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长富叹口气,“儿啊,你不能没打算,你都二十七了,万家子嗣可得靠你传承。”
“还早。”他的口气不是一定要这么不好,只是他太了解自家爹娘,每回讨论事情,只要他的姿态放软,他们就会更加碎碎念个没完。
“那……总有身体的需要吧?”面对儿子,要讲些男欢女爱的私密事,他这个老爹还是有点尴尬。
相较之下,一心多用的万昀泰还答得比较大方,“那种事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何况我天天练武、忙城里城外的事,没想到那里去。”
“可是你不婚,就成了百姓们、尤其是我一些老朋友们闲磕牙的对象,他们都要怀疑你有难言之隐了。”话已脱口而出,万长富才慢半拍的捣住自己的嘴巴。
唉,人老了,嘴巴跟脑袋就不协调,这事儿,他一直提醒自己说不得的。
但万晌泰没有生气,反倒平静的回答,“我没有断袖之癖。”
听他这么说,万长富反倒有种更头痛的感觉,原来儿子对男女都没兴趣。
“爹,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好,你忙。”早知道是白做工,偏偏当娘的人就是乐此不疲,他也没办法。
韩林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低头走开的未来爷爷,再懊恼的看着又将专注力放回账册的未来爹爹。
怎么办?爹爹该不是对女人真的没兴趣吧?那他这个小鬼怎么出生呢?
不成不成!他等那么久,好不容易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从灯笼里出来,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对了,不是有个现成人选吗?既然那些美人都不适合,还不如挑跟他投缘的大姐姐!
呵呵!他好聪明握,不过大姐姐每次都是送酒才来山庄,他要如何再让她上山庄来呢?
忽地,鬼灵精怪的男孩脸上挂上调皮的笑容,他脚步轻快的往酒窖走去……
傍晚时分,看顾酒窖的两名奴仆苦着脸向何总管报告一件很诡异的事。
“所有的藏酒全被开封了?!”何总管一脸难以置信,“不成,明日庄里要宴客,你们其中一人先下山请谢氏酒坊再补一批货上来,今晚就要,但先不必跟二爷说,若有问题,我再跟二爷请示。”
二爷日理万机,一些他能处理的小事就尽可能的揽下,不想烦劳主子。
“是。”
随即有人驾车下山,到位在城中的谢家酒坊订货。
顾店的钟云虽不明白玄武山庄前几日才送了酒,怎么这么快又要下订了?但没有生意人会嫌生意太好的,这入袋的可全是亮灿灿的银子啊。
“是是是,我会尽快找人送去,你先回去吧!”她笑咪咪的好不亲切,但人走了之后,她一回身,看着账房跟伙计,便又故态复萌,带着火气道:“还愣着做啥?快去准备今晚送货去上庄!对了,少爷呢?”
几名伙计连忙走向后方的酒窖备酒,账房则一脸惶恐的提醒,“下午您骂二小姐的时候,小的就说过,少爷昨夜留宿万花楼,今天一整天都还没见到人,这会,应该也还在那。”
闻言,钟云撇了撇涂得红艳的朱唇。文钦那孩子真的太不长进了,她念都念到累了,要不是他爹老不在家,他的日子哪能过得这么逍遥!偏偏郁珊那孩子又娇贵,觉得把酒送到客人府里,身分就矮了一截,死也不肯送,看来,这回还是得小蓝那丫头送。
她摆了摆手,“叫小蓝送去。”
又是二小姐!账房在心里替她叫苦。今天二小姐代替少爷到翰福粮行买回来的米不是大夫人要的等级,结果大夫人根本不听二小姐的解释,拚命骂了一顿,这会,又得扛下送酒的责任。
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账房替谢小蓝抱不平,殊不知,一天不顺遂的她,反倒有些期待上玄武山庄送货。
因为那里有只可爱的小鬼,不知道他这几日找娘可顺利?
至于万二爷,她在心里嘀咕,还是别碰到的好!虽然她也不明白,自己既然讨厌他,心里又干么老惦记着他。
马车到山庄后,照惯例让元伯去送货,她则拿着特意跟厨娘要的一块精致糕点,愉快的在两次遇见韩林的前厅等待,可是过了好久还是没瞧见人……呃,鬼。
怕元伯回来的时候还没能过上韩林,谢小蓝小心翼翼的将糕点包妥,收入袖口,步往园林,途中见到山庄的奴仆她就点头微笑,待他们走远了,她才小小声的喊着,“韩林?韩林?”
那小鬼去哪里了?喊半天也不现身?她边找边喊,一下子蹲低身子,一下子又踞高脚。
不料这一幕全落入一个人的眼里--
那个笨蛋在干什么?万昀泰刚好从寝房的长廊经过亭台要往书房去,没想到会见到谢小蓝奇怪的举动。
“韩林,你不在这里,是去投胎了吗?”她喃喃低语。若真如此,她该替他高兴,但也不免感到难过,好不容易多了一个弟弟……从今以后,又得一个人了……
思及此,她沮丧的蹲下身,不一会,眼前却多了一双黑色锦靴,她将视线往上移,这才看到一身绫罗紫袍的万二爷就站在跟前,然后……居高临下的睥睨她?!
当然,谢小蓝并不知道万昀泰是想起那日不欢而散之事,只当这人每回见她都要这么没礼貌,当下她的脸也拉了下来。
站起身,她也仰头瞪向他。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交错的视线里明显有火光。
蓦地,一道自光闪过又消失,韩林已在亭台外站定,眨着他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一脸不解。
为了让大姐姐跟未来的爹成为生下他的重要催手,他可是用心的让两人有见面的机会,可现在,他们怎么忙着大眼瞪小眼,不谈情说爱啊?
啧啧,难道真像大姐姐说的,有些事他得长大了才懂?可不行啊,他现在就没机会长大了,怎么懂啊?
不行、不行,他得想办法……啊!对了,他听以前的爹提过什么“一笑泯恩仇”、“伸手不打笑脸人”之类的,没错、没错,他们就是见面都不笑才会这样。
所以,他已经决定好如何帮助他未来的爹跟他中意的娘相亲相爱了!他要让大姐姐一看到未来的爹就笑,而且要愈笑愈甜、愈笑愈可爱,让未来的爹情不自禁的爱上她,追求她,直到两人心心相印。
想到这里,韩林乐不可支的偷笑着,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盘腿坐起后,慢慢的上升,飘浮在万二爷身边,学起他冷唆瞪人的表情,这表情学了七分像,但瞬间又做起吐舌皱眉的大鬼脸,而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见着他的谢小蓝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但她这一笑,有人的脸却黑了。
万昀泰板着脸,“我看起来很好笑?”
“又不是笑你。”她瞪了他一眼,但因为太好笑了,她那眼神一点都没有威吓的力量。
“我身边有其他人吗?”他没好气的反问她。
她一愣。对喔她都忘了他看不到韩林。
“对啊,是没有人啦,但有鬼喔,还是一只很可爱的小鬼哟!”韩林俏皮的接话不说,还猛朝她眨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噗嗤”一声,她憋不住的又笑出来。
“你怎么了,看着我猛笑是怎样!”他被她笑得浑身不对劲。
“我真的不是笑你,真的!”她看到韩林就在他的后脑勺上下左右,做着各式各样的鬼脸后,一会儿又学起万昀泰冷冷瞪人的模样。她拚命的想忍住笑,但还是憋到眼睛都泛泪光了。
“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到底在笑什么?”
谢小蓝一听到韩林用童稚的嗓音模仿万昀泰咬牙切齿的样子,那模样既滑稽又好笑,她真的快憋死了。
不行了!她蹲下身子,爆笑出声,笑到肚子都疼了。
“该死的女人!你到底在笑什么!”他从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笑!可被她这么一笑,他又发不了脾气。
如果她像前几次那样瞪着他,他还知道要怎么处理,现在她笑到肚子痛的样子,反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凭心而论,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笑到喷泪的,她绝对是天下第一人!
谢小蓝真的觉得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小鬼学得有模有样的,她真的忍不住。
她逼自己深吸几口气,试着稳着声音说:“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呃,我想起了一件小时候的糗事,太、太好……呵呵……笑了……抱歉。”
“你看着我想起小时候的糗事?”他怎么不觉得听到答案有比较好!
“呃,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见状,万昀泰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甩袖而去。
“咦?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韩林眨巴着大眼,看着甩袖走人的万昀泰,十分不解。
“什么东西不一样?”谢小蓝逗自将袖口的糕点拿出来,放在桌上,“呐,给你的小点心,顺便报答你今天让我笑得很开心。”
韩林看着她,还是搞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过,他可不打算放弃,没错,一次怎能见真章,他要再接再厉!
好吧,等等再去酒窖一次!
书房内,万晌泰的视线停顿在账本上许久,却没有批上半笔,所有的心思都被谢小蓝那张笑得忘形的娇俏脸庞盘踞,挥之不去。
他印象中的女子笑容,不是害怕的虚笑、矫情造作的假笑,就是不知所措的傻笑,从没有人在他面前笑得那样率性自然--他想起那日她在静巷时的笑容,也是这般生动灵活,会让人突然觉得她十分漂亮。
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为了她这个笑容,对她的没礼貌完全生不起气来,甚至觉得她强憋住笑意到喷泪的可爱表情,也令他发噱想笑……其实他甩袖离开,也只是想掩饰自己的笑意。
突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何总管走了进来,表情却有些古怪。
万昀泰放下毛笔,连忙收敛心神,“什么事?”
“这事其实很邪门啊,二爷……”何总管皱着浓眉,将刚刚两个管酒窖的下人匆匆向他察告的事简略说来。
早先,谢家酒坊送来的酒已经全收进酒窖里,但在谢小蓝跟元伯离开后,下人们不放心,又进酒窖里检查一遍,没想到结果令人毛骨悚然,期间明明没有人进去,但每一瓮送来的新酒,瓶口的封印都莫名其妙的被解开了,室内酒香四溢,而这情况,已经是第二回了。
“会不会是封口的工作没做好?”万昀泰不信鬼神之说,马上下了指示,“请谢家酒坊的人再过来一趟,如果一再出问题,谢家的酒,我们不能要了。”
“是。”何总管拱手退下。