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螓首,注视着适才与他对了一掌的右手,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多年不见,这家伙的功夫倒是精进许多,若是真动起手来,我怕已不是他的对手。”这么一想,她轻哼,“就让你当我一辈子的手下败将,我才不同你比试呢。”
接着思及自个儿帮了他的那桩“好事”,她翘起嘴角,露出唇边的两个梨涡。
“姑奶奶好心帮你看清那何春娘的真面目,可是对你有恩,省得你识人不清,最后娶错了人,以前师叔们常告诫我,我辈江湖女儿施恩不忘报,这个恩情我就先给你记下,日后再找你讨要。”
她年幼时是真以为师叔们告诉她的那句“施恩不望报”是施恩不“忘”报,因此她便自个儿理解成施给人家恩惠,不能忘记要对方报答。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她才明白是自个儿弄错了,不过却也没打算改过来,就这么将错就错。
习武者惩奸除恶,帮扶弱小是应当的,但她认为做人就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快意恩仇,这才是江湖人该做的事,所以施予人恩惠,除非对方力有未逮,否则回报是应当的。
想及此,汤晴光眯起眼,心忖着何时该去向祈兆雪讨要这报酬。
但下一瞬想到,若是再见到祈兆雪,怕他又要缠着她比试,她连忙打消这念头,如今二师叔交代的药已给南风侯送去,眼下她思忖着要上哪儿去。
难得自个儿独自下山一趟,她可没打算太早回山上去,想先在江湖闯荡一番,再回九狮山。
不料待她想好去处,收拾好行李刚走出客栈时,就被满城在寻她的祈兆雪给逮了个正着,祈兆雪拦住她的去路,再次向她提出比武的要求。
汤晴光没好气道:“我说你怎么像个讨债鬼一样,缠着我没完没了,我说不同你打就是不同你打,你快让开。”
“你想走就得同我比试一场。”他急着要找她洗刷当年败在她手下的耻辱,哪里肯让她离开,如今他有绝对的自信能胜得了她。
汤晴光朝他摆摆手,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罢了罢了,你既然那么想赢,就当我让你赢了,好了,快让开别挡路。”
祈兆雪怒沉下脸来,“让我?你这是什么意思,是瞧不起我吗?我祈兆雪还用不着你让,咱们手底下见真章,谁输谁赢自见分晓。”说着,不等她回话,他五指成爪朝她抓去,要逼迫她出招与他比试。
汤晴光险险避开,他越是逼迫她,她越不想如他的意,让他卸去她手下败将的名头,拔身一跃,施展轻功离开。
他急追而去,他轻功虽不如她,却也施展全力,死死紧咬着她不放。
见他紧追在后,汤晴光回头骂了句,“你这般一直追着我做啥,我说不同你打就不同你打,你死心吧。”
他怒目回道:“你不同我打,是怕输给我吧。”
被他说中了心思,汤晴光脸上没有半分心虚,“哼,当年我不过才十岁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如今过了六年,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吗?”下一瞬,她接着说道,“你若真想同我比,不如咱们就比轻功吧,你敢不敢?”论内力她赢不了他,但轮轻功他则不是她的对手。
他一边紧追着她,一边回道:“你若是好汉,就同我正正当当打一场,比轻功算什么。”
她啐了声,“姑奶奶是姑娘家,可不是什么好汉,还有,比轻功怎么就不正当了?”
祈兆雪没耐性了,撂下狠话,“你这臭丫头强辞夺理,你再不停下来同我比试一场,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被他一路追着出了勺江城,听见他的话,嘲讽的回道:“哼哼,你一个大男人这般紧追着我这么娇滴滴的姑娘家,这若是传出去,你就不怕被那位何姑娘知道了,误会你吗?你先前送了那些虫子才吓了她一回,要是再知道这事,你就不怕她再把你骂一顿?”
“你怎么知道何姑娘与那些虫子的事?”祈兆雪质疑。
汤晴光自不会说出那事是她所为,故意说道:“这事传得满城都知道了。”
“胡说八道,今儿个才在何府里发生的事,不可能这么快传得人尽皆知。”纵使他送错礼的事已从何府里传了出来,也不至于这么快便传得满城皆知。下一刻,祈兆雪想到一件事,“莫非是你买通那奶娘,让她骗了孙哲?”否则她怎会知道这事,她当时又不在何府。
汤晴光撇撇嘴,她可没买通什么奶娘,那奶娘根本是她亲自假扮的。不过既然他已想到这“好事”是她做的,她索性承认。
“我是看在咱们也算相识一场,才好心出手帮你,好教你看清楚那何春娘的真性子,省得你被她蒙骗了。你也用不着太感激我,以后别再缠着我比试就是了,好了,我走了,别再送了。”语毕,她一脸大度的摆摆手,让他止步,别再跟来。
听见那些虫子的事竟真是她所为,祈兆雪气得火冒三丈,大怒的吼道:“那件事竟真是你这该死的臭丫头做的,你给我站住!”他气得加速急追着她。
他那怒吼声震得汤晴光耳朵发疼,“哎呀,我一片好心帮你,你竟不知感恩图报,还骂我,你简直不知好歹!”嘴上说着,回头瞧见他黑着一张脸,看他那表情,汤晴光也知他气得不轻,一副恨不得咬死她的模样。
也不知他是不是真怒了,速度竟更快了几分,眼瞅着他就要追上她,她赶紧加快步子施展轻功。
深夜时分,荒郊一处破庙前,七、八名面蒙黑巾,身着夜行衣的男人聚集在这儿。
等了半晌,其中一人朝右臂系着一条红色巾子的蒙面男子说道:“红长老,你不是说这回伏击刺杀是由少主亲自领队,咱们都在这儿等了大半宿,怎么还不见少主过来?”
“兴许少主有事耽搁了。”
“那咱们还要在这儿等下去吗?这天都快亮了。”有人询问。
那系着红巾的男子瞥了眼天边已微露的晨曦,沉吟道:“等消息传来,咱们就行动。”
他话甫说完,便有一名同样蒙面、身着夜行衣之人匆匆过来,朝他拱手禀道:“禀红长老,已打探到他的行踪。”
“人在哪里?”
“在距离此地十里外的桃花镇。”
红长老抬手一挥,命令所有人即刻跟着来报信之人前往桃花镇,伏击要刺杀的对象。
天方破晓,已你追我跑一天一夜的汤晴光与祈兆雪又饿又累,不得不暂时休兵,进桃花镇找食物喂饱肚子,其他的事待吃饱再说。
原本暴怒的祈兆雪,经过这一天一夜的追赶,怒气也给折腾得消去不少。两人进了镇上,来到一处粥铺前坐下,他连喝了三碗粥后,觑向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着粥的汤晴光。
“罢了,你使计诱骗孙哲的事,本少爷就不同你计较了,但是你得同我回南风侯府打一场。”
“我那是用心良苦暗中想帮你,你可别不识好人心,算起来你才是欠我一个恩情。”
祈兆雪没见过她这般厚颜无耻,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嗔目瞪她,“你让我在何府那么多人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竟还有脸说是在帮我?”
“若非我那么做,你能发现那娇娇柔柔的何姑娘原来性子是那般泼辣吗?”
“她是被那些虫子吓坏了,才会那般失态。”祈兆雪替何春娘辩解了句。
汤晴光哼道:“那是你没瞧见她是怎么凶悍的打骂下人,这位何姑娘可是人前人后两张脸。”喝完碗里的粥,她开口再叫来一碗,“大娘,再来一碗莲子粥。”被他追了一天一夜,她这会儿肚子饿得紧。
“好咧。”粥铺的大娘应了声,舀了碗粥再送上。
祈兆雪听见汤晴光的话,因先前对何春娘已起了疑,故而心里有八、九分信了她的话,但他不想在她面前承认自个儿眼瞎看错了人,嘴硬的回道:“下人犯错,何小姐身为主子惩治下人也是应当的。”
“那是你没瞧见,她打骂起下人来,那可是叫人心惊胆跳。罢了,你要是不介意,就把她娶回去吧,当我好心没好报。”喝完粥,汤晴光丢下自个儿喝的两碗粥的银子,起身要离开。
见她要走,祈兆雪也探手摸着衣袖要付帐,结果这一摸,发现自个儿这趟出来忘了带银子,一急之下,起身用力拽住要走的汤晴光。
被他猛然一拽,汤晴光冷不防一个踉跄,脚下一滑,往后一倒,祈兆雪连忙出手抱住她的身子,以防她摔倒。
汤晴光没好气的从他怀里站直身子,“你做什么?我是绝不会再同你回勺江城,你死心吧。”
他咬着后牙槽,吐出几个字,“我没带银子。”
闻言,汤晴光登时借机狠狠挖苦他一把,“哟,你这是想白吃白喝哪,你可是堂堂世子,这么做不太好吧,要是传了出去,这南风侯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他磨着牙,恨不得把她的嘴撕了,“借我银子,回去本少爷加倍还你。”
她抬起下颚睨视他,“我没打算再同你回勺江城,不过,若你答应不再缠着我比武,我就借你银子。”她趁机提出要求。
“你……”祈兆雪又恼又火,心在付不出银子吃白食,与同她比武之间来来回回摆荡着,最后瞧见那卖粥的大娘直勾勾的瞅着他,似乎真怕他吃白食似的,浑然不知那大娘只是适才在听见汤晴光提起他世子的身分时吓得惊呆了,所以才会呆愣愣的瞅着他。
祈兆雪忍着气,朝汤晴光伸出手,“我不同你打了,把银子拿出来。”
目的得逞,汤晴光翘起的嘴角露出两枚可爱的梨窝,掏出银子把他的粥钱一并付了,接着她再拿了几块银子塞到他手上,“哪,这是给你回去的盘缠,不用谢,慢走不送。”说完,她轻快的转身离去。
“你给我等等。”祈兆雪恼怒的追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