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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寻找地火 第一章

  夏末惯有的午后雷阵雨,路旁停满了违规横陈的机车或汽车,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在湿润的人行道,不时躲避着横冲直撞的摩托车或有市虎之称的公车。  

  韩小瑜低着头默默地往前走,丝毫没有理会那些因灯号已经改变而频频按着喇叭的驾驶,她挟紧腋下的资料袋禺禺而行在热闹非凡的台北街头,脸上表情却是冷清而茫然。  

  站在那间有着朱白色雕梁画栋般的门面、偌大玻璃门内层层垒嘻都是繁复且散发着昂贵气息的蕾丝纱幔的店门口,小瑜调整好背包的带子,深深吸口气后,伸手推开那扇如有千万斤重的门,迎向一室淡淡馨香。  

  “什幺?她说什幺?可以,我就不相信没有了她尹蒂,我的秀就撑不下去。告诉她,爱来不来,十五分钟内没有出现的话,我就换人。要告我?很好,去告吧!”摔下电话,那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气呼呼地来回渡步,不时翻翻一旁那些忙着缝制衣裘的女郎们手里的针线活儿,再粗声粗气地吆喝着另一享正在试穿新衣的女郎们。  

  “拜托你们多花点精神,这场秀对我们或泥程都非常重要。”他拍拍手掌,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后,环顾所有人,他缓缓地说。“虽然他现在不在”“泥程已经失踪五天了……”有人细声地咬着耳朵。  

  “对啊,有人说他是因为江郎才尽,所以才躲起来,搞噱头而已……”也有人仰头喝着柠檬汁,大剌剌地说着。  

  “是吗?但是我觉得泥老师的作品还是很跟得上时代啊,会不会是有人恶意中伤?”更有人持不同看法。  

  “不晓得呃,你们想想看,现在经济这幺不景气,而且又有那幺多的年轻设计师出来抢市场。泥老师这一辈的老设计师大都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什幺大奖赛的金环,本来就是会吃点亏。”高举着只手任裁缝们为她量着身,有着棕红发丝,眉毛剃光用咖啡色眉笔描出两条高耸眉室的模特儿,嗽着涂上冰蓝唇膏的肩,不以为然地大发谬论。  

  “嗯,话是这幺说没有错,但是依泥老师的名气,那些所谓的新锐设计师哪比得上。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官夫人跟企业家少奶奶们,还有杜交界名女人们的捧场,泥老师再混个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  

  “是啊,反正那些人穿来穿去不都是那几个样子,旗袍、改良式旗袍、晚礼服、空前空后、露胸露腿,连我都会设计?”咬着芹菜棒,有个浑身抓不出三两肉的女郎笑道。  

  听着那些模特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泥程,段咏文,身为泥程重金礼聘,亦是因为彼此交情颇深,所以特地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来跨刀相助,出任这次泥程个人生涯二十五周年庆大秀的艺术总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众所周知泥程已经失踪五天了,消息是由他的管家阿满报警而泄漏出来的。虽然已经是四十二岁而过了不惑之年,但泥程却一直保持着孩童般的赤子之心,是流行界有名的老顽童。  

  事情发生在五天前的傍晚,向来都有在晚餐而散步习惯的呢泥程,在交代阿满准备他嗜吃的清蒸螃蟹后,即独自走出他位于海滨小丘上的别墅。  

  服侍泥程已经十七、八年的阿满,一直以为这是主人如常的例行散步,所以只是认真地烹着主人朋友迭来的大闸蟹,并没有想到去注意主人的行踪。  

  等到阿满想到去找主人时,已经是她自三个多小时车程的小镇回来之后的事。拾着大袋小包的家用品及食物,当阿满打开保温锅,看着里头已无热度的螃蟹时,心里打了个突,逐渐觉得怪异起来。  

  就像有些有名的艺术家必然有些独特的怪癖,泥程这位著名的服装设计师的癖好也是广为所知。他绝不在清早起床,必得在床榻上赖到日上三竿,并优雅地在床上用完丰盛的早餐,然后再在一、两个钟头梳洗,才肯正大光明的见人。  

  他另一项常被人引为茶余饭后闲聊的,即是他对于吃的讲求。非当季食材他不取,新鲜之外还要趁热食用,最嗜吃螃蟹,尝说死也要吃:尤以大闸蟹,更是视之如命。早些年还常常远赴港九去大快朵颐。  

  对自翔为美食家的泥程而言,暴珍天物是最要不得的事。这也是当阿满发现那只大闸蟹仍好端端地窝在锅子里时,会感到奇怪的原因。因为在她蒸煮螃蟹时,泥程即不时地渡到厨房询问,似乎等不及要享用这珍贵佳馔了。  

  心里感到诧异,阿满随即拿起手电筒,开着泥程的车四处寻找着泥程。  

  夏末秋初的夜间,凉风习习,放眼望去,连绵的沙沫上只有些匍匐蜿蜒的植物横卧其间,阿满在沙滩上来来回回地喊叫着。但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风也逐渐锐利起来。  

  等了许久仍没有泥程的踪迹,阿满心想或许他已经回家了,所以放弃了搜寻回去。泥程那栋法国式的别墅仍是空空如也,怀着恙忑的心情挨到天亮,阿满才在无可奈何下向警方报案。  

  由于泥程是知名人士,加以失踪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所以警方并没有很重视这个失踪案。倒是因为立法院刚开议,除了互贬为黑道份子外,立委们一时之间还找不到借口可以吵架打架,使得这件失踪案,在记者们缺乏新闻的情况下,竟被炒上了头条。  

  随着立法院开会情况的平和黯淡,记者们只有在泥程的失踪事件上大着笔墨。有些人忙着探讨他和某些名女人之间的暧昧:也有人几乎是斩钉截铁的暗示着这位年逾不惑的王老五是玻璃圈内的同志:更有些记者,捺着性子想尽办法将泥程自幼到目前为止的点点滴滴都编写成一则现代传奇。  

  无论新闻怎幺炒,泥程就像是平空自这世上消失了似的,不但没有丝毫讯息,对他兴致勃勃地策画了许久的二十五周年纪念秀也没有任何交代。虽然在段咏文的监控下,所有的细节流程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但缺席了的主人,却使这一切都显得特别诡异。  

  每天穿梭在泥程那间巨大的巴洛克宫殿式的服装原创公司,抽空还得到警局接受警方人员的讯问,不时驱车到泥程的别墅寻找蛛丝马迹,可以说已经够段咏文忙的了,再加以他自己那业务蒸蒸日上的事业,给结实实地把他绷得更紧了。  

  而这场秀的重头戏,就是那名叫尹蒂的模特儿所要展示的纯手工刺绣珍珠礼服,是泥程亲自一针一线地缝缀完成的。当初是在尹蒂自己苦苦哀求之下,他才向泥程极力推荐让她扛下这最光采的一角,没想到这女人却只打通电话来,说是要替花花公子拍裸照,所以不参加这场秀了,令段咏文措手不及。  

  天杀的!泥程,你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搔搔早已被他拨弄得凌乱不堪的发,咏文将脚往长长的工作抬上一扔,拿起他惯用的大保温罐,懊恼地望着里头已经快见底的余渍,贪婪地嗅闻着残留的咖啡香。  

  “喂,哪个人做做好事,帮我泡杯咖啡。”看到那个伫立在那里盯着一套满是蕾丝的维多莉亚时代礼服的女孩,他觉得相当眼生,可能是新来的吧!他想他不想他伸手将保温罐塞进她手里,自己则是脚不停步,缎续地检查着物品。  

  莫名其妙地瞪着手里的保温罐,小瑜讶异地看着那些身上只穿著简单的内衣裤、却相当自在地走动着的模特儿们,很自然地对她指点着厨房的方向。  

  抿着唇在流理抬上下四处翻找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罐头大的咖啡粉,也不晓得该放多少,瓶罐上密密麻麻似英文又不像英文的字母,在她眼前宛如雨后被水漫淹漂流出洞的蚯蚓般扭曲。  

  看到自己放在一旁的资料袋,小瑜的心一栗,总算忆起了自己为什幺会在这里的原因。坐在那张有些晃动了的高脚凳上等着水开,小瑜打开资料袋,看着里头那个跟自己一点都不像的女郎。  

  若非是孤儿院院长的亲口证明,否则连小瑜自个儿也很难置信:她跟照片中那位明朗得如太阳般耀眼的人会是亲姊妹。  

  从有记忆开始,小瑜即听多了人们对她们姊妹的评论,姊姊韩□苓,较长五岁的她有着圆圆的笑脸,鼻上几点明显的雀斑,活泼乐观的个性,使她有着极好的人缘。  

  而对于小瑜,评语就较趋于两极化。据说长得较古典的她有着标准的鹅蛋脸,因为较内向羞涩,也可能是因为一向都是有姊姊在前头抵挡挫折困难,所以养成小瑜静默的个性。  

  平常姊姊曾不止一次邀小瑜到她所任职的服装公司玩,但生性佣懒且害怕见生人的个性使然,使小瑜总是拖延而至从未来过。如今回想起来,她颇为后悔,若是以前能积极些,或许今天也就不会这幺茫无头绪且棘手了。  

  翻看着那些姊姊所遗留下来的日记和书信,小瑜咬着下唇地努力回忆姊姊是否曾说过公司内的什幺事。奈何想了许多,记忆中的片段几乎全都是姊姊对自己的嘘寒问暖,这令她为之沮丧不已。  

  水壶的笛音凄厉叫醒了沉思中的小瑜,她慌慌张张地跳下凳子,手忙脚乱地想打开罐子,用力过猛之余,滚了一地的深色粉末。既要顾及刺耳的壶音,还得东张西望地找些东西来处理这满地狼藉,小瑜在慌乱中,只有先关掉瓦斯再说。  

  “你到底在干什幺啊?”冷不防背后传来的斥责声,使小瑜吓了一大跳地旋身面对那个皱着眉伫立在门口的男子:是捧着满怀演示文稿的段咏文!  

  喏孺得说不出话来,小瑜下意识地往后头一缩,手臂上立即传来一俾椎心之痛。  

  在她沙哑的尖叫声里,段咏文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粗鲁她扳过她的身子,细心地观察着她手臂上那片深红的色块。  

  “你怎幺这样不小心!快过来,待会儿要是冒出水泡就糟糕了,难道你不知道水壶是会烫人的?”二话不说地拖着小瑜,在那些模特儿们或是职员们的尖叫连连中,将小瑜拖进一间杂乱无章、像是刚被闲空门的偷儿们好好地翻箱倒柜过,或是世界大战后的废墟般的房间。  

  一进房内,他大脚一端,便将那有层层抱枕和书报所堆积的椅子上的所有物,全踢下地:把小瑜安置在椅上。  

  他迅速地自柜子里找出医护箱,像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疗人员,并冷静的为小瑜涂抹清凉的药膏,再覆盖清洁的纱布,继而以绷带扎好。  

  头一次小瑜如此靠近地观察着这个报章杂志及第四台谈话节目的宠儿。汗珠缓缓地自他额头上滑落,舌抵在双唇间,他神情专注得彷佛正在做件伟大的艺术创作似的。  

  说起段咏文,相信许多关心时尚流行,或是常常开机守着电视的人,应该都不会太陌生。自从“新好男人”这个名词开始流行后,大部分的男人皆以受封这称号为荣。  

  然而这位媒体风云儿,却在某次上那位以女性柔媚形象、在总统大选中成功地颠覆媒体、以强势的手法将自己推销进全台港人心目中的政坛黄金女郎的节目中,坚决反对她将这个封号硬冠在自己头上。  

  “我不是什幺‘新好男人’,我也期许自己能做到‘好男人’的境界,在我以为,好男人没有什幺新旧之分,只有假象与真相之分。”带着自信的笑容,他炯炯有神的正视着萤光幕,显得一派的温文儒雅且义正辞严。  

  在主持人擅长的揭风点火之下,观众忙着callin的热线不断涌入,虽然有几个是批评他的臭屁自大,但绝大部分的来电却都是一面倒的支持他。  

  针对许多人的不以为然,他谈笑用兵地以四两拨千斤的口吻,很轻易地化解那些尖锐的批判。  

  “我并没有批评所谓‘新好男人’的意思,我认为是不是个好男人,各人心里自己明白,何必非得跟个流行用语扯上关系才算数呢?”大大不以为然,咏文笑道。  

  “哦?依段先生所设定的‘好男人’,最基本的定义是什幺呢?”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那位顶着全台港最引人注目的黄金女郎,笑吟吟她扬了扬涂着佯红蔻丹的手,嗲声嗲气中不难看出她试着挑起观众热情的企图。  

  见招接招拆招,一路激辩过来,咏文也己摸清无论是这位嗜血鲨鱼般的主持人,或是守在电视机旁随时准备callin的观众的心态,他轻轻松松地往后一躺,双手在胸前交叉,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依我之见,所谓的”好男人“就是认真的活着:努力地追求自己和别人之间关系的圆融;对于两性之间的互动,抱持着成熟的态度,最重要的是能有足够的宽容胸襟,不会嫉妒比自己成功的女人。”  

  “你是指嫉妒?哗,这可是个相当严重的指控,以段先生的说法:男人有可能会对比他成功的女人嫉妒?”  

  “不错。不但是在事业方面,事实上在许多地方,譬如家庭的经营,或是亲子间的圆满与否。对许多男人而言,甚至包括我在内,都是相当困难的一环,但对大部分的妇女而言,这却全是她们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她们像陀螺般地在这些场合中奋斗,而且恰如其分的做该做的事。很多男人一味地贬低女人的地位,但实际上在他们内心世界中,他们是嫉妒的。嫉妒女人能如此完美地扮演每个角色,而自己却只是部越来越无趣的赚钱机器而已!”  

  在段咏文这些掷地有声的言论一播出后,连接着是让电信局机房三番两次当机的连续callin电话热。  

  随着这个卫星电视节目的一再回放,段咏文的温文儒雅,配上讲话时不所挥动双手加强语气的肢体动作,在导播偏爱的特写连连下,使他在最短时间内,成了最受欢迎的“新新好男人”,而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将绷带和药品都收回药箱内,段咏文这才有时间好好地打量眼前如受到惊吓的兔子般微微缩着头、红着眼眶的女郎。  

  这样标致的娃娃,泥程是打哪儿挖到的宝喔!就只这样匆匆地打个照面,咏文心里已经是惊叹连连了。  

  但看她眉眼如画,鼻似悬胆,菱坠儿般的唇瓣欲语还休,清朗明秀的粗眉下,那两颗晃漾着萤光似的瞳孔,正快生生地回望着他。  

  虽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服装设计师,但泥程对女人的评比标准,向来都是令人大为意外的,端看他目前所用的模特儿们即可见一斑。  

  没有令人惊艳的脸孔,也没有瘦比飞燕的瘦削身材。柏反的,泥程的模特儿们有贵妃般圆润的,也有平板得一如发育前的小男生,更有比例远离所谓黄金比例的人。  

  有的模特儿满脸座疮癞痕,有的是满脸雀斑,更有人是身体残缺,但他们都兴高采烈地出现在泥程的秀场上。  

  不斯有人批评泥程的做法是哗众取宠,但针对这些不同的声音,泥程沉住气地以连办十场嘉年华会般的服装秀,来回答那些怀疑的浪潮。  

  “我的哲学就是设计出适合平常人穿的服饰,长久以来,服装设计师都将重心摆在少数那些所谓”标准身材“的客层身上,但其它”非标准身材“的人怎幺办?难道他们就必须忍受将身体挤进过小的衣服、鞋子的酷刑吗?不,今天开始不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因为我泥程,要展开革命,为那些受压迫和捆绑的身体找回穿衣的快乐与自由!”  

  在泥程的解放宣言之后,这种柔软舒适的全棉或纯麻纱、毛料系列的服装开始成为当红商品,将原已略微走下坡的泥程,重新推回国内设计师大老的地位。  

  但看看眼前这位粉雕玉琢似的精灵般清逸女子,咏文可以肯定的是,这八成是泥程这几天以来,所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因为这位灵秀女郎,这场秀非成功不可。看多了各式各样的模特儿,他很少看走眼,而面前的这巧人儿,他敢断言,她必然会是个空前绝后的“舞台风云儿”!  

  “你试过衣服了没有?”看她在自己的注视下,不安地扭着衣角的样子,咏文嘴角往上一弩,露出个优美的弧度。  

  “衣服?”摸摸手臂上的纱布和绷带,小瑜茫茫然。  

  “嗯,既然你的手受伤了,我想我们总不能让你包着纱布走猫桥〔catwalk,即伸展台〕……其实,如果泥程在这里的话……哈,我几乎都可以看到他故作神秘地砖着眼珠,然后一弹手指,说:‘有何不可,我就要她这样上台,这样比较自然,不是吗?’”带着兴奋的表情,咏文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小瑜几秒钟之后,突然大叫道。  

  吓了一大跳地抿抿唇,小瑜半信半疑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两个拳头在背后握紧又松开,然而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撩成两只紧得看得到青筋的拳头。  

  怎幺办,他误以为我是这回走秀的模特儿了。盯着他那被誉为中国近代最俊美的脸庞,小瑜心里志忑不安。  

  会混进这个跟她的学生身分完全不搭轧的地方,最大的原因也是为了他!想到这里,小瑜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眼里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珠。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爱哭的人,但自姊姊也跟泥程一样地平空消失后,她再也不敢这样想了,因为这短短几天内,她所流的泪已多过她这二十一年来流过的泪水了。  

  小瑜和姊姊□苓是被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送到派出所,他操着浓重的口音,老乡长、老乡短的叙述在河边的堤防畔捡到这两姊妹的经过。  

  拾荒维生的老流浪汉在河堤上用捡来的木板搭起个简陋的木屋栖身,那天清早在一阵婴儿啼哭声中,他探头自老灌进冷风的缝隙闲望出去,只见年约五、六岁的□苓正不知所措地想哄骗挥手踢脚啼哭着的小瑜,放眼望去,清晨浓雾的堤防上,除了这两个孩子,没有别的人存在。  

  问了老半天,较大的□苓只会将那个写有姊妹俩出生年月日的红纸袋交出来,其它的一问三不知。问半天她只会说爸爸跟阿姨把她们放在这里,说有人会带她们去玩。  

  流浪汉面对这幺小的孩子和奶娃儿一筹莫展,尤其在那个奶娃儿还张大了嘴、不停哭闹着的情况下,除了把这两个女娃儿送到警察局,他还能怎幺办,  

  被送到孤儿院的□苓和小瑜,三番两次的刊载在报纸的寻找亲人版面上,但却一直找不到□苓口中的爸爸和阿姨。而她们也就在孤儿院里,孤单且相依为命地长大。  

  早熟活泼外向的□苓,向来都是院里孩子们中发号施令的老大。独立的她在国中毕业后,即考上职业学校的服装设计科,课余则由学校推派给泥程,而到他的工作室打工,半工半读地完成学业,并赚钱供给小瑜念书。  

  于是乎在小瑜懂事后,都不曾为经济伤过任何脑筋,直读到大学,都没有感受过任何生活上的压力,而这些,全都是乐观开朗的姊姊努力的成果。  

  由于此只剩对方可依靠,使得她们姊妹间情感十分亲密。虽然都在台北这个庞大杂乱匆忙的城市中活动,但她们并没能常常联系。小瑜已是大四的学生,在即将毕业前,她有太多的事要做:补习英文、计算机,还有□苓要求她去补的高普考。以□苓自己也没闲着,虽已升到泥程店里首席助理的位置,但她仍不放过任何充实自己的机会,补日文、英文、会计,再加上繁重的工作量,使她们像两盏忙碌的走马灯,虽知道彼此的存在及路径,却找不出时间相聚。  

  在泥程失踪的消息传出后,小瑜还打过电话相询。电话中的□苓似乎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敷衍几句后,即挂断了电话,自那以后,小瑜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  

  过了几小时,泥程店里的秘书打电话到小瑜租住的宿舍打探□苓的行踪。依她们的说法。□苓在接过几通电话后,即匆匆忙忙地外出,起初她们并不以为意,但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苓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接下来的几天,对小瑜而言其是度日如年,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得到姊姊的消息,她逃课、没去补习,甚至连出门吃饭都赚浪费时间,只窝在小小斗室内吃泡面、啃饼干。直到今天早上,一翻开报纸看到那个令人心惊胆跳的标题,小瑜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立即直奔姊姊租屋处,而后来到这里。  

  乍看到那个万人迷般的段咏文时,小瑜脑海里立即浮现在姊姊日记和涂鸦本中的片段,更是对姊姊的失踪感到百思不解。  

  是不是因为他,所以姊姊……可是有可能吗?但……会是他吗?各种揣测想象在小瑜脑海里不停地回汤,再抬起头看着正在接听电话的段咏文,日记中那些泣血般的话絮,如同变形虫般的在她眼前越变越大。  

  由于在姊姊租住的套房内枯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人,小瑜在忍受不住焦急和好奇心的双重煎熬下,索性自行在那约莫六、七坪的房间内,搜寻着任何可以解开姊姊失踪谜团的答案。  

  在见到那本上头有姊姊用拼布缝缀出各式小巧花样的日记时,小瑜着实□曙了好一阵子。因为跟姊姊虽然很亲近,但日记这种东西毕竟是非常私人的记录,该不该看呢?但是,如果里面有着姊姊失踪的原因的话……  

  犹豫再三后,小瑜终于悠着气、微微颤动着手指,打开那本像有千万斤重的封面。而里头所有的内容,却宛如万花筒般的令她膛目结舌。  

  泥程是个颇有名气的设计师,拋开他的本业不谈,影视界或政坛也有不少名人,都将他们对外形象的设计,全交给泥程打理。而身为他首席助理,□苓也都能在有意无意间,得到这些名人为外人所难以窥见的一面。  

  津津有味的翻阅着如同现形记般的日记,小瑜逐渐察觉到姊姊正饱受着困扰;而最大的原因是那个被她称之为“A君”的人。  

  看起来是姊姊很辛苦地暗恋着这位依她所说,英俊、成功、体面的男人。  

  连连略过不少的篇幅,都是很浪漫的描述,看样子□苓真的用情很深,她连捡到A君的一根头发,都要欣喜万分并且仔细保存。每天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见到他、听他说话、看看他即好,若有一天没见到她心目中的A君,她便要失魂落魄,无心工作了。  

  掩上书,小瑜难掩自己所受到的震撼,想不到姊姊的心头是这幺的苦闷!回想起每次姊妹问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儿时,成天吱吱喳喳,不时发出爽朗笑声的姊姊,没想到在她愉悦的外表下,却包裹着如此凄苦的心。  

  越看下去越令小瑜感到心疼,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有没有意会出姊姊的心意?长长的好几篇都是姊姊哀怨的心声:自卑于自己不起眼的外貌和普通的学历,最令她在意的,还是自幼被亲生父亲拋弃的阴影。在她的日记里如此写着他不在乎我是应该的,因为他所接触到的都是那幺美丽、娇柔,有钱有势的女人,我跟她们比起来,人算得了什幺呢?唉,别再疑心妄想了,不可能的事,又何必再自我折磨……但是,我已经将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他身上,我该怎幺办?  

  闭上眼睛仔细想想,小瑜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汗颜,我在那里?当姊姊痛苦得找不到人倾诉时,我又在哪里?  

  继续看下去,小瑜吃惊得连嘴都圈成O形,眼睛睁得老大,直到几乎要撑裂般的痛楚传来,她才赶紧揉了揉眼睛,并且呼出那口一直敝在胸口的气,休息一下。  

  原来,那位“A君”竟然是个同性恋者!□苓似乎饱受刺激,她写到为了这件事她已经连醉三天了,但心里却还是雪亮地痛苦着。  

  接下来的篇幅里,小瑜就像眼睁睁地看着姊姊的心路历程:她从最初的不愿相信,到试图改变A君对性别的观感,而后是一连串失败使她的情绪跌到谷底。最后,她选择妥协,接受A君是个同性恋,一辈子也不会有她所希望的爱情,那个由A君而传送给她的绝望事实。我试着了解,但天啊,这对我而言是何等残酷的事,他说他爱我,但只能止于兄妹或是朋友问的感情。因为我是个女人!就因为我不是个男人,所以他知道、也明白我是如此的爱他,也无能为力。我该怎幺办……  

  日记本上有着点点滴滴的水渍,将姊姊偏好用的纲笔字迹模糊地扩散成一片汪洋的蓝色染迹。这是泪吗?是姊姊的泪吧!小瑜轻抚着娟秀的字迹,沉默地自忖。  

  接二连三的大片泪痕,令小瑜心里像是有块巨石压住,闷闷地几乎要令她窒息。她抬起头眨回眼底的泪珠,再翻到最近的篇幅。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日子了,每天看着他在镜头或生活里假扮大众情人的角色。看到那些崇拜他的女人们眼里的激情,我就感到很荒谬,为自己,也为她们。想起自己以前曾为这些女人而吃醋嫉妒,看到她们为了要能更靠近他而恶言相向的抢位子,甚至大打出手,真是悲哀!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真的是弱者!  

  在这页的下方,有一幅小小的插画,昼的是一幅小小的房子,很平常的画;就是一栋斜顶瓦屋立在青青草地上,屋旁有树、有花,有河有山,但□苓却用笔在书上头以螺旋状的笔触,将之涂毁。告诉A我要走的事。他以为我要自立门户,或者被其它设计师挖角了。可笑、真是可笑,为什幺他就完全体会不出我的心情……累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跟他耗下去,既然他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也拒绝跟我结婚以掩饰他的真实性向的提议,我也不认为自己还有留下去的必要。原以为,他可能会为了掩人耳目而跟我结婚,那幺,只要能在名义上成为他的妻子,我也就满足了。没想到他却一口回绝,宁可这样偷偷摸摸的……  

  震惊地合上日记,小瑜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平缓自己的心情。这是怎幺样的一种感情,姊姊竟然可以为了这位A君,接受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  

  稍稍喘了几口气,小瑜这才有办法再几续看下去,而日期也已经来到姊姊失踪前几天。他不愿意放我走,但又没办法可以给我留下来的理由,我告诉他,即使我离开这里,仍会为他保守秘密的,一切都会跟我在这里时一样,但是他不相信……  

  日记至此嘎然而止,望着其后空白的页面,萦绕在小瑜脑袋里唯一的疑惑就是──谁是那位A君──翻前翻后找了很久,小瑜很肯定这里头并未提到A君的任何资料。  

  像是从一个谜团跳进另一个更大的谜团,小瑜眼光在室内四处搜寻,而后将抽屉里所有的信件或速描本都搬了出来,有几本折了角的杂志引起她的注意,也一并取下。  

  将所有的书及杂志都采放在床上及地板,小瑜看着每一页中那个笑得令人移不开目光的男人─段咏文。看样子姊姊真的很注意他,不但将有报导他的杂志都买了回来,甚至还做了一本厚厚的剪报,里面大都是段咏文和泥程工作时的报导或照片。  

  是他吧!那个令姊姊如此伤心的人就是他吧!心不在焉地翻开姊姊的速描本,在看到那个简单几笔的速写后,小瑜已经可以肯定的说,就是他!  

  虽仅是简单的几笔,但姊姊掌握到他容貌上的特点、神韵,使人一眼即可认出他来。而令小瑜这幺有把握的一点是,速写旁那个大大的“A”。再翻开后头,姊姊可能是在为泥程画素描,里头有泥程许许多多的表情和动作的速写,栩栩如生得几乎一如亲见。  

  抱着日记及那些找到的证据直奔到泥程的店,一路上小瑜一直以为只要找到段咏文,就可以解开姊姊失踪的谜,但在见到也是找不到泥程和姊姊的段咏文之后,她也不敢再抱奢望了。  

  “嗯扼,小姐?小姐?”收了线,咏文将大哥大顺手扔进身旁的文件堆里,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这位神态迷离的女郎。连唤几声她都没有反应,咏文诧异地在她眼前挥挥手。  

  其实仔细地看看,她的长相并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的美,但却有种味道,令你会忍不住多瞧她几眼,有几分类似英国名模凯特摩丝那种空灵的清纯,但却没有像凯特那种空洞得如同没有灵魂的颓废,起码眼前这女郎身材适中,总比凯特平板得像小男生似的身躯好多了。  

  “啊,什幺事?”被他的手势打断沉思,小瑜狼狈地赶紧堆起满脸笑容,心里却在为如何诘问他而茫然。  

  阵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恰巧提供了她所要的答案。  

  “段先生,我们已经联络过了。境管局那边也没有泥程出国的纪录,至于小韩,我是说泥程的助理韩小姐,也没有出境。很奇怪,我们是很习惯泥程偶尔失踪两三天的怪癖,但小韩……她不是这种会把工作扔一边而避不见面的人。以前她连出国去玩,都还要打电话回来询问工作的事,况且过两天就要举行大秀了……”  

  “有没有联络过她家里的人?”  

  “她是个孤儿,只有个妹妹,还是个大学生。不过,她好象也不知道她姊姊的下落。”  

  “男朋友呢?”搔搔头,咏文皱起眉问道。  

  “男朋友?小韩好象没有男朋友,起码公司里从来没有人听她提起过。”  

  欲言又止地看看聚集在身畔的员工们,咏文重重地叹口气,挥手要他们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  

  “那怎幺办?泥程不知去向也就罢了,连他的助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唉,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平白无故的扛这个重担。算了算了,牢骚归牢骚,事情还是得做。你们继续跟警方合作,务必要在二十五周年秀之前找到泥程,毕竟这是他的舞台。OK?”烦不胜烦地交代完那些个忧心忡忡的员工,咏文伸手托住小瑜的背,示意她跟着走。此时电动门一开一合之余,有个婢婷绰约的人影,像阵风似的台了进来,笔直地朝咏文飞奔而来,亲亲热热地拥抱着他,在他颊边上飞快地连琢几下。  

  “哈罗,Jeff,你好吗?呼,台湾其热。我刚下飞机,就直接从机场过来,咦,泥程呢?”以手为扇揭着风,那个顶着满脸无瑕彩妆的人,故做小女儿娇态地卷着自己的长发,如日本少女漫画中人物般地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可爱相。  

  在周遭的人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中,小瑜恍然大悟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显得娇柔妩媚万分的修长“女郎”。原来是DannyLee,那个以男扮女装闻名的……究竟该说他是什幺,至今仍是娱乐界记者们所头痛的问题。  

  说他是人妖嘛,他又还没有去动变性手术,并且不曾否认自己的男人身分,只是平日他总以女性化装扮现身,精心描绘的五官,配上他硕长结实的高姚身材,加以刻意放柔压细的嗓音和身段,他甚至常令某些不明就里的男人们上当,个个勇往直前的追逐着他。  

  但事实上,Danny是个同性恋的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因为他蓄意的隐瞒过去,所以大众也就对他越来越好奇,而这也使得他在短短时日内水涨船高,写了几本异色的同性恋小说,便晋身名人作家之林。  

  冷眼旁观着他们之间的亲匿举止,小瑜越发地确定,都是因为这个段咏文,所以姊姊才会这幺伤心。此刻Danny正挽着段咏文的手臂,口沫横飞地述说着他在纽约或旧金山,或是洛杉矶的奇遇,而大部分的内容,都不脱跟同性恋酒吧有关系。  

  就是为了他吗?小瑜难过地垂下头,想起善良的姊姊所受到的折磨,心里忍不住有股气拚命往上涌。再看着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还在那里自吹自擂,炫耀自己在同性恋酒吧里受欢迎的程度。  

  感到难以再忍受下去了,小瑜转身立即走人。  

  “喏,等等,你等一下,Danny,抱歉,我还有事要做。泥程失踪的事,我相信那些朋友们应该已经告诉过你……”边说边追着小瑜,在门口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小瑜的手臂,而在他身后,踩着约莫四寸高的长筒马靴的Danny,则是紧张兮兮地揪住了咏文的衣领。  

  “泥程还没有回来吗?”一时之间忘了压低嗓子,Danny那粗嘎的嗓门立即原形毕露。  

  “嗯,现在不只我们在找他,连警方也在帮忙找。”  

  “哟,这小子是在搞什幺花样啊?他每回“失踪”了不起三、两天就会出现,这次是怎幺回事?”眨眨眼睛,故意揭了捐长而卷翘的蓝色长假睫毛,Danny搭着咏文的膀子,唆声侈气地说着,并且不时地瞄瞄一旁面无表情的小瑜。  

  重重地吐出口气,咏文将他那修剪得尖锐且涂满蔻丹的手指,从自己肩膀上移开。“我不知道。Danny,我其的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也一直在问,尤其现在是他个人最重要的二十五周年纪念秀的最后阶段,我不明白他这样失踪是代表了什幺意思。找不出理由可以解释他是自己要失踪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天,是不是被绑架,还是谋杀?天哪,真可怕,我一直以为只有在纽约才会有这幺可怕的事情,没想到连在台湾……我的天,好可怕喔!”双手捂在胸口,Danny呼天抢地的惊叫连连。  

  不耐烦的盯着还扯着自己的段咏文,小瑜试着甩脱他,但他却俐落地朝那个犹在那里喋喋不休的Danny挥挥手,被他逮到在腮帮子上又啧啧连吻几下后,这才能拉着□瑜逃出那个哎哎不休的Danny。  

  踏出用柔和的灯光和装潢所构筑出来的金粉世界,小瑜连连眨了几下眼睛,这才能适应外头白花花的日光。瞇了瞇眼一转头,却正好见到他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已。  

  “好啦,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可以好好他把这场秀的排次来口头彩排一次。”示意小瑜跟他一起走进间装潢诡异的咖啡厅,点了咖啡后,段咏文两手架在下领,朝小瑜露出个极富魅力的笑容。“很抱歉,我没办法给你正式走一趟的时间。既然你是泥程找到的,我想关于酬劳那些问题,他应该已经跟你谈过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尹蒂因为签了新的经纪公司,所以她不能来上秀,幸好她的身材跟你差不多,所以你就顶她的位子吧!”  

  不断地有人来来去去,绝大部分都是那种化妆化得很妖娆,从背影挺难辨认出性别的人物。他们来到小瑜他们所坐的桌子旁,二话不说楼着段咏文的颈子,在他两侧的腮帮子上,如晴蜓点水或磨磨踏踏地连吻数下,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送走接二连三来打招呼的熟人或朋友们,端起咖啡,咏文面对小瑜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下意识地摸摸自己湿湿黏黏的脸颊。  

  “他们都是朋友,来Say  Hello的。”  

  抿着唇盯着他看半晌,小瑜这才皱起眉头望着他。“他们好象是同性恋……”  

  讶异地挑起左眉,咏文缓缓地放下杯子。“你……对同性恋有什幺看法呢?”  

  耸耸肩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小瑜想了好一会儿才正视他。“我没有什幺预设立场或想法,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不爱男人就爱女人,同样的道理,找不到自己想爱的女人,转而求其次去爱男人的人,那都是他们的自由,只是……”  

  “只是什幺?”被挑起了趣味,咏文倾身向前凝视着因为专注说话,而显得十分秀气的小瑜。  

  无所谓地摇摇头,小瑜嘴角浮现个苦笑。“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形容我的感觉!各人头顶一片天,每个人的想法跟做法都末必相同,但是,最起码的一点,我想应该以不伤害到无辜的第三者为底线。”  

  低着头把玩着桌上的胡椒罐,咏文深思了几分钟,而后他一弹手指,抚掌而笑。  

  “唔,我想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幺,我们这样做好吗?尹蒂这次参加的八个小主题里都有很吃重的分量,全都转给你……呃,抱歉,我还不知道你贵姓芳名……”  

  “我姓韩,韩国的韩,小瑜,草字头加个必须的必,瑜是周瑜打黄盖的瑜。”故意一字一字的解说清楚,小瑜希望能在他脸上看到些反应,毕竟他都能拒绝姊姊结婚的建议了,两人之间应该不会太陌生才对。  

  但显现在咏文脸上的,却是一派平常的样子。小瑜仔仔细细地观察他,却看不出他有任何诧异的表情,这令她更是火冒三丈,想不到他竟然这幺绝情,连姊姊的名字都记不住:  

  “小瑜,唔,很别致的名字。那好吧,小瑜,我现在必须到会场去逛逛,你可以直接到公司找打点服装的小伍,看看有哪些衣服是需要更改,趁现在还来得及赶快改改,省得到时候出差错。”招来侍者,在对方所拿来的帐单上签了名,咏文突然冲着小瑜露齿一笑,而后径自往外走了出去。  

  还在舌尖回味着红茶里略微苦涩的柠檬汁,小瑜无所事事的东张西望,眼神在穿透玻璃窗、看到泥程那间装饰非常繁复的店门前、两个纠结成一团的人影时,自胃里涌上来的那股恶心,立即流遍全身。  

  双手捂着脸,小瑜在心里为姊姊的疑心感到不值得。但好奇心终究我胜了她道德面的不齿,于是乎她自疏张的手指间往外瞄。  

  只见那位身着香奈儿最著名的黑格子花纹套装的女子,踩着极高的高跟鞋,手腕里勾着这季最流行的小牛皮包,也跟那位Danny,或者咖啡厅里那些来来去去的人们一样,抱住了段咏文后,獗起了红??的厚唇,在他的脸上如母鸡琢米般的连琢数记。  

  咬着下唇瞪着她们看,小瑜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个扭曲的笑容。怎幺回事,全世界,喔,至少是全台北的人都已经被西方人同化了吗?看他们轮流在段咏文的脸上点点沾沾,就好似他的脸是印泥台,而他们的唇是印章,大伙儿在他脸上沾了沾之后,再去盖在别人脸上:想象这幅突梯滑稽的画面,小瑜忍不住扑吓一声地笑了起来,在咖啡厅里众人分不清是诧异或好奇的眼光里,小瑜只得赶紧起身,再度走进耀眼的阳光下。  

  踏出咖啡厅后,迎向那阵燥热的熏风,想起刚才还残存在脑海里的印象,这令她忍俊不住地又笑了起来。就这样越过了那对引起她连番笑意的男女,笑盈盈地晃进泥程的店,去找那位小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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