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文兰公主,皇帝赐予封号的平民公主。”说起这段过往,段松波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是他没有,仅是平心静气地谈论着,就像是在说今日的天气般,那样的云淡风清。“他的父亲,卖女求官。”
文兰公主的过去,古辰芳耳闻过,从官家千金小姐一跃成娇贵的万金之躯,这样的富贵不是喜从天降,而是飞来横祸。
“她死在和亲的路上,据说,是病死的。”段松波冷冷地笑,“而且死在夷人的手里。”因为朝廷的文弱,“公主的死,居然被只手遮天、倒黑为白。不论我怎说,朝廷就是不愿出兵。”
好歹,他也能为她报一箭之仇,但是碍子蛮夷的势力,先帝迟迟不肯答应,就算他有兰陵将军的称号,朝廷仍旧懦弱地不敢有所举动,对外也一律说公主是病死在路上。
他看着尸首不全的爱人,封在玉棺里下葬,这是王朝唯一能为她做的事,甚至是做给他看。
段松波永运都不会忘记那一日,凄凉的雨日、哀戚的光景。
一条正值芳华如花绽放的青春生命,轻易地断送在官场上,死在权力的漩祸中。甚至,没有太多人记得金碧王朝里,曾经有过这么样一个短命的公主。
“我以为,世人会遗忘她。”就像他们也开始遗忘曾经有过一个威风凛凛的兰陵将军一样。“没想到,你还记得。”
“是朝廷对不起你。”
“朝廷对不起的,不是我,是莞儿。”
“但是,百姓们没有对不起你。”古辰芳为莞儿痛心,但也为他可惜。“可你却抛弃了我们。”
“这辈子,我为很多人付出。”直到后来,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以后,不会再有了。”
古辰芳不知道自己此刻面对他,是何种的表情,她有一种受伤至极的痛苦感受,从前支撑着自身的信念,似乎也逐一瓦解崩溃。
“为什么,我会遇见你呢?”她咬着唇,为他的自私感到无奈,更有因为得知真相,而心灰意冷的感受。“让同一个人,成为我的理想,最后也成为我的幻象。”
她的美梦,也全面崩溃了!
段松波看着在溪里抓鱼的古辰芳,这样的天,她还是肯赤脚下水,挽着袖子泡在水中。
尽管雨势停了,但碍于他的伤未好,加上武林中太多门派在追击,他们决定先待在这里让他把伤疗养好,赶在最后一刻报到,或许能够省事很多。
她捉鱼的身手很好,其实她要差到哪里还真是很难,在江湖里打滚活到现在,尤其是一个女孩家,娇滴滴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的。
段松波看见她的韬性,不似风中的小白花,倒像草原里的小草,无论四季如何更迭,每到春天就发起新芽,然后绿意盎然地活下去。
这样的坚韧,实在很难得。
她抓到五六条鱼,通通丢在岸上,他熟练地升起火,甚至还煮了鱼汤,扔些早上拔的野菜进锅里,当作佐料提鲜。
野外生存本易,不过两人齐心,也不是很难的事,加上无人是娇生惯养的习性,应当说,暂时收掉这样的心性。
古辰芳走上岸,赶紧烤烤火,退掉身上的寒气。
他把同样猎来的野兔折下一腿给她,她摇摇头,只想要吃鱼就好。
“不喜欢?”
“吃不惯。”一见到整只野兔的身形,她哪里有什么胃口吃下去。
“还是怕它的样子?”他没注意到这样的小细节,恐怕他要自己吃完了。
都有古辰芳烤着手脚,觉得有些冷。“我想吃鱼,鱼汤好了没?”
“差不多了。”他把碗递给她,热腾腾的鱼汤实在很清淡,不过滋味倒是很不错。
尤其是他们连着两天喝清水度日,早上采果子裹腹,养了一点力气,才能打猎捕鱼。
“行吗?”
“人间美味,还是有点味道的汤好,比起喝雨水度日,那种犹如修仙练气的修行,实在很煎熬。”
古辰芳喝着新鲜的鱼汤,吃着烤鱼,全身都暖了起来,不由得感到满足。虽然一切简便,也没有什么雕琢,但对一向粗茶淡饭的她,很能适应。
她到底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想要日子过得很逍遥,很多东西都必须被牺牲与妥协。
看着她这样也吃得满足,没有什么挑剔,段松波倒也安心。
她的优点,大概就是能够随遇而安,说不准比他还强。
“你做了几个陷阱?”若没有在江湖打滚过,断是没有与她相同的能力
“两个,晚一点吃饱再去看。”他伤还没好,却执意要打猎,古辰芳没有办法,先做两个陷阱,不过还没捕到,他居然已猎回一只野兔。
真不知道他的伤是真的还是假的?亏她还小心翼翼地伺候他。
“这些是谁教你的?”她的身手真好,段松波很佩服。
“以前是师兄师弟教的,在男人堆里打滚,怎么可能不会这些。”加上她的个性使然,更是不会屈服。“总不能老是要人照顾。”
“为什令不行?”她终归是个女孩子,身人保护女人是天经经义的事。
“就是因为是女人,所以才不想陷入自我设限的窠臼里。”古辰芳莞尔。“若是被我爹爹听到,又会说我在说傻话,惊世骇俗了!”
“古前辈会这样?”
“他多希望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偏偏她却还是选择拿剑,与男人们一同竟逐。“最后还是无法让他如愿,他老嫌我太野。”
“你是心野,性子不野。”
“大师兄也这样说。”她笑,感觉两人可以侃侃而谈,没有先前的紧绷气氛。
可能是那一夜,又或许是他说过的话,古辰芳早已不再当他是心中的英雄,说来有点难受,但她真的开始学着放下。
虽然看着他,不免仍是把他从前的身影给叠上,但是她尽力不这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