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绍威边抹药边说。
这话可吓坏不少人,他也知道,立即抬手制止众人的反对之词,但其他人得噤声,可不包括黎亮亮,「不行,绝不能让你驯龙驹,太危险了!」
他已经替她敷好药,双手在清水桶内洗净,接过布巾擦拭后,「我是没有武功,但驯马不是有武功的人才能做。」
「可是你细皮嫩肉——」她倏地住口,直接伸手给他看,她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换作以前的手,说不定不会伤得这么重。
他先是一呆,俊脸随即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潮,是,他从小养尊处优,骑马的次数在长大后也是少了些,出门多是乘车或抬轿,但那又如何?
「我是男人,是祖家大院的当家,更是妳的丈夫!」
「可是……」她还想说,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她的粉脸顿时变得红通通的。
「你在做什么?很多人在看,而且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脚。」
「妳是我的妻子,谁敢多嘴?」他威吓道。
奴仆们全笑咪咪的直摇头,小雁更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沈雷还轻敲她额头一记,要她控制一下,惹得她又脸红红。
祖绍威抱着黎亮亮往祖家大院走,经过重重院落才回到东大院寝卧,将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
她坐起身来,摇摇头,「这时候睡觉不好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妳手受伤了,休息哪里不好?何况,妳今天很早起床。」
她蹙眉,「我醒来时吵到你了?」
他摇摇头,将表哥说的话简略转述给她听。
她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
他伸手摀住她的唇,「不是我自夸,一来我比徐士文英俊许多;二来家世也比他好,更重要的是,在亲亲娘子的赐教下,现在是个得以独当一面的大商人……」
「行了,行了,我听懂了。」她笑了起来,知道他聪明的看出张宇臣意图挑拨他们的感情。
唉,做人为什么要这样?见不得别人好吗?她轻叹一声,疲累的将身子往他身上靠,头贴靠在他的胸膛,「我突然觉得好累哦。」
「我陪妳躺一会儿。」
她用力点点头,不敢说偷个浮生半日闲,但最近两人都忙翻了,想好好依偎也难,就偷个半个时辰的温暖相依也好。
马场这么大,需要处理的事太多了,巡视马厩、谷仓每天得确定粮草的储存量、初生的小马得另外费心照料,还有两匹让他们伤透脑筋的龙驹……
祖绍威搂着她,躺卧在床榻上,思绪渐渐移转到怀里的人儿。
他已经忘了为何以前喜欢高大丰满的女人,此刻,深爱的妻子窝在他怀里,更显出她的娇小纤细,他满心欢喜,低头轻吻她的额际、鼻子,忍不住攫取了她的唇,愈吻愈深,他将她搂得更紧,右掌想更进一步的接触她的柔软而拉下她的身子时,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噢!」痛呼声陡起。
「抱歉。」他立刻回神,歉疚的坐起身来,察看她的手。
她笑着摇摇头,主动再吻上他的唇。
「亮亮……」
「小心我的手就好了。」她羞涩的在他唇边低喃。
黑眸闪动着炽热的光芒,他温柔的与她缠绵。
「小心、小心……」
每一天,在这片蔚蓝天空下,祖家大院的马场上演着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的戏码。
多名驯马师以绳索套住龙驹马首,努力制住马儿的步伐,才让祖绍威惊险的跨坐上这剽悍马儿。
上了马背依旧很危险,他好几次差点就要坠马,每个人的心脏都快要被吓停了,尤其是在栅栏旁的黎亮亮,她的视线根本不敢从他身上离开,嘴里喃喃叮咛着,「小心,要小心啊……」
祖绍威不敢分神,感受到他掌心传来一阵剧痛,他表情有些扭曲,仍咬牙坚持着。
他已能感觉到马儿的情绪,一人一马像在揣测对方心思般对峙着,稍不注意就会出事,像这会儿,马儿刻意甩跳,他虽将身子尽力压低,仍是跌了下来。
见他被甩下了马背,黎亮亮想也没想就飞身扑过去接,其他侍从包括沈雷在内也同时冲上去,但她的武功是里面之最,总是第一个到他身边,只是他太高大,她太太娇小,只会被他压在身下。
沈雷急忙将少爷拉起来,也让少夫人脱困,小雁连忙把人扶起。
这样的戏码每天每天都会上演好几回,每个人看了都感受到他们的夫妻情深,却也看得心惊胆颤,就怕哪一个受伤了。
不过,张宇臣跟徐士文除外,他们想离间两人的感情已是不可能达成的任务,所以已私下密商,看如何进行下一步。
此时,祖绍威再次上了马背,他火大了,双脚狠夹马肚,让牠搞清楚谁才是主子。
他虽不是驯马师,但愈具野性的马愈有灵性,牠跟祖绍威比的是谁才是主子,他的霸气有几次是大于牠,牠不得不臣服,但第二日,牠就会重新再来,他也奉陪,直到双方筋疲力竭,隔日再战。
半个月下来,顽劣的骏马有被驯服的现象,见到他甚至会静静站立,不再仰头嘶叫,彼此间可见一股无形的和谐。
这让天天提心吊胆的黎亮亮终于在深秋的暖阳下,露出一抹灿烂耀眼的笑颜,让祖绍威看了心旌摇动,忘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她一个深情的拥抱。
然后每到的深夜,是两人可以忘情恩爱的时刻。
他们沐浴后会同坐在床上,看着彼此的双手。
她先前的伤已好了,又有了一双白嫩的纤纤玉手,而他的大掌即使天天上药,内用外敷,仍是伤痕累累,还多了几个茧。
她没想到他这么能忍,喉头微微紧缩,在心疼之余,以药膏轻轻的涂抹。
他只静静的看她一眼,微微一笑,她亦回以一笑,接着她再拿了另一种能解肌肉酸痛的药,他毕竟不是练武之人,天天硬撑在马背上下起伏,自然全身僵硬疼痛,在替他的身子擦完药膏,她起身在水盆洗净手后,回到祖绍威身边,乖乖的拿润肤膏擦拭双手,这是为了他而擦的。
不只是要让双手保持滑嫩,在替他的手擦药时也不会因粗糙而弄疼了伤口,但最重要的是,他喜欢她的手白皙滑嫩,这也算是女为悦己者容。
全部完成后,两人躺在床上,他搂着她,她则轻轻的偎向他,聊着今日发生的种种,聊着聊着,最后不是有一人先行睡去,另一个人才笑着去梦周公,就是两人相依相偎的以轻柔的吻展开翻云覆雨的缠绵,虽然,祖绍威有手伤,但小两口已经很有经验了,只要「小心手」就可以……
屋外,月色深深,屋内,春意浓浓。
驯龙驹有了进展后,另一匹龙驹在几名大夫的细心治疗下,病情也渐入佳境,已能自己进食,另外,祖德源也稍来家书,说与老总管再游山玩水一段日子就会回家。
这一日,祖绍威与黎亮亮正从城里要回到祖家大院,马车内,小两口很开心,因为他们刚谈妥了一笔大生意,家里的副总管也飞快的策马进城,交给他们一封赫亲王的亲笔信,内述他能理解、也感受到他们的愧疚与歉意,他也不急,愿意多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驯马。
一切,好像要否极泰来了!
赫亲王给的时间绰绰有余,祖绍威骑乘龙驹已经很顺利,一人一马相当融洽,已能驭风而行,其他骑师也能试着靠近,只要他在一旁安抚,也能上马骑一小段。
黎亮亮也是爱马之人,被他吼过一次,就没机会再坐上龙驹,祖绍威知道她的渴望,笑着道:「今天,妳可以试试骑上龙驹。」
她笑着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
马车在祖家大门停下,甫下车,就见两名小厮急急的要上马背,一见他们又连忙翻身下马,朝他们跑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正要找两位主子呢,飞哥牠……没人可以阻止表少爷,你们快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小厮急了、慌了,话也说得不清不楚,因为祖家大院上下都很清楚,跟着少夫人陪嫁过来的飞哥是她最亲的家人,意义非凡啊!
飞哥两人脸色一变,黎亮亮顾不得丈夫,急急的飞身往大院后方的马场掠去,祖绍威则飞快跳上马背,策马冲进大院内。
最终黎亮亮还是快了一步,但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一幕。
栅栏内,张宇臣骑着飞哥,强迫牠跳过前方的障碍物,但距离不对,牠跨步的节奏也不对,牠跳不过去的!黎亮亮立即施展轻功飞掠过去,却来不及了。
飞哥见到障碍物想煞住步伐,但距离太短,牠直直撞了上去,一声让她几乎要心跳停止的撞击声后,就见牠倒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张宇臣则跌了个狗吃屎,也痛得哀号,「我……我的脚……」
黎亮亮脸色苍白的扑到飞哥身边,双手环抱着牠,泪水不停不停的落下,「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脚好痛啊!快叫大夫!」张宇臣还在哀哀大叫。
她泪眼瞪向他,「你害死牠!你害死飞哥了!呜呜……」她趴在飞哥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此时祖绍威赶到,下马快步冲到她身边,一看到飞哥的一双前脚全折断,正痛苦的喘息着,他难过的蹲下身,一手拍抚着痛哭失声的妻子,一手轻拍着飞哥,「亮亮……」
「我不要,我不要……」她知道他要说什么,转头又瞪向被家丁扶起身的张宇臣,「为什么?表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泪眼里有着毫无掩饰的怒火,第一次,她想杀人!
张宇臣的脚也受伤了,本想吼回去,但见祖绍威的表情也很可怕,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飞、飞哥这阵子能跑了,跑得也不错,我以为他可以——」
「他不可以!」她根本听不下去,怒气冲冲的朝他大吼!
他忐忑的再看了看祖绍威那冒火的俊颜,心里不禁气起徐士文,他想的什么鬼办法!
「好吧,是我错了,我可以补偿,妳在马场里选妳喜欢的马,两匹、三匹、十匹、一百匹都我都允了……我会付钱的!」不是他想妥协,而是他发现他引起公愤,马场的每一个人都带着怒气看着他。
「呜呜呜……飞哥不只是我的马,我当牠是朋友、是亲人,没有任何一匹马可以取代,你可恶,该死的你!呜呜呜……」黎亮亮满脸泪痕,什么教养也不管了,她想咒骂,她想杀人!
「亮亮,表哥的事晚一点儿再说,飞哥牠很痛。」祖绍威不忍的看着几乎要发狂的妻子。
「可我不行……我下不了手,我不要!」她心痛的埋在他怀里痛哭。
他朝一旁的沈雷点点头,沈雷明白的靠近飞哥,接过家丁拿过来的刀子,在牠耳畔说些好话,刀身随即没入马腹,不一会儿,飞哥痛苦的喘息声慢慢消失,起伏的马身也渐渐静止。
「哇——」黎亮亮大哭,这痛不欲生的哭声让在场的奴仆都为之心酸,小雁跟其他丫鬟更是忍不住也哭了出来。
祖绍威看着紧紧抱着飞哥不放的妻子,在她耳边说了些话,她才愿意放开牠。
飞哥被奴仆们搬进牠专属的马厩,黎亮亮也随即跟进去,她不准任何人进来,就连她最深爱的祖绍威亦然,她只想好好的陪伴飞哥。
她这一待,从白日至入夜,祖绍威贴心的叫奴仆们多备了几个暖炉,让她能温暖些。
马厩里,黎亮亮侧躺在飞哥身边,轻轻抚着早已冰冷的飞哥,细数牠来到她生命的时间,点点滴滴,好多好多美好的回忆……
她的泪水不停落下,哭得不能自己,「呜呜呜……对不起,飞哥,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马厩外,还有一个静静陪伴的身影,祖绍威抿紧了唇,看着灯火通明的马厩,脸上的自责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