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闲的星期四下午,温仲熙泡了一壶橘子茶,又烤了松饼,在雷家后院里铺上野餐巾,叫来雷柏生与雷夕恒以及谷月寒,打算轻松悠闲地度过下午茶时光。
“温大哥,我们俩会不会打扰到三哥和月寒呀?”雷柏生悄声问着温仲熙。
“放心吧,等会儿再留时间让他们独处,现在必须先把气氛炒热,不是吗?”
温仲熙低声应道:“而且只叫夕恒和月寒出来,依夕恒那个人的个性,他一定不肯,所以你先坐下来跟他们讲讲话吧。”
“我?”雷柏生露出张苦瓜脸,“三哥最不喜欢的就是聊天耶!”
温仲熙苦笑道:“至少他不会连一句话都不说吧?”
“好吧,我试试。”雷柏生耸耸肩,“谁教全家人当中,只剩下我有空呢。”
“所以有劳你了。”温仲熙拍拍雷柏生的肩膀以示鼓励,“加油!”
雷柏生轻叹了口气,接过温仲熙拿来的饼干和松饼端到草地上坐了下来。
“三哥,这是温大哥做的松饼哦!你要加什么在上面?奶油还是巧克力酱?或者是蜂蜜?”雷柏生换上一副笑容可亲的模样窝到雷夕恒身旁。
“奶油吧……”雷夕恒接过盘子,“叉子呢?”
“刚才请月寒去拿了。”雷柏生指指不远处,“喏,这不是来了吗?”
谷月寒怀抱着几根叉子匆匆跑来,一身淡紫衣裙还是早上雷以秋出门前替她挑选的。
“这个……”谷月寒笑了笑将叉子递给雷夕恒。
“谢谢。”雷夕恒接过叉子,有一口没一口、心不在焉地啃咬着松饼。
他脑海里还在消化雷军所说的话。
结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谷月寒。
男欢女爱原就不是他生活中的重心,所以有没有情人,或者是未来的妻子,对他来说都不甚重要。
就算有偶尔的寂寞,家里成山成堆的原文书,也足以弥补他人生当中脑中空白的时间。
只不过有些时候积习难改。
起了床往旁边床位一望,原本打算叫醒谷月寒却扑了个空,因为她已经在楼下与其他家人一同用过餐点。偶尔他会在走过长廊时,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谷月寒是否有跟上来,这才想起她不需要他这位“伴游”也已经可以独自活动。
这种略感酸涩的情绪,最因为寂寞在他的胸口发酵吗?
或者说,这不过是他的使命感?因为他得好好医治她,直到她病愈为止。
罢了,不论答案是哪一个都无所谓,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抛开了烦人的思绪,雷夕恒正想回头拿饮料,却瞧见谷月寒正坐在他身边打瞌睡。
柔柔软软的身躯左右微晃,头低低地垂着,长发遮去她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她看起来很累。
“月寒是怎么回事?”雷夕恒放轻声音,转向温仲熙询问。
“还不是为了三哥你。”雷柏生插嘴道:“一大早,她就爬起来替你做点心了,你现在吃的松饼就是她做的哦!”
“橘子茶也是她泡的。”温仲熙接着说:“她说因为常给你添麻烦,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她想做点事情回报你。”
“真是,她哪有添什么麻烦。”雷夕恒摇摇头,“是谁对她说了这种话?雷军那家伙?”在他有限的印象里,全家人当中就数雷军的嘴巴最坏,虽然他说话无心,却容易伤到人。
“不是雷军,是她自己这么想。”温仲熙替雷夕恒倒茶,继续说道:“夕恒,你是不是太冷落她了,所以让她这么胡思乱想?”
“我没有。”雷夕恒答得直截了当。
事实上,最近以来,被冷落的人应该是他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谷月寒不再缠他,是因为误会自己觉得她太麻烦。
他根本没那个意思,这小丫头也想得太多了吧!
“真的没有?”雷柏生狐疑道。
“没有。”雷夕恒瞄了雷柏生一眼,“你觉得我冷落她了吗?”
“我想应该没有吧!”雷柏生故作认真地思考,事实上却是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雷夕恒对谷月寒有更进一步的表白和关怀的举动出现。
“那不就没事了。”雷夕恒啜着橘子茶,香浓适中的味道让他不得不佩服谷月寒,竟能将温仲熙的手艺学了个八分像。
“什么没事!三哥,你起码要有点表示嘛!看月寒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雷柏生开始喋喋不休地为谷月寒抱不平。
幸亏谷月寒真的太累、睡得够沉,所以才没有被雷柏生吵醒。
“要我表示什么?”雷夕恒挑了挑眉,眯起紫眸打量着重柏生,心想这个小鬼该不会是跟雷军串通好的吧?怎么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在告诉他,说他应该娶谷月寒以示负责似的?
“呃,那个……”雷柏生被雷夕恒看得有些心虚,连忙回答:“我的意思是说,你至少要好好感谢一下月寒嘛!”
“这个我知道。”雷夕恒瞧着雷柏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吗?”
“呃,没事。”雷柏生被雷夕恒吓出一身冷汗来,心想这任务真是太累人。他就说过要他跟三哥聊天是找死的举动了嘛!大伙儿净把麻烦事推给他!
“夕恒,你太多心了。”温仲熙苦笑着出面为雷柏生解围。
“希望如此。”雷夕恒回身瞧了瞧已经睡倒在餐巾上的谷月寒,对温仲熙说道:“可以麻烦你拿件毛毯过来吗?”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拿。”
温仲熙说着正要起身,冷不防地被雷柏生拉住,又坐回野餐巾上。
“这点小事,我去就好。”雷柏生边说,很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飞也似地冲进屋里去。
温仲熙看着雷柏生的反应,忍不住失笑。
“夕恒,你吓着柏生了。”温仲熙摇摇头,“这样不好吧?”
“是他自找的。”雷夕恒切下一口松饼往嘴里送,“闲着没事就该种他的花去,别来管我闲事。”
“他是在关心你。”温仲熙笑道:“我看,毛毯还是我去拿吧,他说不定被你吓到不敢下楼了。”
“那就是他心虚了。”雷夕恒自顾自的继续喝他的下午茶,“如果你要上楼,就帮我把搁在客厅桌上的原文书拿下来吧。”
温仲熙笑了笑,点头应允:“这倒是没问题,我去替你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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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扰人。冬天的冰冷从发丝间穿梭而过,惹来喷嚏连连,令人下意识地寻求一处温暖之地。
谷月寒摸索着身旁,一碰到雷夕恒为她盖上的毛毯,立刻抓紧了往里头窝去,瑟缩成一团的模样看起来更是惹人怜爱。
冷风卷起发丝,在半空中飘扬,而后落至额间、颈间……让人感到难以安眠。
雷夕恒伸手将散落在谷月寒脸上的发丝拨开,几度轻触她的颊与唇,柔嫩的感觉如果冻般滑溜,勾引着指尖继续在颊上游走。
与她同房甚至一起进过浴室,但老实说,他还真没碰过她半分,除了在她昏倒或睡着时抱过她外,他几乎没什么机会碰触到她。
他忍不住想起八弟雷军无心的戏言——
同房又同床还闹不出事情来,你当这家伙“不能”啊1
说也奇怪,他倒真对她没什么生理上的反应。
尽管她有着玲珑的曲线与女性独特的魅力,脸蛋漂亮、长相可人,声音柔软而且态度柔顺,可他就是没那个念头。
或许是因为他老用医生的眼光在打量谷月寒的关系吧!只想着她的病、惦着她的精神状况,所以她的女性魅力在面对他时,完全失去吸引力。
可如今在她日渐恢复的同时,他不由得注意起她自然而纯真的气质来,她从不矫柔造作的举止与言行,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吸引着他。
或许是雷以秋功力十足的关系也说不定,这些日子来他总是每天为谷月寒打扮、挑选衣服,将她的清秀可人妆点得更加美丽。表面上,雷以秋是说要让她有好心情,使她能够早日康复;但骨子里,他很清楚雷以秋是在等着看好戏。
他相信全家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等着他与谷月寒迸出爱情火花,然后在喜筵上好好糗他一顿。
他并不介意他们的胡闹,只要别真的太过火,他是不会发脾气的。
况且爱情这回事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否则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自家兄弟们再怎么急,若谷月寒没那个意思,就算他有这个念头也没用。
伸了伸懒腰,雷夕恒弯身在谷月寒身边躺了下来。
谷月寒的发丝上有着洗发精的味道,凉凉的带点薄荷香,闻起来很舒服。
起码,比消毒水和药味好闻。
雷夕恒自嘲地苦笑了几声,枕着自己的手臂,在谷月寒身边合眸假寐。
看了半个多钟头的医学新知,他的眼睛都被冷风吹到干涩发痛了。
反正温仲熙等人都不在这儿,他可以放心地睡他的觉而不用担心被吵起来,而且谷月寒也在睡,所以就算他小睡片刻……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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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月寒向来是浅眠的,倒不是因为车祸的后遗症,而是原有的习惯。
何况冷风吹打在脸上,令她感到有些受冻,虽然抓着毛毯,终究是比不上屋子里温暖。
所以她伸出去的手。便攀上了雷夕恒的另一只臂膀。
温温的、暖暖的、热热……
谷月寒越缩越靠近雷夕恒,终于贴近他的胸膛。
怦咚、怦咚……是规律而富有节奏的心跳。
太奇怪了,就算再安静,应该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才是。
谷月寒揉揉眸子,睁开惺忪睡眼、定晴一瞧——
雷夕恒!
她为什么会躺在雷夕恒的怀里?
大脑在瞬间停止运转,教谷月寒一时思绪空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稍稍退开身子,她抬头望着雷夕恒,发现他仍是熟睡的。身上多了条毛毯,想必是雷夕恒为她盖上的吧!
他委实善良得可以。即使外表看来有些冷漠,虽然语气总是淡漠无比,可是实际上,雷夕恒比谁都关心她、比谁都亟欲保护她。
她喜欢这样的雷夕恒,不管他是否喜欢自己,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想为他做点事,除去他眉间深锁的焦虑和镇日的沉默,她多想看他笑起来的样子。
漆黑的发丝与苍白的脸庞,薄唇微启、胸膛微微起伏……只不过是单纯的望着他的睡相,她就感到温暖无比。
如果他真的不嫌她是个麻烦,她是否能一直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只要能够在他身边看着他,不管哭也奸、笑也罢,她已经满足。
不自觉地,她想笑。
打从心底涌上来一股暖和的感觉,慢慢涨满她的心头,在体内四通八达的血管当中相互传达着充实而愉悦的心情。
刹那间,世界像是豁然开朗——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了。
压力与对于黑暗的恐惧在瞬间退散,她觉得身体如羽毛般轻盈。挣脱了束缚,她像是自笼中被解放的鸟儿,展望天空、冀望能自由飞翔。
合眸、睁眼间,谷月寒不禁自问,自从她来到雷家以后,她有好好看过这里景色吗?
这座庭院,有这么美丽吗?
草坪碧绿,天空清澄,树阴浓密,空气清新……还有侧躺在她身旁的雷夕恒。
不知道在近距离看过他多少次了,却因为焦虑与紧张,使得她从未好好看清楚他的长相。
眉心微皱,像在诉说他心里的烦恼。
他在做恶梦吗?那个破碎的回忆,以及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比起他,她是何等幸福。自出生后,她受到双亲与生母的极大呵护,未曾在学业或人生上遭受任何挫折,无病无痛地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虽然偶有小烦恼,但是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情不自禁地抚上雷夕恒的长发,柔顺的触感带点冰冷,她抓过毛毯一隅盖上雷夕恒的身子,就怕他也着凉受冻。
“我想待……在你身边……”谷月寒轻柔的声音打从嘴里逸了出来,虽然断断续续,却已是完整的语句,“如果可以帮你不再做恶梦……”她从黑瞳中滑下的泪水,不是恐惧下的产物,而是感受到自身幸福所落下的喜悦。
想帮他,不是想救他。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份能力,但即使如此,想医好他心病的愿望,却是那么的强烈。
尽己所能地帮助他除去那个心结,是她此时唯一的希望。
只是这个愿望能否达成,端看雷夕恒是不是能接受她这个无理的请求。
“我可以吗?”谷月寒喃喃自语地,却像在问着自己。
“当然可以。”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未清醒的沙哑,雷夕恒睁开了眸子,唇边迸出一抹笑意。
“啊!”看见他偏紫的眸子,谷月寒反射性地惊叫。
“刚才你替我盖毛毯的时候,我就醒了。”雷夕恒解释道:“或者说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不是要说给我听的?”
“我……那个……”谷月寒缩起肩膀,瞥了雷夕恒似笑非笑的脸庞一眼,轻声说:“我是说给你听。”
“是吗?”雷夕恒勾起她的纤柔手腕,移近唇边轻轻烙上一吻,“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会说到做到吧?”
对他来说,这辈子能找到个与他如此契合的女人,怕也只有谷月寒了吧!
他们有不同却相似的境遇,所以才能在个性上合得来,相信以后即使与她厮守一辈子,他们也能相守到老。
“嗯!我会做到!”谷月寒的黑瞳泛出明亮的光采,笑开了唇,她握紧雷夕恒的手指,“我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