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银衫求之不得能有事让她屏除心中的杂念和绮念,连忙拿起岳十娘置于她面前的纸来看。巧绣庄三字巧妙的和一朵粉莲结为一体,清丽脱俗。
“如何?”岳十娘请的是渠州最知名的画家,存心要让银衫见识她办事有力的一面。
“若画的是牡丹或蔷薇便会太过俗艳,莲花很好,这便可以用了。”银衫也很是喜欢这样的商标设计,想像印在雪兜上的画面,那是多了一份雅致。
岳十娘喜形于色地道:“衫妹妹快说,商标有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商标要制成模板。”银衫在同张纸上比画了大小。“差不多这么大就行了,尽量小点,仿作的难度也会提高。”
岳十娘笑着点头。“我明白了,衫妹妹两日后过来,一定让你满意。”
她收起商标画纸,清脆地拍了拍了手,三个丫鬟进来,分别端着带盖白瓷碗盅,一旁置着小银匙。
岳十娘笑道:“正事谈完了,楼公子和衫妹妹尝尝,是我特别托人由大梁购得的玉雪冰梨,冰梨炖的是甘枣,能润肺补气,在这冬去初春时分品尝最好不过了。”
银衫做好早饭就赶着出来了,胃里空空的,此时正觉得饿,便笑了笑道:“多谢姊姊,那我不客气了。”楼天临蹙起了眉。
她似乎把这昂贵的甜品当饭了,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她净会照顾娘亲和弟弟妹妹,却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可不乐见她如此糟蹋自个儿的身子。他把汤盅推到她面前,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道:“我不爱甜食,孟姑娘吃了吧。”
银衫脸一红,又不好推回去,也不好没羞没臊的真吃下去,正不知如何是好,岳十娘笑了起来。“哎呀,我怎么忘了,很多男人都不爱甜食,妹妹你就帮楼公子吃了吧。”
汤盅都在自己面前了,岳十娘又那么说,银衫觉得再推回去也不成体统便低头吃了,因着楼天临那灼人的视线,她越吃越小口,到最后只听到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都不知道入口是什么滋味了。
岳十娘看在眼里,顿时想通了他们之间那流动的不寻常氛围为何了。
看样子,是她那新认的义妹开窍了,终于意识到县令大人对她萌生的情意,正不知所措呢,这看在她眼里实在可爱。
想当年她和她夫君也是如此,两人谈生意,她一直不明白夫君为何再三让利,当反应过来他是爱慕于她才什么条件都好说时,她直骂自己傻瓜。再见他时,心境全然不同,他的人就此深嵌在她的心尖上了。
“衫妹妹,我想着在不同尺寸的雪兜上绣点不同的花样,已经让我们庄里绣工最好的绣娘绣了十来种花样,你瞧瞧适合与否。”
银衫接过绣样来看,看着看着,她揉了揉眼睛。
奇怪了,她为何莫名的犯困?突如其来的睡意令她没法集中精神看绣样,她甚至想打呵欠了……
“衫妹妹昨夜是不是没睡好?”岳十娘关心地道:“不如妹妹到里间的绣房躺会儿如何?姊姊正好和楼公子谈点事,等妹妹起来,姊姊还有许多关于雪兜的事要跟你商议,你不用担心回得晚,姊姊再派马车送你回去即可,要给你弟弟妹妹们吃的零嘴都备下了。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便也是我的弟弟妹妹,可不许你推辞。”
银衫搁下绣样又揉了揉眼,还是觉得昏昏沉沉,想睡到一个没道理的境界,她太想躺下来了,便没婉拒岳十娘的提议。“那就麻烦姊姊了,我躺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姊姊再喊醒我。”
岳十娘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岳十娘唤一个丫鬟进来伺候银衫去绣房歇着。
银衫一走,楼天临的面色就沉了下来。“岳老板,你最好实话实说这是怎么回事?你让孟姑娘喝了什么?”岳十娘大大方方地笑道:“呵呵,楼公子果然是明白人,瞒不过公子的法眼。”
楼天临目光沉沉。“你为何要迷昏孟姑娘?”岳十娘眸中笑意点点。“还不是为了公子。”
“为了我?”楼天临面色一沉,语气严厉了些,“难道岳老板以为楼某对孟姑娘心怀意图,这才迷昏了孟姑娘?”
“公子是有意图啊。”岳十娘一脸无辜。“公子不是有癖好,要寻身上有梅花胎记的女子,如今找着了,自然要成全公子的意图了。”
楼天临俊颜一热,蹙眉道:“岳老板怕是会错意了,楼某寻觅身上有梅花胎记的女子另有事由,并非出于个人意图。”
岳十娘迎着他肃沉的目光笑道:“跟您说笑呢,楼公子,您不是不信衫妹妹身上有梅花胎记,所以我想让您亲眼确认。”
他没有说他不信,但见他今日又来的举动,她便知道他是万万不信的。她做生意与做事都不喜欢拖泥带水,与其多费唇舌不如眼见为凭。
再者,出于好奇她也想知道他确认了银衫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后要如何?于是便想出了这方法。
“亲眼确认?”楼天临的脸色已沉到了极点。
他是那种人吗?岳十娘这是迷昏了银衫,让他去检查她的身子吗?但若他拂袖而去,岳十娘是否会对失去意识的银衫做什么,谁也不能保证。
这岳十娘,他老早派点石打听清楚,她从良嫁人前是徐州翠仙坊的头牌花魁,自己给自己赎身后,用攒下的银子开了间半大不小的绸缎庄,因着生意这才遇上了她后来的夫婿——巧绣庄的少东。
她既是出身烟花之地,使出这等把人迷昏的手段也不足为奇,把姑娘卖到妓院之事怕是也做得出来。岳十娘要是知道楼天临怎么看她的,怕是会气死。
“楼公子请随我来。”岳十娘亲自带路。
绣房里有一盆水仙花,因着春来气暖而开花了,那白色水灵的花朵散发着丝丝清香,令踏进房里的楼天临神魂荡漾。
地板铺着柔软的地毯,淡紫色的纱帐半掩着罗汉床,银衫的脸侧在香枕上,身子伏着,身上密密实实盖着两条绸缎被子,仅雪玉般纤细的腰际裸着一小处,那处赫然有朵水色的梅花胎记。
她浓密长睫盖着,已然昏睡,他们进来全然没惊扰到她,她动也不动的睡得正好,倒是楼天临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浓重,房里仿佛有着迷离的春意。
“如何?公子可是看清楚了?”岳十娘面上笑吟吟的。
楼天临深吸两口气,硬是压下心里的旖旎之思,抿唇点了点头。
岳十娘微微一笑。“如今公子已亲眼确认便不需再怀疑,虽然我也想知道公子寻着有梅花胎记的女子要做什么,但想来公子也不会向我透露,我相信公子不会伤害衫妹妹就是。”
楼天临依旧凝眉看着床上的银衫。“我绝不会伤害她。”
岳十娘瞧着他那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的模样,笑道:“公子自然是不会伤害衫妹妹了,爱一个人,疼她呵护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伤害她,公子您说是不是啊?”
楼天临咳了一声。“她何时会转醒?”
“约末一个时辰。”岳十娘面上带笑。“公子不妨先走,想想接下来的对策。衫妹妹若醒了,我自会派人送她回银杏村。”
楼天临没开口。照他的想法,他现在就想叫醒她,亲自送她回去,如此他才能安心。
岳十娘看了好笑。“我不会吃了衫妹妹,公子不需如此担心,我和衫妹妹如今不只是姊妹也是生意伙伴,往后我还要靠衫妹妹过人的心思赚大把大把的银子哩,自会将衫妹妹照看得妥妥当当。”
楼天临脸色稍缓。“看来岳老板已知道楼某是什么人了,楼某也相信岳老板说到做到,孟姑娘在岳老板这儿不会伤了半根指头。”
既然他能查她,她自然也能查他,查到了之后不动声色,她是聪明人。
岳十娘掩嘴低笑了声,微福了一礼。“大人放心。”话既然说开了,她便不称公子了。送走楼天临,岳十娘派心腹掌柜刘大富将图纸拿去做模板,并叮嘱他严密监看。银衫醒了之后并没有多做怀疑,她穿越来后总是睡不好,今日倒是睡了个好觉。
知道楼天临已经走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有些模糊不清的情怀和一丝惆怅,连她自己都不敢去分辨。岳十娘看她反应,便明白她这是在意起楼天临了,遂笑道:“衫妹妹,楼大人已向我表明身分,以后咱们说话你就不必避讳了。”
银衫一愣。“大人向姊姊表明了身分吗?”
“大人让我好好照顾你。”她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推两人一把。“依我看,大人对你很是用心。”
银衫扬起了睫毛,悠然长叹道:“大人他……是个好人,对任何人肯定都很关照。”
岳十娘再推一把,她转着眼眸。“衫妹妹,我知道楼大人尚未娶妻,身边也无侍妾服侍,又对妹妹另眼相看、青睐有加,在我看来这是妹妹的好姻缘。”
虽然她已经多方打探消息了,但也只知道他是新任县令,来自京城,尚未娶妻,此行也未带小妾同行,其余便打听不出来了。
也不知岳十娘怎么会说到娶妻上头,银衫红着脸道:“不瞒姊姊,我是被退了亲的,又有娘亲和弟弟妹妹要养,大人他……他自有好人家的小姐与之匹配。”
她有自信能养活她娘和弟弟妹妹,可在这个朝代,尊卑之分严重,他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她的身分根本配不上堂堂县令,正妻不可能,做妾是她不愿,前生她得知郭启轩另结新欢的痛苦还历历在目,她怎么忍受与人共事一夫?
“衫妹妹不要妄自菲薄,等到咱们的雪兜做出来,日进斗金不在话下,什么都置办起来,你又何尝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岳十娘哼道:“至于退亲算什么?那男人日后肯定会后悔。”
银衫断不会因为岳十娘这一席话而改变想法,连银杏村的村长都有一妻一妾了,何况是县令大人?他外表又是人中之龙,投怀送抱的女子不知凡几,她又何苦去做他众多妻妾中的一个。
如今,她只要把初初萌动的情怀收回来即可,只要不再相见,自然不会再挂念……可是,为何偏偏有种不知其所起,亦不知其所往的情绪在她心中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