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子觉得这位门生特别的孺子可教,连带着盛大人与盛夫人心里头也特别高兴,总觉得自家这个一根筋的儿子是因为娶了个懂事的儿媳妇,这才开了窍的,于是对待虞静姝的时候就更加和颜悦色了。
就这样,盛允桢回后院的时间越来越早,常常是虞静姝刚睡醒午觉他就回来了。虞静姝虽然有些不高兴,可她想着,也不能因为要躲他,所以她就得什么都忍着不做。这可不行,毕竟这样的日子是要过上一辈子的呢,于是她索性大大方方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盛允桢便认识了一个全新的虞静姝。原来她的爱好这么广泛啊,她喜欢厨艺,隔三差五地就亲自下厨做点好吃的,而且手艺还挺不错。她喜欢伺弄花草,有时候在温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修剪搭配出来的花草格外别致、好看。
她喜欢女红、喜欢做针线,偶尔绣个帕子、荷包什么的,比府里绣娘们的活计鲜亮多了。除此以外,她还喜欢练字临摹,喜欢下棋,甚至有时还抚琴……
盛允桢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后院女子居然能把日子过得这么丰富,她简直可以一连半个月,每天都不带重复样地过生活。再想想自己每天后院、前院轮流跑的路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吃饭、睡觉、温习的枯燥生活。他简直想摔砚台好吗。好想每一天都跟她待在一起,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一年又一年。
可是让盛允桢感到很苦恼的就是虞静姝对他的态度,她怎么可以对他这样呢?她首先是避他如蛇蝎,其次呢,要是实在避不过去,就礼节性十足地向他问安、问好,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他。
刚开始的时候,盛允桢还觉得这是不是她变着法子的又想出了什么蠢办法,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他终于确定了,她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想要避开他。
这样的落差让盛允桢有些难以接受。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样做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信是他的昔日好友高士清写来的,说他年底回京,到时候会带着妻子来盛府作客,并拜访他。
看着这封信,盛允桢陷入了沉思。思及高士清要来,盛允桢就满心的苦涩,高士清的妻子就是白慕兰。想想如今避自己如蛇蝎的虞静姝,再想想以前同样避自己如蛇蝎的白慕兰,他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可想想,毕竟高士清与白慕兰都和他有同窗之谊,几人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就算他对高士清娶了白慕兰有点不高兴,却不能真的失礼,于是他只好让春花去把虞静姝请过来。
虞静姝很快就过来了,可是她却站在正屋的门口不愿意进来。盛允桢很是郁闷,要在平时,他肯定要想法子哄了她进屋,无论如何也要多留她在屋里待一会,好让他能仔仔细细地看一看她。可今天他又实在没有心情,便扬了扬手里的信,示意她过来拿。
虞静姝犹豫了一会,终是进了屋,从他手里接过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
“我的朋友过几天要来咱家小住几日,你安排一下吧。”盛允桢有气无力地交代道:“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人物,随便收拾间屋子出来就行。”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她一丁点辣都吃不得,爱吃甜品、喜欢花卉,你布置屋子的时候,让人去温棚搬几盆鲜花过来吧。啊,对了,她喜欢没有香味的花。”
虞静姝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信,面露沉思。如果来客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还用得着他这样细细交代,说来人不吃辣,爱吃甜品,喜欢鲜花,而且还是不要有香味的花?
再看看手里的信,信笺的落款上写着兄高士清,可若真是个男子去别人家里做客,恐泊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高士清在信上说,会携妻同往,恐怕盛允桢的意思,是要让她照顾高士清的夫人吧?
盛允桢见虞静姝久久没有说话,不由得心生黯然。
“你去休肩吧。”他低声说道:“这事并不重要,你有空的时候过来问一下就成,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
闻言,虞静姝自嘲地笑了笑。她还有什么事情可耽误的?日日忙碌,不过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闲下来乱想罢了。
“是,妾身听夫君的吩咐。”说着,虞静姝便将高士清的信还给了他,然后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盛允桢不禁抚额。以前那个爱笑爱说、活泼娇俏的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对虞静姝来说,替高士清夫妇收拾屋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所以她先跑去问了问嫂子林氏,关于高士清与他夫人的事。
林氏告诉她,高士清原也是京城名流,只是家底不如盛家,后来他考了进士,外放做官去了。高士清的妻子白慕兰是个名门贵女,两人成亲大半年了,这次高士清带着妻子趁着年底赶回京城,应该是进京述职来着。
白慕兰?虞静姝很敏锐地觉察到这个白慕兰很有可能就是她初识盛允桢时,他嘴里所说的那个今生无缘的姑娘。想着嫂子林氏与白慕兰同为京城四大家的姑娘,虞静姝又打听了一番白慕兰的喜好,果然从林氏那里知道了白慕兰不吃辣,爱吃甜品,还喜欢不香的花等等讯息。
从林氏那里告辞出来以后,虞静姝很肯定,盛允桢心心念念的女孩就是白慕兰了。她独自去了小花圜,坐在凉亭里,任由冷风吹拂着自己,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自从意识到白慕兰就是盛允桢喜欢的女孩以后,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口闷闷地疼,似乎还有些呼吸不顺。以前她千方百计地想要打听盛允桢的心头爱到底是谁,却求而不得。如今她再也不想知道他喜欢谁了,偏偏这个人又即将出现在她眼前。
而让虞静姝感到既心烦又心疼的,其实与白慕兰无关。毕竟白慕兰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自然不可能再和盛允桢有什么。虞静姝只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口会这样疼?
怎么会这样呢?当初她搬到西厢房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奢望他会喜欢她、会待她好,她只想待在盛府里好好养老啊。
可现在白慕兰还没出现,她就已经被这个消息给弄得心神不宁,那以后怎么办呢?她已经降为妾侍,若是将来盛允桢还会另娶,他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进门?他娶了新妻子以后,那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虞静姝只觉得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心脏,令她难受到根本无法顺利呼吸的地步。她怔怔地坐在凉亭里,直到寒风将她面上的泪痕吹得生疼,这才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然后慢吞吞地回了小院。
很快就到了高士清与盛允桢约定的这一天。
虞静姝早早地起来,本来准备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的,但转念一想,她打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根本就不会有人关心她打扮得好不好看。最终,她穿了件八成新的衣裳,淡淡地上了个妆,佩戴了几件小巧又精致的首饰也就罢了。
很快,春花就过来回话,说公子请少夫人去二门处迎一迎贵客。
虞静姝去了二门处。远远的,她看到盛允桢陪着一男一女朝这边走了过来。只见男的着一袭蓝衣,高大、俊俏,女的则穿着鹅黄色的裙裳,显得特别温婉、可人,想必那就是高士清与白慕兰了吧?
盛允桢引着那两人走到了虞静姝的跟前,先向她引见高士清夫妇,“静姝,这位是高兄,这、这位……”他指着白慕兰,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了。
虽他没有明说,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他称呼高士清为兄,那么白慕兰就理所当然地应该是嫂。可依着他对白慕兰的执念,这个嫂字,恐怕是难以说出口的吧?
虞静姝只觉得心口闷闷地疼,却忍不住偷偷打量着站在高士清身旁的那个穿着鹅黄色裙裳的温柔女子,只见她生了一副圆盘脸,容貌只是清秀,却自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气度,且面上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不禁心生温暖,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