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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嫁凤凰 第七章

  尚倚云酒后驾车,失速撞上路旁的安全岛,并没有伤得很严重,皮肉伤而已。

  上了药,包扎过后即可出院,但是清醒後的尚倚云却又不停大吵大闹,不得已,梵伶吩咐医生给她注射镇定剂,让尚倚云在医院度过一夜。

  「龙帮那儿就劳烦东长老了,打过招呼,龙帮帮主会体谅的。」梵伶在医院走道,压低声音对东长老说。

  「这个不是问题。」东长老点点头,「少主不在,凡事就要偏劳你了,梅总管。」

  「您言重了。」梵伶淡淡的说:「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尽快通知少主,我想大阪的谈判应该也差不多了。」

  梵伶对外说法是,新堂修到大阪去解决与另外一个帮派的地盘问题。

  「山口组还好有你这个总管在。」西长老欣慰的拍拍梵伶的肩,「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没有惊动了媒体。」

  平时就和警视厅打好关系,连刑责都免追究了,梵伶办事的能力让他们都感佩服。

  「是啊,」南长老也开口了,「如果夫人也像梅总管这般明事理就好了,今天也就没这件麻烦。」

  梵伶只是笑了笑,没多说。

  四大长老以为她是龙帮派来的人,和他们守旧派是一伙的,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比较信任,比较友好。

  事情也如他们所希望,结婚后,新堂修释出大半的管理权给她,四大长老以为在她的管理下,许多事情就好讲话了。

  其实,梵伶用了巧妙的手腕,感觉好像他们得到许多的好处,事实上,他们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长老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半天的折腾,也真是够了。

  送走了四大长老,梵伶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禁觉得好笑。

  通知新堂修?!

  她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好守著,别偷懒。」

  吩咐过守门的兄弟,她进到病房内探视尚倚云。

  看著尚倚云苍白的脸,受伤的手臂、额角,她百感产集。

  没想到,最了解她的竟是她看不起的人。

  尚倚云说对了一点,她是嫉妒她的。

  嫉妒她从小受尽众人的宠爱,而自己却只不过是她的附庸,自己的父亲极尽一切的训练她,却不曾说过一句鼓励的话。

  不能软弱,不能任性,她只能武装自己,让自己坚强。

  「无论如何,你还是幸福的。」梵伶轻抚著尚倚云的脸,柔声说,「你的存在是绝对的,而我,不过是个影子。」

  新堂修是伤透了她的心,否则一向注重形象的尚倚云不会用这麽激烈的手段抗议。

  知道新堂修对她不屑一顾,梵伶竟有种欣喜的感觉。

  可是,看见这麽可怜的尚倚云,她却又想为她找回新堂修,至少谎言欺骗,一时也可以不要让她这麽难过。

  真是矛盾哪……

  盛夏,本州的傍晚是闷热的,有种肮脏感。

  出了医院的梵伶离开东京,刻意不开车,从新宿搭乘小田急线地铁,再转搭巴士,到达一片汪洋大海。

  或许是非假日,黄昏的海水浴场没什麽人,梵伶眺望斜阳,内心有种轻松感。

  她很久没放假了,不管是在龙帮,还是在山口组,那些琐碎烦人的事务总像沉重的负担,压榨她的精神、体力。

  尚倚云的事让她内心一片混乱,她想静一静。

  深深的吸了口气。

  「原来,你喜欢海。」

  她差点呛到。

  回过头,看到似笑非笑的新堂修。

  「你……」

  太多的惊讶,不知从何问起。

  「你离开医院后,我就一直跟著你,只是你没发觉。」新堂修浅浅扬起笑容,没有恶意的。

  梵伶不再看著他,她来这里是要看海,看夕阳的。

  那一片海天相连处,已被落日渲染成红色渐层,映在澜海波涛中,浪花更加凄楚。

  「你有进去看她吗?」她指的当然是受伤的尚倚云。

  「没有。」他很乾脆的回答,彷佛事不关己的说:「昨夜,我把一切都说清楚了,她寻死觅活,与我无关。」

  真是无情。

  「为什麽要娶她?山口组即使不和龙帮结盟,一样可以发展的很好。」梵伶很冲的口气,却带著淡淡的哀愁。

  「为了你。」

  梵伶倏然回头,看见新堂修带著某种深意的眼神。

  「你应该没忘的。」新堂修缓缓的开口,认真无比,「你就是我娶她的条件。」

  事情,脱序了。

  她才是这场婚姻的条件,她才是附庸,为什麽,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逃避他的眼神,梵伶慌乱的垂下头,思绪中断。

  「我曾说过,我不爱她,我不在乎这段婚姻。」新堂修的笑容显得残忍,和他的温柔一样残忍。

  那么他在乎的是什么?

  「你要的是龙帮能为你带来的附加价值,龙帮是你应付四大长老的挡箭牌,你已经厌倦和他们玩游戏。」梵伶清晰的,一字一句反驳他的话。「你需要我在山口组做分身,这样,你才有充足的时间扩展你私人的势力,扳倒月神会。」

  她很聪明呵。

  「这只是其中之一,却不是最重要。」新堂修笑看她,那微笑的模样,放纵的眼神,好像他已经这麽看著她一百年了。

  从没有任何一个男人的微笑能带给梵伶如此多变的感觉。

  只是一个笑,却隐藏著无限遐思。

  「为什麽这麽看我?」梵伶无法阻止自己问出口。

  「我一直是这样看你的。」新堂修轻轻的说,伸手将她耳畔一绺随风飘扬的发丝塞到耳后。「只是你没发觉而已。」

  仓卒的往后退了一步,梵伶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狂跳的心音。

  吓到她了。

  新堂修自嘲的撇撇嘴,弯腰解开运动鞋鞋带,裸足走近潮起潮落处。

  他的心情好像很好,梵伶很少看到这麽放松的新堂修。

  今天的他很休闲,没有西装革履的强硬,牛仔裤搭件条纹休闲衫,看起来年轻多了,不再充满超乎年纪的老成。

  梵伶也脱下鞋子,赤脚踏在沙滩上。

  两人隔著一段距离,遥望海天,各有心情。

  「台湾的沙,没有像日本这麽乾净。」也许是景色影响,突然地,她有和他主动谈话的兴致。「台湾的海,也没有日本的澄澈。」

  「可是你还是比较喜欢台湾。」新堂修侧脸看她,揶揄的猜测著,「是吗?」

  「我哪里都不喜欢。」梵伶眼神凄然,虚弱的扯出一抹笑,「我就像阿拉丁故事里的神灯,主人在哪,我便在哪。」

  「你向往自由吗?」他问的很小心。

  「不……」她要的不是自由,「我要的是……」她说不出来。

  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不是得到越多,便会要求越多?

  为什么?她的心已经不再能像一开始那样,一无所求呢?

  新堂修看著深思迷惘的她,心中涌现复杂的感情,其中一样是恐惧,站在风中的她,像是随时会乘风远去。

  不知何时开始,这样的感情一点一滴的累积,就算是一向以自制力自豪的他,也无法阻止……

  ***  

  在东京就算是近郊,一块小小的地皮也是贵得吓死人,更别提买下一块山坡地,在短短半年内,盖好欧式教堂和花园,目的只是为了筹办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但是有人就是这麽做了。

  「你们看!」单耘疾拔尖一叫,手指高高比著白色小教堂。「这座尖塔式教堂,是融合了现代与古典大成的创作,设计师还是我飞到意大利去求才把设计图画给我的。」

  没人理他。

  「你们再看!」单耘疾手指转向白色教堂前的精致花园,声音再度拔高如乌鸦叫,「那座花园的配色、种植,完全搭配四时节气,就算是冬天来,一样是可以看到美不胜收的景致。」

  还是没人理他。

  单耘疾丧气的垂下肩膀,歪歪斜斜的坐在花园内的石椅上。

  新堂修笑容不改,毫无诚意的拍拍手。

  转头瞪了新堂修一眼,单耘疾叉著腰,一脸不满意,「滚开啦!!你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

  「谁让你绑了地神的新娘,还强迫人家一定要到这座教堂结婚,也难怪没人敢理你了。」新堂修凉凉的说。

  「唉!」深深叹了一口气,单耘疾感叹,媒人难为啊!

  白色小教堂内,一场庄严神圣的婚礼正举行著,受邀观礼的宾客不多,大多是永夜集团的人,虽说是亚洲第一杀手的婚礼,却也低调,黑白两道消息封锁的紧。

  悠扬的结婚进行曲旋律响起,梵伶捧著花篮走在新娘身後,方洁瑀一身洁白婚纱,将她灵透的美衬托得更为出色,她缓步前进,眉角和唇角微微上扬,有著说不出的喜悦与紧张。

  新郎深邃的眼眸自始至终只停留在新娘身上,没有温度的表情让人心惊却步,﹂直到新娘走到他身旁,那冷酷的面容才露出温暖的笑容。

  在耶稣受难的十字架前,神父为两人证婚,朗诵誓词。

  「我愿意。」方洁瑀哽咽著,带著泪意的声音许下承诺。

  她颤抖的手几乎无法帮宁槐戴上戒指,宁槐温柔的握住她的柔荑,这才让两人顺利的交换了戒指。

  拍手与口哨声瞬时鼓噪整座教堂,五彩缤纷的拉炮在新人走过之处纷纷放出。

  宁槐挽著方洁瑀的手缓缓走出教堂,来到花园主持婚宴。

  「恭喜你。」梵伶对著方洁瑀的背影,由衷的说。

  她没有随著众人走到花园,静静的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将脸埋在手掌中。

  迷惘的情绪已经让她烦了好几天,这几天,她﹂直躲著新堂修,试图让自已静下来,却还是理不清对他的感觉。

  「伶,你还好吗?」方洁瑀挽著白纱,坐在梵伶的身旁。

  「你怎麽在这里!」梵伶抬起头,惊讶的看著她,「外面那麽多客人,今天你是女主角,怎么可以坐在这里呢?」

  「再多的客人也比不上我的好朋友重要。」方洁瑀笑了笑,「我看得出你很困扰,想谈谈吗?」

  梵伶苦笑的摇摇头。

  方洁瑀凝视著她,紧握住她的手。「你留在日本的原因,我不会强迫你说。」方洁瑀很诚挚的看著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你,洁瑀。」

  洁瑀的友情让她很窝心,在异乡有什麽比这个更能让她感动。

  「有什麽困难,别瞒著我,好吗?」

  方洁瑀知道梵伶的个性,她一向独立自主,有什麽苦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如果不逼她,她是绝不会说的。

  梵伶点了点头。「你变了,洁瑀。」她仔细的看著眼前这个美丽的新娘子,「你变得成熟多了,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和保护了。」

  「以前的我很自私。」方洁瑀缅怀起过去的种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一心一意只想著自己的事,忘了替朋友想想。」

  她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了,从国中遇到梵伶,她才明了什麽是可靠的朋友,在宁槐遭遇危险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梵伶。

  梵伶二话不说的答应帮忙,即使她有隐瞒她,却也是为她著想,自己却不曾为梵伶付出。

  「我很羡慕你,可以活得像自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梵伶浅浅一笑。

  方洁瑀闻言失笑,她轻轻的摇摇头。「自己以为是自已喜欢做的事,却不一定是真正能让自已开心的事。」实现自我,却失去宁槐,她生活得一点也不快乐。

  「难道保有自我是错的吗?」梵伶不解。

  「太过保护自己,是任性。」方洁瑀深深体悟的说:「我什麽都是自己第一优先,才会和宁槐分开了这麽多年,幸好,上天让我们再次相遇。」

  想到次次巧合却又好似上天安排的相会,方洁瑀感到无限的感激。

  「有时失去才能晓得拥有的美好,相遇太早,未必是好。」一直对宁槐抱有敌意的梵伶,直到这次到日本,才对宁槐彻底改观。

  若是,别墅大火之时,洁瑀冲回现场和宁槐一起,也许现在的他们不一定是一对幸幅的佳偶。

  「真爱是禁得起时间考验的。」方洁瑀不求梵伶能了解,她心中对宁槐至死不渝的感情,她只愿她的喜悦能感染梵伶,「如果相爱的两人都不放弃心中的情感,说不说出口,在不在一起,都不是重点。」

  她是意有所指的。

  从宁槐口中听到梵伶成为新堂修侍从的消息时,她几乎不敢相信,对龙帮那麽死心塌地的梵伶怎麽会另投名主?!

  但是,当他们两人出现在礼堂时,方洁瑀什麽都懂了。

  新堂修是一个领袖般的人物,他以自身的魅力成功夺得梵伶的忠心。

  他改变了梵伶,他让梵伶从未动摇的心起伏不定。

  也许梵伶自己还不清楚,但是,从梵伶的眼中,她却看到了一个陷入爱情而迷惘的女人才有的神采。

  「我从不懂得爱是怎麽一回事。」梵伶苦笑,自嘲的说:「在我的世界里,爱情的存在只会误了事。」

  「为什麽这麽说?」方洁瑀从没想到梵伶是这样看待爱情的。

  「我的任务不容许我分心,如果我的心被其他人事分割……」梵伶顿了顿,突然想起近日自己的心不在焉,「我会把事情搞砸的。」

  是啊,她居然反常的,让许多事延误最佳的处理时间。

  因为,她的心中全是那日新堂修莫名的言语与动作。

  他的温柔比他们做爱时他带给她的激情还可怕,竟触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禁地,触动了,她总是逃避的感觉……

  「面对爱情,勇于追求,勇於妥协的人不一定就会失去自我。」方洁瑀握紧梵伶的手,「相信我,伶,逃避只会让自己受伤得更重。」

  赫然一惊,梵伶松开方洁瑀的手指。

  她的心情这麽明显吗?

  「我不知道……」梵伶觉得此时的自己好脆弱,脆弱得不敢接受任何人关怀的试探。

  教堂外头响起一阵音乐声,跳舞的时刻到了。

  宁槐帅气沉稳的身影出现在教堂口,遮住大半的阳光,形成一个大大的阴影。

  「开舞了。」他低沉具磁性的声音说著,脚步向前来到方洁瑀的身旁。

  方洁瑀起身,很抱歉的看著他,「等我一下。」

  「我已经等了半生,无所谓再等你这一分钟。」他不引以为忤,缓缓一笑。

  梵伶惊讶得无法反应。

  冷静冷漠得像冰块的宁槐居然会说甜言蜜语?!

  「伶。」

  方洁瑀的声音使她回神,她抬头,看见方洁瑀担忧的表情。

  「爱情会使许多事情改变,但是,你不需要恐惧这样的改变,只要坦承面对自己,你就会知道该怎麽做。」

  她不放心她,她可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啊。

  梵伶感动莫名,「我会的。」

  她拉方洁瑀的手去握宁槐伸出的手。

  「以後,她就交给你了。」看著宁槐,梵伶寻求他的保证。

  宁槐握紧方洁瑀的手,柔柔的眼神投入她美好的倩影。

  「我将穷尽我的一生守护她。」视线转向梵伶,冰冷中透著些许温暖,「我发誓。」

  他是认真的,绝对不会辜负洁瑀。

  看来,洁瑀并没有看错人。

  「去开舞吧。」梵伶推著方洁瑀,催促她和宁槐跳舞。

  宁槐轻轻一带,方洁瑀的身子便陷入他的怀中,他拥著她往教堂外走去。

  「伶,无论你碰到什麽困难,记得有我这个朋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方洁瑀频频回首,对著梵伶呼喊。

  梵伶给她一个放心的挥手。

  教堂外,等候许久的宾客鼓起热闹的掌声,在音乐的配合下,宁槐和方洁瑀跳出动人且幸福的舞步,阳光下,如此令人羡慕。

  梵伶站在教堂门口,视线下出息识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刺眼的日射闪烁下,她远远的看见一个人,却无法认清他的脸,直到阳光移位,他和她的目光衔接,才发现,他早已注视她许久。

  温柔而残酷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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