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人打破这个僵局——
“玩什么骰子啊?无聊!”拿着酒杯的徐婧绫跌跌撞撞地闯进圈子,一脚把骰盅踢开,喝得醉醺醺的她已有些神志不清。“音乐开大声点,跳舞、跳舞!”她拉起其中一个男的,扭动水蛇腰跳起火辣的贴身舞。
众人鼓噪,口哨声、尖叫声不断,再没人记得那处女话题,随着节奏转移到舞池里狂放摇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骆巧因松了口气,摸到自己的包包,看张瑞慈已在舞池中舞到忘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贴着墙壁往门口移动,趁没人注意,悄悄退出门外,退出这片是非之地。
看到房门关阖,向允非俊薄的唇噙着浅笑。清纯的爱丽丝终于离开满是魑魅魍魉的西游记!
“明明是你说要跳舞的,还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满身酒味的徐婧绫过来拉他。
“你跳,我喜欢看你跳舞。”向允非没让心头的想法显露出来,拉下环住他的手,送上迷人的微笑,轻推着她。刚刚看到爱丽丝陷入窘境,他鼓动徐婧绫前去搅局,替她解了围,现在麻烦落回他自己身上。
“是吗?”徐婧绫被捧得晕陶陶的,笑睨他一眼,扭腰摆臀往舞池舞去。
向允非挑眉,目光虽随着徐婧绫移转,但心思早已随那抹离去的身影游离。
这种无谓的游戏,没人会认真说出秘密,而她居然傻到把自己剖白?脑海中浮现那张窘迫嫣红的小脸,向允非斜倚墙双臂环胸,唇畔的笑更加浓郁。
“欸,昨天的联谊怎样?”
甫到公司的骆巧因才刚坐上座位,同事方玮立刻滑动椅子来到她身旁,兴致勃勃地问道。
“别提了。”骆巧因摇头。昨晚沾染的烟酒味花了她好长时间才弄掉。
“到底怎样嘛?”方玮锲而不舍地追问。
骆巧因轻叹口气,将昨晚的状况大略叙述。“就是这样,我老了,那种年轻人的聚会我实在融不进去。”
“是你那个学妹太怪好不好?”听她贬低自己,方玮猛然站起,气得瞪眼。“用联谊的名义把你骗去,见你抢了锋头还急着拆你的底,她根本没安好心眼!妈的咧,下次就别让我看到她!”
“胎教、胎教,”望着眼前那圆滚滚的肚子,骆巧因急忙拉她坐下,温声安抚。“别生气,瑞慈她只是心直口快了点,没你说的那么坏。”她心里暗自庆幸瑞慈待的公关部在别的楼层,方玮和她相遇的机会少之又少。
“对不起,妈咪说粗话。”方玮抚抚肚子,张牙舞爪的大姐头模样顿时被满腔母爱取代。忆起方才所闻,忍不住又开口:“以后尽量和那个张瑞慈保持距离,免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好。”骆巧因柔柔一笑,开启电脑准备工作。
突然,方玮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去不去?”
骆巧因愣了下,随即会意方玮问的是前几天收到的喜帖,笑容淡了下来。
喜帖的发送地址,她再清楚不过,四年多的交往,那地址已深镌脑海。他要结婚了,当年说不想被婚姻拘绑的自由男子,如今要结婚了。
见她怔忡出神,方玮眼中满是担虑,跟着沉默不语。那一天巧因失魂落魄的,要不是她追问,也不会知道她收到喜帖的消息。
“去做什么?”骆巧因往后靠着椅背,轻吁口气。“分手四年,我一事无成,仍停留原地,人家成家立业,幸福美满,哪有脸去?”不是想示威,但,她希望至少能表现出没有他,她仍能过得很好。
“靠!什么一事无成?那是你条件好,找不到配得上你的人,再这样贬低自己我就扁你!”方玮气得又忘了胎教。“你若介意,我老公借你!他打扮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让他陪你一起去,绝对会抢过新郎的风采!”
“不用了。”那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骆巧因。“我没那么在意。”
“同事那么久,你连我也想瞒?”睨着她,方玮叹气。“若不在意,以往都说随缘的你,怎么会突然想报名婚友社,甚至连张瑞慈介绍的不入流联谊都答应了?”
骆巧因顿时无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玮的话,让她再无所遁形。
收到喜帖,才突然惊觉自己快三十岁了,分手将近四年,别人有了携手共度的伴侣,而她,却还是孤独一人。原本自以为无拘自由的生活,在红纸烫金的映照下,顷刻间,突然颠覆成孤寂萧索。
她就像溺水的人,着急地想抓住一根浮木,以往不曾考虑的管道,却成了她赖以维生的攀附,她上网找寻婚友社的资料,筛选后的打印资料放在抽屉,她却踌躇了,唾弃这样的自己。
“缘分这东西很难说,”方玮轻拍她的手,给予安慰。“别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就逼着自己往婚姻的坟墓里跳。”
不是巧因不够好,而是缘分这事真的难以捉摸。若她是男人,她绝对会爱上像巧因这样的女孩。温婉中带着自主,不像时下女孩过于呛辣,也不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那般含蓄闭塞,脸上总带着轻拂人心的笑容,清灵的气质让人整天盯着都不会觉得厌烦。
“以前不都是你催着要我参加联谊和婚友社,主动制造认识对象的机会吗?怎么现在又变成冲动了?”那时方玮积极牵线的程度,简直比老妈还热络。
“那不一样啦!”方玮反驳。“我希望你是自己想通,而不是被刺激才找上这条退路。”
“都要三十岁了,还冀望在路上撞到一个白马王子吗?”骆巧因扬起唇角,有着淡淡的自嘲。她住中研院附近,方玮老爱叫她去中研院门口撞个金龟婿。“何况我只是要报名婚友社,又不是随便遇到对象就抓去结婚,你别那么担心。”
“最好是!”她就怕巧因会这么做,人在受到刺激时很容易做出丧失理智的事。“如果婚友社帮你安排相亲,结果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知不知道?”
“好——”骆巧因失笑,把她的椅子往一旁的座位推去。“上班了,再聊下去主任会骂人。”
“谁管他!”方玮撇撇嘴,还是乖乖地滑动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骆巧因无奈摇头,拉开抽屉,婚友社的资料映入眼帘,不由得低叹口气。
看来,报名是势在必行了。
一辆深绿色的四驱吉普车驶上坡道,在两层楼的独栋洋房前停下,驾驶的向允非下了车,摘下墨镜靠着车顶,打量眼前的房子。
位于中研院附近,这幢建筑已有点倚山而筑,坡道起始是管理室,隔绝出一个宁静的社区。
“就是这儿?”向允非问,环顾四周景象。
“是啊!”另一边有人开门下车,叼着烟的魁梧男子抽出大串钥匙,叮叮当当地找着。“别觉得这里偏远,托中研院的福,不管是上高速公路还是环外道路到市区都很快,懒得开车的话搭公车也很方便。”
“再怎么样,都比我那位于阳明山的老家还便捷。”向允非挑眉,关上车门,走到后车厢开始搬行李。“阿协,谢啦!”
名唤阿协的男子抬头,一脸幸灾乐祸。“说真的,哪有人像你那么倒霉?先是因为你哥车祸受伤被叫回阳明山老家帮忙,住了两个月,好不容易他出院你可以回家时,房子又烧掉,落到要来我这种分租的小地方歇脚。”
“犯太岁吧!”向允非一耸肩。“人没事就好,反正我本来就有打算想把房子重新设计装潢。”
可不是?虽然四十坪的单层公寓比起阳明山豪宅是小了点,但至少是他朝思暮想的私人天地,谁知道才重回怀抱第二天,因最近多雨开启的除湿机像是在谴责他的背弃,居然趁他外出时起火燃烧!
所幸周遭邻居发现得早,火势及时扑灭,但接获管理员通知赶回家的他看到那片惨况仍感哭笑不得,屋内乌黑一片、地上积着水洼、四周满是呛鼻的焦味,别说住人,连多待一秒都让人难以忍受。
“房租我也不收啦,记得下次要用到你时,设计图用心点画。”阿协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钥匙把门打开。
听到向允非的倒霉遭遇时他差点没笑岔了气,不是他没同情心,实在是自从工作结识,他可还从没见过向允非垮下脸过,难得狼狈,他不把握机会落井下石怎成?
身为室内设计师的向允非是业界争相聘雇的宝,设计独特、大方兼具实用机能,直中现代人脾胃,但他只接单案、从不受雇子任何一家企业,如此单打独斗竟也闯出一片名声,许多大型设计公司接了难缠案子转而请他代为捉刀的案例皆不在少数。
从事租屋中介的阿协为了将手中房子租出好价钱,有些房间需事先翻修整理,若有幸经过向允非的设计,即使价格再高,趋之若鹜的房客仍比比皆是。
偏向允非忙得紧,工作满档,捧着银子还排不到他的设计图,那时听到他要暂停工作,还让阿协百思不得其解,若非之前新闻炒得热了,他也不会知道向允非竟然和凌群生技有关,而且还当上代理总裁。
都怪向允非这小子从没提过家里的事,他的身上也丝毫看不出富家子弟的跋扈气焰,就算姓氏特殊,也只当是巧合而已,哪里想得到身旁的好友竟为接掌凌群生技总裁的第二人选?
冲着一直将他蒙在鼓里这点,不好好敲诈一笔怎成?
“我哪次不用心画?”向允非嗤哼,把后车厢刚采买的平行仪绘图桌和一袋制图工具搬下。“你老爱搞员工宿舍那招,一次就来个十几间的小坪数房间,格局还全都不一样,为了善加利用空间,我要花多少心思?接你一件CASE抵得过别人十件。”
“上班族经济充裕,员工宿舍炙手可热,不搞这个搞什么?欸,看在我才刚被人劈腿的分上,让我念念又会怎样?”阿协自知理亏,改采哀兵政策。
向允非睨他一眼。那张粗犷的脸太开朗,让他都忘了这件事。“还好吧?”听说阿协捉好在床,啧,那种感觉应该不太好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阿协豪迈挥手,有着故作无谓的洒脱。“我早认了啦,连隔壁的国中生都可以是援交妹,我已经不奢望还能在这世界上找到清纯的女人。”
“别那么绝望,我上礼拜才看过一个将近三十岁还未经人事的例子。”向允非安慰他,脑海中浮现那张混合清纯与水媚的容颜。不是他爱道人长短,实在是——这件事还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真的?”阿协眼睛亮了起来,随即嘴一撇。“那一定有问题啦,很丑厚?”
“长得还不错。”向允非低笑,将制图工具提向他。“帮个忙吧,我可没办法一边搬绘图桌一边提这些。”
阿协接过,领他走进屋内。“来吧,先参观房子。停车场要再往上去,待会儿带你去看。”
向允非将后车厢关上,扛起绘图桌随他走进。
“楼上、楼下都各隔成两间套房,楼下目前住了一个在保险公司担任内勤行政的小姐,二楼住的先生在中研院工作,他们生活习惯都很好,看你要住楼上还是楼下都可以。没有公共空间,除了大门都是独立门户,所以不会干扰到彼此,这里什么家具都有,对你来说是再适合不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