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第七天傍晚,府上终于传来王爷回来的消息。
失了耐性的方巧灵,连忙带着贴身丫鬟迎出来,远远就看到身穿一袭月白长袍的男子,正缓步向自己这方走来。
夕阳洒下的余光,就像一层镀了金的外衣,在那男人的身上泛起一层金色的光芒,顺长高大的身影、俊美无铸的容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高不可攀的尊贵气势。
她只觉心头狂乱的跳动了几下。
永顺帝膝下子嗣不多,除了这位嫡长皇子白逍寒之外,还有二皇子白逍云。
对于白逍云,她只有满心的厌恶。
她就不明白,为何两个人都是永顺帝的儿子,白逍寒就生得俊逸潇洒、风流倜傥,而白逍云却生得矮小丑陋、奇笨无比。
整个朝野都知道,永顺帝偏心白逍云,讨厌白逍寒。
虽然太子之位目前还虚悬着,可长眼睛的人都知道,永顺帝根本就不可能立白逍寒为太子。
这里究竟有着怎样的门道,方巧灵自然不知,她只知道,很小的时候,她便对白逍寒有一股天生的好感。
多年未见,记忆里那个俊俏少年,早已经蜕变成眼前这个玉树临风、高大威猛的美男子。
眼看着他逐渐向自己走来,她忙不迭敛去复杂的心思,笑颜如花道:“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说罢,像只小粉蝶般飞扑到他面前,千娇百媚的微微一福。
负手而立的白逍寒,脸上挂着邪肆狂傲的表情。
他不怎么尊重的看了她一眼,嘲弄道:“早就听说京城方大人家的千金生得妖冶魅人,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浪荡之气,今日一见,还真是不虚此言,果然是个标准的狐媚子,让人见了,就忍不住产生一种那恶的想法,难怪京城的那些大家公子在背后俗称你一声小妖精,真真没辱没了你。”
这番话说得非常不客气,此时的白逍寒就像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顽劣公子,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她被他的话语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凤阳王刁蛮跋扈、任性妄为,整个凤阳城里的老百姓,私底下都称他一声活阎王。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烂名声,才令当今皇上对这嫡长皇子失去疼爱之情,对他不闻不问,就连朝中大臣每次提起凤阳王的名头时,皇上也会露出极度不屑的表情,恨恨的骂一句逆子。
只是这些内幕,对方巧灵来说不过就是传言而已。
没想到今日一见,她倒是真正领略到活阎王的厉害。
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僵硬的笑道:“王爷何出此言?”
白逍寒突然露出几分不正经的笑容,“本王可都听说了,你在京城里的名声不太好,经常跟那些贵族公子们在私底下勾情作乐,玩得久了,消息自然也就传了出来。”
闻言,她的脸色顿时变幻了几个颜色。
她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偏偏他眼底那抹邪俊恶劣,盯得她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场的旁人,了解情况的,都低着头默不吭声,不了解情况的,则瞪大双眼,似乎想从她的身上,看出几分端倪。
方巧灵被人盯得面红耳赤,僵着笑容说:“这些全都是空穴来风!”
“怎么会呢?”白逍寒一本正经的当着众人的面道:“本王都听说了,两年前你原本是许了夫家的,结果在嫁过去的前两个月,竟传出肚子里怀了不知是谁的孩子,你那夫家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是生气,便托人将这门亲事给退了。”还气死人不偿命的又道:“方小姐,后来那孩子你生下来了吗?”
这下,她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王爷,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会怀上别人的孩子?没错,我当初的确是许过夫家,可是之所以会退亲,是因为那家的公子生性风流又喜欢寻花问柳,我才不想嫁给那样花心的男子,所以才让我爹退了那门亲事的。”
她急得想要解释自己的清白,偏偏那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在旁人眼中,更是成了一道抹不去的讽刺。
见她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他这才笑着打开手里的扇子,煽了两下。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坊间的谣传啊。”白逍寒无辜的笑了笑,“本王还道,这世上哪可能有这么放荡又不要脸的姑娘,原来只是误传而已,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了。”
虽然他将话头转了过来,可是刚刚那番连讽带辱的言论,已经让方巧灵的形象瞬间大毁。
她气不打一处来的咬着牙,想要发脾气,却又不知该从何发起,只觉自己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恨得连肠子都拧劲儿了。
偏偏眼前这个惹了她不痛快的男人,在胡言乱语一阵之后,还故意说什么是场误会……
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时,就见白逍寒突然转过身,对身后那个始终没吭过声的女人道:“这几日在萧府天天吃斋,吃得本王肚子里都快没油水了,突然很想吃你之前做的那道胭脂鸭,光想都忍不住流口水,你一会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这个一直没说话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随他去萧家住了整整七天的苗雪兰。
一得知方巧灵要来府上居住,白逍寒便立刻收抬了行李,带着她去萧府打扰。
没想到折腾了几日回来,他便给方小姐来了一个下马威。
他这副刁蛮跋扈的面孔,对苗雪兰来说,已经是过去式,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有机会重温当时的画面。
记得在第一次与他相逢时,白逍寒就是挂着这样一张假面孔,故意当着老百姓的面,将他最那恶、最卑劣的一面展现出来。
犹记得那时的自己,讨厌这个男人讨厌得要死。
没想到事过境迁,在她看清他的本性之后,竟又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她知道他在方巧灵面前,之所以会如此放肆骄纵,就是在演戏。
也许,这么多年来,为了活下去,他一直都在演戏。
虽然他表现得轻松自然,可她的心底却隐隐产生了几分酸楚和痛意。
苗雪兰轻轻点了点头,“好,今天晚上,我就给王爷做那道胭脂鸭。”
她那副纵容的口吻,倒是吓了白逍寒一跳。
那一刻,他似乎从她的眼底,看到了炙热的深情。
白逍寒心头一悸,复又柔声道:“我要吃的鸭子,无须用奇怪的东西来浸泡,否则……”故意冷下俊脸,抬起扇柄,轻敲了她的头一记,“让本王知道你又做什么傻事,看本王不仔细教训你。”
明明是威胁之言,可听在旁人耳中,竟带着几分打情骂俏之意。
苗雪兰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心中一暖,乖巧的福了福身子,顽皮道:“奴婢遵命!”
方巧灵在一旁默默的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脑中思绪纷飞。
凤阳王府的晚膳准备得很丰盛。
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鲜美膳食,一向自视甚高的方巧灵,忍不住把打量的目光移到了那个忙来忙去的小厨娘脸上。
仔细观察了一阵才发现,对所有人都嚣张跋扈的凤阳王,唯独在面对小厨娘的时候,会露出一脸温柔的笑容,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经意降低了几分。
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总觉得这对主仆之间,仿佛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可是又夹杂着几分刻意隐忍的掩饰。
不过转念一想,连她爹都娶妻纳妾无数,像白逍寒这类的王孙贵族,在府里养几个暖床的姑娘,更是常有之事,且这个姓苗的丫头,除了厨艺不错之外,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样样都不如她。
这样来回一寻思,心底那点小小的不快,也在瞬息之间烟消云散了。
方巧灵很是主动的帮白逍寒倒酒夹菜,顺便靠近的聊起,“自从八年前,王爷被赐了封地之后,这几年都没回京城探望过皇上。所以这次来凤阳之前,皇上曾下过口谕,说王爷年纪也不小了,早已经过了娶妻成亲的年纪,不知王爷看上了哪位人家的小姐……”
说到这里,她慢条斯理的从盘子里夹了一只虾,放到他面前。
她望着他,巧笑倩兮道:“要是王爷一个都没看上,皇上说,他会亲自为王爷指婚的。”
正喝酒的白逍寒忍不住抬起眼皮,正对上她那双比狐媚子还要风骚的眼瞳。
两人四目相望的时候,方巧灵还伸出白玉般的手,漫不经心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抓了一把,不痛不痒,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猫,故意用这种调皮的方式来撩拨着主人对她的注意。
他垂着眼眸,看着她那只不老实的手轻轻一笑,“皇上怎么突然关心起本王的婚事来了?”说罢,不着痕迹的抽回手。
方巧灵似乎很不甘心,轻轻挪了挪椅子,往他的方向凑过去几分,笑道:“王爷这话说得可就不中听了,不管怎么说,皇上和王爷也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生父子啊,虽说这几年……”
语气一顿,不知该如何形容心底的想法。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之所以不待见他这个嫡长皇子,是因为他早些年在京城的时候,闹得实在是太不象话。
幼年时的他,聪明乖巧又甚得长辈的欢心,就连朝中几个深受皇上重视的老臣也都在私底下说,大皇子乃金凌王朝下一任储君的不二人选,好生培养,其德行能力,定会超越父皇永顺帝。
可自从皇后娘娘过世没多久,他就像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给附了体,不但一改往日聪明乖巧的性子,反而还仗着大皇子的身分,在京城里肆意妄为,接连做了几件恶事。
为此,皇上大为恼火,有心想要废除他皇子的身分,却被朝中的一众老臣誓死阻止。
不得已,皇上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随便赐了他王爵的封地,把人给打发到这儿自生自灭。
这次是她方巧灵主动请求皇上应允,才带着大批人马来此拜会。
别看她只是一个姑娘家,脑子里的想法,可比旁人活络复杂了许多。
现今皇上膝下只有白逍寒、白逍云两个皇子,近几年,皇上的龙体每况愈下,不久的将来,宫中势必要面临选储君的问题。
白逍云虽然备受皇上宠爱,可他痴傻愚笨,又全无治国之能,这样的皇子就算被封为太子,也定会遭到众臣反对。
如此一来,大皇子白逍寒,则很有可能在皇上百年之后,由众臣推举上位。
只要她能巴上这棵大树,成为凤阳王明媒正娶的第一王妃,一旦他继承皇位,她可就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了。
有了这层笃定,她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也一定要夺得凤阳王对她的关注和喜爱。
“虽说这几年皇上甚少过问王爷的行踪,但是父子连心,就算皇上与王爷如今远隔千里,身为父亲的皇上,在王爷看不到的时候,也一定是心心念念记挂着王爷的。”
白逍寒几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复又展露出没心没肺的神态,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怎么在意道:“如此说来,本王倒承蒙父皇惦记了。”
“皇上自然是惦记着王爷的,不久之前,庞侍卫猝死一事,皇上也在最快的时间内知道了消息……”
闻言,他的眉头轻轻敛了一下。
恰逢这时,正端着一碗浓汤踏进厅内的苗雪兰,也因为听到庞岳的名字而踉跄了一下,杨汁顺着碗边洒了几滴出去,滚烫的汁液,烫红了她的手。
这一幕,恰好被白逍寒尽收眼底。
他心头一痛,很想冲过去察看她的情况,可方巧灵这个碍眼的女人在场,很多事情他不便做得太明显,只好刻意板起脸,骂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走个路也走不好?真是个没用的奴才!”
最后那声奴才,显得有些低沉,他只能利用这种方式,无声的警告苗雪兰一定要保持冷静,切莫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
方巧灵的姑姑,可是永顺帝的宠妃,那女人虽然没有皇后之名,可在后宫中,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庞岳刚死不久,方巧灵便来到了凤阳城,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苗雪兰急忙回过神来,眼带歉意说:“是奴婢手脚太笨,还请王爷恕罪。”语毕,她用最快的速度整理狂乱的心神,接着踩着稳健的步子,将那碗热扬轻轻放到餐桌上。
白逍寒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后,轻斥道:“既然笨手笨脚的,就不要从旁伺候了。”
她点点头,道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
方巧灵堆起了讨好的笑,劝说着,“不过就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王爷何必动气呢?”
“本王一向不喜欢在府里养没用的奴才,唯一一个机灵的庞岳,不久之前却被人给杀死了。”他故意叹了口气。
“本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这几年跟在本王身边,好的没学到多少,坏的到是学会了七、八成,都怪他平日里贪图虚荣,时常打着本王的名号四处敛财,这才暗中得罪了小人,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庞侍卫竟是遭了歹人所害。”
白逍寒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问:“不然方小姐以为庞侍卫死于何因?”
“这……”方巧灵顿了顿,没敢答话。
来凤阳之前,她无意中从姑姑那儿得知,庞岳虽然是凤阳王的贴身仆从,可他真正的身分,其实是皇上的眼线。
虽然姑姑并没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但她可不是个傻瓜,被养在凤阳王身边整整八年的侍卫,突然间猝死,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
不过她对那些真相没兴趣,她只对白逍寒这个男人有兴趣。
而且她相信,凭她的外貌,再加上能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媚功,不出多久,眼前这个英俊又霸气的男人,一定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的。
两人谈话之间,晚膳已经用完了。
看着他欲起身离去,方巧灵忙不迭巴到他身边,“王爷这是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可以吗?”
白逍寒回头,送给她一记那恶的笑容。
“饱暖思淫欲,想的自然是床第之间的那些美事。出了王府右转,有一间醉香楼,里面的姑娘生得娇艳异常、貌若天仙,本王一向喜欢在吃饱喝足后,找几个姑娘玩乐一番。莫非这样的地方,方小姐也乐意与本王一起去?
方巧灵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那种场所有什么好去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露出了坏笑,“风流本来就是男人的天性,方小姐不是男人,自然不可能了解男人的想法。”
她急忙道:“如果王爷一定要去那里,我陪王爷一起去看看也无妨。”
“噢?你可是一个姑娘家……”
“那有何难,我扮成公子模样,就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了。”
她是铁了心要揪着白逍寒不放。
再说,如果他真的去那种场所,她跟在身边,也能盯着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别对她心仪的男人做出什么非分之举。
本以为白逍寒一定会反对到底,不想他只是邪气的投给她一个笑容,直言道:“方姑娘不愧为女中豪爽之人,既然你这么执意,那咱们就走上这么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