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了几天,心想风头过去,他说不定就忘了这件事,但如果他真的忘了,不就表示她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那她可能会比被他找到更伤心……
抱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她饭也不吃,成天闷在房里,身子骨都瘦了一圈,搞得童家人鸡飞狗跳,最后童涛山召集了童渺渺以外的所有人,仔细讨论推敲究竟童渺渺是受了什么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最后,还是老总管想到了童渺渺最后一次出门,是到对面的屠家,之后回来就开始闷闷不乐。
童涛山一听,便知道又是屠深那个冤孽,气冲冲的派了五兄弟过去讨个交代,五兄弟只拿回一张信笺,表示屠深说只要拿给童渺渺,她马上就会恢复正常。
童涛山半信半疑,但又不好打开密封的信笺,思量了许久后,为了能让孙女的心情好起来,他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众人把信笺送去。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要是孙女的情况没有好转,他一定马上带人打到对面屠府去,不揍扁屠深那小子不罢休。
童渺渺拿到信笺,心中又惊又疑,一屋子的人也看到她的表情在短时间有了千万种变化,好像是收到了那封信之后心绪太过纷乱,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最后童渺渺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屏气凝神下,打开了那封信云王事后,吾镇日忧郁,希汝与吾出游一日,吾之幸也。此后,赌约一事必不强求。
腊月十五,碧波桥畔。
简单来说,就是李观澜前来让屠深不爽了,所以他心情不好,想找个人陪他出去走走,童渺渺只要和他出去玩一天,赌约就可以不作数。
这……不是很像心有所属的男女出去交游吗?
想到那日可能出现的情况,童渺渺觉得耳根子慢慢热了起来,到最后她忍不住捧住自己的小脸,摇起头来。“唉呀、唉呀,我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就是答应他……”
“答应他什么?”童涛山忍不住问了。
童渺渺这才发现居然全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瞅着自己,但她方才看信时的模样,一定很像犯了花痴,想到这样的糗态居然大家都看到了,她没好气的娇嗔道:“你们怎么都在我房里啦!”她连忙把手中的信笺折好收进腰带里,伸手推着众人。“你们出去啦!别想从我这里探听到什么!”
众人无奈,只得一个接一个离开,但房门才关上没多久,童渺渺又冒冒失失的打开,突然问道:“今儿个是腊月什么日子了?”
“今日十四了,明日就是皇城大祭,皇上会到碧波湖旁的大佛寺上香祭拜,会很热闹的,你想去吗?袓父带你去……”童涛山见孙女似乎心情转好,立刻毛遂自荐。
童渺渺尖叫了一声,冲出门去马上把母亲拉了回来,一边进房还一边嚷道:“怎么就十四了?这么快我根本没时间准备嘛!娘,我那件月白色的纱裙呢?还是穿绿色的好?粉色的怎么样……”
她紧张兮兮的声音消失在门缝之中,留下一群大老爷面面相觑。
最后只有童涛山像是明白了什么,幽幽长叹了一声,“唉,女大不中留啊!”
腊月十五,老天爷很赏脸的给了个好天气,刺骨的寒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大佛寺周围是满满的人潮,挤得水泄不通,小贩聚集,却也只集中在碧波桥两旁,根本不能也不敢靠近大佛寺。
因为佛寺之中,皇帝正在祭拜,其余人等只能在外头看着,连太子也不例外。
屠深立在碧波桥畔,看着这一幕热闹景象,线香的香气阵阵传入鼻中,但他的思绪却神游方外,完全融入不了这节庆的喜悦之中。
他很清楚童渺渺的性子,她打赌输了之后很明显的在躲他,他若硬是要找她,她只会越藏越深,所以他换了一个方式,先按兵不动些时日,令她坐立不安,就算她还能忍,童家其他人也会受不了,果然,不多时童家五兄弟就找上门来了。
之后,他再示之以弱,送上一封忧闷交加的信笺,她看了必定同情心大发,自然会钻出她的乌龟壳。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忧闷,一点也不难过,随便几个字童渺渺就中招了,对付她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他有种拿牛刀杀鸡的感觉,即便被其他人知道了,也会认为他就是想拐个小丫头和他一起出去玩,反正他屠大轨裤不玩,还能干么?
没有人会知道他心里真正的想法,这股心思埋得太深,深到自己都差点忽略了。
“屠深!”童渺渺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来了!屠深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却在看到眼前的人儿时,狠狠的被震慑了。
今日的她,一身鹅黄色长裙、杏色披肩,衬着她秾纤合度的身材,脸上淡妆轻抹,原就精致的五官更显得动人,美目犹如闪亮的星辰,一眨一眨地看着他,若不是他定力惊人,说不定都会为她的美貌而沉醉了。
“你……穿成这样做什么?”他呆呆地问,他还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穿着裤装或女性的武服,想不到她竟盛装而来。
他以为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她的美貌,但今日他才知道,小女孩早就长大,他看她的眼神,不该再是十年前那般肤浅了。
“因为……因为你约我啊!”童渺渺看出了他的惊艳,心中小小得意,但却也更娇羞了。“我想你心里闷,所以就打扮了一番,你觉得怎么样?看了心情是不是会好一点?”
她的模样原就有很大的欺骗性,楚楚可怜、云娇雨怯,如今精心打扮,简直就像蒙尘的钻石被精雕细琢后发出了光芒,让人的心思与眼神都不自觉被她牵动,他顿时有股冲动想拿个布装将她从头上套下去,不让别人见到她的美。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不过他的确是深深的撼动了。
只因为他约她,她就换成了这种她平时嫌麻烦的装扮?因为他心情不好,她希望用自己最赏心悦目的那一面取悦他、让他开心?所有一切想利用她的心情,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愧疚反噬而来,他开始觉得自己骗她出来的手段有些卑鄙。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心情压了下去,比起他要办的大事,童渺渺对他造成的影响,只能算是涟漪。
“你今天很漂亮。”他由衷地道,心情已经调适过来,随之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逛逛吧!”
两人从小在荣华城长大,对每年一次的皇城大祭也算是熟悉,但是如此靠近的并肩逛着,彷佛有种暧昧在两人之间萦绕,因此即使熟门熟路的小径曲桥,也给了他们一种新鲜感。
今日的屠深并不轨裤,而且就童渺渺看来,还有种莫名的深度及神秘,举手投足都带着特别迷人的气质,让她的芳心也醉了。
当她经过糖葫芦的摊位时多看了两眼,他便趋前买了一支给她,她吃得很开心,但是当糖萌芦只剩最后一颗时,他突然凑过来一口吃掉,让她娇嗔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得远远的。
盛隆王朝民风算是开放,但这样的亲密举止,连大街上已是恋人或夫妻的男女们都做不出来,屠深却自在非常,让童渺渺虽娇羞不已,却也没有阻止他,心头还带了点小小的雀跃。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刮得她小脸蛋儿通红,屠深竟又一头钻进了街旁的衣饰行,带了一件纯白貂毛所制的围领出来。
“你冷吧?”他虽是对着她说话,但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往旁边瞄了一下,表情变得更为深沉。“来,我帮你围上。”
当他的手轻轻檫过她的脸和脖子的肌肤时,她顿时浑身僵硬,被他碰到的地方都是一阵酥麻。
她揍他也不只一次、两次了,但是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原来当他刻意对她好的时候,她竟连他一个动作也招架不了。
童渺渺觉得自己快晕倒了,今日的他温柔体贴,几乎是她梦想中的样子,但他这样的反常,也让她有些不习惯,正想开口问,身旁突然传来一声问候,听来毫无感情,更像带着挑衅。
“屠深,光天化日之下,你的脏手在干什么?真当天子脚下无王法了?”出现的人,身着皇家的礼服,一件全黑夹着金毛的大氅,面如冠玉,显得玉树临风、气度非凡,正是陪同皇帝前来祭拜的太子,李莫然,不过他的表情阴沉得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他远远就注意到了童渺渺,也为之惊艳不已,自然也看她身边的屠深很不顺眼,屠深吃掉她的糖葫芦、两人打情骂俏的画面,已然让他眼睛喷火,之后屠深亲手替她围上围领时,他的怒气瞬间爆发,再也受不了的走了过来。
童渺渺只能是他的,而且他知道父皇并未反对他娶童渺渺,只是现在他还未得到父皇的认同,所以无法有所动作,等父皇认同他的能力足以接下皇帝大位,他一定会立刻向童家提亲,谁都不许和他抢!
童渺渺听到李莫然的质问,马上双手叉腰,挺身而出想为屠深说话,却被屠深阻止了。
“你今日为我打扮得这么漂亮,要维持温柔端庄的模样,这等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听到他又称赞自己,她的心花都开了,眼中完全没有李莫然,罕见的对着屠深轻声细语道:“那就交给你了。”
她这番温柔,简直让李莫然恨不得当场把屠深大卸八块。“屠深,本宫限你立刻离开渺渺身旁,否则就算你袓父是屠大庆,本宫也会叫人好好教训你一番!”
“我做了什么吗?”屠深一脸无辜的滩了傩手。“我和渺渺一起出来玩,不知道犯了哪条王法?如果本朝律令不许男女一同出游,只怕这市集上有一半的人都要被你皇太子砍头啊!”
“哼!本宫说的话就是王法!”李莫然确实有资格嚣张,他身为太子,想要拿下一个人,随口一说都有千万人愿意替他做事,无异于言出法随,所以他这么说倒也没错。“你做的错事,就是不该轻薄渺渺!”
“唉呀,我好怕啊!”屠深翻了个白眼,故意伸手替童渺渺调整了一下围领,如此刻意让她差点笑出来。“太子爷,不知道我这个动作,又犯了哪条王法?”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来人啊!给我拿下他!”李莫然自然不敢当场对屠深动手,毕竟他对屠大庆确实忌讳,但是皇家的侍卫已经默默围着此处,也没人能够看到包围圈里的情况,若是能低调地带走这小子,在隐密之处教训他一顿,也算能稍微解解气。
他想的很美好,但事情只要发生在屠深身上,就一定不会照着正常的轨迹发展,只看屠深原本好好的,但在皇家侍卫就要出手制伏他时,他突然大叫道——
“唉呀!太子爷要打人啦!太子爷滥杀无辜,皇上要替我作主啊!”
想不到屠深居然会来这么一招,李莫然都呆了,一下子接收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探询眼神,他气怒的吼道:“胡说八道!本宫何时要杀你了?”
“不是要杀我,你让这么多皇家侍卫围着我做什么?”屠深的话十分具有说服力,因为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李莫然就是在仗势欺人。
“我只是告诫你……”
然而李莫然想解释的话还没说,就被屠深打断,“太子殿下,我明白了,近日我查到长生教复苏,与朝廷官员勾结的惊天大案,你一定是怕我功高震主,所以嫉妒我的才华,才想要拿下我,对不对?京城里每个人都知道我屠深手无缚鸡之力,殿下一口气带来这么多人想抓我,分明是不想给我活路了!”
李莫然很想大吼这根本是欲加之罪,偏偏他现在就是让侍卫围困住屠深,又被屠深用这么大的嗓门说出来,他确实百口莫辩。
而且屠深给李莫然的刺激还不只如此,他更坏心眼地又道:“还是说,那些查出来与邪教有勾结嫌疑的官员,都是太子殿下的亲信,你这次是要来斩草除根的?”
这句话几乎是在指控太子与长生教有瓜葛了,否则为何要胁迫屠深,还一副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
李莫然怒发冲冠,如果可以,他真想立即宰了这个满口胡言的王八蛋,然而现在几乎所有官员百姓都看着他如何处理这件事,要是真动了屠深,只怕他这太子的名声会马上掉入十八层地狱,父皇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太子之位都有可能。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压抑怒气道:“屠深,你误会本宫了,本宫知道你揭发长生教立了大功,特来嘉勉于你,本来想送上这块宝玉给你,然而宝玉价值连城,怕他人看了眼红,才叫人围住你。既然你心有忌惮,那么本宫就公开把东西颁给你,这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本宫给你的,也不会起贪念了。”
李莫然当真解下腰上的宝玉佩饰,忍痛交给了屠深,他暗自咬牙,脸上硬是挤出和善的笑意。
“这块宝玉能够趋吉避凶,还能够克制毒蛇蚊虫瘴疠,再过三个月就是本朝的春猎大会了,希望你能藉着这块宝玉,博得一个好成绩,屠老将军也会很高兴的。届时我们春猎再见。”
屠深一副惊喜的模样收下宝玉。“那就谢谢太子爷了!想不到与渺渺出游一趟,居然还能得到这等好东西,渺渺,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童渺渺一听,也得意了起来,她微扬起精巧的下巴,模样看起来俏皮又娇憨。“可不是嘛!”
李莫然怕自己下一个眨眼就会忍不住出手宰了屠深,便托词飞快的离去,临走前他狠狠瞪了屠深一眼,用眼神警告他,这笔帐,春猎时他必大力回报!
然而,屠深哪会在意这么一记眼神呢?太子若真不再计较这件事,他还要烦恼呢!于是他云淡风轻地一笑,正要带着童渺渺离开,想不到她却是不动,原本笑意盈盈的小脸变得严肃。
“屠深,刚才太子临走前的那个眼神你看到了吗?”想不到童渺渺看似单纯,但身为旁观者的她,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他一定恨上你了,春猎你千万不能去!”
“我不去,不就代表我怕了他?”屠深无所谓地道:“兵来将挡,他难道真敢宰了我?届时我袓父发怒,咱们盛隆王朝的天,只怕要垮一半。”
“但是……”但是太子有太多可以让他死得不知不觉的方法啊!童渺渺难掩焦急,又见屠深那副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样子,最后她把心一横,撂下话道:“到时候我和你一道去好了,不管他要施什么诡计,都由我来替你挡回去!”
闻言,他的心狠狠一震,表面上那股纨裤气息收敛了许多,正色的凝视着她。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要替自己抵抗来自太子的压力?要知道那可不只是痛打一顿或羞辱教训这么简单,太子很有可能要取他小命啊!
她的义气、她的情操,还有一些他也说不上来的微妙情感,都险些破了他的防御,让他将自己蓄积十数年来的计划告诉她,幸好在话就要出口的瞬间,他用了十倍以上的力气把蠢蠢欲动的感动压抑下来,一手还得摸着太子给的宝玉,在在提醒自己必须超然。
现在还不是时候,而且她知道了并无好处,只有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他的帮助才是最大的。
“既然你想和我一道,那就一道吧,看来年年猎物成绩挂零的我,有了你的帮忙,终于能有所进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