歉意上心,檠丰却在与她四目交会同时发现她眼中的痛恨。她把对顾伯庭、邹氏的恨,转嫁到誉丰身上?
锦绣很快转身离开,好像刚才的对视只是檠丰的幻觉。
郁泱端菜上桌,发觉他盯着锦绣的背影,她说道:“锦绣从小把玥儿、祺儿带大,已经二十几岁还尚未成亲,如果世子爷能够帮忙的话,顾家欠她一个前程归宿。”
郁泱倒不是乐于做媒,只是觉得这样才合理,对顾誉丰,也许锦绣就是个低下的婢女,下人照顾主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而言,锦绣值得一个好结局,不管她的性格多孤僻。
毕竟没有她,那两个小丫头还能存在?
这两个美好的生命是她在夹缝中求生存保住,并且带着她们活下来的!
“我明白,这是顾家欠她的。”檠丰眼底透出一丝狠戾。
顾家欠下的人太多,但天底下没有人可以一辈子靠着出卖别人,得到优渥的生活,邹氏不能,顾伯庭更不能!
顾祺是个敏感的孩子,发现檠丰的目光丕变,心头微惊,下意识握住郁泱的手,郁泱也发现了,她向他投去一瞥,不理解他凌厉且带着杀气的眼神为何而来,是她哪句话触动他的神经?
檠丰转眼,发觉郁泱和顾祺在注视自己,他飞快转换表情,尴尬笑两声,“快饿坏了!”
他把两个小孩子一一抱上桌,从没让男人抱过的顾祺一下子就忘记刚才的事,只满脑子感觉叔叔好强壮、好有力气哦,靠在他怀里真舒服,如果可以一直抱着不知道有多好。
两只眼睛始终盯住菜肴的顾玥根本没发现任何事,在檠丰替她夹满一整碗的肉片后,她就直接把他当成亲爹了。
他是个小吃货,和檠丰很像。
檠丰一面吃,一面问着她们的功课,餐桌上热热闹闹、说说笑笑,气氛比想象中更欢乐,意外的是,吃过饭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帮着收拾了,还和她们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之后他又进屋陪两个丫头练大字,那是要换三色蛋的功课,他慢慢盯着她们,不急不躁,孩子心野,自然想快点完成、快点交差了事。
但他的态度慎重,写不好重来,再不好再重来,不肯轻易放水,顾玥唉唉叫,不时向郁泱投出求救目光,却总是让他给阻了。
也好,她们皮得很,郁泱又疼爱孩子,过去两个人一闹,她就会放松标准,现在有人可治治她们,不是坏事。
就这样,一天天相处、一天天熟悉,因为熟悉所以付出感情,因为付出所以得到,渐渐地,他们成为一家人,顾玥、顾祺嘴里虽然喊叔叔、泱姨,但打心底将他们当成父母亲。
这天深夜,敲开郁泱房门的不是女鬼,而是狄清叔叔。
当年郁泱的外祖对名满天下的江南四杰清、风、明、月有恩,四人从了狄家姓氏成为狄家下人,后来郁泱外祖把他们送到狄氏身边,是他们亲手教导周珽襄武功,后来周珽襄诈
死,狄明、狄月跟着周珽襄离开,狄清、狄风留在京城保护郁泱她们母女。
“清叔,娘好吗?”见到他像见到亲人似的,郁泱紧紧抓住狄清的手急问,好几个月了呢,她完全不知道娘的消息,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好不好?皇上有没有为难她?
“王妃不在宫里。”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宫里的轿辇到府里接娘的。”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狄清。
“郡主出嫁当天,王妃就从宫里出来了。”他不敢与郁泱视线相交。
“所以,娘回王府吗?”
“没有……她领着我和秋风以及皇帝的人,我们直奔诚亲王军营。”
“娘去找父王?为什么?!娘还想劝父王不要起异心?”父王早就不要他们,对母亲的感情怕是在许多年前便淡薄了,娘没道理劝得动父王,娘这样聪慧,不至于看不透更不至于天真。
“表面上是的,但事实上……”他顿了顿之后,续言道:“王妃毒杀了王爷。”
“什么?!那我娘呢?”她的娘全身而退了吗?焦惧掩住双眼,她几乎看不清眼前。
“郡主,你很清楚王妃病得很重。”
“所以……”
他沉重了口气回答。“王妃已经为王爷殉节。”
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殉节……呵呵,郁泱终于明白,母亲和皇帝做了什么交易。她摇头苦笑,用两条人命换取几万人活命,这对皇帝而言是再划算不过的事,但那是她的爹、她的娘,是付予她此生之人啊。
“这场仗不会打了,对不对?”皇帝得到他要的结果,很高兴吧、很得意吧,即使这个结果是用亲人的性命换得的,他也无所谞,对吧?
“皇上派去的人,已经顺利接管王爷的军队。”狄清回答。
没有人可以否认王妃是个巾帼英雄,她用自己的才智、勇气拯救数万条性命,那些兵丁将领,那些家眷亲人,甚至整个大周朝上下都该感激王妃的贡献。
“那个梅姨娘呢?”
她知道自己不理智,男人的罪不应该让女人来承担,但她在父王身边啊,如果她肯规劝几句,如果她的娘家不要大力支持父王造反,如果她不要贪婪地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当皇帝,是不是……她的父王就不会造反?
“她带着几个孩子试图逃跑,但被宁将军的人马拦下来就地正法!”狄清咬牙切齿。
没错,姓梅的该死,整个家族都该诛杀!他们看不清朝堂动向,看不清当今皇上是怎样的深得民心,他们不想世世代代当北疆一霸,他们想谋夺更大的前程以至于造就今日的局面,该死!
郁泱以为自己听这个消息会开心,可她泪崩了,心像瞬间被谁掏空,灵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令她无法呼吸。
因为他们就算死一百次,娘也不会活着回来了!“娘说,不管在哪里,我们要好好活下去,娘背信!”
垂头,狄清红了眼睛,没人比他们兄弟更清楚这三个母子有多么不容易。他轻轻搂住郁泱的肩,凝声道:“郡主,王妃临终留了言。”
“娘说什么?”
“王妃不允许你为她哭泣,她希望你为她骄傲、开心,为她多年筹划成功终于得到的完美结局而得意,王妃说,她本就不指望能活过年底,她用不长的寿命做成这件大事,拯救无数条性命,皇帝将会因此优待她的泱儿,她觉得很圆满。
“所以别哭、别伤心,振作精神,别让任何人看出来你已经知道这个消息。因为王爷不是王妃杀的,是梅姨娘因为嫉妒、想谋害嫡妻而下的手,只是王妃侥幸逃过,而王爷回天乏术,但王爷夫妻情深义重、至死方休,所以……”
“所以殉节?”
这个故事编得够凄美、够动人,这样一篇故事掩盖了皇上弑弟之举,也抹平父王的造反痕迹,娘的高洁将永传人心。呵呵,皇上真真是面面俱到呀!
看着郁泱的冷笑,他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别哭,你没有时间哭泣,清叔还有很多事要告诉你,这事非常重要,你得听仔细……”
觑了郁泱一眼,檠丰确定她不对劲,她在强颜欢笑,她的笑意达不到眼底,那里藏着的是浓浓的悲戚。
什么事让她伤心了?他细细回想从昨天到现在发生过什么,顾祺、顾玥惹她生气?
不……她是伤心,不是生气。
是邹涴茹又到这里来找她的麻烦?更不可能,她不是没挑衅过,人家根本没把她那只小虾米放在眼里,寻衅寻到把自己活活气死的,天底下大概只有邹涴茹那个蠢妇。
既然如此,不过一个晚上能发生什么事?
眼神示意,阿松机灵地朝牡丹、芍药身边凑去,笑咪咪地与她们攀谈。
牡丹她们看不起阿松的奴性,爱理不理的,幸好阿松脸皮够厚,凑来凑去在她们身边打转。
走进厨房,檠丰发现郁泱愣愣地看着灶里的文火,锅子里的汤冒出香气,是鸡汤,掺了药材炖出来的,虽然嫁妆不在身边,郁泱也没让自己或身边的人饿过一天肚子,他很佩服在邹氏手下讨生活,她还能如此自得。
拿过一把小凳子,他坐在她身边,她始终维持一贯的姿势与表情,她用行动表现出“拒人千里”。
他并不在意,拿起火钳子轻轻拨动灶里的柴火。
“什么消息让你这样哀伤,却又急欲掩饰?”
郁泱猛地回眸,她表现出来了吗?他又观察到什么?连牡丹、芍药都瞒着的事,他没道理看出来。
见她不语,他径自往下讲。“有人替你从外面传消息进来吧?什么消息让你这么难过?”他望向她,郁泱虽极力隐瞒,表情却还是出现一丝波动。“让我猜猜,你最关心的人有谁?父亲、母亲、哥哥?周珽襄已经在两年前过世,而诚亲王在你一岁时就离开身边,你对他或许早已无印象,所以是诚亲王妃的消息让你悲恸难忍?”
天,他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怎能三两下推敲就猜出来?!
郁泱形容不出心中的波涛起伏,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感到害怕,京里人人都传顺王世子俊美无俦、性情暴躁、武艺高强、性情正义、不求功名……
所有的传言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与睿智聪明有关,可为什么他能猜到?是清叔泄露了行踪?不可能,清叔武功高强,轻功无人能及,那么是……
她惊疑不定地望向誉丰。
“诚亲王妃不在了吗?她用自己的性命,与皇上交换女儿的平安?”
郁泱把下唇咬得死紧,与檠丰对视的目光一眨也不眨,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她没有否定,但不过片刻,他又推翻自己的猜测。
“不会这么简单,诚亲王妃的性命对皇上而言可有可无,真正能够交换的是诚亲王的性命。我明白了,诚亲王妃以身涉险,到北疆暗杀诚亲王?
“她是用什么方式出现的?为什么诚亲王会相信她是投奔,而非有其目的?保护她前往北疆的人受重伤了吗?皇帝这场追杀的戏码演得够逼真,逼真到诚亲王没有道理不相信?
“还是皇上刻意传出错误消息,说你被皇帝和顾家连手逼死,以至于诚亲王妃狂怒投向丈夫阵营,要与丈夫连手向皇帝和顾家讨回公道?”
寒意一寸寸攀升,背后却沁出缕缕冷汗。
天!他是神吗?她连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居然他在自问自答间推敲出真相。
没错,经过确实是如此,母亲因为儿子、女儿惨死,心性大变,本不欲丈夫背叛朝廷,转而改变心意。
皇帝一路追杀,清叔、风叔身受重伤才将母亲送往北疆,母亲本就才智过人,献出的每条计策都让父亲的幕僚衷心敬佩,而后她取得父王的信任,顺利在他的酒里下毒,接着诬告梅姨娘,最后以身殉节,陪伴丈夫长眠。
他聪明到让她害怕,郁泱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深怕自己的目光泄露出更多的讯息。
所以他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刻意装傻避祸?他现在的表现与册子上所写、京城上下所传的顾誉丰,迥然不同。
他点点头,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推论,接着说:“毒死诚亲王,王妃定然无法全身而退,她殉节了吗?所以你才会这样哀伤。
“那么再过不久,诚亲王与王妃的灵柩运回京城,皇上定会为他们举办一场盛大丧礼,爱屋及乌、怜屋及乌,弟弟与弟妹相继死亡,皇上定会好好照顾你这个郡主,无数赏赐定会纷沓而至。”届时,顾伯庭和邹氏的态度要大转变了吧!
忍不住,他冷笑连连。
郁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寒着脸冷声问:“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
他回望,目光在她脸上胶着,缓缓地摇头,回答道:“你比我幸运,至少你很清楚父母亲是因为什么而死,我母亲死的时候,我还认贼作父,把仇人当成恩人。”
这不是语误,而是刻意透露。
他不确定她能够接受到什么程度,不确定可以把话说到几分,但……她是诚亲王妃的女儿,他看好她。
她听不懂他的话,清晰的脑子被他混淆,他的母亲不是邹氏吗?堂堂正正的顺王妃,什么时候死了?
难道他并非邹氏所出,是顾伯庭某个外室或姨娘所生,长久以来他误以为邹氏才是亲生母亲、认贼作父?
他迎上她疑惑的双眼,又道:“我见过诚亲王妃几回,她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
见过娘?这是胡扯了,他现在才几岁?十九岁,而自从他们被留在京城为人质后,娘便鲜少参加豪门权贵的邀宴,府里也不曾招待任何客人,就算他真见过娘,当时他了不起六岁,才六岁的孩子能分辨什么样的女子值得敬佩?
这是客套话吧?可他的表情再认真不过。
她胡涂了。郁泱不是个蠢人,但是在这男人面前她觉得自己很笨,她知道不该被他牵着鼻子走,但他的话题落在母亲身上,她无法不追究。
“世子爷还记得我母亲?”
“没错,你母亲和你长得完全不一样,你的五官细致清丽,诚亲王妃却是个颇有英气的女子,尤其是那两道浓眉反映出她性情中的坚毅。”
他还记得娘的长相?没错,自己的容貌更像皇太后,哥哥才像娘,尤其是那双泼墨似的浓眉。
“你母亲和我母亲很要好,我的母亲出身商贾,你母亲是官家千金,照理说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她们都善棋艺、喜欢下棋,有释慧法师居中牵线,她们成为闺中密友。我娘经常提到你母亲,说她足智多谋、机敏勇敢,能够娶到她是你父亲最大的幸运。”
是吗?可惜父亲并不认同这份幸运,他被那把龙椅冲昏头看不清朝堂局势,以至于走入灭亡。倘若当年父亲做出不同的选择,如果他愿意效忠皇帝,成为皇上的左右臂膀,是不是他们不会骨肉分离、散居各地?
“我的母亲比你母亲大十岁,经常以姊姊自称,娘让我唤你母亲萱姨,她是第一个愿意和我这个小孩子对奕的大人,那个时候我才五岁,她尚未成亲,一有时间就往我家跑,下棋时不让我半分,杀得我片甲不留。
“你母亲擅长诱敌,等对手一步步落入圈套再也动弹不得时,她便像只高傲的雄狮将对方一吞掉。但她更擅长的是两手准备,你以为她只有一条路,殊不知她永远会在明面以下,替自己布出另一条退路。
“所以我总是输得奇惨无比,但我性子骄傲、输不起,天天缠着萱姨想尽办法磨着她陪我下棋。”
直到九岁,他才赢她第一盘棋。
那时,萱姨对他语重心长道:“檠丰,你非池中鱼,可惜你冠上的是顾姓,此生注定与王位无缘,但人生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并非只有那张龙椅,想想你父皇,他有多少的身不由己,有机会便让自己高飞吧!”
他听进去了,把萱姨说的每句话记在脑海里,他从未想过蹚后宫浑水,他只想以自己所学还报父亲恩惠,他想有朝一日领着皇差游历四方,当父皇的耳目,他想看看在父皇治理下的大周朝是多么辽阔与壮丽。
可惜,女人的妒忌、男人的贪婪、后宫的权谋,连手谋杀了他的性命与梦想。
顶着那样的身分,他从未恨过任何人,但现在他恨了,他要害死自己与母亲的人得到报应!
檠丰的话在郁泱心里绕几圈,怎么算都不对啊。
五岁?他五岁的时候,母亲已经开始闭府筹划,想尽办法为自己和哥哥谋求活路,怎么可能天天到家里陪他下棋?
但顾誉丰没说错,娘习惯把情况估到最坏,习惯做两手准备。
她预估父亲会将他们视为弃子,只待准备充足便会举事,所以她让哥哥学商,自己学医农,图得是一个自保,她都决定要往北疆行刺父亲了,却还是让哥哥死遁,让她嫁进顾府,不就是担心行刺失败,自己断送性命前,至少得保住一双儿女。
可是……时间兜不上呀,完全没道里,她归纳不出合理的关联性。
见她望住自己,时而蹙眉、时而咬唇,檠丰知道自己把她弄昏了却硬是不肯解释,笑着说:“相信我,你母亲是个智比诸葛的巾帼英雄,她会选择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别为她伤心,要为她感到骄傲!”
郁泱苦笑,他怎么连讲话都与母亲一模一样?
他把凳子挪到她身边,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在她耳畔道:“如果忍不住伤心,就痛苦一场吧,我让你靠!”
让她靠?天底下伤心女人都想要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合适,但她确实感到淡淡的幸福,有股冲动想往他怀里钻。
一个无法言喻的熟悉感在她心底扩散,没道理的,但顾誉丰让她想起一个在记忆中尘封的男人。
这天晚上,郁泱在床上翻来翻去辗转难眠,脑子混沌得厉害。
她不断回想,企图想起母亲有哪个好友,可几乎没有啊!
自从他们被留在京中为质,便与所有人断了交往,高门大户惯是会看风向行事的,一个被留做人质的诚亲王妃,不落井下石已属宽厚,怎么还会上门攀交,那不是给皇上难看吗?
至于曾经的朋友,娘说:既然是朋友,怎么能害人家,既知对方为难,怎能替人添难。
娘是个宽厚人,她的性子随了娘,遇事总会多替人着想,所以……自她晓事以后,娘没有来往的朋友。
但不管是娘的棋路或释慧法师的事,她都是清楚的,如果真要翻出一个条件符合顾誉丰嘴里的女人,也只有霍秋水了。
册子里提到,霍秋水与娘私交甚笃,所以娘知道顾府的秘密、知道顾伯庭的卑鄙,知道邹氏的狠毒,知道他们攀上贤贵妃……
但这些都跟顾誉丰套不上关系啊,他不过比自己大五岁,和哥哥同龄,娘与他对奕的时候不可能尚未成亲,所以是他说谎。
可是他的态度、表情那么真,除非是最高明的戏子,否则做不出那等诚挚。
何况他若真是那种人,洞房花烛夜怎会露出掩饰不住的嘲讽与厌恨?
她想不通、越想越紊乱,缓缓叹口气,她不是自我纠结之人,算了,不想了。
闭上眼睛,一只只数着羊,慢慢地数、慢慢地算,慢慢地在似睡非睡、即将进入梦乡那刻,突然间灵机一动,她清醒了!
像是装上弹簧似的,她跳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