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即使套餐的单价高达千元之谱,饕客们还是将餐厅四十个座位都坐满了。
食物和酒香弥漫在空气里,宾客愉快的享受着美味的食物,一边有救养地低声交谈,他们全都穿着时尚的流行品牌,佩带著名贵首饰,把这里点缀得像是专属上流社会雅痞人土的聚餐场所。
“你似乎很熟悉这菜单。”李迫盯着她,她那完美无瑕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光下,明媚照人,叫人移不开眼睛。
飞鹞将Menu交还给侍者,拿起漂亮的水晶水杯,啜了一口义式汽泡矿泉水。
“以前常跟老板招待客户,都是由我打点一切,你知道的,有时会计也得兼任秘书小姐。”她从容不迫的回答。
“你喜欢在这种地方吃东西?”环顾四周,不必明说也看得出来这里是绅士名流出入的地方。
他对有钱人没有喜或恶的感觉,只是对上流社会的交际应酬没兴趣。
在他大哥的努力下,本事汽车修护厂的利润很惊人,已经足以和一间中型企业相媲美,然而他还是不习惯穿着西装去和那些富贾周旋,他喜欢在车厂打拼,那让他感觉到踏实。
目想过去那段在彭氏科技公司工作的日子,极端的束缚与不自由,于是他选择离开彭氏,回到车厂。
爱情,不该是两个人的事吗?
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复杂?
彭父说,如果他爱若荷,他要若荷,他就得同时接受成为彭家的丈夫,要承接彭氏科技的重责大任。
如果他不能做到,那么若荷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她将另觅合乎彭家条件的佳婿,延续彭家的香火。
他无法接受那样不合理的条件,即使他再爱一个女人都不可能。
到最后,若荷没有勇气违抗她父亲的旨令,而他也无法迁就她父亲对他的要求,于是他选择什么都不要,感情和事业都抛却,回归做他自己。
现在的他虽然没有了爱情,但他并不后悔,至少他生活得脚踏实地,而他对若荷的感觉也云淡风轻了,如果她有好的对象,他会衷心祝福她。
或许早在她依从她父亲的话时,他就已经对她心灰意冷了,她再也无法掀起他心中任何波澜……
对于他的问题,飞鹞淡淡的笑了笑。“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看心情。”
今天她不想做温婉婉,她要做她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
或许过几天她就不再去车厂上班了,因为她不想再加深自己对李迫的感觉,婉婉会谅解的。
她该回到珠宝设计的轨道上,回复她正常的生活,脱轨了两个多礼拜,当作她规律生活的小小纪念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他还是盯着她,她眼里流动着一些他所不明白的光彩,纵然他不知道光彩因何而来,但她的美丽却是无庸置疑的。
“你不曾随心所欲过吗?”她露齿一笑,星眸闪动。
或许是环境造就了个性,自小她就很幸运地可以率性而为。
大学先是考上法律系,成为人人称羡的才女,读了一个月,她发现自己极端厌恶那些刻板的东西,立刻办了休学,然后投身美术,除了被疼爱她的大伯母念了几句外,她开通的父母倒是很支持她。
她知道自己命好,所以才能保有这分独特的性格,如果每天要为三餐温饱而烦恼,她恐怕就没有那么多率性可以用了。
“我从小过得很苦,不知道什么是随心所欲。”他的俊颜凝聚着沉重的表情。“我父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母亲一人养大我们三兄弟很辛苦,除了好好读书报答母亲之外,没有别的方法。”
飞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或许她错了,婉婉搞不好才是那个可以了解李迫的人。
他们的背景相同,想必能对彼此多一份体谅,而她,从来就没有迁就过任何人。
如果爱情需要彼此迁就,她可能没有投入的兴趣,更别说爱得死去活来,那太劳民伤财了。
她习惯什么都是“淡淡的”,和亲人之间如此,真正的好朋友只要一个就够,爱情最好也是这样。
可是,那只是她的“原则”,当“感觉”对了,原则通常要低头。
那么现在,她的感觉对了吗?
这两三年来,她一直不间断的有很多追求者,有的慕她的美貌而来,有的慕她傲然的气质而来,有的则为她高尚的职业而来,有的因她显赫的家世而来。
她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发生爱情,她还没有谈过恋爱。
虽然对爱情没有经验,可是她并不是白痴,李迫可以牵动她的情绪,可以令她在他怀中脸红心跳,这样就足以证明她喜欢他了。
“咦,你不是——”一名华丽不可方物的贵妇停在飞鹞他们桌边,惊喜的看着她。
“李夫人——”飞鹞暗叫声不妙,她镇定的起身,将李夫人往旁边带。“我们到旁边叙旧。”
她将贵妇人带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跟她寒暄两句。
“其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荣幸了……哦,对了,改天我再到府上拜访。”李夫人笑盈盈地说,用戴了大钻戒的玉手,亲热的抚着飞鹞的手。
“好的,您慢走。”飞鹞扬着秀眉,在心里倒数着十,希望贵妇快点走,她美丽的唇角泛着一抹淡淡的礼貌微笑。
“替我问候你母亲。”李夫人拉拉杂杂的扯了一堆,终于甘愿和朋友离去。
飞鹞松了口气,回到座位。
李夫人是柏榕集团的总裁夫人,柏榕集团一直想跟顾氏合作,因此李夫人想拉拢她母亲,改走夫人路线,见到她这位顾氏集团的大干金,当然要好好巴结一番。
“一个远房亲戚,很久不见了,现在穿金戴银,我差点都认不出来。”她简单的对李迫说明。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香味四溢的牛排送上来了,飞鹞愉快的拿起刀叉,优雅的切着牛排人口,而坐在她对面的李迫却迟迟不动刀叉。
“为什么不吃?难道不必吃你就已经知道不合胃口?”她戏诸地问。
“你吃牛排的样子像……”他思索着用词。
“像什么?”她兴致颇高地问,原来不是只有她在单方面的观察他,他也是。
他抬了抬眉。“公主。”
就是公主。
打从他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觉得她不是泛泛女子。
她的美貌、她的雍容、她的气度,甚至她说话的语气、她吃东西的样子,从任何一个细微之处看来,她都不像一个普通女子。
“是吗?”她的唇间突然浮起一朵笑容,优雅闲适的看着他。“你觉得公主不好吗?”
从现在开始,她要用她顾飞鹞本来的面目和他相处,就算会霹出破绽也无妨,她不要再扮演温婉婉了。
“无关好与不好,我只能说,公主通常都很娇贵,没有本事的人,最好不要沽惹。”他以淡然的口气说,终于动了刀叉。
换她不吃了,她对他挑起了眉,感觉到他似乎话中有话。
他指的那个娇贵公主是彭若荷吗?因为太娇贵了,所以他才不想占惹,因为娇贵,所以他没兴趣。
他不知道的是,若比家势,她顾飞鹞比彭若荷更娇贵哪。
如果是这样的话,看来他们两人是不会有交集了。
※※※
从餐厅离开已经九点半了,天空忽然下起雨来,从停车场到餐厅门口还有段距离,两个人看着绵绵不断的雨丝,知道雨势不可能一下子就停。
“过采。”李迫出声命令她。
飞鹞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当她靠近他之后,他忽然掀起外套遮住她的头。
“我们冲过去。”他说。
她的俏脸蓦然一红,肢体的接近令她感觉血脉加速流动。
刚刚她才因“娇贵”把自己给判出局,现在却又对他心猿意马,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撩动了她的心。
两个人紧紧相偎着冲向车子,李迫替她遮挡了大半雨水,还先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然后他自己才冲上车。
她不由的凝视着头发湿淋淋的他,没想到他也转头看她,那股奇异的电流又来了。
静谧的空间里,雨水顺着车窗流下,车里的两个人都没讲话,时间像是停住了,只有窗外的雨声和风声。
李迫倾身俯向她,深黑眼瞳闪着异样光芒。
他的动作令飞鹞胸口一阵炽热,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她的双眸变得迷朦,完全忘了自己的“原则”,现在的她,只有“感觉”了。
就在他几乎快碰到她面颊时,外面突然有人按了一记喇叭,喇叭声惊动了他们。
飞鹞回过神来,脸颊一片丑红,她清了清喉咙。“有人要停这个车位,我们快走吧。”
他打开看物箱,拿出一条毛巾给她。“把头发擦干。”
那一瞬间奇异的电流消失了,他恢复了正常,俊颜跟平常一样严峻,看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他随意拨拨头发,踩下油门离开。
两势越来越大,飞鹞的手机响起。
“飞鹞,不要忘了明天要交胸针的设计图。”欧阳荣雅温柔的声音传来。“吃过饭了没有?”
“吃过了。”瞄了李迫一眼,发觉他似乎有在听她讲话,她的眸光闪烁起来。“呃——欧阳,我和我的老板在一起,明天再给你电话。”
“好。”欧阳荣雅笑了。“不要只把你那位老板的事放在心上,偶尔也要想想我这位老板的事,好吗?明天等你电话,晚安。”
“晚安。”她按下断话键。
李迫随即开口,“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她的神色泰然自若。
红灯,李迫踩了煞车,雨刷左右摇动,将挡风玻璃前的雨水一波波的刷去。
旁边是一间五星级大饭店,似乎是宴会散场,从大门口走出许多人,其中有个特别引人注目的苗条身影,她穿着一袭湖水蓝的长裙,显得秀丽雅致,柔柔的长发披在肩上更是柔美。
李迫扬起眉毛。
顺着他的目光,飞鹞看到彭若荷站在饭店前,她身边站着一位衣冠楚楚的男士,正细心的为她打伞。
在雨中,她温柔的眉眼似乎可以透出水来,她唇角的微笑温文可人,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娇妻。
她想到那天彭若荷说的话,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对象,她要相亲。
而那个细心为她撑伞的男人,就是她所谓的好对象吧。
李迫确实不是一个会为女人撑伞的男人,可是刚刚他外套的温度却足以撩动她的心。
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绿灯,大雨滂沱,李迫踩下油门加速驶前,仿佛对两旁的景物视而不见。
※※※
难得的礼拜天,飞鹞一大早去医院探视过温母之后,便足不出户的关在房里设计珠宝款式。
“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车厂的工作我恐怕是真的不能做了。”
早上婉婉忧心忡忡的告诉她,于是她立刻透过父亲的关系,替温母找了心脏科的权威,希望能对温母有所帮助。
如果婉婉要辞掉车厂的工作,那她这个冒牌温婉婉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
反正她也打定主意,不能一直身兼二职,也不能一直冒充婉婉,事情总有一天会揭穿,倒不如快点向李迫辞职,让他对她这个工作了将近一个月的“温婉婉”留点好印象。
他会应允她的辞职吧,毕竟她不是本科出身,对于会计工作,她很尽力的学,却还是只有三脚猫功夫。
他们会找到另一个高明的会计,而她也算功成身退,好好回到她的本业,不令栽培她的欧阳失望。
她知道如果离开了车厂,她的心情将会有好一阵子的低落,要漠视一份已经萌芽的感情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即使潇洒如她也做不到。
离开之后,她再也听不见李迫骂人的声音,再也见不到他劲瘦的身影,也不能再为他抱一杯即溶咖啡了。
从小到大,她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冷血动物,她大哥一去美国五年,她很少想到他,更别说一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妹妹飞鸢了,有时两姐妹一个月讲不到几句话,除了血缘,她们没有任何交集。
然而在本事汽车修护厂只待了短短一个月,她却有无限眷恋,内心深处并不想结束这样的日子。
李迫……
她在设计稿上重复写下这两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又快到她该相亲的日子了,前几天大伯母就已经叮咛过她,这次的相亲对象保证她满意,是个旅居义大利多年的知名画家,想必他们两个艺术家会天雷勾动地火,在最短的时间里缔结良缘。
她大伯母真是想得太容易了,要和一个男人缔结良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她虽然不迷信,但也相信需要有缘份才行,就算有缘份聚首,也要看看有没有培养感情的空间……
然后,她的手机响了。
听声辨人的铃响让她心头一跳,难道缘份来了?
她迅速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温婉婉,你晚上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去参加宴会?”李迫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了一丝懒洋洋的味道,像是刚刚才睡起床。
她瞄了一眼时钟。
下午两点半,不会吧,他睡得这么晚?
“你不方便是不是?”他的声音又有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像感冒了。
红唇终于轻启。“几点见面?”
“六点。”他的口吻很霸道。“你自己开车过来厂里。我在这里等你。”
说完,彼方已经断线了。
她扬起眉毛瞪着手机看,从来没有一个约会她的男生是这样的,叫她自己开车去目的地,真是“很李迫”的方式。
算了,不想与他计较这些细节,陪他参加宴会是她送给自己的礼物,以后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错过李迫,她不会急于找个男朋友填补爱情的空虚,如果她的真命天子还没出现,她找破头也没用。
况且她说过,到了三十岁还没嫁掉就任由她大伯母处看,到时自然不愁没有人娶她,她大伯母会想办法。
现在她什么也不必想,只要好好想想晚上芽什么衣服就行了。
※※※
飞鹞跟着李迫一进会场,才知道这是场订婚宴。
准新郎她不认识,名叫邵尊贤。准新娘她却知道,名叫彭若荷。
原来这是彭若荷的订婚宴。
她看了一眼难得穿西装的李迫,既然是旧情人的订婚宴,为什么找她一起来参加呢?
只是因为缺个女伴吗?还是像婉婉说的,会计要兼任秘书的工作,而秘书往往是老板参加应酬的首选女伴?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李迫今天来,绝不是为了应酬。
前女友另有归宿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听说他们是因为彭家人反对才无法在一起的,若是这样,应该有深深的遗憾。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他的外表坚强,强作镇定,心可能已经在隐隐作痛了。
“阿迫。”彭维康笑容满面的朝李迫走近,虽然李彭两家做不成亲家,他眼里仍然有着对李迫的激赏。
他很钟意李迫,可是李迫这孩子太傲了。
他不愿妥协于彭氏也好,若荷太柔弱,真要嫁给他,恐怕也是要吃苦。
“彭伯父。”李迫看着彭维康,有礼的颔首。
彭维康是他敬重的长者,虽然有些霸道,有些专制,但他不失为一个好父亲。
彭维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很高兴看到你来,我想若荷也想得到你的祝福。”
“我很高兴见到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矫情。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彭维康开玩笑地说:“彭氏科技要倚重你长才的地方还很多,你可不能因为若荷嫁给了别人,就不帮我们了哟。”
李迫淡淡的笑了笑。“不会的,伯父。”
“那就好,我去招呼别的客人了,你们随便坐,待会菜来了,多吃一点。”彭维康满意的离去。
李迫带着飞鹞选了个不显眼的位子坐下,他替她倒了杯果汁,在自己的杯里也同样斟入果汁。
“你不喝酒吗?”飞鹞费解的盯着他。
今天这种场合,他该把自己灌醉,不醉不归才对,或是把自己灌醉,借酒发疯去向彭若荷示爱也行。
总之他这么镇定就不对劲,他眉宇间那股淡然的神色叫她情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他挑起眉。“为什么要喝酒?你想喝?”
“彭若荷订婚,你不心痛吗?”她率直地问。
“如果是你订婚,我或许会感觉比较心痛。”他轻描淡写的说,啜了口果汁。
她的粉颊蓦然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撇了撇唇,淡淡的轻勾唇角。“没什么意思。”
飞鹞不说话了,心头莫名的感到炙热。
不知道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她订婚,他会心痛?这——奇怪。
“你今天很漂亮,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注意你。”他又开口了,黑眸转向她,盯住她美丽的面孔。
今天她真的很美。
线条简单的细肩带洋装镶绣着黑白水晶,营造出柔美华丽的风情,她只戴着一只银色滚边的手镯,就已经非常出色。
“如果这算赞美的话,谢谢。”她不觉得自己今晚的装扮有何特殊之处。“晚装是参加宴会的基本礼貌,等一下新娘子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比我更漂亮,到时你会看得目不转睛。”
他皱起眉头。“为什么一直提到她?”
清亮的美眸看着他,勾勒起淡淡笑意。“你今天特意请我陪你来,不就是为了气气彭小姐吗?”
“不要自作聪明。”他没好气的说,终于喝完杯里的果汁,倒了清酒。
精致的菜肴陆续送上来,彭家出手阔绰,饭店的、主厨料理很道地,吃得宾主都赞不绝口。
“新人来敬酒了!”
彭若荷一身雪白露肩的丝绸洋装,美得像个陶瓷娃娃,她的未婚夫挽着她,两人仿佛一对金童玉女。
李迫不为所动的坐着,不像其余宾客那么兴奋及鼓动。
席开百桌,半个小时后,新人终于来到李迫他们这一桌的面前。
“恭喜!恭喜!”
众人一起举杯向新人道贺,李追也从容的随大家一起敬酒,对于那对看似亲密依偎的准新人,他毫无多余的注视。
飞鹞跟着大家举杯,她看了看李迫,发现他反应平常,于是她将眸光投注到彭若荷身上。
新娘子美丽不可方物,她在微笑,很有礼貌的微笑,可是她的眼中有着忧愁,她看着李迫的眼,满是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