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云开寻了个机会,用家常的方式,婉转透露前妻为他生了个女儿的事。
余善谋听完,淡淡地说:「别看我妹平时三三八八的,重点时刻,她会比你想象的还要懂事识大体,不用太担心她。」
换言之,当事人自己都有那个智慧去应对了,我也没啥好啰嗦的。
兄妹俩竟不约而同,都要他宽心,做他认为该做的事,不必挂意。
他后来去看若嫱,两人取得共识,让孩子姓吕,取名蓁蓁。
人家拼着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来,从母姓也是刚好而已。至于名字,据说是取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是那个男人的意思,她基于尊重,来征询他的同意。
「很好啊。」自认没有太多的立场发表意见,倒是听出另一层深意。「他这是在向你求婚吗?」
「还早。」男方看起来心意坚定,倒是她,有些未置可否。
别人的感情事——尤其还是前妻——最好不要过问太深,对方没主动提,他便也就此打住。
孩子的主要照护者是母亲,偶尔假日,会抱过来让他带两天,余善舞也会一起顾。
初为人父,没带过小孩,他显得有些生疏笨拙,倒是余善舞帮小孩泡奶、换尿布比他还称手,她大哥有一个儿子,二哥有一个女儿,出生时她都带过,经验值比他丰富。
她还找出侄女小时候穿过的衣服送蓁蓁,说是民间习俗,新生儿会比较好养,她侄女小时候超级乖巧,谁抱过手都笑呵呵,晚上一觉到天亮,好吃好睡、活泼好动的健康宝宝一个。站在科学的角度来看,穿过洗过的衣服,纤维较柔软,质料成分会否过敏等未知数都已过滤掉,造成孩子不适的机率相对降低,这点他也是认同的。
假日出去逛街,她也常会主动建议该买什么给蓁蓁,现阶段的小孩适合什么、需要什么,她比他有经验。
小舞有心释出善意,若嫱自然也感受得到。一开始,双方关系难免微妙尴尬,无论是他与那个男人,抑或是若嫱与小舞,两方都在小心翼翼,摸索着适切的相处之道与关系平衡,渐渐地,摸索出心得来,倒也相安无事。
那一年除夕,他在余家和女友的家人一同围炉守岁。
他没什么亲人,如今对他而言,最亲的除了女儿,就只有她,她的家、她的亲人,就是他的,他是真心这么认为。
过完一个年,开春之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太小的插曲。
那天下了班,吕若嫱来找他,询问可否借他的房子暂住几天。
她知道他现在搬到女友家附近,原本的居处空置着。
看也知道有事,哪能真丢了钥匙自己走人?
他开车载她过去,想到跟女友有约,路上传了讯息告知有点事,不用等他。
安顿好前妻,赶紧到阳台跟女友报备,压低声音讲电话。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这里需要一点时间处理,回去不确定会多晚,你不用等我。」
「喔。」另一头,不轻不重地应了声。
又一次爽了她的约,他满心抱歉。「小舞——」
「那臣妾今儿个就不侍寝了,皇上早歇。」
听她用俏皮的声嗓打趣他,他这才安心,笑出声来:「皇后贤德。」这次,是真心诚意,绝无半分口不对心。
挂了电话,转身要进屋,目光对上后方倚在门旁,专注审视他的吕若嫱。
他敛了敛笑。「怎么这样看我?」
「因为没看过。」认识这么多年,几乎不曾见过他用那种轻快俏皮的口气与谁调笑。
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懂了,真正释怀了他们的分开,曾经,心里多少存有一点,「若你心里没有别人,或许结果会不一样」的想法,但现在她知道,就算他心里没住着亲善舞,他们当了一辈子夫妻,也依然会是一滩死水。
他们本质里,有太相近的稳重与自律,激不出太多的火花,如果不是遇上了那个人——也许是那男人的热烈激狂、也许是那女人的热情娇俏,让他们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所以他会心动,所以她会被挑动。
他性子活泼许多,脸上的笑意变多了;她也学会任性自我,偶尔撒娇、蛮不讲理,看那个人带着笑,爱宠纵容的神情。
邵云开缓步入内,关上纱窗。「如果你需要听众,我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他回来的时候,余善舞侧卧在床上,睡着了。
明明说了不用等他,她还是在他的家、他的床上,等候他归来。
他脱了外套上床,轻巧地将她搂进怀里。
亲善舞被扰醒,睡眼惺松回望身后贴来的温热身躯,皱了皱鼻。「去洗澡。」身上都是医院的消毒水味。
「再一会儿。」他将脸埋在她发间蹭了蹭,想再抱抱她。
她转了个方向,与他眼对眼,鼻对鼻。「要聊聊吗?」
她知道,他会想要她在身边,与她说说心事,所以在这里等他。「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灵巧聪慧。」
她骄傲地哼了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他低低轻笑,好一会收了笑,才正色道:「他们吵架了,起因好像是男方的母亲用一些什么民间配方喂蓁蓁,你知道,任何一个当妈的,都不能忍受这个。我跟她身在医界,看多了那种听信民俗疗方,癌症都拖到末期快没命了才来就医的案例,深深有感疾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知,因此她对这种事的容忍度完全是零,当下就炸翻天。
「男方当然知道不对,但自己的母亲也是好意,不忍过分苛责。而若嫱认为,他立场若不够坚定,这种事还会再有下一次。男方家人多少觉得她得理不饶人,这一炸锅,就爆出男方打算偷偷去结扎这件事。」
若嫱生产时的情况,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的,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又怎么舍得让她再去九死一生地生孩子?
同样是当母亲的,看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无怨无悔付出到这种地步,还得不到认同,心里也会不爽快。
吵嘴没好话,若嫱情急下,应该也说了点不得体的言论,例如「这是我女儿,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在乎」这一类,紧接着,钓出男方母亲的爆料,就完全符合剧情节奏了。
看她愈讲愈气虚,他大概也能推融出几分,可预见,未来婆媳问题是跑不掉的。
「我现在觉得,你好像不是猪队友。」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在男友妈妈心中黑到发亮的若嫱,他深深有感,没扯你后腿的队友就是好队友!
余善舞不爽地捏他一记。「我本来就不是猪队友。而且男方疼惜女友的心意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对内还没沟通好就一头热去做,害女方当了箭靶。」
「我没说他不对,只是爱得太绝对,在他眼里,只要若嫱愿意接受他,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是问题终究还是存在的,他看不见那叫未爆弹,是早是晚都会爆。」现在爆了倒也算不幸中的大幸,是好是歹大家乔清楚,总比结了婚之后,再来连环爆来得好。
余善舞摸摸他脸颊。「我怎么觉得你话中有话?」
「是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只是那男人看若嫱的眼神,太过熟悉,他在自己身上也见过——那种一心一意看着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如痴如狂的眼神。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也藏了他看不到的未爆弹,只是现在的他,眼里装满她、装满幸福,容不下其他。
应该不会吧。他悄悄回答自己。
他们现在很好?就算真有什么,他们相互体谅、彼此包容,又有什么过不去的昵?
吕若嫱不回家,借他的住处,潜在语言很好解读,就是暂时不想面对那个男人的意思。
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女人,让她冷静一下,思考清楚,自己若有几分理,之后态度软化就会快很多。
窝了一个礼拜,他估算着应该差不多了,便悄悄传了讯息给那男人,冷静完,也该好好沟通了,冷得太久,会伤了情分。
他们怎么谈的,他不知道,也没过问,那是她要面对的人生课题,吕若嫱也没多谈,只淡淡地说:「没事了。」
再过后,就接到他们要结婚的消息。
再更之后,余家也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这次的会议主题是搬家。
赵之寒送了妹妹一间房子,就在他的楼下。
那是兄长的宠爱与庇护,她看得出二嫂想接受,想要去亲近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哥哥,是他们在「要不要搬?」、「怎么搬?」的议题中讨论了一下。
最后的会议结果是,二哥一家搬过去,她留下来?
「回亿很美好,但是人不能永远只活在记忆里,人生是要不断地往前走,去创造更多属于自己、全新的未来。二哥已经结婚了,他有他的家、他的未来,所以他必须往前走。」
这些,她看得比谁都透,但是当她这样告诉他时,他还是听出她话中淡淡的落寞,带点被遗落下来的孤单。
二哥有走的理由,可是她没有。
她的男人在这里,而且是为她而来的,她不必走,也不能走。
只是从小到大,一家人从未分开,她不曾一个人生活过。
这两件事,一前一后地接踵而来,邵云开当下也是有些冲动,脱口便道:「不然我们也结婚吧?我跟你一起过。」
她错愕了一下,呆呆看他,一时没有回话。
气氛僵默了大概有十秒,他便接着道:「我随口说说的,别当真。」
她没有想过。
那十秒的静默中,看她的反应,他就知道,她压根儿就没有思考过嫁他这件事。
所以他很快地接了话,避免气氛转为尴尬。
她反应过来之后,笑骂他:「要不要收回得这么快!」
她是松了一口气的,他看得出来,她根本不晓得怎么回应。
她还不够确定,没有关系,那是他做得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