?
不,什么都不留了,他的一切,她全都不要了。微颤的手翻开厚重的相簿,原梓不知不觉的又凝望起那一张张的照片……这张,是她急着在夕阳下山前多取一个景,跑得太快,脚下的鞋子竟然先她一步地飞到坡度颇陡的半山腰,她当下傻了眼,而他沉着脸去帮她捡回来的……这一张,他低头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侧望着,她几乎可以自影像放大的镜头中看见他的睫毛是微卷的……原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又差点夺眶而出。
原梓呀原梓,你哭什么?不是已经决定不再留恋这段感情了?可你为什么还哭得这般肝肠寸断?
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不是吗?如今又是为何而哭呢?原梓轻声骂着自己,真是没用呵!
将相本里的最后一张相片轻轻撕下,放进盆中,见它们一张张的被火舌吞噬化为灰烬,她差点又改变心意地伸手去救回它们。
若不是已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她又怎舍得将它们给毁了呢?每一张都是一个回忆、一份心意,都是她浓得化不开的爱恋呀。
她怔望着,好半晌,盘踞在眼眶的酸涩与伤心又在心底深处掀起狂涛。
痴心,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爱上了,就是彻彻底底的将一颗心沉沦在无底深渊,说不要、想撤离,这才懵懂察觉再回首已是一堆碎成片片的椎心刺痛。
“嗤!
原梓轻呼,一时不察,没来得及缩回的手指头教火舌也卷上热度,烙了个粉红的印子。
噢,除了刻骨铭心的心痛,还有因为迟钝的反应而招来的烫伤,瞧,她就是这么笨,也难怪司马决口口声声说不喜欢她。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簇火苗将仅存的思念烧尽,直到高温的灰烬也已逐渐泛凉、泛冷,成了再也唤不回来的过往云烟。
“终于都结束了。”她怔茫的告诉自己。
坐在地板上,原梓呆呆的望着那一盆黑焦的灰烬,心神浑噩,直到李家姊妹进了门,这才惊醒她。
李竟窻手上拎着一盒原梓爱吃的甜点,想趁晚上若运气好能逮到比老鼠还滑溜的她时,要强塞到她嘴里,替她补补这些天所流失过多的热力。
看阿梓瘦成那样,真怀疑她是怎么去捧起那一台台也算颇有重量的摄影器材!
微回过神,原梓下意识地想躲回房间避开她们的安慰。心仍乱,她想一个人静静的哀悼过眼云烟。
“阿梓,你先别急着走。”李竟窻心急的唤住她。
“呃,我、我没有呀。”她欲盖弥彰,反倒更显现出慌乱的心绪。
“我买了一些你喜欢吃的蛋糕,快过来呀。”极力想将气氛松缓,李竟窻摇了摇手中的甜点盒。
“等一等,我先将东西摆回房间去。”她起身拿起铁盒和相簿。
“好吧。”
“阿梓,你在烧什么东西?”这回是李竟窻开口留住她的脚步。
心猛然一抽。她忙摇头,更想迅速退回房间里。
“对呀,盆子黑漆漆的,屋子里又有烟味,你在烧什么?”
原梓不自然的扯了扯唇,“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李竟窻心细眼尖,还是瞧见她有心移到身后的相簿,心一惊,那是阿梓极心爱的一本相簿,自己曾在与她笑谑时翻阅过一次,里头全是小舅舅的照片……
“阿梓?!”她张口结舌,无法置信。
阿梓她……她不会真的死了心,进而毁了那些照片吧?
怎么可能呢?她不相信,打死也不愿相信阿梓会这么速战速决,相簿里的东西全都是阿梓的宝贝耶!
“唉。”唇畔绽出一抹苦笑,原梓干脆停住脚步,“横竖他一开始就不准我拍照留念。”
既然已经给小纭瞧出了端倪,她躲也没用。
“拍照留念?”神经超大条的李竟窻后知后觉,一察觉到眼前出了什么事,她不禁惊呼出声,“阿梓,你刚刚是在烧那些照片?”
“对呀。”感叹的眨了眨眼,又感觉到心情更沉重了。李竟窻急急的唤了一声,“阿梓!”
“我想……反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低喟一声,原梓对着她们无奈的笑了笑,却将三双眼眶都给染红了。
“小舅舅是无情了些。”体贴的接过她手中的铁盆,李竟窻细声安抚着她的伤心。
虽然没人知道前几天阿梓的去向,也没人敢问她回来时,为何身上带着伤。这一点,在知道她将买了多年的重型摩托车脱手后,答案已不揭自明。可是,如今她却将亲手拍摄、细心搜集的照片给一一毁尽,这是否代表阿梓决定抛舍这一段感情了?
“是吗?”原梓怅然轻叹。
“我觉得小舅舅不是无情,他只是……只是……”该死,什么话才能稍稍抚平阿梓心中的伤痛呢?李竟窻思索着词汇,“呃……他只是有点……有点冷漠……”
“无情跟冷漠不是兄弟吗?”陪着哀伤的原梓叹了口气,李竟窻静静的提示姊姊,别再企图亡羊补牢。
不是自己枉顾阿梓依恋不舍的情愫,只是既然小舅舅已挑明心意,与其给予阿梓再多的安慰,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劝她及早死了这条心,要不然,时间拖得愈长,她会愈痛苦。
“啥?”闻言,李竟窻愣了愣,“它们的关系有那么亲密吗?”
“别傻了你,阿梓需要的不是一堆废话。”
“是呀,小纭说得没错,我会没事的。”原梓挥了挥手中的空相簿,“我先将相本放回房间去,待会儿再出来陪你们一块儿吃蛋糕。”
“阿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不是她捺不住心性,而是,她猜阿梓会食言而肥,另想藉口将自己藏在房间里。只要她说句累了,想早点休息,她们就没有任何理由拖她出来三姑六婆。
“嗯?”
“那笔钱,呃……就是你汇给小舅舅的那笔钱,哪来的?”她很关心这一点。
最好不是必须要阿梓作奸犯科才弄上手的,李竟窻衷心祈祷着。
“借的。”
“跟谁借的?”
原梓喟叹了一声,“银行。”
“什么,你跟银行借钱?!”姊妹俩同时喊了起来。
无论是大额或是小额借款,利息都高等是吓人耶,阿梓疯了?欠下一屁股债,就只为了成就一段初萌芽的“感觉”?!
“不跟银行借,我去哪儿抢呀?”微侧着脸,她失神了好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傻呼呼的笑脸,“如果那时候手头上有枪的话,说不定真可以去抢个几百万来花花,再接受政府的款待,吃吃另类的公家饭噢。”
李家姊妹对看一眼,这……这是什么话呀?
“没事,我很好,我只是……只是……”猛然静默,瞅着她们的关切,她无奈的叹着,“别担心,再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恢复的。”
“你教我们怎能不担心?”李竟窻当下跳起脚,“银行利息那么高,就算你不吃不喝,也要一段时间才能还清啊。”若不是深知阿梓向来不爱求人的倔性子,她真想当下就将私房钱领出来,姊妹三人携手到银行去洒钱、装酷。
“这倒也是实话,可是,放心啦,我不会因为这样而饿死的。”原梓的笑容里难掩伤心,“最近的工作已经是满档,所以别担心我还不出钱来或是怎样,好啦,没有问题了吧?那我先回房去喽。”
她没再开口的离去,也不去瞧垂下肩膀满脸挫败的李竟窻;扁扁嘴,李竟窻则静静的哭了。
阿梓说得是挺轻松的,可这岂不代表,她为了自己的走了样的“感觉”,不但是丢了心,接连下来好长一段日子也得卖命还债?!
感情?
曾经黯然心伤的自己,如今心魂俱碎的阿梓,在在都揪紧了她的神经,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谈感情了,再也不了。
李竟窻暗暗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