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洛宋,名门世家,历代出过的高官士子商贾名流不知凡几,光是门前林立的牌坊便说明一二。
当被人扶下马车时,锦凤兰着实被朱漆大门外两排早早迎候的人给弄得一怔。
果然,高门大户,丫环仆役成群,这两排丫环俏、仆役俊,人人面色恭敬又透喜色。
“恭迎少爷回府。”
锦凤兰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空,过午的日头显得温和多了,湛蓝的天空也无一丝昙一彩。
没有人给锦凤兰请安,洛子辰眉头微挑,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
“给少夫人见礼。”他沉声,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众人垂首不动。
洛子辰尚未发怒,锦凤兰倒先笑了,若无其事的低头整整衣袖,然后似笑非笑的睨了丈夫一眼,道:“你说,现在我是跟你进去,还是就此识趣离开的好? ”
“出嫁从夫,你还想去哪?!”洛子辰拽了她就大步往门里走。
两人一路进去,不时有人请安问好,洛子辰却看都不看一眼,直往前厅而去。
一看到厅内主位上一脸严肃的祖母,洛子辰大步上前,挎袍就跪倒在地,“孙儿给祖母请安,祖母一向安好。”
锦凤兰被一起拽倒在地,鸥鸡学舌般地道:“孙媳给祖母请安,祖母一向安好。”
没有人说话,两人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过了一会儿,满头银丝的洛老夫人才开口道:“起来吧。”
“谢祖母。”
洛老夫人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锦凤兰,半晌才向旁挥了下手,“让少夫人敬茶。”
马上有丫环端了茶递到锦凤兰手上。
锦凤兰垂眸看手中的茶,嘴角征微掀了掀,然后走到老人家身前再次跪下,举高茶碗道:“请祖母用茶。”
洛老夫人半天没动静。
锦凤兰就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随着时间流逝,身体晃都没晃一下,倒是旁边的洛子辰看得直皱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老夫人才再次开口,“你就是锦家的女儿? ”
“是。”锦凤兰的声音平静淡然,没有丝毫的睛绪起伏。
“三年前你不是把订亲的玉佩归还我们洛家了吗? ”
“是。”
听到她平静无波的回答,洛老夫人心里就窜起一股无明火,用力往扶手上一扣,“既是如此,你怎么还有脸找上门嫁进来? ”
“祖母——”洛子辰忍不住唤道。
“你给我闭嘴站一边,让她回答。”
锦凤兰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洛老夫人,征微一笑,坦然道:“我原没这心思的,只是病中失身于令孙,他给我这个名分,我要了也理直气壮。如果老夫人执意不认我这个孙媳,那么便给我一纸休书吧。”
洛子辰一脸阴沉的看着她。
洛老夫人脸上难掩错愕,目光在孙子与她之间扫了个来回,定定心,道:“你就对辰儿没有留恋? ”
洛子辰攥紧了拳头,指甲刺入手心兀自未觉。
锦凤兰微笑如故,不紧不慢地道:“有些事发生不过早晚而已,过多的留恋只是伤人伤己。”一旦她不能生育的事被洛家人得知,无论主动还是被动,她总是要走的,眼睁睁看丈夫纳妾入门,她办不到。
洛老夫人手指发颤地指着锦凤兰问孙子,“这就是你背着我娶进门的好媳妇?!”
洛子辰垂眸道:“祖母,兰儿跪了半天了。”
“……”洛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孙子几眼。他在指责自己惹得这丫头动气吗?
锦凤兰收回高举的手臂,慢慢的自地上起身,走到一边将茶碗放到几上,环视了大厅一遍,撇撇嘴,道:“给我休书呢,我就等等,如果不给的话,我有些累了,想去歇息。”
洛老夫人气结。
洛子辰眸底闪过一丝笑意,垂下头不去看祖母。
锦凤兰非常平静的看着洛老夫人顺好了气,再次用力拍在扶手上,冲着她怒道:“还不把茶端过来? ”
她听话的重新端了茶跪下奉上。
这回,洛老夫人马上接了过去,并将一个红包扔在丫环端着的托盘上。
锦凤兰伸手拿过红包直接揣进袖袋,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谢祖母。”
不等旁边的丫环动作,洛子辰就急忙伸手扶起她,关切道:“膝盖疼不疼?一会儿回房我帮你揉揉。”
咳咳……看着不成器的孙子,洛老夫人简直恨不得把手里的茶泼到他身上去,好让他清醒清醒。她辛苦在这里给他媳妇立规矩,他却忙着在一边拆自家祖母的台。
“祖母,兰儿身上有病,又一路颠簸,让她先回房歇息吧,孙儿陪您老人家。”
洛老夫人突然就没脾气了,无奈的挥挥手,“扶少夫人去歇息吧。”
“是。”立刻有两个丫环过来扶锦凤兰离开。
当厅内只剩下祖孙俩时,洛老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指在孙子额上狠狠戳了一记,“你这孩子,越大越有主意,成亲这样的大事你也敢先斩后奏。你若真喜欢,祖母难道还会硬拦着你不成? ”
这个孙子有多死心塌地她不是不知道,自从被锦凤兰退亲之后,他花费了不少工夫在找人上,寻寻觅觅三年,不管她期间如何逼劝他放弃就是不听,前阵子得到一点线索便急急忙忙出远门,谁知还真让他把人给带回来。
洛子辰腼腆的笑了笑,声音轻如蚊蚋,“祖母,您知道有些事总是成了亲才名正言顺的……”
洛老夫人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一眼,“就那么急不可耐,趁人家病中下手? ”
“孙儿还不是为求万全嘛,万一她病好不告而别,那孙儿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也是。”瞧刚刚她那脾性,确实是干脆爽利得让人看得牙痒痒的。洛老夫人又想到一件紧要的事,“你现在也成亲了,早点给我生个曾孙、好继承洛家的香火。”
洛子辰心一沉,面上依旧挂着笑,连连称是,“祖母只管放心,孙儿一定努力,等兰儿身子调养好,给您生十七、几个曾孙出来,为洛家开枝散叶。”
洛老夫人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这猴儿,这样的话也这么大刺刺的就嚷出来。”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兰儿她不是不在嘛。”
洛老夫人笑哼了声,“那是,要知道你把她当母猪,肯定啐你一脸。”然后就是一阵笑。
洛子辰陪着笑,心里却暗叹,只怕她脸上带笑,心里愁苦。
晨曦洒落在院中的花未上,立在廊下的丫环垂首肃立着,手上端着的洗漱之物也丝毫没有不稳,然而偶尔抬头投向紧闭房门的目光却无不流露出几分焦急。
卧房之内,牙床之上,洛子辰正奋力在妻子身上辛勤耕耘着,一阵激烈的撞击后,又一次将灼热的种子喷洒在她的体内,喘着气伏在她的身上。
锦凤兰也气息不稳,眼眸半睁半闭,神思倦怠,只想蒙了被子好好睡一觉。
洛子辰笑着将她鬓边汗湿的长发理开,道:“起来吧,要给祖母请安的。”
“混蛋。”几乎是深恶痛绝的语气。
他笑得更开怀,暖昧的低语,“难道我伺候得娘子不舒服? ”
锦凤兰怒目而视。“舒服也不能整晚不睡吧?尤其明知第二天还要去给长辈请安,简直就是混帐加三级。”
“这样才显得我们恩爱啊。”他不是很正经的眨眼。
“……”这人脸皮之厚,只怕连城墙也比不上,徒然长了张欺骗世人的君子脸。
洛子辰最后又磨蹭了会,这才扬声道:“来人。”
声音一传来,外面的人就松了口气。总算是要起身了。
只是,当她们走进房中时,立刻被那股浓浓的欢爱气息羞红了脸。少爷……少爷晚上到底有没有睡啊?
锦凤兰沉默的任丫环们帮她梳洗打扮,微垂的眼眸掩起流转的思绪。他究竟在不安什么?
毫不节制的缠绵,仿佛急切地想抓住什么、证明什么,是她让他不安了吗?
然后心中不由得苦笑。她又何尝不是,若非惦着那一天不知几时便将到来,又怎会任他这样子取子求。
心口突然揪疼,锦凤兰伸手按住,眼眶有些难忍的酸涩,她暗自吸了吸气,将那股突如其来的悲伤驱逐。
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表情,当隐忍已经成了习惯,疼痛就会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看着装扮一新的妻子,洛子辰眼中满是欢喜,上前牵了她的手,轻声道:“走吧,咱们给祖母请安去。”
锦凤兰顺从的跟着他起身,随他穿越一道道回廊小径,最后进入一座花未扶疏的院落,看到一脸冷凝的洛老夫人。
“孙儿跟孙媳来给祖母请安。”
“我可不敢当,第一天过来请安便这么晚,以后也不用来了。”
洛子辰此时才有些后海自己过于贪恋妻子的味道,害她被祖母嫌弃。
“是孙媳的错,明天一定早点儿来。”
耳中传来她恭顺的认错声,洛子辰难掩讶异的侧目,他以为她还会像昨天一样。
洛老夫人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知道你们小俩口正是恩爱亲密的时候,但有些礼数也不能因此就罔顾,都起来吧。”
洛子辰被祖母说得面皮有些燥热。这是在指责他过于贪恋闺房之乐了,就知道一回府肯定受到拘束,可是祖母连连去信催促,他也不好久拖不返。
果然,这才回来第二天,规矩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孙儿谨遵祖母教诲。”
洛老夫人见他恭谨,脸色就缓和不少,“既然回来了,就别老窝在内宅,外面的人事该处理的就去处理了,你媳妇有祖母和下面的人照看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洛子辰抿抿唇,低头道:“是。”祖母这是不给他白天亲近兰儿的机会。
“从今晚开始,你屋里便让丫头值夜吧。”洛老夫人紧跟着又吩咐一句。
“祖母——”洛子辰抬头看去,“孙儿不惯屋里有人值夜的。”祖母到底想怎样?难道让他表演活春宫给下人看吗?就算他不介意,兰儿也肯定会直接把他踢下床的。
“祖母的话也不听了? ”
“祖母一向知道孙儿没这个习惯的。”
洛老夫人朝一旁肃手垂眸的锦凤兰看了眼,又看向孙子,有些语重心长说了句,“你总要顾忌一下她的脸面是不是? ”
“孙儿知道,以后再不会这样。”
“算了,总之你自己有些分寸。”洛老夫人也有些无奈了,孙子摆明一副固执己见的架式,孙媳也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祖母,让他们传膳吧,孙儿可饿了。”洛子辰带了几分撒娇的说,想转移祖母的情绪。
洛老夫人见他如此,便忍不住笑了,“您的孙媳更不能饿坏了。”
“好,传膳,可不能饿坏了我的乖孙。”
“好好,都不能饿坏了,让传膳的动作快着些。”洛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孙子一眼。
洛子辰嘻嘻一笑,颇有几分赖皮。
真让祖母给妻子立规矩的话,万一把自己这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媳妇给吓跑了怎么办?所以,无论如何,这规矩不能立。
锦凤兰抬眸扫了他一眼,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他这样耍乖卖巧的,倒是费了心思。
洛子辰笑着骡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碰到一起,一个得意,一个微嗔。
洛老夫人看在眼里,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