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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辩金钗 第五章

  白日的灿阳照射在高大昂藏的男人身上,阳光里伴着几许凉风。

  “大人,您真打算这么搁着不处理?”

  “处理什么?”

  站在男人身后的楼奔半猜测着主子的想法。

  “藕花姑娘……”

  “噤声,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有关她的事我已经不想再知道。”沐且云说出了他的决心。

  “如果大人受不住这情伤,千万别闷着,闷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话声甫落,沐且云转过身来平静地看了楼奔一眼,涩涩地道:“从今而后,忘了今天你所告诉我的事。”

  “大人”

  沐且云抬起手,阻止他再往下说,“我会一件事一件事求证。”

  “如果真相是这么残酷,不如大人别去求证了。”

  楼奔劝他,  沐且云神色严厉地道:“楼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看我遇上了这么愚蠢的事,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楼奔老实地摇摇头,“大人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英雄人物,不会做蠢事。”

  “可我却做了,而且蠢了这么多年,”想不承认都难。

  “大人全是为了一片痴心,卑职不认为大人真有那么蠢,真正蠢的人是藕花姑娘。”楼奔直接下结论。

  楼奔以男人的心境揣摩主子的心情,完全能体会其中的酸涩,“女人真是不能相信,尤其是那些看起来纯洁无害的女人,伤人不见血。”

  沐且云啊沐且云,枉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为什么要这么骗你?说实话不是很好吗?骗了他就能拥有快乐和幸福吗?

  他需要沉思,惟有沉淀思绪才能帮助他理清混沌不明的思绪。

  此时史洁瑛不识相地由身后环住沐且云的腰杆,娇声道:“且云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背和你的怀抱一样温暖?”

  “没有。”女人的话他已不再轻易相信。

  尚未恢复自信的男人需要女人的甜言蜜语,例如此刻,史洁瑛的仰慕情怀令他感怀在心,“我以为你会娶我的,害我哭湿了十条手绢,”听起来够夸张,但能打动人心,男人和女人一样喜欢听好听话,沐且云是个正常的男人,当他内心脆弱时,不免需要女人的鼓舞。

  “改天陪你上街买十条手绢补偿你。”

  她笑了,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她不够好对不对?”

  “谁?”他问。

  “你的妻。”她磨蹭着他的虎背。

  “为什么问起她?”微皱眉,他学乖了,不想太轻易放感情在不确定的女人身上。

  “她乘坐马车出沐王府去了,贪玩的女人不适合主持大家庭的家务。”

  沐且云松开她的手,不想她会错意。“我不反对她交朋友,到朋友家走动走动,时间过得快些。”

  “她是你的妻,应该留在家里多陪陪你。”

  “我有自己的事要忙,不需要人陪。”他只想静一静。

  “且云哥何时离开金陵?会不会带她一道去浙江?”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一切顺其自然,我心里还没有任何想法。”史洁瑛心机深沉地笑了笑,“皇上计划派遣郑和下西洋,各省已派人协助采买,务必助郑和顺利完成此次下西洋的任务,且云哥应该很快就会回浙江吧?”

  “总督府里已有专人负责相关事宜,我在不在府里不是很重要。”

  “大人,老夫人要卑职请您陪她聊天解闷。”

  楼奔煞风景地出现,恨得史洁瑛牙痒痒的。

  沐且云走后,史洁瑛开始发怒,“你是存心与我做对是吗?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我和且云哥正好的时候,你出现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少同我犯冲吗?”

  楼奔耸耸肩,打着哈哈:“我也是人家的伙计,老夫人要我往东,我可不敢往西。”

  “是吗?我猜是你自作主张吧!”

  什么嘛!说他自作主张,以为她是户部千金就可以这样糟蹋他吗?

  “没有的事,楼奔哪敢自作主张?”

  史洁瑛白了他一眼,“你不敢吗?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咧,从我认识且云哥的第一天起,你哪一次不出来搞破坏?真是气死我了!”

  楼奔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户部小姐不想看到我,以后可以少往沐王府跑。”

  “你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命令我少往沐王府跑,你不要命了吗?”

  史洁瑛冷冷地说。

  楼奔才不怕史家千金口出恶言呢!他吃的又不是史家饭,因此仍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我想我活到七十岁应该不是问题,倒是史小姐不能常生气,听说常发脾气的人容易老。”

  “你……楼奔,你好样的!”史洁瑛大喝一声,死命地瞪着他。

  “我没有恶意,卑职楼奔没什么长处,就是爱说真话,而且也只会说真话。”

  史洁瑛懒得和下人耍嘴皮子,心想自己不如找个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下一步棋。

  ************

  沐且云自认头脑一向冷静清醒,处理事情更是有条不紊,可他自傲的果决聪明、干练强势却在爱情面前跌了一大跤,而且伤得不轻,他应该伤心的,但是他没有。

  于藕花说过生生世世只爱他一人,那些短暂诺言就像昨日的微风。

  一个怯怯懦儒的女人欺骗了他的感情;一个他以为美好零缺点的女人,误导了他。

  这时,花瓶跌碎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妻子正站在一地的碎片旁不怕死地微笑着。

  “不是我摔碎的。”林黛玉先声夺人。

  “难道是我吗?”他被动地轻语。

  她摇摇头。“也不是你,是一只猫咪。”

  “你想把自己的错怪在一只野猫身上。”他心情正坏,刚好想找人吵架。

  “猫正在捉老鼠,是真的,而且小咪也不是野猫,它是我今天从路上捡回来的小可怜。”

  “小可怜?它好好地在大街上过生活,比人还快乐,你多事把它抱回来,它不只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恨你夺走了它的自由。”沐且云最受不了女人滥用同情心。

  “你这个人怎么没一点爱心。”林黛玉盯着他无情的脸,忍不住提高音量。

  沐且云亦不甘示弱,他这几天受够了女人的气,正愁无处发。

  “你打破了我的花瓶却想倭过在一只野猫身上,你认为你的人格没有任何该检讨的地方吗?”

  林黛玉一旦被惹火了就不是好摆平的,双手叉腰地咆哮道:“你可以批评我长得不够高,但请不要质疑我的人格,沐且云,我警告你,我林黛王可不是书里的那个林黛玉,一遇到事情就只会哭,我是会反击的。”

  “你不哭吗?我还记得不久前有个受了点挫折的小女人在我面前掉眼泪呢!”

  他语气里有着嘲讽。

  “沐且云,你太过分了,没想到贾宝玉还不是最恶劣的男人,你才是!”

  “我恶劣吗?女人才是最恶劣的恶鬼。”他反击。

  她愣了下,有些恍然大悟。“你好像被女人刺激过似的,怎么?难以想象有女人敢刺激你,受了什么委屈啊?说来听听嘛!”

  “少假惺惺了,你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他冷笑。

  她哈哈一笑,“宾果!你猜对了,如果你有巨额保险费更好,可以让我吃香喝辣逍遥好几辈子。”

  “你在说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

  “别问,反正我也解释不清。总之,你千万要好好保重自己,活得久一点,否则我可是很爱钱的,爱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

  “哦……‘无法想象’是什么地步?”

  她也不隐瞒。“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认识黑涛不可?”

  “因为黑涛是天下第一状师。”

  “这只是果,真正的原因是我想和你打场离婚——就是你们的休夫体妻官司,可惜这里的人只有休妻,少有休夫的,不过不要紧,黑涛一样可以帮我争取庞大的赡养费。”

  “什么意思?”

  “就是摆脱你以后,你要给我一大笔生活费,直到我呜呼哀哉为止。”她老老实实地陈述。

  “你真够狠的。”他哗道。

  “女人不狠怎么行。”

  沐且云摇摇头。“连你也这么无情,只会对我要心机待我,我算是看透了。”

  她没料到他会用这么悲凉的语气响应她,说真格的,她已经不那么想硬拿他的赡养费了,前头一席话纯属胡言乱语。

  “我看你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到底是谁有这本事?”

  他不想多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是少说少伤心。”

  什么跟什么嘛!于藕花不是才死吗?以痴情形象出现的沐且云会被女人骗感情?说了谁会相信。

  “我最喜欢听不光彩的事了,快告诉我嘛!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绝对会保住你的男性尊严。”

  他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有些动容。

  “改天,等我心情好一些时再告诉你。”

  她的好奇心已被引出,岂是这么好打发的。“告诉我嘛!夫妻间不该有秘密的。”

  他失笑,“一丈之内是你丈夫,你算得比我更清楚,我看我们之间还是各自保有各自的秘密好些。”

  她不甘心就此放弃,“你快些告诉我啦,你不说出来,闷在心里可是会得内伤的。”

  “我得内伤是我自己痛苦,你莫替我担心。”

  “话是这么说,可我怕我会失眠,你就别卖关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到底是谁耍了你?”

  她依在他身旁,可爱地撒着娇,“说啦——”

  “不说。”沐且云又重申了一次。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过于冷峻的脸庞,“拜托啦……”她一定要挖出那个女人是谁。

  “你怎么了?不是看我不顺眼?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让我碰你的吗?”他不解地问。这个小妻子,一会儿愤怒,一会儿耍脾气,一会儿又甜美,真是让人摸不着头绪。

  “没有呀,我只是好奇。”

  若不是因为对古人的好奇,她怎会将历史系填为第一志愿呢?

  “你这样忽冷忽热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这是真心话,“我忽冷忽热?有吗?”她不会笨到承认这种事。

  他取笑她:“你又来了,刚刚是小鸟依人,现下又是一副撇清关系的模样。”

  猫咪的叫声在此时响起——

  “瞄呜——瞄呜——”

  “小可怜,你追到那只小灰鼠了吗?”

  她将猫咪抱人怀里,疼怜地用粉颊抚着它的白毛,“真有只猫儿。”他喃语。

  “当然是真的,没必要骗你。怎么?你被女人骗怕了,以为我也加入了骗你的行列?”她故意激他。

  “不许骗我。”他突然变得很严肃。

  她呆住,小可怜在她怀里叫了声。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不得不埋个伏笔。

  “如果有一天你想骗我,请你高明些,别露出破绽让我知道。”他以她说话的方式答腔。

  她点点头。“我尽量。”

  小可怜又叫了声:“瞄呜——”

  “它饿了。”他说。

  “大概白忙了一场,没捉到半只老鼠。”她低头看着小可怜,它可爱的模样像极了她养在小公寓里的“小花儿”。

  好在她出门前把小花儿托给白辉照顾,不然她走后小花儿一定会饿死在小公寓里。

  见她出了神,沐且云唤她:“黛玉。”

  她一回神,小可怜又瞄呜地叫着。“我到厨房找些东西祭它的五脏庙。”

  她笑咪咪地走后,沐且云又变回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

  卧龙雅舍


  黑府的花园种了满满的各色黄花,初访者无一不好奇询问。

  “这里该住着热爱黄花的美人吧?”林黛玉独自拜访黑涛,同样问了个类似的问题。

  “我爱黄花,而美人爱我。”他回答。

  她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为何只见黄花不见美人?”

  他没打算正面回答,只说:“美人怕生,不愿见客,改日有缘定能一见。”

  “好可惜,我已经将对你的好奇转移到美人身上了,什么时候才是有缘时?”

  “这得由美人来决定。”他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美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拒绝回答,明显地回避这个问题。“少夫人这是交浅言深了,我们是别谈这些。”

  “我以为黄花是藕花姑娘的最爱,这里的一切不是因为藕花姑娘而存在的吗?”

  黑涛的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你想探问些什么?沐且云要你来的吗?”

  “不是,相反,且云反对我和你交朋友,他试图说服我,可是无效。”

  “你应该听他的话。”

  “我一向不听话。”她顽皮地笑着,顺手摘下一朵黄花,黑涛谨慎地看着她,然后说:“这里的花不是全部没有毒的,”

  她吓了一跳,丢下手上的花。

  “这一朵没有毒,我以为你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他一直拿她和于藕花作比较。

  “中毒而亡可不是件愉快的事。”她拧了下眉心。

  “为什么想同我做朋友?”

  她咬了咬下唇,芙面露笑。“因为你是大明朝第一状师,也许日后想请你替我击鼓申冤。”

  “申什么冤?”

  “我担心有人因为我的疯言疯语把我送进大牢,到时非靠你不可。”

  黑涛奇怪地看着她,“你该依靠的人是沐且云,他是你的丈夫。”

  林黛王正想回答时,牛嬷嬷着急地跑来。“公子,姑娘的毛病又犯了。”

  黑涛丢下林黛玉匆匆离去。

  姑娘是谁?黑涛不也是个痴情种?怎会冒出个体弱多病的姑娘来?

  她正欲离去,雅舍里负责清扫落花的丫环朝她走来。

  “小妹妹,这片落花可真不少,我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一块扫吧广她热心地道。

  “不行的,牛嬷嬷会骂人。”小丫环忙不迭地摇手。

  “没关系,姑娘又病了,牛嬷嬷和黑公子赶着去看姑娘,不会有人知道我帮了你的忙。”

  小丫环纯洁无心机,盈笑道:“能有帮手我当然欢喜得不得了,牛嬷嬷一照顾起姑娘的病,总是没日没夜的,我想她肯定没空管我们。”

  “你家姑娘到底生的是什么病?怎么好像很难治啊?”她一边扫落叶一边打听。

  “姑娘常常捧心喊疼,也不知是什么病。”

  “捧心……心脏病?”

  小丫环哪里懂这些,“小姐是公子的朋友还是牛嬷嬷的朋友?”

  “牛嬷嬷不会愿意交我这个朋友的。”她总觉得牛嬷嬷对她怀有很深的敌意。

  “这么说来,小姐是公子的朋友?”

  小丫环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瞧她心思单纯,很容易探话.林黛玉顺水推舟地续问:“那位生病的姑娘和黑公子是什么关系?怎么一听她犯病,黑公子急得跟什么似的。”

  “公子很疼姑娘的,待姑娘极好,自从姑娘住进来之后,姑娘要什么,公子就给什么。”

  “哪里来的姑娘?这么好的福气。”

  小丫环正在谈话兴头上,还要说什么时,牛嬷嬷扫兴的声音突地响起——

  “死丫头,你是吃饱了撑着是吗?活全做完了啊?在这里和外头的人嚼舌根!”

  “奴婢……”

  “还不快滚!”牛嬷嬷斥道,“小心公子罚你三天饿肚子。”

  林黛玉摇摇头,“何必这么凶?”

  “这里不是沐王府,我管我的下人不干少夫人的事。”牛嬷嬷一副不用人管的模样。

  “是不关我的事,但下人也有人权的,你这样对下人大呼小叫的不怕吃官司?”

  “吃什么官司?我看少夫人精神不济,胡言乱语起来了。”

  牛嬷嬷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理由总待她不友善,林黛玉是个极敏感的人,没有不明白、不识相的道理,要在一般时候,她早已闪人,可今天她没有,她想弄明白一些事。

  “黑公子对藕花姑娘一往情深,怎现下另有钟情女子令他如此失魂?”

  牛嬷嬷冷笑,“沐王府的沐大人不也另结了你这个新欢?公子儿般之于沐大人娶妻只是小巫见大巫。”

  “牛嬷嬷言重了,其实沐大人娶我为妻是为传宗接代,没有半丝情愫,更别说失魂落魄了。我看黑公子对那位病中的姑娘牵肠挂肚的,很令人羡慕呢!”

  “你最好少管卧龙雅舍的事。”牛嬷嬷口出警告。

  “管了会如何?”

  “到时惹出什么事来,别怪我没提醒少夫人。”

  林黛玉哈哈一笑,“牛嬷嬷越说越奇怪了,这间雅舍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会出什么大事的模样,为何你如此笃定我会惹出什么事呢?”

  “少夫人,请速速离去,公子这几天都会很忙,无法尽情招待来客。”牛嬷嬷下逐客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知道有没有效?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少夫人请回吧!”

  林黛玉不想过分逼人,退一步道:“沐大人若是知道黑公子已寻得了意中人,心里肯定会替黑公子高兴,改天再带沐大人来祝福黑公子。”

  牛嬷嬷紧张地道:“少夫人回去后,最好一个字都别向沐大人提起。”

  “为什么?”

  欲言又止的牛嬷嬷被问烦了,挥了挥手。“随你吧!有些事是纸包不住火的。”

  “我越听越糊涂了……”

  “你快走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算了,林黛玉懂得以退为进的道理,总会有机探知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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